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迪看对方的表情像是第一次知道这植物的名字似的, 他也有些诧异:“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雄虫垂下了眼, 好一会儿才偏过头朝冰蓝色的巨型植物看去。
“这是雌父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当时他没来得及告诉它的名字。后来......”
雄虫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里的情绪却浓烈得几乎要把那双蔚蓝的眼睛完全遮蔽:“后来,我找遍了各种植物资料, 也问过许多草药师和药剂师,但都一无所获。”
兰迪也看向了那株梦幻的蓝色植物。
通体冰蓝的植物肆意舒展着叶片, 茎秆是偏深的蓝, 中间的花苞花瓣几乎是全透明的,只能看见上面那些蓝色的脉络。
叶片如一只只发光的水母, 细长飘逸的须络从叶面垂下,像是轻盈的蓝色飘带。
梦幻美丽。
“能跟我说说这种花吗?”兰迪听到旁边的雄虫这么说。
兰迪循声看过去, 对方的眼睛是比“海神赞礼”还要漂亮的蓝色。
兰迪点了下头:“当然。”
海神赞礼是种几乎要绝迹了的植物。
虽然名字里有“海”字, 但这种花的生长却和大海没什么关系。
因为是水属性的植物, 海神赞礼极怕高温。
它只会生长在极高海拔处, 必须常年冰霜覆盖,且空气中也要四季里都覆满了白雾。
这种花和正常的植物不一样,一旦直射到阳光或者接触到高温, 会立刻焦枯。
但焦枯并不意味着死亡。
和它美丽又脆弱的外表不同,海神赞礼的生命力异常坚韧。
哪怕被烤得只剩下一点焦黑的根,只要有水,它就能再次发芽生长。
说到这,兰迪不禁道:“或许,你的雌父希望你和海神赞礼一样也拥有这样强韧的生命,所以才把它交给你的吧。”
雄虫没有接话。
兰迪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刚侧过头一看,没想到就看见这只清冷如冰雪的雄虫,正面无表情地流泪。
雄虫哭得很安静,连一点点抽噎声都没有。
泪珠打湿了白金色的浓密睫毛,又顺着毫无瑕疵的脸颊往下滚,让人看得心疼。
兰迪本来想问问对方雄父,以及那座庄园的事。
但看到雄虫这样,哪怕兰迪向来都对他人的遭遇和情绪无法感同身受,一时也不好马上开口。
雄虫有着惊人的美貌,但不巧兰迪既没有看美人落泪的爱好,也没有足够柔软的心肠,所以兰迪只是把目光放回了那株冰蓝植物上。
直到一声咕噜声响起,兰迪才又看了过去。
雄虫摸着自己的肚子,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那白嫩的脸颊正泛起了浅淡的红。
兰迪想了想,从自己的收纳道具里摸出一小袋果酱糕饼。
他边递过去边说:“你先吃这个吧,虽然他们之前为你准备了新鲜的野果,但是现在去翻找的话会把他们吵醒的。”
狩猎场里的虫族们大多都是雌虫,而经历过种种折磨的雌虫们几乎是草木皆兵,对周围的动静和身边的物体异常敏.感。
哪怕是普通雌虫能接受的响动都会把他们吓一跳,更别说要走过去翻找出野果、再把野果拿走了。
现在那些雌虫们睡得正熟,兰迪不想让他们受到惊吓。
雄虫轻轻点了下头,又说了句谢谢后才接过纸袋。
雄虫拆袋子时动作小心翼翼的,如果弄出声音了马上就停下,然后又继续小心地拆。
兰迪看得好笑,压低声音说:“我们在下风处,只要不靠近那边,拆袋子这种声音他们是听不到的。”
雄虫动作一顿,点了点头后一股脑把袋子封口撕开了。
果酱是山野莓和砂甘果混合做成的,甜中带着一点酸,外皮蓬松柔软,含着浓郁的奶香。
雄虫大概是真的饿坏了,连手套都来不及去,一口气连续吃了好几个点心。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后才把袋子递向兰迪:“你要吃吗?”
“不了,”兰迪拒绝道:“我吃过晚饭了,你可以全部吃掉,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雄虫这才放心地继续吃。
雄虫的进食的动作虽然快,但动作却很优雅,直到吃完了整整一袋才感叹说:“我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软乎乎的,还有甜味,很好吃。”
兰迪一愣。
糖分对于雄虫来说是必须的,就算是成年以后也一样,而面前这只雄虫明明才刚刚成年。
未成年时无论是雌虫、亚雌还是雄虫,都要每日摄入糖分才能正常生长。
而糖分的来源一般是水果和果汁,有条件的话才会给幼崽们买点心和糖果当零食吃。
按照之前那个村镇的繁荣状况、外加备受镇长宠爱的雄虫次子的身份,不可能连点心都供应不起吧?
兰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试探着问:“你以前,从来都没吃过点心吗?”
雄虫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点心”是什么,他回忆了许久才说:“没有。”
兰迪稍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那糖果呢?”
雄虫迷茫地歪了歪头:“糖果?那是什么?”
兰迪因为对方的疑惑神情而愣住了。
他叹了口气,从收纳道具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地不发出声音拧开后,示意雄虫伸出手来。
兰迪倒了一颗浅紫色的糖果到雄虫带着手套的掌心:“尝尝看。”
浅紫色的糖果呈半透明状,上面裹了一层砂糖,看上去异常可爱。
雄虫拿起糖果赞叹地看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放进嘴里。
在纯粹的甜味之后,清爽的果香味接连在口腔爆发,是雄虫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他第一次没有按照礼仪教导那样,嘴里还含着食物就开口说话了:“这是什么?”
“糖果,”兰迪和对方细细解释:“葡萄味。这是在一家有名的糖果店买的,因为是限量售卖,我等了好久才买到。”
看着雄虫亮晶晶的眼神,兰迪狠下心说:“最多只能再给你两颗。”
倒不是兰迪有多么舍不得这盒糖,而是这糖本来是替别人准备的。
这个口味只有夏天才卖,一人还只能买一盒,如果吃完了今年就买不到了。
雄虫听到后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不要了。”
他轻轻地用舌尖一下一下地碰着那颗糖,虽然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兰迪都能感觉到雄虫的满心欢喜。
兰迪忍不住问:“那你之前都吃些什么呢?”
这次雄虫没回忆,直接回答道:“一些颜色不同的水,它们被装在一个瓶子里,会分三次送到我的房间里。味道不怎么好。”
他用两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个方形:“有时候还有这样的一个硬块儿,没什么味道,而且很难嚼。”
兰迪皱着眉听完后,从自己的道具袋里翻了个巴掌大的瓶子出来。
透明的瓶子里是五颜六色的小丸子,每个都圆润可爱。
兰迪把瓶子塞到雄虫手里:“这也是糖果,不过没之前的好吃,但这种糖我还有很多,你可以尽管吃。”
这是兰迪自备着自己用的糖分补充来源,味道上差了点,但优点就是足够甜,吃一两颗就能顶三天。
兰迪一开始还怕雄虫吃不惯,但没想到对方依然把甜得齁人的糖丸吃得津津有味。
等雄虫吃了快半瓶时,兰迪用风在他们周围做了个能最大程度隔绝声音的风罩。
等风罩完成后,兰迪才问:“我想问问那座庄园、还有你雄父的事。”
雄虫浑身一僵。
他收紧了握着糖丸瓶的手指,忽然觉得嘴里的甜味,竟会甜得发苦。
就在湖中心的海神赞礼光芒渐亮时,兰迪却递了一只水壶过来。
“糖吃太多会腻。”
雄虫看着那只小巧的水壶,才恍然察觉到自己的指节被掌心的瓶子膈疼了。
等喝下泛着冰爽凉意的水后,嘴里之前的甜腻感已经全部被带走,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他看着在月光下显得黑黝的瓶口内,一边无意识地缩起了身体。
雄虫的声音并无起伏,他缓缓说道:“那不是我的雄父,而是我的创造者。”
自从孵化起, 那只在血缘上是他雄父的雄虫,就只许他称其为“子爵”。
维特尔说,那座庄园里有数十个雌虫, 都是那名叫厄多的子爵所娶的雌侍。
厄多子爵对待自己的雌虫们毫无眷恋或喜爱,只是把他们当做工具一样使用。
所以虽然是雌侍, 但那些雌虫的处境和待遇比囚犯好不了多少。
他们被单独关在一个个房间里,房间钥匙只有厄多才有。
维特尔的雌父,就是这些“囚犯”中的一个。
厄多子爵在外温柔风趣, 很容易获得雌虫的芳心。
他表现得不爱亚雌, 偏爱那些身体强壮、能力不凡的雌虫。
于是雌虫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当。
可一旦和雄虫有了婚约关系, 就算意识到了厄多冷酷残忍的本性,想要再离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厄多总说:“为我孕育虫崽,只要它能够继承我的一切,我就让你成为我的新雌君, 如果不愿意做这个雌君,我也可以放你离开。”
他对每一个雌侍都那么说。
那些雌虫们天真地以为, 只要为子爵生下资质不错的孩子, 就能重获自由。
然而维特尔的雌父怀上虫蛋后,才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
厄多不会让任何虫族从他的掌控中逃离, 就算是自己的虫崽也一样。
如果发现刚被诞下的虫蛋不满足他那一套“挑选标准”的话,厄多会直接把虫蛋当做食材吃掉。
维特尔的雌父开始无数次地尝试逃跑。
其中一次他成功了, 并逃到了诺克斯部族的领地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追兵很快就来了。
维特尔的雌父不得不逃进雪山里, 并在那里得到了海神赞礼的一小片叶子。
被抓回庄园后, 维特尔的雌父被扭断四肢、牢牢锁住,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不久后,维特尔出生了。
因为是雄虫的原因, 厄多子爵很快就把维特尔带走,并单独放置在一间屋子里。
维特尔每天只有很少的时间能见到自己的雌父,那是为了保证虫蛋按时孵化、或是为了让虫崽能正常生长。
维特尔对于自己的雌父的印象很少。
他只记得瘦骨如柴的雌父,用扭曲变形的指骨拿着小半片叶子递给他,让他要好好活下去。
因为自那起,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只会用温柔眼神看向自己的雌虫了。
维特尔的生长陷入了停滞。
于是厄多又送了一只雌虫进那间屋子,让雌虫担任维特尔的新雌父。
那只雌虫经常一边说着关心的话,一边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维特尔。
这显然不是一个雌父会做的事。
所以在发现维特尔的生长没有恢复正常后,那只雌虫忽然从庄园里消失了。
第三个住进那间屋子的雌虫很喜欢维特尔,他们像一对真正的父子那样陪伴彼此度过了五年。
雌虫为他讲故事,告诉他那些书本课程之外的很多事。
维特尔一度觉得那样的日子已经足够幸福。
可雌虫对雄虫的本能渴望一天天折磨着他,但又因为还在养育幼崽维特尔的原因,厄多不会碰对方一下。
原本的爱慕在日复一日的渴.求下变成了执念,被他渴望着的雄虫厄多就在眼前,但他却不能亲近分毫。
雌虫终于被逼疯了。
一天,厄多正在卧室的大床上忙碌,只把钥匙交给了一个庄园的侍者,让侍者去带雌虫离开房间。
雌虫在去见维特尔的途中逃走,直直闯进了厄多的卧室,妄图杀了厄多。
但厄多是个高阶的火系觉醒者,并不是柔弱的普通雄虫。
火焰腾起,那只雌虫从此消失在了这片大陆上,连一粒骨灰都没剩下。
就这样连续换了四位雌父后,维特尔终于长到十四岁了。
然而精神力检测的结果却告诉厄多,维特尔的精神力是零。
雄虫没有精神力的话,能继承父辈爵位的可能性极低。
于是维特尔也成了被抛弃的虫崽。
失去了厄多的关注后,维特尔在庄园里的地位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但好在他是只雄虫,只要长到成年就仍有利用价值,所以厄多没像杀死其他孩子那样杀了他。
那时的维特尔,只是抱着那盆冰蓝色的植物在墙角坐了一整晚。
维特尔就这么继续喝着庄园药剂师调配的营养液,按照厄多所希望的那样,长得越来越美丽,气质脱俗。
直到四年后,维特尔生日到来的那天。
成年的虫崽不再需要雌父,于是那只把维特尔养育至成年的雌虫也失踪了。
或许是成年的蜕变,又或许是其它什么原因,维特尔那天晚上竟然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上锁的房门。
他在庄园里小心地移动,最后尾随着一个穿着奇特的亚雌来到了“储物间”。
维特尔不敢靠近,只悄悄地趁关门前往里面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把维特尔吓坏了。
所谓的储物间里,竟然是几个戴着黑色镣铐的雌虫。
雌虫们被塞在狭窄的铁笼子里,生死不知。
维特尔害怕得浑身直抖,他想逃走,但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即将瘫坐在地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让他几乎连浑身的血都凝住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厄多。
被抓回房间后,厄多让庄园里的仆从拆掉了原本的厚木门,换上了沉重且坚固的金属门。
金属门上有特质的精神图,只会对厄多的精神力有反应。
这次,厄多连营养剂都不给他了。
第二天傍晚,一个亚雌侍者给维特尔送来衣服,并让他盛装打扮,准备参加今晚的宴席。
维特尔没有照做。
然而在厄多为了惩罚他,即将烧毁雌父留给他的那株植物时,维特尔还是屈服了。
第三天傍晚,侍者依然送来崭新的华服。
这一次,维特尔没有再做无用的反抗。
但还好,神明并没有抛弃他。
他本来是做好了死于庄园崩塌的准备,可没想到,再睁开眼时,他竟然看见了从未见过的景象。
树林,湖泊,甚至是倒映在水里的明月,全都是他只在书本上读过的东西。
维特尔这才意识到,书本上的描述根本比不上亲眼看到的。
笔下的文字和图片代替不了实物,就算他读了再多的书,要是不去体会的话,甚至都不会知道糖果是多么美好的东西。
听到这儿,兰迪忍不住笑出声来。
维特尔看了兰迪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上扬的嘴角。
兰迪被对方的动作弄得一愣,感受到嘴角的丝质触感后立刻往后面躲开。
“抱歉......”维特尔依然板着脸,但戴着手套的手却无措地往回缩:“我没见过这样笑的方式,所以想摸摸它。”
兰迪从之前那些描述里猜测到,这只雄虫懂得贵族间的礼仪、也懂得各种知识论,但对于真正人际交往这一块儿或许会有些难以掌控。
可没想到,维特尔不是难以进行普通的人际交往,而是直接对此一窍不通。
兰迪叹了口气,认真道:“要是我是雌虫或者亚雌,你刚刚的行为会被以为是调.情的。”
在成年前几天,被灌输了不少相关知识的维特尔疑惑地问道:“可那不是要在卧室里做的吗?书上说这是准备程序的一部分,要把雌虫唔——”
感觉这只天然的雄虫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兰迪赶紧捂住了对方的嘴。
看着维特尔一脸纯良的模样,兰迪难得地有点儿崩溃。
“这种事情只能和你的虫族说,”兰迪叮嘱到:“也只能和你喜欢的虫族做。”
维特尔眨眨眼,好半天才点了下头。
估计着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再说什么离谱的话了,兰迪就松开了手。
维特尔抬起双手,摸了摸被兰迪碰过的地方,又盯着兰迪的手看,像是有些疑惑。
兰迪发现了对方的异常。
他想着维特尔是不是也不喜欢被别人触碰,正准备开口道歉,却听见维特尔说:“我们皮肤并没有腐烂。”
兰迪有点无语:“我又不是腐败蝇,怎么可能才碰一下就让你的皮肤腐烂。”
维特尔放下手,看向兰迪:“厄多子爵和那些教师们都说,不能让其他虫族碰到我,不然我们相触碰的地方都会腐烂生蛆。”
兰迪这会儿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种“触碰即是玷.污”的说法,是距今快三百年的某个偏激团体推崇的念。
这种念才出现不久就被抨击打压,很快就沦为了笑谈。
当初兰迪在一本趣事杂录里看到时,还在心里取笑那些虫族是不是脑子被过期药剂泡过,可没想到现在还真有依然信奉这套论的虫族存在。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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