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瞎子可以一无所有,但不能没有那个永远站不起来的犟种。
不管对方是妖魔鬼怪还是大将军,在他这里都是谢遇。
谢遇是犟种,但自己难道不偏执?
樊璃盯着对方的眼睛失神,紧抿的双唇在这时微微分开,他没有再进一步的回应对方,也没有推开躲避。
他分开双唇时谢遇捧着他的脸瞬间抵开齿瓣。
天崩地陷。
疯一样的亲吻中,好像有人为这一日蓄谋已久,所以他卸下防备时就急不可耐的吻了上来。
冰冷衣袖被樊璃滚烫的双手攥紧又松开。
冷热抵死缠绵,欲念深重的亡灵不知足的吻着少年。
这一刻把脑子交给身体比较恰当。
至于破障……
不知道把怀里的人弄死算不算一种破障的方式。
“歘——”深黑色指甲穿过薄薄白衣,将其暴力撕碎。
纤白衣衫萎落在灰沉地面时,少年仰头闭上眼大口喘气。
这世界在梦境里变成它最本真的模样,隐忍和克制并未退出舞台,但那又怎样?
厉鬼不需要考虑那些。
小瞎子也没地方可躲。
摁在少年腰窝上的指腹碾红皮肤,森冷的温度从皮肤表层渗透到血管,感觉神经这在梦境中退而居其次。
在这里,视觉才是主导。
樊璃被搂着腰臀面对面抱了起来,他低头望着对方。
千万道鸦吼声中,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然而那双深红色双眸中早已有侵略性的命令。
这目光追逐着樊璃,对他说道:把你给我。
暴戾的谢遇骨子里有温柔拉拽,温柔的谢遇眼底有疯犬作祟。
樊璃盯着这双眼睛。
红色,他心想,炫目得让人魂飞魄散。
他环住谢遇脖子用一个青涩的回吻表示应答。
于是那冰冷大手差点捏碎他腰身。
落在身上的所有啃咬在今夜变成了吻。
有人在城门前解下战袍,银甲落地砸出清脆的铿锵声。
突然,谢遇解衣的手顿在腰际,缓缓将樊璃身体摁在胸膛,抬眸看向长天。
樊璃靠上对方胸口时低眼,视线朝那截森白色腰腹扫了一圈。
倒三角一样的上身肩宽腰窄,腹肌精悍、结实、纹理流畅,据说世人生前是何模样死后就是那样,所以眼前这片森白的心口上有长戟洞穿留下的不规则痕迹。
这应该是长戟刺入谢遇心口后、硬生生旋了一圈所致。
因为银甲太过坚硬,所以转动时银甲、长戟像两把硬碰硬的钢刀,得下重力、死力,这才能一寸寸的割破硬甲。
两前一后的三把长戟同时发力,利刃在他体内转得越慢,心口上的软肉就碎得越彻底、越疼,那种痛法,应该比樊璃回府那年秋天还痛吧?
浑身骨裂的孩子睡在担架上,被人抬着走上回京的路,浑身像有钢针乱扎,以至于他最初的记忆就是疼。
半身不遂的小少年昏睡着,意识一次次的痛昏在那断魂路上。
断骨和心裂,不知道哪一个更疼。
如今谢遇心口上这些伤痕被黑色的阴气覆盖,像凶兽纹身一样狰狞邪恶。
心口下方的腰上有几条刀伤痊愈后留下的蜈蚣纹,无声昭示世人眼中的大将军并不只是徒有美名的芝兰玉树,他战功卓著,所有功勋刻在史书、武庙,也刻在身上。
“怎么停下了?”樊璃指尖轻压在谢遇心口摸着那块黑纹,“这种事得在你情我愿时趁早办了,不然我突然改变主意,你再继续下去就是强迫、犯罪。”
谢遇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托着他腿根抱起来朝城内走去:“外面有变动。”
梦境外,小院里有陌生的阴气冲上九霄。
空气荡开的一瞬间,小狸花奓着毛从床上蹦起来:“有大鬼来了!”
“嚷嚷什么?阎王来了都得吃我一爪!”大黄一爪子把小猫摁趴后警惕的蹿下床尾,龇开利爪猫着身悄然向门口伏去。
门外空间扭曲,沉重的开门声从混乱的气浪中荡着圈扫向四面八方,这一夜满京阴物、灵怪一个个惊然望向侯府,钦天监的半百老人在动荡阴气中闭目静坐于观星阁,青年道士快步踏上阁楼。
“师父——”
老人语速极慢的说道:“玄安该修心了。”
谢玄安躬身立定:“那两位没颁敕令就窜出来,不仅弟子,连几个师叔都吓了一跳,以为他俩是冲咱们来的,这会儿正设坛请祖师爷降神。”
老人缓缓撩开眼皮:“怕甚?天塌下来先压个高的,金龙池那位没动静,咱也莫慌。”
谢玄安稍微定心,疑惑道:“阴司勾魂之前,向来是敕令先行,如此各方城隍才不会自乱阵脚。那两位干了也不知道有几百年了,怎么突然不讲规矩,莫非是故意的?”
师徒俩正说着,一声嘶叫惊然从侯府方向窜出来,凄厉的在天穹下撕裂开。
“跑!”
“勾魂使来了!快跑!”
这嘶哑尖刻的吼叫声夹杂在那道开门的轰响中,数万以计的阴物如被巨鲨袭击的鱼群,瞬间惨叫着四窜躲命。
“妈呀躲哪啊!”
“阴司界门无故洞开,铁定是勾魂使来抓鬼了,都跑!都逃命去!”
“勾魂使一钩子就能让咱们粉身碎骨,跑快点,慢了就被谢必安、范无救炒成臊子吃掉了,嘻嘻——”
鬼怪们怪异的尖嚎哭喊在那声闷沉的界门重响中沸乱楚京。
一众门阀大族的门庭前,石狮子惶恐的睁开双目缩紧脖子做了个刨地的动作预备跑路,皇城里千百只脊兽不安的在宫殿上骚动。
青龙门的四根盘龙柱上,四龙抬尾骤然砸地。
“轰——”
石龙砸尾的震动波随着一声龙吟响彻十万里楚天,阴司界门在龙吟声中彻底洞开,一黑一白两人踏着黑色雾气,从光线阴森的黄泉路朝人间走来。
白无常指尖捻着一道阴气挥出。
阴气在他的心念下如罩子般圈禁这西脚院,于是森厉的地狱界门就屹立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没让一丁点鬼气跑向人间。
白无常收了手弹弹衣袖,轻笑着向龙池里的病龙说道:“真龙莫慌,小人是受十殿委命,为谢大将军破障的事来人间走走,不干其他。”
醇雅嗓音落在金龙池中,疲惫不堪的金龙像被抽走了龙筋一样,有气无力的伏在龙椅上。
“谢必安,若不想看人间生灵涂炭,即刻关上界门。”
白无常笑得如沐春风,弹指关上界门。
吱呀的沉响声中,他抬腿跨上小院台阶,唇边话音隔着半座京城落在金龙池。
“听声响真龙似乎撑不久了,难为你大限将至了还惦记生灵。”
旁边的黑无常冷声道:“到了,闭嘴。”
白无常笑了笑,顺势止住话题。
一黑一白并肩穿门而入,长靴齐齐踏进屋内时,侧方突然窜出一个炸毛团子嘎嘎两下朝他俩挠上来。
肉爪垫落地的声响里夹杂着利爪挠破地皮的动静,飞溅的碎石屑中,两位勾魂使的脸颊缓缓滚下三条黑色液体。
黑无常冷眼看向大黄:“孽、畜!”
白无常笑容僵冷的用那双漆墨眸子盯住大黄猫,笑容忽然一凝,他脸色古怪道:“怎么变成猫了?人世喧哗,光是伶官坊的五音十二律就该把你耳朵疼坏了吧,小白泽。”
大黄猫两只前爪带着一层黑稠阴气,那是它挠破黑白无常的脸留下的证据,这要是拿去阴司,高低得判它一个妨碍公务的罪打十个屁股。
它龇牙咆哮着问:“来杀樊璃还是杀我?杀樊璃先问谢遇,敢动我就找京师城隍、北斗星君、太岁、贪狼、商汤、祖龙、灶王菩萨收拾你们!”
黑无常:“闭嘴。”
白无常:“你人脉还挺多。”
大猫弓身如刀,准备再扑上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背后阴风一动,大猫脖子一缩,被谢遇拎着后颈丢去床上,道:“看着他。”
大黄揣着四爪守在樊璃枕边,臭着脸目送谢遇和那两个勾魂使出门。
“会出事么?”小狸花小心的团着爪子过来,看了看樊璃:“三个大鬼,樊璃可怎么办啊?逃也逃不掉了。”
大黄冷酷的舔着爪子:“阴司不干预凡人命理,暂时死不了。”
小狸花担忧道:“那以后还是要死的啊,谢遇得破障呢。”
大黄抬爪在小猫头上猛猛一敲。
“蠢货!樊璃差点把身子都给他了,他再杀樊璃就是负心汉!”
“……”小猫迟疑道,“不是只亲过嘴么?”
“少问!”大猫一脸不耐的盘上枕头,没好气的冲熟睡的樊璃骂咧:“要活命就赶紧学点勾引人的本事,每天光想着零嘴,出息!”
小屋外黑幕连天,九州八荒,只有一颗寒星光华流烁,狠狠在巨幕上凿开一抹针鼻大的天光。
星照下,谢遇站在黑白无常对面,黑白无常微微低头。
白无常恭敬道:“这番十殿已知晓大将军破障艰难,特遣范无救来助将军一臂之力。”
谢遇:“把楚氏的卷宗给我。”
空气沉顿一瞬,白无常沉吟片刻,将楚氏的命理卷宗从空中拽出,双手呈给谢遇时手有些发抖。
旁边的黑无常抬起黑靴悄悄踩他一脚,传音:“别露怯抖手。”
白无常传音回道:“你声音也颤。”
“我嗓子痒。”
“我手酸。”
黑白无常传音问候对方时,谢遇翻开楚氏的卷宗。
生死簿失灵后,每个人一生的罪孽功绩事无巨细,都由他们身边的庇护神记录。
庇护神公正磊落,落笔时绝无偏私隐瞒,所以这卷宗的功用和生死簿是一样的。
楚氏的卷宗以金字刻就,当头一句是姓名籍贯把生辰八字,后面是她平生的种种事迹,七岁丧母,九岁被撵出父族,十岁被温洋带走,十五岁以温洋义妹的身份入魏宫为妃,十八岁封贵妃,二十岁封后。
后面的字突然中断,代表她的庇护神死在了她二十岁那年。
传闻魏后二十岁死在大火中,她既然能逃出生天,想必是庇护神替她挡下了生死劫难。
卷宗末尾是十殿盖的敕印。
敕印下是一行朱批:该女与陈郡英灵谢遇尚有宿怨牵扯未清,悉数功过转让其子,准令谢遇杀之破障。
谢遇从卷宗上抬起目光:“中间的缺漏,阴司不替她补齐?”
“每个人的卷宗只有庇护神能写,庇护神一死,就连十殿鬼王也无法在卷宗上刻字,所以这是它没法和生死簿媲美的地方。”白无常答道,“不过楚娘娘后来的事迹大家有目共睹,抗击魏军,镇守徐州,二十七岁薨逝。”
谢遇垂着眼皮合上卷宗:“她死后,为何以魂魄入宫刺杀王糜?”
第89章 “请教阁下,怎么断?”
白无常瞳孔一颤,连忙把话头推给黑无常:“此事范无救知晓。”
“……”黑无常声线平直僵冷,“王糜拢权受楚氏阻碍,故欲除掉楚氏,楚氏不得已入宫行刺。”
谢遇眸光落在黑无常脸上,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间,黑、白两色衣袖微不可察的一抖。
“还有么?”
黑无常闭口不言,有些事他不能说,说了十殿都得遭殃。
就连楚氏入宫这事,先前都被十殿勒令禁言,是谁泄露了风声?
旁边的白无常硬笑着回道:“还有就是将军遇难那年,楚氏用王靡给的药毒瞎了樊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与破障无关,阴司就没有告知的必要。”
“何况踏出十八层地狱那一刻起,您的障因是谁,这满身血煞最清楚不过了,决不会误判障因错杀了谁。”
谢遇:“王氏姐弟的卷宗。”
凝滞的空气中,白无常笑回道:“查看生人的卷宗须得请十殿鬼王加盖敕印,大将军莫非想变更障因?”
黑无常语气冷硬的接过话茬。
“障因无法更改,望大将军知悉。另,十殿得知将军深陷情潭,特命谢必安来替将军断情。”
谢遇垂在袖下的手碾着尖利指甲,缓缓看向一脸僵笑的白无常。
身后的小屋里,少年从梦里醒来,朝旁边摸索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懒声问:“谢遇,你在哪?”
大黄猫破口大骂:“他谋划着杀你,你还找他!”
樊璃手指落在旁边的森冷衾被,踅摸片刻起身下床。
小狸花叼着他袖子不让他走:“别出去呀,勾魂使在外面,黑黑的那个可凶呢!”
黑无常:“……”
少年顺手把小猫撸了两下:“咪,帮我找找谢遇。”
大黄窜起来:“你就是肉骨头,他啃完就丢!要不是这身姻缘牵绊你早就被他杀了,你就找谢遇,没他你活不下去!去,我带你去,看看他对你是什么心思!”
小院里,谢遇静静看着白无常。
“请教阁下,怎么断?”
卯时一刻,阴司界门在西脚院洞开,黑白无常提脚踏上黄泉路。
与此同时,禁卫军统领崔艾单马从皇城出来,快马奔向平安里的住宅。
平安里多是寻常百姓的居所,崔家的两进宅子在里坊尽头,居处清幽雅静,漆红的酸枣木门前种了一棵梧桐树,满地落叶在渐进的马蹄声中无风而动。
天色昏暗,随着马蹄声靠近,时不时有被惊醒的狗嗡叫两声,吭哧完又睡下去。
三叩门后,有小丫鬟为崔艾开了门。
崔艾把缰绳递给丫鬟:“姑娘大好了?”
丫鬟细声回道:“昨日看了两个时辰的棋谱,念着大爷连连几天都在皇城里当值,咳了半夜,这会子才睡下去。”
崔艾放轻音调:“刺伤娘娘的刺客还未归案,皇城就得日夜警戒,回不来是没办法的事,你劝着她些,别叫她挂念。”
他说着,轻步跨进二门,来到主院,在正房门口默默站了片刻,抬脚去了隔壁书房。
解下一身铠甲时案上的油灯亮了起来,崔艾疲惫道:“你自去姑娘身边歇下,方才听着她有些咳喘,备上热茶,别让她吃了冷水。”
油灯哔啵弹出一簇微小火花,屋内除了卸甲时铁片彼此碰撞发出的铁响,就只有刻漏中的水落下底壶的滴答声。
“吧嗒——”
水滴砸下宛如骨椎敲打鼙鼓,声响突兀的在死寂夜色里荡开。
“吧嗒——”
第三颗水滴砸入底壶时,崔艾仍旧没得到丫鬟的回应。
他神色古怪的向书案看去。
案上油灯焰色淡黄,小指大小的火心拢着微弱的光,垂竖在孤盏上忽明忽暗。
案前空无一人。
崔艾盯着火,半掩在铁甲下的手攥住腰间匕首,火焰朝里侧倒去时崔艾陡然抽出匕首,面向门口。
丫鬟端着一杯茶站在门外,呆呆的看着崔艾。
崔艾松了口气,捏着眉心指指书案:“放好就下去。”
他没听到丫鬟进门的脚步声,表情严肃的向她投去一道目光。
“啪——”丫鬟手中的托盘连着茶杯齐齐摔落,她脸色煞白的僵在门口,眼睛直直瞪着崔艾身后,眼底几乎有血色渗出来。
崔艾警铃大作猝然扭头,眼尾余光看到一撇身影时手中匕首脱手而出,急电般向影子击去。
匕首叮响着滚地。
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黄猫拍开了匕首,对方臭着脸卧在书案上,直勾勾的瞄着崔艾。
崔艾环视一圈没发现异常,向丫鬟说道:“一只猫也把你吓成这样?出去。”
丫鬟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响。
崔艾脱下甲胄朝她挥了挥手,看她还是那个样子,便直接过去关上门。
“去服侍姑娘,这里用不着你。”
秋夜里的门扇似乎冷过头了,崔艾从门上收手时,掌心竟被木门冷透。
他心下古怪的转身。
这时,没有落栓的门啪的一声,自己栓上了!
崔艾心惊肉跳的扭头看去。
昏暗的光线将他影子投射到门上,他脸色难看的望着那自动落下的木栓,突然,定在门上的影子自己动了一下!
崔艾神色大变,往后急退之际,小黑猫坐在窗台上静静望着他,满屋子阴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招摇乱窜。
他被影子惊魂的这一瞬间,跟他面贴面的红衣戏鬼一口气吹掉他额上的阳火,满屋子鬼怪尖声大笑。
崔艾听不到那些尖刻的怪笑,他死死摁住佩刀,冷汗滚下脸颊,侧后方喀的一声——
崔艾心口暴突几乎被这一声吓破胆,他咬紧牙关蓦然朝声源处怒目扫去。
三丈外,小黑猫蹿下窗台撩着书房里的瓷人玩,那瓷人被猫爪拨了两下,诡异的转过眼睛觑向崔艾。
佩刀跌地。
瓷人旁边,谢遇黑袍血眸长身立在书案前,拿着一把剪刀剪掉一半灯芯。
“咔嚓——”
灯芯断裂,屋中的光亮顿时暗下去,接着又在剪刀摁上书案后突然泛着白亮开。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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