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云一样用灵力一托,不让他们把礼行实了,只道客气。
知道天疏阁主和本地天疏阁总领法士在此,章老夫人镇静下来,心里倒安定了许多。
因为既然天疏阁知道了,假如亡夫之死真有冤情,那天疏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章老夫人缓缓心绪,把发现中了混淆记忆术法的事跟儿女们说明。
四个儿女都和章老夫人反应一样,猜到章剑客有可能并不是在睡梦中安详去世,越猜想越心慌气急。
他们看向解春风,解春风微一点头,这四人颅顶也有那阴沉灵力施的混淆术法。
章家长子站出来问:“在下章莫邪。剑侠,不知解除术法是否伤身?”
解春风答道:“这倒不会。”
章莫邪一礼道:“那就有劳剑侠先帮我解除术法。”
他占这个先,恐怕是担忧弟妹母亲,不愧是大家长子,思虑周到又肯担重责。
以防万一,解春风先用一道灵力护住他心脉,再用一道灵力洗净他颅顶的阴沉灵力,解除了那混淆术法。
刹那间,章莫邪猛然目眦欲裂,像是看到了极可怕的情形,屈膝跪地,失去理智般痛吼道:“啊———不———!爹!”
章家其他人急忙拉扯他:“大哥!”“大哥,醒醒!”“莫邪,你看见什么了?!”
裴牧云与解春风几乎同时出手,用灵力安抚章家长子。
章莫邪忽觉神魂一清,从痛苦中醒转过来,环顾围绕身边的弟弟妹妹,目露不忍。
他站起身来,面对着章老夫人重重一跪,哀求道:“娘,儿子有个不情之请,请娘不要让剑侠解开术法,儿子不愿让娘再次见到……见到……”
他话说不出口,章老夫人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猜到亡夫有可能是惨死,章老夫人哪里肯依:“莫邪,娘知道你孝顺,可你们爹爹若死得冤屈,娘怎能被蒙在鼓中?娘情愿一死,也要知道他是怎么走的!”
章家其他儿女都猜到了大哥的意思,也都按捺下心中惊慌劝阻章老夫人,却实在劝她不动,他们看向解春风,似乎是希望他来劝。
解春风不忍道:“那灵力过于阴沉,几乎与地府阴力相似,不解除,反而对身体有害。”
这术法竟是非解不可!
章家四个儿女一愣,皆是惶然。
章老夫人果断道:“剑侠,一齐解了吧!”
解春风依然照办,片刻后,章家人全都深陷于回归的惊痛记忆之中,若不是裴牧云和解春风提前以灵力相护,恐怕要当场崩溃。
师兄弟二人对视,以目光交流,均觉此事不妙。
等家人恢复镇定,章莫邪将自身记忆和盘托出:
六月初四那日,章莫邪照样早起,准备去作坊校工,走在园中,忽然听到爹娘院中传来尖叫,他赶忙跑去,一进角门,就看到惊骇一幕。
那院中有一片专门为章剑客建造的练剑场,生病前,章剑客每日都风雨无阻地在这练剑。而那日的练剑场中,章剑客身体早已直挺在地,整个胸腹像是吞了火药一般爆裂开来,手里还握着他的剑。
章老夫人瘫坐在场边,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惨景,疯狂尖叫。
惊见爹爹惨死,章莫邪同样惊骇万分,许久才回过神,他先把娘抱回屋内,然后亲自跑去报了官,县令与县丞一看是章家人来报官,为表重视,立刻跟他回章家查看,结果一进院子就吓得丢了魂,大喊大叫,反而给章家添乱。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奇装异服的人忽然出现,章莫邪还没看清他的样子,记忆就变了……
其他人都点头赞同,他们的记忆也都差不多。章老夫人似乎是受到记忆的冲击太过,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裴牧云询问:“奇装异服?什么样的奇装异服?”
章莫邪皱眉道:“我没看清,只是与咱们平日穿的衣服实在不同,你们呢?”
章家其他人也都摇头,他们都悲伤惊愤,估计一时是想不起什么有用信息。
乌老猿提议道:“阁主,既有疑案,不如找城隍爷来一问?”
裴牧云点头。
乌老猿请出海角城城隍爷,小地方城隍爷哪里见过这么多高阶修士,简直诚惶诚恐,但一听提问,却只能说他并不知情。
章剑客虽不是修士,却是个已经修出几分剑意的武者,因此,他死后,魂直接被引入地府了,没有走本地城隍的过场。不过,城隍爷说,他可以写封阴书,烧下地府,请鬼差将章剑客的魂带出来提审。
众人都道有劳,于是城隍爷当堂铺开纸笔,写下阴书,以判火烧没,青烟一吹,了无踪迹。
等待须臾,一道阴风伴随数枚纸钱飘落,把堂上凡人们都吓得一抖。
裴牧云注意到所有纸钱上都写着一个“诺”字。
见章家人吓得瑟瑟发抖,海角城城隍爷大觉尴尬,干笑两声,解释道:“呵呵,鬼差年纪不大,行事难免调皮些。”
听这形容,裴牧云与解春风对视一眼,莫名想起一对兄弟。
就在这时,忽然天昏地暗,阵阵阴风不断往堂内吹来,顿时弥漫开浓烈阴寒的檀香气,魂铃声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纸钱凭空飘落,转眼间就铺满了大堂,章家人更是吓得心惊肉跳,跪下连连叩拜。
地底,章剑客额前贴着一张黄符,被一蹦一跳的白无常用铁链拽着走,感觉快出地底了,章剑客商量道:“无常小哥,能不能劳您施个术法,把我这前胸肚子合上?”
白无常往前跳了一半,在空中拧身转了个半圆,落地正对着这开膛破肚的老头,稀奇道:“你个老头,死都死了,还讲究漂亮?”
章剑客嘿嘿一笑,骗鬼道:“回家见老婆,当然得讲究漂亮!不讲究漂亮那还是人吗?春风剑侠,听说过吧?我跟他忘年之交,老相识了,他也这样。你是不知道,他回家去见他那宝贝师弟,衣裳上带粒灰儿都要拿灵力清半晌,他还爱穿白,每次他回家,哎哟,那准备架势可了不得,跟沐浴焚香去拜仙儿似的。嘿,你不懂,大丈夫就该这样。”
白无常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半懂不懂的。
阁主师兄对阁主诸般珍爱的事迹,白无常从阎王娘娘那听过不少,昨日望乡台上这对师兄弟有多兄弟情深,白无常更是亲眼所见,既然这老头与阁主师兄是朋友,那白无常也不拿他当外人,只嫌弃了一句:“活人真是麻烦。”就依言给老头施了术法。
章剑客低头,魂体看着已恢复如初,能体面地去见老婆,连忙笑着嘿嘿道谢。
白无常一蹦转过身,拽着铁链带贴黄符的鬼魂继续往上走,一跳出地面,发现正身处一片宽阔莲池之中。
这让白无常连连点头,莲池很适合闹鬼吓人,他对这地点十分满意,立刻就加强阴力,将魂铃催得更急,阴风吹得更凶,心底还暗自可惜哥哥没一起来,否则还能一起喊出场词。
他也不再蹦蹦跳跳,而是伴随乱抖的魂铃和狂吹的阴风直直地往前飘,扯着章剑客的魂魄,故意显出鬼脸僵态,直直飘进客堂。
即使有高修灵力护体,章家人还是被这阵仗吓得心惊胆战。
白无常得意地嘻嘻鬼笑,看到裴牧云,眼睛一亮,正要上前跟阁主打招呼,冷不丁被个直冲过来的凡人撞到一边,懵在原地。
章老夫人满脸是泪,乍见看上去跟在世时没什么两样的章剑客,冲过来直骂冤家,章剑客配合地一迭声认错。
白无常不懂这是在闹什么,只觉这老夫人面无惧色,实在是对自己的费心出场不大尊重,瘪瘪嘴凑到裴牧云身边,带着一丝委屈打招呼道:“阁主好,阁主师兄好。”
海角城城隍爷见这位最爱捉弄人的鬼差竟待天疏阁主如此有礼,瞪目纳罕。
裴牧云与解春风是第二次与白无常打交道,都觉他举止确实颇为孩子气,回招呼时跟对待孩童似的和缓了语调。
白无常收到招呼,顿时又高兴起来,歪着脑袋问:“阁主,小纸人们在哪里?小纸人们好不好?”
他言行实在不像个在凡间活过一遭的大人,裴牧云猜测黑白无常的来历与民间传说并不一致,他将此惑按在心底,答道:“它们在我袖中,眼下查案要紧,不便放它们出来吵闹。”
白无常遗憾地拖着长长的声音哦了一声,听阁主说查案要紧,扯了扯手中铁链,一本正经道:“老头,老婆你也见到了,还不快来答话。”
老夫妻此时相对镇定了些,章剑客对章老夫人歉然一笑,两人都是眼圈一红,章剑客闭了闭眼,才对解春风与裴牧云拱手豪迈笑道:“天疏阁主,久仰大名了。解兄弟,这次是老哥麻烦你啦。”
师兄弟依样还礼,解春风也是一笑:“章兄,恕我来迟了。”
乌老猿依天疏阁办案流程,先把混淆法术的前情跟章剑客说了。
章剑客不禁大皱眉头,对妻子儿女愧疚道:“都是我贪恋武学,自己一死了之,还害你们遭惊吓,唉,爹爹实在对你们不住。”
章家儿女自然一迭声安慰父亲,解春风听他话中有隐情,正色问道:“章兄,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章剑客一声叹息,将自己死亡实情娓娓道来。
原来自从他跟着老管家去海边钓鱼,人一活动,精神确实慢慢好了起来,身体也比大病初愈时好了许多,于是章剑客心痒,又起了练剑的心思,私下兴冲冲找大夫来看,大夫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告诉他这把年纪能恢复到这般已是老天庇佑,练剑就别想了。
章剑客心知妻儿担忧,倒也没再强行练剑,钓鱼时却难免长吁短叹,不住跟老管家唠叨当年打遍江湖的潇洒回忆。老管家早听得耳朵起茧,同在港口钓鱼的其他钓客却听得如痴如醉,甚至还引来了一帮专门来听他回忆往昔的听众,于是,章剑客鱼没钓着两条,人气却是火热,每日钓鱼就跟开专场说书一般,围观者众。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个修士出现在听众之中,这个修士修为不高,在海角城已是难得一见,因此,虽然他每次都只是默默站在人群中,还是颇为显眼。
某日夕阳西下之时,听众早已散去,章剑客也收拾钓具准备回家,却发现那位修士还没走,而是一反常态地上前与他攀谈。
那修士一说话,章剑客就发现他话音奇特,并非九州百姓,不过沿海一代异邦人也不算太过稀奇,章剑客也就没有引以为异,而且那异邦修士所说的信息,给了章剑客强烈的震惊。
那异邦修士是一副极为谦虚的态度,先是大谈了一番对华夏武学的强烈崇拜,连带着对章剑客对剑的痴迷推崇了一番,章剑客听他对华夏武学颇有研究,难免有些自豪,与他畅谈起来,越聊越觉得此人懂行,起了相惜之意,当下就没多防备。
然后,那异邦修士才说自己很遗憾章剑客无法再练剑,摆出一副惜才知音的态度,咬牙给了章剑客一颗血色珠子,说是他传家宝珠,凭此珠可强身健体,治愈凡间草药难以拔除的病后遗症,还说他是出于对华夏武学的仰慕,不愿章剑客一身剑意失传,才忍痛割爱。
别人家的家传之宝,章剑客自然不肯收。
那异邦修士却是义正辞严,说自己也是爱剑之人,前来海角城,本是想与章剑客一战,却不料天不遂人愿,所以,只要章剑客愿意将宝珠收下,承诺恢复健康后与他拔剑一战,他此番渡海而来就再无遗憾。
章剑客自己是个剑痴,最爱四处挑战知名剑客,成名后,每年专门来海角城挑战他的也不老少,不然也不会与解春风相识,因此闻言也没多怀疑,还颇为感动,只是越听越觉得这珠子贵重,还是辞而不受。
却没想到,那异邦修士说了两句用法,强行把珠子往他手里一塞,竟就消失不见了。
这下,章剑客可是暗暗叫苦,他自然不会对这所谓的宝珠毫无怀疑,可他是个剑痴,手里握着这据说能恢复身体鼎盛时期的“仙药”,他怎会不动心?他实在是怕自己忍不住。
章剑客把血色珠子揣在怀里,脑内拉锯数日,结果就真的没忍住。
据那异邦修士说,这宝珠有两种用法,一种是以武者修炼内力的方式吸收珠内宝气,见效较慢,只能慢慢强身健体,另一种是直接吞入腹内,相当于一步到达修士最底层的炼气之境,令人恢复身体鼎盛时期。
一开始,章剑客还是小心翼翼,只以修炼内力的方式吸收血色珠子,结果确如那异邦修士所言,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连大夫都啧啧称奇,而且神魂也没出现异样,更没发现魔气,说明这血色珠子不是邪魔歪道,确实是稀世奇珍。
有了甜头,另一种能一步恢复到鼎盛时期的用法,就一天比一天更具吸引力。
那日,天蒙蒙亮,章剑客取出了相伴多年的宝剑,坐在练剑场中,对剑看了许久,终是决定铤而走险,将血色珠子吞下。
珠子入腹,他就惊觉不对,感觉有许多灵力从珠内涌出,强行往他筋脉中灌入修为,他不过是一介武者,不曾伐筋洗髓,筋脉比常人强健,却并不是灵脉,所以大量修为一强行灌入,他全身筋脉就像是吹气般被撑得节节爆裂,几乎在刹那筋脉尽碎,顿时痛到叫不出声,魂魄如被重锤猛打,剧痛欲死。
短短片刻,他恍惚听到闷声爆响,疼痛达到极致,眼前覆满血红,就没了意识。
再睁开眼时,他已在黄泉河畔,低头看着自己炸膛般的魂体,不禁老泪纵横,然而此时与家人已经是阴阳两隔,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真相竟是如此,章老夫人越听越气,听到最后,冲上去哭着拍打他,章剑客只能唉唉地哄,章家儿女哪里不知道父亲是个剑痴,他们四个的名字全是按传说名剑起的,可他们也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痴到敢吞来历不明的珠子,甚至都不跟家人商量,一时也是又气又难过,收到章剑客的求救眼神,都不上前相帮。
章剑客自知理亏,忙着哄老婆孩子。
在场修士却都神色凝重。
灵气是从天而来,顺天柱不周山而下流向九洲四海,许多灵山大川都蕴含灵气,想用灵器或法器储存一些灵气,虽然极难,却不是痴人说梦。
而灵力是修士修炼出的,修士可以用灵力打造灵器、法器,这些造物却无法储存灵力,论理说,天地间能够储存灵力的器具,就只有修士的身体和神魂。
那血色珠子,如果真像章剑客所说那样蕴含着大量灵力,那就彻底颠覆了九州修士对灵力的认知,它究竟是用什么逆天的方式制成?
进一步说,如果吞下血色珠子不是武者,而是已有灵脉的修士,猛然灌入大量修为,只要修士的灵脉能够撑住,就能达到在短期内猛地拔高修为的效果——这后果就严重了,一个结丹修士如果能在数小时内成为元婴修士,他会做出什么?
这不单不符合修真常识,更是违反天道的急功近利之举,服下血色珠子的修士,事后必定非死即伤,甚至有可能入魔。
一般修士若是知情,应当不会碰它,但若像章剑客一样被骗,并不知情呢?
若是心怀怨怼报复众生呢?
而且,那异邦修士分明就是故意骗章剑客“试药”。虽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专程设计章剑客,但其手法如此残忍,又能在华夏从容行事,几乎没留下痕迹,足以说明背后黑手策谋已久,不知是想搅起什么风浪。
可线索就到这里,没有更多了,混淆章家人记忆的,大概率就是那异邦修士,或是其同党,但章剑客也不知那异邦修士究竟是何方人士。
海角城弹丸之地,本就少有异邦人前来,章家是行商大户,与官府常打交道,按理说消息灵通,但章家从未听说过城中来了异邦人。
那异邦修士显然对华夏文化颇为了解,若是假扮混入城中,更不好查。
众修越想越觉得章剑客之死是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白无常完成了分内职责,扯着铁链秉公提醒:“死鬼不可久留凡间。”
章剑客明白此番冤情被解兄弟和天疏阁得知,必会查个水落石出,而且他还得到这个机会回凡间与家人相见,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他心中毕竟悲愧难当,依依不舍地一一喊出老婆孩子名姓,像是要用魂魄铭记。
章老夫人不忍他难过,早已掩了悲容,章家长子更是体贴,主动取了章剑客的宝剑来。
章剑客一见自己相伴多年的宝剑,霎那间又是老泪纵横,珍而重之地把剑捧在手里,不住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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