组合解散，我爆红了！(远上天山)

陆煦所接的《无畏人生》剧本，是关于科学家柏千山的故事。
柏千山是学术界的天才，在海外苦读数年后，他决心归国，为国家建设付出自己的力量，为此他经历了重重磨难，而建设本身同样是艰难的，物资欠缺，人才欠缺，有许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等着柏千山。
而他选择了一一去克服，他倔强、冷静，又有着属于科学家疯狂的一面。
虽然所处的环境糟糕，但他的视野却可以包容无限大的宇宙。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复杂的剧本，因为柏千山同样有原型人物在，剧本本就是在拜访过原型人物的家属、得到认可后写成的。
打动陆煦的，是剧本中的细腻与真诚，编剧显然在剧本上花了很多心思，才将一位科学家的人生描写得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就像《女宗师》，即便没有一个复杂的故事，作品依然靠着真诚与情感打动了观众。
陆煦挑剧本的时候并没有严苛的要求，看得顺眼就行，《无畏人生》是他的第四部电影作品，到这时候，陆煦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剧本好像都是按复杂-简单-复杂-简单这个顺序拍的。
《无畏人生》开始拍摄的时候，陆煦看到了粉丝们的发言，不少粉丝都不希望他接这部电影，这是出于票房的考虑，确实，和其他电影相比，《无畏人生》看着不能赚大票房，恐怕突破不了20亿这个“魔咒”数字。
说实话，进组拍《无畏人生》之前，陆煦并没有考虑过票房——他内心里同样认为《无畏人生》的票房不会太漂亮。
可拍着拍着，陆煦的想法发生了转变。
外界，包括粉丝们只知道《无畏人生》是一部讲述柏千山一生的电影，却不知道这部电影有着怎样的剧情，或许还觉得《无畏人生》是那种千篇一律的人物传记。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
《青春之羽》的故事简单到极致，却依旧有令观众动容的点，即使受青春与运动双重题材的限制，《青春之羽》的总票房依旧突破了15亿。
而论打动人，《无畏人生》并不逊色于《青春之羽》，柏千山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因而陆煦觉得，《无畏人生》的观众底盘绝对不会差。
编剧写得太细、太动人了，演绎柏千山这个角色的时候，陆煦所耗费的精力不逊色于他此前演绎的任何一个角色。
每当他完全陷入角色的情绪时，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柏千山正在看着自己。
他在演绎一个了不起的角色，他要通过自己的表演将角色的伟大一生淋漓尽致展现出来，至少他不能玷污这个角色。
和《反转都市》的配置比起来，《无畏人生》的配置略逊一筹。
但差也不能叫差，木琅那样的在圈内属于顶级配置的导演，有天赋，有才华，既得到了圈内的认可，也得到了观众票房的支持，而电影圈内同样存在另外一种导演——他们拍什么题材都四平八稳，能够交出合格线以上甚至接近优秀的答卷，但因为个人特色不够鲜明，他们的知名度不算太高，票房成绩大半也不错，只是没有爆到轰轰烈烈。
《无畏人生》的导演苗植就属于这一范畴。
苗植个子不高，光头，偏偏后脑勺还扁，属于有头发不好看没头发也不好看的那类人，总而言之就是不好看。
他性格也比较温和，不难相处，没有大导演的脾气，也不会在微博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陆煦关注了他的账号之后，发现这位导演时不时就发一发他养的花花草草和鸟儿。
非常平和，不太像常年混电影圈的人士。
陆煦听许闻透露，苗植年轻时候也是一位颇有想法的导演，只是相比同期毕业的那批天赋顶级的导演，他事业上总是差上一筹，之后他就稳了性子，安安静静拍他的电影去了。
“你别看他不爱说话，他和柳任农关系特别差。”许闻道，“柳任农火得早，成绩又盖过他一头，他受了柳任农不少打压。”
“现在他们都不年轻了，这个传闻知道的人不多。”
陆煦慎重地点了点头。
他是代号“折柳”的大咒术师，苗植和柳任农的关系很差，他俩出现在同一个剧组里，是不是可以组成一个复仇者联盟？
然而进入《无畏人生》剧组之后，陆煦发现，他想得实在有点多。
苗植的性格，俨然是被岁月磨平了的老实人，成天乐呵呵的，除了拍摄中还有点导演的派头之外，其余事情他一概不管。
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陆煦某天蓦然意识到，剧组里有几位演员对导演不够尊重。
娱乐圈本质上是个捧高踩低的圈子，在电视剧圈子里，这种事情时有发生，有时候导演都拗不过那些派头大架子大的演员，就像魏芳菲主演的《九转诀》，一看就是导演没有决定权，戏份全由剧组里的大牌演员说了算。
但电影圈里，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因为电影是由导演主导的。
陆煦个人对这些并不敏感，《无畏人生》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位时下颇有人气的年轻演员参与，对上陆煦的时候，这两位演员颇为客气，大概是知道陆煦并不好惹。
而对上苗植，这两位演员的态度就比较嘻嘻哈哈。
倒不是说他们会对导演发脾气或是发火，就是敷衍。
苗植提了他们表演上存在什么问题，他们这头应了，第二次拍摄的表现和第一次却没什么区别。
陆煦眉头不由蹙了起来，苗植却好似看不到一般，依然将两人不到位的地方提了出来，到这时候两人倒是会收敛一些，可在陆煦看来，这依然不是一个好演员该有的态度。
在陆煦看来，苗植固然性格温和不爱管事，但对方毕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导演，他好似随意提出的意见，其实已经将两位演员表演中存在的问题点出来了，这让陆煦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很厉害的。
他想到许闻所说的苗植被柳任农打压的事。
柳任农厉害，这是圈里大大小小的演员都知道的事，他在投资人那边很有面子，能拉到资源，在观众那边又颇有口碑，能拍出《知多少》那种票房40亿以上的电影，齐笛和贝泓的资源也不错，尤其是后者，刚出道就能担任《三途川》的男主角。
但可以想象，即使被那么厉害的柳任农打压了，苗植依旧有电影拍，就足以证明对方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
陆煦尊重导演，也不喜欢圈里这些捧高踩低的人，尤其是年轻演员。
演员的职业生涯太长了，年轻演员还可以演几十年戏，以前能当主演，现在只能演妈演奶奶的演员实在是太多了，谁保证自己能一直红？
踩人者人恒踩之。
这一天，当其中一位的拍摄再度出状况后，陆煦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冷着一张脸：“能好好拍吗？别浪费彼此的时间，还要让我等多久？”
陆煦冷脸的模样特别唬人，圈内年轻演员更是清楚，陆煦能说翻脸就翻脸，没办法，被他治过的人实在太多太多，车下亡魂一个接着一个。
更糟糕的是，陆煦是公认的圈内多门学科的创始人。
这人自然不敢在陆煦面前耍大牌，老老实实拍完了接下来的戏份，原来耳聋一般听不懂的建议，这会儿也终于听懂了。
虽然陆煦听到对方私底下打电话给经纪人说他好凶，但陆煦完全不介意。
他就是很凶没错，甚至还能更凶。

陆煦提过一次之后，《无畏人生》剧组的氛围立刻好了起来。
这两位演员在电影中扮演柏千山的好友与支持者，都是正能量的人物，演员本人和演绎角色的性格完全不同，倒是会让人感受到一丝割裂，后面两人安静下来，倒是和角色之间慢慢契合了。
然而，一般人想象中陆煦慨然发声导演万分感动之类的事件并没有发生，陆煦依然安安静静演绎着自己的角色，苗植待他的态度与往常并无不同，依然在讲戏、强调剧本，陆煦反倒习惯这样的拍摄状态。
剧组工作人员对他倒是一天比一天和颜悦色。
那两位年轻演员对导演的态度都只是一般，对待普通工作人员自然更是傲气，虽然不是多大的气，可却足够让工作人员们憋闷了。
陆煦这个主角都没有耍大牌，他们偏要小牌大耍，陆煦一出声，他们的架子自然是摆不出来了。
普通工作人员的日子自然要比先前好过一些。
“咱们导演这脾气实在是好过头了，好似谁都能踩到头上似的。”
“导演那是不计较，真计较起来……”
苗植当年是真威风过的，柳任农刚开始打压他的时候，导演圈开座谈会，他当着一众领导和导演的面，把柳任农喷得狗血淋头，即使柳任农再有人脉，在那种场合也颇为下不来台。
只是眼下苗植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锐气。
陆煦不清楚剧组这些工作人员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他心里是不赞同的。
如果苗植完全没有锐气，只是机械性地去拍电影的话，对方绝对不会坚持到现在，导演是一份辛苦的工作，既要关注拍摄，也要将剧组的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上辈子陆煦的演员事业发展得一片平顺，就有人建议他去当导演，陆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导演本就难当，而要在圈子里有一定名气、至少维持不缺本子拍这个状态，导演本人必须有几分本事。
进组拍摄《无畏人生》后不久，陆煦就发现，苗植这人细致又认真。
他的细致体现在，他对角色是有自己的理解的，如果演员不按他的想法来演，他不会强制，也不会骂人，却通过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比如那两位演员表现得不够配合，苗植宁愿多等几回，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只是他的方式不像别的导演那么粗暴罢了。
对于陆煦的演法，苗植是赞同的，因为陆煦对待剧本足够认真，进组之后，他和苗植探讨过自己对于角色的理解。
大方向上两人是一致的，但细节上，苗植愿意花时间让陆煦仔细打磨角色。
最关键的是——他的意见非常有用。
虽然苗植的知名度不如木琅，可他却是陆煦接触的导演中最会讲戏的，不会留一个含含糊糊的大框架，或者要演员自己去找感觉，要知道，在很多时候，灵感不会说来就来，所谓的感觉最终有极大可能根本找不到。
苗植就很明确。
这或许因为他和其他导演相比灵感稍显不足，拍的作品也更板正一些，但陆煦觉得，这并不代表对方没有实力，只是侧重点不同罢了。
苗植透露出的关于角色的演法非常精准，他甚至可以自己为陆煦做示范。
陆煦怀疑导演以前当过演员，他直接去问了，并且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无畏人生》前期的拍摄十分顺畅，柏千山归国那场戏份，留在海外的好友们挥手与他泪别，互相承诺着再过几年相见，只是此时的他们并不知晓，这一别就是一生。
这场戏情感的渲染力很强，而这又恰好是陆煦擅长的部分。
这时候的柏千山意气风发，却又对祖国怀抱深情，让陆煦联想到了自己演绎的聂云长，虽然一个古代一个现代，情感上却是共通的。
而回到国内之后，环境的艰苦大大出乎了柏千山意料。
陆煦之前笑邵耀拍戏吃沙子，他自己其实也差不多，戏份拍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无畏人生》转移了拍摄地，到柏千山曾经工作的实验基地附近去拍摄了。
那座实验基地如今已经成了参观展示中心，剧组驻扎下来，苗植没让陆煦继续拍摄，而是交给他一份工作——让他和曾和柏千山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们接触，对柏千山这个人物有更深层的了解。
“你的人物总结做得很不错，但我觉得还能再挖一挖。”苗植道，“看剧本和亲自接触，效果毕竟是不一样的。”
这项工作按理说应该提前做，但陆煦那时候忙着《反转都市》的宣传，赵熠帆又在搞事，苗植便把任务往后挪了挪。
作为导演，苗植对陆煦颇为宽容，《无畏人生》的拍摄期刚好撞上《反转都市》的宣传期，他却愿意为陆煦调整拍摄时间，以便他投入到对《反转都市》的宣传中。
这样的导演其实并不多见，尤其在电影圈子里，旁人或许觉得苗植好欺负，但陆煦觉得，这是导演愿意尊重演员的表现。
在一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演员必然会遇到一些猝不及防的事件，在这个时候，苗植选择了不苛刻罢了。
对待导演安排下来的任务，陆煦自然一丝不苟地去完成。
就这样，剧组先拍其他剧情，给陆煦留了约莫一周的时间去观察、去思考。
关于柏千山这个人物，相关的影视资料、传记、文字都有很多，展示中心所展出的资料有不少陆煦已经看过了，但这里依然有外界所知甚少的。
比如——柏千山并不是一个完人。
为了达成目标，他会把自己锁起来，关个几天几夜，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疯癫而痴狂的状态。
又比如，他对自己的家人关心不够，虽然他自己成为了人人崇拜的大科学家，可在子女眼中，他的背影是冷漠的。
子女成年以后理解了作为科学家的他，却依然不理解作为父亲的他。
除此之外，柏千山还比较偏执，他对祖国忠诚热爱，对周边就比较冷淡了，比如他曾经提出过某个建议，是关于把某条河流截断以便于航运和发电，可这条河一旦截断，隔壁某国的水源就会断，甚至会导致土地沙化。
而即使他有很多缺点，却不妨碍他的同事们喜欢他、敬重他、佩服他。
陆煦去见柏千山一位老同事的时候，提起他，对方眼泪都流出来了：“……那时候的实验有多危险，是现在根本想象不到的。”
“他很金贵，他分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领导特意上上下下嘱咐过，说要听他的，设施和资料都优先他使用，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得先护着他的安全，那是60多年前，那次实验，烟窜起这么高，我们都以为自己要没命了，他一脚把我踢了出去，自己殿后。”
“大家都知道的那个项目，要不是有他坚持，根本不会有，更不会时至今日还在发挥作用。”
对方所描述的柏千山，并不是神圣到接近神的形象，也是普通人，睡不着会整夜整夜抽烟，怕妻子骂就把烟头藏起来，结果一不小心把书给点了。
年少时柏千山固然意气风发敢于冒险，可进入实验基地后，因为他所完成的是足以影响一代人乃至几代人的事业，柏千山也逐渐变得谨慎。
在《无畏人生》剧组里，柏千山是一个伟大的人，是一个无畏的人，好似没有任何缺点一般，但一个人永远不会成为神。
在完成苗植布置的任务期间，陆煦渐渐意识到，他还可以从哪些方面去丰富柏千山这个角色。
这一周可谓收获满满，而且陆煦并没有时间被耽误的感觉，相反，因为他更进一步了解柏千山这个人，反而更深入更贴近角色了。
开始拍摄柏千山在实验基地的戏份之后，陆煦整个人都沉淀了下来。
实验的那场戏，按剧本所写，柏千山“毅然决然”做出了牺牲的决定，他是荣耀的神圣的无畏的，而了解过细节之后，陆煦发现，剧本的大框架是没错的，其中的细节却可以再商榷商榷。
苗植同样在观察着陆煦的这一场表演。
监视器里，柏千山呈现出了一种焦躁的状态，他甚至低低骂了一声，踹了器材一脚，他不认为自己的设计和流程会存在任何问题，只会是机器的问题——柏千山其实是个自信又傲气的人。
但他同样不觉得自己高出他人一等。
在演绎和同事相处的细节时，陆煦确实展现出了这一面。
即使身负才华，即使他是项目的负责人，可在柏千山心目中，他与同事们之间依然是平等的，项目能够完成，不止得益于他一个人，其他人也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总而言之，柏千山是个凡人，有喜怒哀乐，会特别特别生气——比如当下这个时候。
轮到柏千山下决定了。
前期陆煦都表现得足够好，而这个镜头，苗植期待着他能够给出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只见陆煦轻叹一口气，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闪过一丝怅惘，他想拿支烟抽了抽，却忘了实验室里不能抽烟：“死之前连根烟都抽不着啊。”
“以后给我写墓志铭，记得写生平最大遗憾是死前没有烟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