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梧感觉他很累,疲惫,又易碎。
虽然很关心大师兄,可是他们这些小弟子,是真的不敢多嘴问什么。那可是洛与书,年纪轻轻到化神二重境的人,哪是他们这群金丹都上不去的小弟子胆敢瞎操心的。
可重安宫里,也没有能关怀洛与书的长辈。
只有一个傅潭说……也不知道算不算长辈。
傅潭说皱眉,才几天不见,洛与书是咋啦?算了,有空再问。
“是压力太大了吧,毕竟师尊要出关了。”另一个弟子长宁小声道,“我们也紧张地很,这么多年不见师尊,不知道师尊还记不记得我们。”
“所以你们这,又是挂灯笼,又是打扫犄角旮旯,不是为了迎接我啊?”傅潭说指了指他们手里的抹布扫帚,开玩笑道。
当然不是,谁知道他要回来啊。
“师尊出关,天大的喜事,弟子们想着,就应该打扫打扫,让重安宫焕然一新才好。”他提着坏了的灯笼,“这灯笼坏了好久了,我换了个新的,准备把这处理了。”
那是一只普通的大红灯笼,构造简单。傅潭说一瞥,伸手:“拿来我看看。”
当梧递过去,不知道小师叔要破灯笼做什么。
没想到小师叔捧着灯笼认真看了看,居然看出了点门道,直接拔了腰间的刀:“小问题,就灯架断了几根,拿点竹片来,我帮你们换一下,再补一补灯罩,就能用了。”
“欸?”
弟子们还没震惊完,只见小师叔已经轻巧地将坏掉的竹篾折下来,又灵巧地将新的换上去,腰间常带的用来削水果的刀被他拿在手中当刻刀飞速翻飞,飞快地削刻打磨。
他已经熟练至极。
欸?欸欸欸?!众弟子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娇贵的小师叔??
放到以前,灯笼摔坏了,小师叔怎么可能会动手去补?!他绝对是直接轻飘飘一句:“坏了就坏了,丢掉换新的吧。”
那才是财大气粗的傻白甜小师叔啊!
“哇,好厉害,傅小师叔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学会修灯了?”
“师叔下山这几天,是拜师学艺去了?”
“你有病啊,师叔就是拜师学艺,也不能学修灯啊……”
弟子们叽叽喳喳,傅潭说薄唇微抿,流露一丝笑意。别把人看扁了,他不仅会修灯,还会做灯,还不是普通的灯,是最最漂亮的那种花灯。
花……灯。
仿佛触碰到某个开关,傅潭说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神采飞扬的眸子一瞬间暗了下来,突然的失落感弥漫上心头。
人有时候,就是在一瞬间,想起你原本以为不会再想起的点。
你原本以为,会忘记,没关系,无所谓的点。
曾经有一个人承诺给他做一盏祝山节那天最漂亮的花灯,但是,他没有等到。
现在,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了,他也再也等不到那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了。
这时,似有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响动,
傅潭说捧着修好的花灯,下意识看向来人的方向。
长长的长廊,藤萝绕着柱子连花带叶垂下来,遮掩人的身影和躯体。洛与书正站在那里,没有惊动任何人,只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被蚊虫叮咬,心口蓦然一酸,傅潭说被烫着一般,倏地移开视线,笑与众弟子道:“别小瞧人,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了。”
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
在你们忘记一切的时候。
在梦里。
洛与书听见了,也看见了。
他没有动,没有出声,没有弟子发现他的到来。他站在繁茂的藤萝瀑布后面,双目茫然,一时间头疼欲裂,耳朵里嗡杂声一片。
谁在说话?
那声音仿佛就响在耳边,又好像传自遥远的天边。像是真实的,又像是虚幻。
“我想要一只小兔子的,也想要一只花雀的。”
是姑娘软糯又纠结的声音。
“好难选啊,要不,你给我做两个?”
“好。”他听见自己说。
“别人有的,我也要。”姑娘的尾音是翘起来的,有一点骄纵,但是很可爱,是少女的可爱美好。
洛与书也听见自己的回应,只有一个字,却让他听出宠溺的味道:“好。”
“啊你这个呆子,你怎么只会说好?能不能说点别的?”
“好。”
“……”
是幻听吗?还是他的幻想?洛与书指尖摁着太阳穴,额头上青筋凸起,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
可是又好真实,好像真的是他曾经说出口的话。他甚至能回忆起在说出这话时的感觉。
忐忑,纵溺,也许是开心的,因为,他心跳很快。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大脑是快要爆炸的,胸口是空落落的,疼也不疼,酸麻而苦涩。
他远远看着傅潭说,只觉得,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哪样的?
洛与书想不起来了。
山间的风裹挟着枯叶,轻飘飘落到洛与书肩头雪白的衣衫。不远处,傅潭说和弟子们依旧打打闹闹,笑声混杂在一起,向来冷清的重安宫终于多了些人气儿。
而洛与书站在这里,明明不过百米,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遗世独立。
所以,他到底丢掉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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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与书今夜又做梦了。
梦里的人像是他,又不像是他。
明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却让洛与书感觉陌生,陌生又熟悉。
夜点红烛,灯光下那个“洛与书”正在打磨细长的竹篾。桌上铺散着各色颜料,竹片,纸料,还有他细心挑选的图案。他满心欢喜,在认真做什么东西。
洛与书听见他的心声,也许是他的心声,也可能是自己的心声,总之此刻,洛与书可以清晰感受得到他在想什么。
我的姑娘,配得上世界上最完美,最漂亮的花灯。
她在祝山节这一日,不能被任何人比下去。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洛与书看见他不满意地将之前做好的重新拆掉,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重头开始,仔细打磨。
他一定很喜欢她,喜欢到连一个小小的花灯,都是如此珍视。
之前的心魔梦境,他只能见到那个女子,没想到今天的心魔梦境,他居然见到了他自己。
“不满意吗?”鬼魅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继而洛与书被重重一推,宛如鬼魂附体一般,他进到了“洛与书”身体里,他成了“他自己”。
他被推的向前扑倒,蓦然失了重心,以为将要摔倒之时,一双纤细手臂自身前伸出,勾住了他的脖颈,怀中突然多了一团温香软玉,他瞳仁紧缩,即将压倒怀中女子,不得已伸出手臂做支撑,恰恰撑到了柔软的床上。
是床,突然出现的床。
二人距离不过毫厘,女子柔软的身躯正贴在他怀里,双臂勾住他的脖颈。
洛与书躯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他发誓春梦都没做过这样真实的,触觉,香味……女子动作愈发大胆,她额头蹭了蹭洛与书的脸颊,温热轻柔。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他的心魔,愈发大胆,即将变成活生生的春梦?
洛与书闭着眼,不敢再看,只期盼梦赶紧醒。
然而,梦没有醒,嘴巴却是贴上了一片微凉的柔软。
柔,柔软?
她吻了他。
一瞬间,犹如山河坍塌,大风过境,只余耳边呼啸的风鸣。
许久,许久,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你真好笑。”心魔说,“是你唤我来的,却叫我先放过。”
头疼欲裂。
指甲嵌进肉里。
口腔里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洛与书不明白:“我叫你来的?”
女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明看不见五官和神情,但是洛与书感受到她此时的冷漠。
闪电滑过层叠乌云,紧跟着“轰隆——”一声雷声,顷刻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落雨声。”
洛与书甚至不知道,她是在说外面的雨,还是在叫自己。
“你最好,先想起我。”
她冷声说。
“我是谁?”
洛与书呢喃:“你是谁?”
“轰隆——”
这次,是真的下雨了。
洛与书再次从梦中惊醒,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许是梦里梦外都下了雨,他躺在榻上,尚未回神,目光涣散,久久不能凝聚。
“我是谁……”
“你是谁……”
他低声呢喃。
根本不受控制的,一个人的影子跃到眼前。
此时此刻,他无端想起的,却是白日里,屋檐下,那个人的样子。
一向跋扈的小师叔眉眼低垂,于人群中,众目睽睽之下,熟练修补着一只摔坏了的大红灯笼,唇角半勾,本就昳丽的样貌因为此刻的认真又添了几分端庄。
众人的惊羡里,他将大红灯笼补好,骄傲地高高执起,像执起一颗火红的太阳。他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明媚,灼热,感染一切。
他像灯笼,也像太阳。
他又想起梦中的女子,他的心魔。
她也喜欢颜色鲜艳的衣服,明亮,夺目。
她执一盏花灯立于树下,亭亭玉立,她在等待着谁,缓缓转身,皎皎明月映着她神采飞扬的脸。
那是……谁的脸?
口中无端干渴,燥热自腹部开始焦灼,继而蔓延开,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翻滚,叫嚣,嘶哑着反抗折磨,摧毁他的意志。
荒谬,他怎么能将小师叔傅潭说,和心魔中的女子联系起来呢。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么像呢……
昏黑的夜,室内无灯,只有浅薄的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给雨夜盖一层薄纱,却也添几分靡靡低颓。
冷汗已经将衣襟打湿,洛与书止不住粗重喘息,去拿桌上的水。
脑子里冒出来很多画面。
一会儿,是心魔梦境里的女子。
她似乎腿脚受了伤,从脚背到脚腕缠了厚厚的绷带,只露出从大到小依次排开,匀称白皙的五颗脚趾头,还理直气壮伸到他面前:“给我换个药怎么啦,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眨眼,场景变换,女子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人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场景,他也记得很清楚,是傅潭说于皇城受伤那一次。
小师叔衣衫半解,毫不防备对他露出大片大片瓷白的肌肤,和那一对漂亮至极的蝴蝶骨,他的伤在背部,嘴里止不住埋怨:“洛与书,我又看不见,又疼得要死,你就不能帮我涂一下药吗?”
为什么……连语气都如此相似?
“砰!”
茶杯自指尖滑落,砸向地面,登时四分五裂,碎瓷片四处飞溅。
一片寂静。
满地狼藉,应和着窗外雨声。
洛与书伏在床榻边缘,无力感包裹心脏。一切都糟糕透顶,别人口中,天赋异禀,冷静自持,几乎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怎么……会狼狈成这样?
“砰”地一声,房门被猛然跺开。
“洛洛洛与书!怎么啦!”
“发生什么事啦!”
他急吼吼踹门而入,洛与书愕然抬眼。
四目相对。
傅潭说真的发誓,他是半夜被雷吓醒,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响动,才着急忙慌过来的。
然而,却撞见清冷的美人半卧在榻上,似乎是将要起身,又仿佛被桎梏一般突然僵住。
乌黑的墨发丝滑地披散下来,顺着他近乎完美侧脸的线条垂落几缕,映衬着苍白的脸色。
洛与书肤色本就偏白,此时雨夜光线昏暗,不知发生什么,他脸上又失了血色……整个人好像冰雕雪琢的瓷娃娃一般,白的好像在发光。
发光……什么在发光……
傅潭说直了眼睛,不知那是水珠还是汗珠,晶晶亮亮,顺着洛与书清晰的下颌线条滚落下来。
滑过昏暗光线下的喉结……滑过瓷白如玉的肌肤……顺着敞开的衣襟,滚落进看不见的……
傅潭说听见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
“洛洛洛洛与书。”傅潭说结巴了, 声线都在颤抖,“你你你,你生病了?”
洛与书目光片刻迷茫, 可那小师叔已经踉跄着奔过来,直接将手搭到了他的额头上。
洛与书瞪大了眼睛, 傅潭说的手是柔软的,触感微凉, 云朵棉花一般,轻飘飘搭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扑过来的时候根本没在意距离,此时正睁着俩好奇的眼睛, 焦灼地凑过来——靠的那么近, 近的洛与书可以闻到他衣袖间的气息。
是傅潭说床头常点的安神香, 带着刚刚睡醒的惺忪, 又掺杂一点深夜的冷……以及,窗外潮湿的大雨,种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合成面前少年, 温润的体香。
洛与书的脸没由来地烧了起来, 眼睫一颤,下意识想要拉开距离,然后听见傅小师叔呆呆地问:“有点热,你是不是,发烧了?”
笨蛋, 化神境的修士怎么还会发烧, 他当谁都和他一样身娇体弱吗。
他只是……脸有一点点发烫。
洛与书没有骂他,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那你,你是头疼吗?”
饶是傅潭说也看出来他紧蹙的眉峰, 隐忍的痛苦,他犹豫了一下,指尖直接摁向洛与书太阳穴,然后轻轻揉了一下。
神奇般的,那要将人撕裂般的头痛,梦境里被折磨的燥热,居然在傅潭说靠近的这一刻,神奇般地消弭下去,还给了他宁静。
傅潭说似是业务不熟练,胡乱摁了几下,揉了几次,才找到感觉,缓慢而有节奏地替洛与书按摩起来。
洛与书闭着眼睛,傅潭说指尖像是在他太阳穴上弹钢琴,谈不上什么手法,但是很温柔。
见洛与书没有反感,傅潭说放松下来,他也是第一次照顾生病的患者,预备先给洛与书揉一揉疼痛的脑袋,再把地上碎掉的瓷片收起来,还要再给洛与书搞点水来……
想着想着,傅潭说喟叹一声:“哎呀,还好有我在,不然你可怎么办啊。”
以前生病都是洛与书照顾他,现在总算倒过来了。
窗外闪电依旧,雨声却渐小。属于彼此的气息在夜里蔓延开,而后交杂在一起,融出一片暖意。
洛与书几乎恢复了意识和平静,可本能地,选择向傅潭说靠近一些。像溺水的人寻找浮木,像冻僵的人寻找暖阳……像久旱逢甘霖,用力地汲取那一丝清凉。
他慢慢俯身,靠在了傅潭说腿上。
傅潭说人不胖,甚至更纤瘦些,被他枕着的腿亦是纤瘦骨感,明明还不如枕头软和,却无端让他很舒服。
不知为何,他靠近傅潭说,就会好受很多。
他笨笨的小师叔。
然而,傅潭说直接傻了,震惊地无以复加,他坐在洛与书的床沿上,而洛与书原本伏在床沿上,现在……伏在他的……腿上。
傅潭说只觉得,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侧大腿上。隔着轻薄的衣料,洛与书的温度渡了过来,从温热……到灼热。
他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僵硬的像是死了百八十年的僵尸,仿佛有一万匹野马在他心里奔驰而过踢踢踏踏,又仿佛有一万只青蛙,在他耳朵旁边呱呱呱。
“洛,洛与书……”
傅潭说结巴着。
“你,你是,不,不舒服么?”
问完这话,傅潭说便觉得自己白痴。洛与书都这样了,肯定是不舒服啊。
不然谁家好人往人大腿上躺啊,那必然是难受地直不起身来了。
寻常人这般憔悴,形如枯槁,大半夜披头散发,傅潭说可能要说一句人不人鬼不鬼,到了洛与书这儿,清冷里流露几分病气,就成了柔弱易碎的琉璃病美人。
连傅潭说都心生不忍,语气都放缓了:“你,你想喝水吗?还是吃一些什么药?我去给你找。”
“屋里好黑,要不,咱先点个灯?”
“不。”洛与书攥着他的手腕,力气愈发收紧,“留在这里。”
哈?什么留在这里,怎么留?
傅潭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 手腕被一阵力道拉扯,腿上的重量消失,手腕却要断了。自己居然被一把拽到了床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床榻里侧,正面朝上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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