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一番话恍若春雷入耳,让傅潭说心口震动。
他咽一口气,又问道:“那,那如果……我,我给你惹了麻烦呢?”
“嗯?”
“因为我的擅自行动,给你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呢?”
他似乎听见洛与书的轻笑声,低低沉沉的,透过腰牌,从千里之外传了过来,略显沙哑,笑的让他脸红。
不知道洛与书在笑什么,傅潭说恼道:“有什么好笑的!”
“若是从前你闯祸之前,能这么想就好了。”
傅潭说一怔。
又听洛与书道:“我倒要看看,师叔还能给我惹出什么新麻烦。”
他没有说老实点不许给我惹麻烦,也没有说有我在不怕麻烦。
他只是说,我倒要看看,师叔还能给我惹出什么新麻烦。
恍若谁的指尖拨动他的心弦,一阵酥麻从胸口扩散到心尖。
“我明白了。”傅潭说嘴角翘起,搭在木头桌面上的指节微微蜷曲起来,“洛与书,谢谢你啊。”
洛与书“嗯”了一声,没有问他的选择,也没有问他想做什么,只道了一句:“早些休息。”
“啾啾——啾啾——”
临结束通话之际,洛与书那边却传来模模糊糊的响声。
傅潭说眉毛一皱:“洛与书,你那边什么声音?”
洛与书的手指抵在柔软的绒毛之间,止住了突然发出的啾啾声:“没什么,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有点奇怪,但是傅潭说没有追问,难得乖顺道:“噢,好。”
“你也早点休息。”
傅潭说说完,腰牌熄灭,二人结束了对话。
烛光温暖,映照着洛与书白皙的面容。他指尖抚摸着的,赫然是一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雀。小雀的羽毛是油亮的蓝色,腹部细小的绒毛摸着却是格外柔软。
“啾啾——”
它贴着洛与书的手,亲昵地蹭了蹭。洛与书摸着小雀的脑袋,眸光软了几分。
不就是小鸟吗,他会喜欢的。
傅潭说看着手里刻着金边的木牌,任务牌是慎行司的耳目,对案件全程追踪。现在张小如的案子差不多结了,慎行司也认可了,只等他们回去,归还任务牌。
耳边又想起洛与书刚才的话:“如果你觉得,你可以为张小如翻案,你做得到,那你就去做。”
今晚与洛与书唠了会嗑,虽然洛与书并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做,但是傅潭说思绪已经明了了很多。
他咽一口气,五指握紧,用力,任务牌就被生生捏烂,化为了齑粉。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洛与书。
随便就水磨了点墨,傅潭说提笔,写下张家小姐的名讳,和生辰八字。
写完了,傅潭说拿起纸轻轻吹干,然后将纸叠好,夹在两指之间。薄唇轻启,傅潭说缓缓念出一串咒语,将纸掷出去:“烧!”
金色的火焰,几乎是刹那间吞没了那张纸。
但是,烧了两下,火焰灭了下去,纸居然还在!
果然。傅潭说眉眼凝重,他捡起那张写满生辰八字的纸,展开一看完好无损。
“张小如。”傅潭说念出声,“你没死。”
傅潭说起身,将纸压在台灯下,然后推门而出。
张府已经为张小如设了灵堂,现在遗体应该在棺材里躺着,等着丧事之后下葬。
傅潭说轻手轻脚,潜入后院灵堂。四处的白布白幔白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偌大的“奠”字在夜里看起来阴森可怖,偶有穿堂风吹过,吹的人心里凉飕飕的。
因为张小如是晚辈,做父母的不会为她守灵,灵堂内只有几个丫头,烤着火盆依偎在一起,纵然心里害怕,但仍是要看守灵堂。
傅潭说只用了一点迷药就放倒了几个丫头,便大步向祭台后的棺材走去。
张小姐一身寿衣,安安静静躺在里面。或许员外夫人想要让自己的女儿漂漂亮亮地走,张小姐额上的青紫被用脂粉掩盖了一些,此时她躺在这里,面容安详而秀丽,好像只是睡着了。
傅潭说将手指放到她耳后颈处,冰冰凉,人已经死透了。
如果张小如没有死,那眼前,躺着的这位是谁呢?
傅潭说眸色渐深,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冰凉的刀尖毫不留情将要刺破张小如颈下的皮肉。
如果有人在这里,看到傅潭说这丧心病狂的一幕,一定会惊恐地叫出声来。
“什么人?”傅潭说猛地扭头,手里沾了迷药的飞刀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射出去,却被来人一扇子挡住了。
这标志性的扇子,来人正是——
“狐狸?”傅潭说一脸震惊,继而压低了声音,“秋辞,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赵秋辞。
“吓死我了。”傅潭说呼一口气,来人是赵秋辞他就放心了,“你也觉得,张小姐死的蹊跷吗?”
赵秋辞也没想到能在灵堂偶遇傅潭说,轻手轻脚绕过昏迷的侍女,到了棺材旁边:“没想到你还比我快一步。”
“我只是心里有点不踏实,想着张小姐还没下葬,先过来看一看。”赵秋辞一边说,一边冲那具尸体努努嘴,“你要怎么查?”
傅潭说举起了手里的刀。
“噗---”
仿佛插进什么肉肉的东西,肉质感十足,但是匕首拔出来,却没有沾染上血丝。
傅潭说俯身,凑近了张小如的伤口,就算人死后,血液凝固,伤口边缘应该也会有青紫色的血液的痕迹,何况张小如也才死了不到一天。可傅 潭说等了半天,张小如的伤口没有血丝或者血块涌出来,甚至刀口还变小了一点。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答案。
冒牌货。
“她不是张小姐,甚至,都不是人。”
第21章
赵秋辞取出一块干净的白色帕子,在张小姐刀口处用力按压,帕子上沾染的不是血,而是一种发青发紫的粘液。他微微皱眉,将帕子放到鼻子底下,轻轻闻了闻。
“什么味道?”傅潭说好奇。
“一股……嗯,烂蘑菇味。”赵秋辞道,将帕子往这边递了递,“你闻闻。”
“不了不了。”傅潭说侧首避开,“你说烂蘑菇味,就是烂蘑菇味。”
二人盯着尸体,不仅外貌,连触感都和真人皮肤没什么差距,很难区别。
赵秋辞断定:“是傀术。”
好厉害的制傀术。
冒牌货全身上下与张小如几乎一模一样,别说傅潭说四人,就是亲生父母张员外夫妻二人,都没有发现张小如是个假人。
能做出这样的傀儡,不仅技艺高超,应该……对张小如很熟悉吧?
将现场简单收拾一下恢复原状,寿衣遮盖了刀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两个人不再久留,又悄悄潜回了自己房里。
所以是为什么。
傅潭说背着手,在屋里踱步。
如果张小姐没死,那她去了哪?凶手呢?那山妖明明一切都交代了!甚至已经认罪伏法了!现在若是推翻这一切,那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赵秋辞也同样不解,他想了想,还是与傅潭说道:“现在案子已经汇报给慎行司了,凶手伏法,尸体即将下葬,员外夫妇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所以,为了不节外生枝,在查清楚真相之前,此事千万不要声张。”
“我知道轻重。”傅潭说缓缓点头,“但是,我们得找到张小姐。”
“找当然要找。”赵秋辞攥着他的扇子,长叹一口气,“只能先不回蓬丘,多在这里住几天了。”
一个人,消失了,家人以为她死了,还下葬了,他们不会再寻找她,只是守着冰冷的墓碑神伤,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记得她呢?
赵秋辞起身,轻轻拍拍傅潭说的肩膀:“夜深了,先休息吧,找人的事,明天和他们两个商量商量,我们再一起行动。”
傅潭说点头:“好。”
赵秋辞离开了。
傅潭说深吸一口气,这种被蒙在鼓里,雾里探花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双手交叉,念了个诀,再缓缓展开,一道镜子一般明净的镜幕赫然浮现在书桌上方。屏幕对面,一片漆黑,然业火滚滚,恍惚中似乎能窥见朵朵红莲。
而对面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匆忙见礼。
“小人见过姬少主,姬少主千岁,千千岁!”对面的人恭恭敬敬,“不知少主深夜来访,是……”
“我要查命簿。”傅潭说开门见山,将张小如的生辰八字化作金色字符传过去,“这个女子,前世,今生,但凡命簿上有记载的,我都要看。”
“这……”小老头显然有些为难,“禀少主,我们大人不在,这命簿不是……”
“是不能,还是不愿?”傅潭说轻笑一声,那双盛满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时却眼尾微垂,透着入骨寒意,与平日的温和判若两人。
此时的傅潭说戾气乍现,像是一块温润的玉摔碎了,边缘也锋利地能将人手指割出血来。
“只是看看,又不要你缺页少字的。”他冷笑一声:“我竟是使唤不动你们了。”
“少主息怒!”小老头战战兢兢,“天地可鉴,小人不敢忤逆少主!”
“那就找。”傅潭说坐回椅子上,“半刻钟。难得用你们一次,磨磨唧唧,是不是我许久不去,你们都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
小老头腿都软了,哆嗦道:“这就找,这就找,少主,您老安康!”
半刻钟,傅潭说想要的东西便被呈了上来。
相隔千里,傅潭说无法触碰到那些命簿,只能隔着镜幕观阅。
张小如的上辈子,女,书香门第,成亲路上被劫匪劫走,失了清白,以死明志。
傅潭说眉间皱起,啧了一声。跟这一辈子的遭遇倒是挺像。
张小如的上上辈子,屠户之女,招赘婿,招一个,死一个。
哈?傅潭说又忍不住啧了一声。但是这一辈子虽然招赘婿很困难,大龄未嫁,孤身一人,但是却平平安安活到了六十岁,算是顺遂。
下一页,张小如的上上上辈子,普通百姓之女,与邻居之子青梅竹马,定下娃娃亲。青梅竹马死了?张小如守了一辈子望门寡,官府还给颁发了贞洁烈妇的牌坊?
傅潭说的瞳孔真的瞪大了。
他算是发现了,加上这辈子,张小如,命和丈夫只能选一个,若是想找丈夫,不是孤苦一辈子就是没了命,要是一生平安顺遂,那她丈夫非死即残,绝对活不长久。
傅潭说好歹也是出身鬼族,地府的常客,张小如这样的根本不正常,要说是没有人搞鬼,傅潭说才不信。
那到底谁在搞她?她得罪谁了?为什么非就不让张小如好好成亲,结婚生子,过上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生活,非得让她一生坎坷?
傅潭说真的纳闷了。
这个东西,缠着张小如,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实在是狠毒。
“少,少主,您,看完了吗?”老头举着命簿,胳膊酸的在颤抖。
傅潭说挥挥手:“你累了吧,换个人上来,我还没看完。”
那老头松一口气,看着那命簿,这口气又没完全松下去,苦着脸找了个小的代替他,自己上一边揉胳膊去了。
再翻到下一页,张小如的上上……数不清哪辈子了,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且正值人间大旱饥荒,百姓易子而食。
这个开头已经够苦了,不知道这辈子能有多苦,傅潭说接着看下去。
但是意外的,这是她这几世里,难得的,最幸福的一辈子了。
“有夫王充,疼之爱之。有女早夭,后诞二子,皆长大成人。晚年子孙绕膝,享年四十又九,高寿。”傅潭说将命簿上判官的批注念出声来,“积善行德,不曾作恶,再世可入人道。”
看着简简单单就将其一生概括的一行字,傅潭说若有所思,他问掌簿老头:“她的丈夫,这个王充,命簿你能给调出来吗?”
老头拱手:“少主这可就为难小的了,世上重名之人这般多,至少得有此人的生辰八字才行。”
傅潭说点点头,知道这是件不容易的事,便没再强求。
那么,张小如这几辈子惨剧的由来,应该就出在这一世上,毕竟只有这一世,她情爱双全,家庭和睦,且活到了四十九,无病无灾,在那个人人活不过三十的大灾之年算是高寿了。
“替我与你们大人问好。”
与掌簿老头道了谢,又让其替他问候了地府阎王,傅潭说撤了镜幕,房间内又恢复原样了。
所有线索在傅潭说脑子里串联出来。
如果,如果傅潭说不是鬼族少主,只是个普通的蓬丘弟子,那他就不会用鬼族的秘法燃烧张小如的生辰八字,就不会发现真正的张小如还活着。
如果他不是鬼族的少主,就不会去地府借命簿,调查张小如的前世今生。
那这个案子就这么完美的结束了,所有人都被蒙蔽了过去。不会有人发现不对劲。
丫鬟小倩鞋子上的泥土,对不上的死期,消失的张小如,和背后搞鬼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包括现在已经伏法的山妖,山妖如果不是罪魁祸首,那罪魁祸首将他推出来……
傅潭说猛拍了一下脑门,是啊,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蓬丘弟子,他就会相信这一切,不再深究,而这,恰恰是罪魁祸首,想让他相信的一切。
傅潭说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外面晨光熹微,天刚蒙蒙亮,傅潭说风一般闯进赵秋辞楚轩河双双的房间,将他们挨个从被子里面薅起来:“醒醒,都醒醒,起来干活了,再不走张小如就要被凶手带走了。”
楚轩河和双双睡眼惺忪,皆是一脸迷茫:“傅鸣玉,你大早上发什么疯。”
唯有昨夜知道内情的赵秋辞脸色凝重了起来:“鸣玉,你有线索了?”
“我们现在立马上山。”傅潭说快速道,“昨日那个结界里,真正的张小如一定被他藏在那!”
如果运气好,现在他们应该还没逃走。
楚轩河跟双双虽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他们一直都听赵秋辞的,看他俩这般凝重模样,立马正经起来,跟着上山。
所有人都猜测凶手很可能是个山妖,于是他真的搞了一个山妖来顶替;所有人都在寻找消失的张小如,所以他故意引他们去找到张小如的尸体;
但是,如果一切都是有意引导,那凶手,他就不是个能化人形的山妖。
“不是山妖?”双双惊诧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恶鬼。”傅潭说道,丫鬟小倩脚上的泥土,便是她曾被附身的痕迹。
“没有山妖幻化成小倩的样子,一直都是小倩在张小如身边,只是里面换了个里子罢了。”
“什么?”双双打了个冷颤,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这也,太恶心了。”
“还有一些细节被我们漏掉了。”赵秋辞说出自己感觉不对的地方,“区区低级山妖,为什么拥有可以藏匿新娘的芥中空间,这些的来历,我们并没有搞清楚。”
还没来得及问,凶手就自刎了。
他笃定:“他背后一定有其他人。”
四人御剑,很快来到了发现张小如尸体的柳娘娘庙。
赵秋辞祭出他的裁云剑,神剑级别的宝剑,几乎是生生把空间撕裂开一个口。赵秋辞打先锋,先行进入到了结界里。
傅潭说几人紧随其后。
这里的摆设和昨天别无二致,光线昏暗,壁灯幽微。
“他引我们过来,带走假的张小如,那真的张小如一定在这里,作为诱饵。”
昨日四个人可是跟着纸蝶过来的,如果张小如不在这里,纸蝶也不会往这边飞。
“这就是昨天新娘躺的石台。”双双两步走到那石台旁边,昨日只顾着新娘子了,倒是不曾注意这石台。
双双顺着石台边缘摸索了一圈:“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楚轩河几人也没闲着,开始摸索石壁。
这个洞穴空间不算小,只是到处都是散乱的石头,墙边大石头挨着小石头,视觉上显得地方小了。
随着“咔哒”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双双吸引了过去,双双瞪大眼睛,小心翼翼推开石床,还没等她喘口气,无数只黑色蝙蝠涌了上来,仿佛被喷射似的,几十只,上百只,短短几秒,还在源源不断往上涌。
“大家小心——”
楚轩河一跃而起,手里芒光剑挥斥,剑起剑落便是十几只黑色蝙蝠。
双双赵秋辞亦是第一时间拔剑,将乱飞的蝙蝠击落。傅潭说反应慢了一秒,楚轩河已经替他抵挡下数只蝙蝠攻击,扭头对他道:“跟着我。”
虽然傅潭说是娇弱些,那起码也是个金丹期修为,傅潭说二话不说,那把除了给人骑基本上没怎么用过的青龙剑“铮”地一声出鞘,飞来傅潭说掌心。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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