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宽大的大衣遮住了身体,但两条笔直的腿暴露了人有多瘦。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有这样认真地看过路眠了。除了最初那段时间,他经常远观这个明明身形匀称却看起来清瘦的男孩。
后来的日子,只要他们在一起,他什么时候让路眠离他这么远过?
听见门嗒地一声关上时,路眠手上一僵。
休息室本就不大,他放下茶杯回过身时,厉枭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一片阴影洒在了他眼前。
“厉老板,茶煮上了,我们出去说。”他警觉地后退了半步,身子抵在了桌沿。
但他的话根本没被厉枭理会。男人低头看着他,缓缓抬起手捏住他的下巴。
“不用装糊涂,我的条件你很清楚。就这一条,我可以马上让皇舞重新邀请你们。”
路眠被迫抬起头跟他对视着时,能感觉到自己在发颤。厉枭还是没有要放过他。
路眠撇过头:“除了这个。”
他不能回头。
厉枭的眼神变得可怕起来,路眠这副拒他千里之外的模样再次惹恼了他。
他将他的脸用力掰了回来,声音又燥又哑:“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筹码跟我谈?”
“你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好。”
“除了你的身体,你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的?”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而冰冷的寂静中。
路眠几乎没察觉到,他的指甲已经陷进了皮肤里,心被揪得生疼。厉枭说的这句话,他早就应该知道了,为什么非要亲耳听见才相信?
他来的时候就不应该抱希望。在厉枭这里,没有别的可能性。
电热茶壶里,温度升高,气泡开始往上冒。
路眠的体温却凉了下来。
“厉老板,你要的我给不了,告辞了。”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稍微用力一些,就会暴露他现下的情绪。
厉枭冷眼看着人从眼皮底下离开,没有留人。
呵,路眠比他想的更硬气。
但他会让路眠心甘情愿地回来,哭着接受他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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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公墓。
路眠把一束粉百合放在白俪的墓碑前时,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气温突然下降,他有些冷,把自己往大衣里缩了缩,盘腿坐在了地上。
白俪走了之后,他失去了唯一的家人。四年了,每年这一天他都带上白俪最爱的花,过来跟她说说话。
今天他原本想带着皇舞的合约过来,告诉白俪这个好消息,让她放心,舞校现在很好,她的心愿实现了。
但昨天他搞砸了。
路眠吸了吸鼻子,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低头认错:“白老师,对不起,我还是辜负您的期望了。”
“皇舞那边给了我们机会,但我没抓住……”
“白老师,我好像做错了……”
“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
如果他不是这么执意,一定要现在离开厉枭,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整个舞校那么多年的心血,或许就不会白费。
他人生中第一次做一件任性自私的事,但后果好像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他可能真的错了。
“如果您在就好了……不过您放心,我会一直带着舞校,再找别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您教过我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困难打倒,我一直都记得。”
世界级的芭蕾学术协会好几个,皇舞不行,不代表其他的就不行。哪怕c城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他也会带着舞校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
不知坐了多久,乌云更厚了,雨点越来越打,打湿了百合,打湿了石碑,打湿了他的头发。但他还是想陪白俪多待一会儿。
当秦泽打着黑色的大伞来到公墓园时,一眼就在密密麻麻的石碑中间看见了路眠。
小小一只,坐在地上,低着头。虽然身上的大衣很厚,但整个人还是显得那么单薄。
正好一阵凉风袭来,路眠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裹紧了大衣。。
秦泽眉心一沉,大步走了过去。
等路眠察觉到有人靠近时,他已经走到了路眠身后。
“秦先生?”
路眠仰着头,看着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把伞挡在他头顶上,日光和雨水都挡在了外头。
“你怎么会在这?”他的第一反应是,秦泽也来探望什么人。
但没想到,秦泽说:“打不通你的电话,打听了一圈都找不到你,才想起你可能会在这。”
路眠眼睛有些红,看得秦泽心下很不是滋味。
“秦先生,我没明白。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没有人知道他来了这里,秦泽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想要站起来,秦泽压下了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石碑上。
他突然想起,秦泽认识白俪。
“您知道今天是白老师的……”
他觉得今天的秦泽有些不一样,除了脸上挂着一道伤之外,眼神还特别复杂,好像有很多心事。
秦泽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他这两天有太多话要对路眠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路眠,我……”他转头看着路眠,又瞥开了视线,看向墓碑,目光凝重,半晌才又缓缓开口,“白俪,是我妈妈。”
在路眠不可置信的表情中,他继续说。
“对,我是秦家的私生子,白俪是我的生母。”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要说路眠了,连他自己刚知道时都觉得是老天开的玩笑,“是真的,我在我们家老房子里找到了他们当年的信件。”
雨又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小时,天上出现了彩虹。
路眠听完了整个故事,盯着秦泽交到他手上的照片。
照片里,白俪抱着一个婴儿,眼中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是在一场商会赞助的演出中认识秦一龙的。当时秦一龙跟前妻已经离婚,而白俪还在艺术学院念书,两人很快陷入爱河。秦一龙答应娶她,但秦家不同意他娶一个家境普通的女人,两人分分合合,地下恋情又持续了一年多。
后来白俪怀孕了。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可以毁掉一个女人的一辈子。白俪的父亲不愿看着女儿就这么被拖垮,也不愿意攀附秦家这种生意人家,便把女儿送到乡下,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后,给了秦家。
白俪虽然有骨气,再也没去找过秦一龙,但每年还是会给秦泽寄一份生日礼物。只是秦泽每年都收到太多生日礼物,根本就没在意是谁送的。
直到几年前,白俪的舞校遇到了困难,她不得已第一次踏入秦家的大门,想找秦一龙借钱。
那一天秦一龙不在,是秦泽接待的她。
“当时,白俪……”秦泽停了停,望着墓碑上的名字,改了口,“我妈妈问了我的年龄,她应该知道我就是她儿子。如果不是我赶时间出国,或许我们还有机会相认。”
路眠还沉浸在故事里,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所以,你应该算是我的弟弟了。”
路眠扭头看向他,眼睛眨了眨。如果白俪当年把秦泽留下,那他们的确可能会称兄道弟。
他能想象得出白俪当时有多不容易,也猜得到秦泽现在的心情。
“白老师没把你留下来,是有她的苦衷的,你别恨她。”
秦泽笑了笑:“我理解她的选择,换了我,可能也会这么选。”
他这几天缓过了点劲后,才敢来告诉路眠。他其实不恨白俪,只是有些遗憾。但想到路眠,心里又能好过一些。
路眠说:“白老师很爱芭蕾,但是她也一定也很爱你。”
照片里的白俪眼神那么灵动,一点也看不出当时顶着巨大的压力生下的秦泽。她一定是想给孩子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至少有一天,秦泽在看见这张照片时,能感受到一些温暖。
“她是个好母亲吗?”秦泽突然问。
路眠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至少这么多年,幸好还有你替我陪她。”
秦泽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
“皇舞的合约。我去找过李杰克了,事情都摆平了。”
路眠还没把刚刚的故事消化完,再次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不相信我?你看看合约就知道,李杰克都签字了。邮件应该很快也会发给你。”
“怎么会这样?”路眠翻着合约,的确是他们早就谈好的那一份,“我是说,你怎么做到的?他的秘书昨天明明说,不跟我们合作了。”
“不就是厉枭给他们投了钱嘛。”秦泽说起这个名字,方才挂在眼角的暖意就瞬间消失了,“李杰克也不是什么贪财的人,只是他们最近财务出了点岔子,急需一笔钱补上。这笔钱我也有,而且李杰克以前欠我个人情。”
路眠还是不放心,听秦泽这么一说,甚至有点怀疑起皇舞。
见他的表情持续纠结,秦泽安慰道:“你放心吧,李杰克跟我说实话了,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放弃跟你的合作,只是想缓一缓,先还上钱。”
“这是你的心血,也是我妈妈的心血,我为你们做点事情是应该的。”
江慕宁听说前两天厉枭又找路眠了,这次竟然还直接把人带去了办公室。厉老板的办公室没人能随便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连他都没法进,但却让路眠去了。
路眠离开的这几天,厉枭就跟着了魔一样,简直变了一个人,他十分担忧。不是担忧厉枭有小情人,他们这些人谁身边不养一两个解闷的。但不能是路眠,路眠对他的威胁太大了。
这天他听说厉枭在老宅休息,立马带着人就过去了。
在车上时,他又嘱咐了好几遍,千万不能出差错。唇红齿白的男孩自信地点了点头。
厉家老宅。
管家出去迎人时,看见江慕宁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表情变了变。
“江少爷,这位是……?”厉家的规矩谁都知道,陌生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
男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不到,长得干干净净的,一双水灵的杏眼,看着是挺乖。加上这一身素净的衣服,一下就让人想起了路眠。
“我朋友,带来见见厉哥。”江慕宁看管家刚才那表情就知道,这人找对了。
他按着厉枭的喜好的去找,俱乐部那种地方,想找个清纯的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找回来还带去让造型师修剪了一番,这才有了今天这个得意作品。
只要能让厉枭别再天天惦记路眠,找多少个他都没意见。小情人嘛,就该一月一换,一养养几年像什么话?
“江少爷,这个情况……我得先去请示一下厉先生。”
“请示什么?”江慕宁不满道,“您打算怎么说?这得让厉哥自己看。”
“这……”管家摸了摸胡子,陷入两难。
一是如果就让人这么进去,肯定犯了大忌,万一厉枭不高兴了怪罪下来,他可担不起。但厉枭这段时间的确是需要个人在身边,他们也天天为这事儿犯难。
说不定江慕宁这一出真的能让厉枭心情好点儿。
管家看了年轻男孩一眼:“厉先生要喝茶,你端上去吧。”
二楼,书房。
敲门声响起时,厉枭闭着眼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半支烟,没应答。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但门还是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
厉枭皱了皱眉,他刚接完李杰克的电话,本就一肚子火,此刻不耐烦地呵斥道:“谁他妈让你进来了!”
脚步似乎停了一下,又继续走近。
他睁开眼时,男孩正端着茶杯站在他面前。大概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愣在了原地。
几秒之后,才慌张道:“厉……厉先生,您的茶。”
小心翼翼,动作和声音都不敢大。
厉枭打量着眼前的人,眼底逐渐酝酿出了些许不一样情绪。
男孩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咬了咬嘴唇,弯下腰,把杯连盘一起放在茶几上。因为太紧张,差点把旁边的烟灰缸打翻。
“对不起,厉先生……我不是故意的。”男孩不敢抬头,声音有点发颤,听上去是被吓惨了。
厉枭低笑一声,将半截烟捻灭,声音低沉道: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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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男孩听见指令后,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他从容地走向男人,在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这种场面他在夜场见得多了,大老板们各有各的怪癖,只是他没想到c城商圈的第一号大人物竟然喜欢纯情大学生一卦的。
“厉先生,你哪儿不舒服?”男孩嘴上虽问着,手上却已熟练地按上男人的额角。
细腻的手指特别灵活,但厉枭的头痛却丝毫没有缓解。
男孩的心思不在按摩上,没一分钟,手就下滑到了厉枭厚实的肩膀上。
“厉先生,你好像上火了,我给你泄泄火吧。”
他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缓俯下身去。
一楼客厅。
管家来回踱步,提心吊胆。江慕宁看了看表,他上次进门不到三分钟就被赶出来了,现在已经五分钟过去了,这应该是个好信号,但他却也高兴不起来。
他一个从小跟厉枭一起长大的、光明正大谈婚论嫁的,竟然还比不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鸭子。但为了让厉枭快点忘记路眠,他还是忍了。
毕竟,光是厉枭这个名字,就能让他们江家扶摇直上。
他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正响,一声哀嚎就从楼上传来。
“滚出去!”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低吼,所有人都面露惶恐。
管家面如土色,惊慌地冲上楼,生怕闹出人命。在书房门口,他看见了地上被砸得粉碎的瓷器,还有坐在地上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男孩。
厉枭一脸冷漠地坐在沙发上,仿佛这房间里刚刚发生的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长腿交叉着,拿过火机点了一支烟。整个房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啪嗒”一声的打火声。
管家不敢说话,身后跟上来的江慕宁更不敢吱声。
半晌,厉枭才眯着眼,吐了一口烟,视线扫过地上的人,再朝门口瞥去。
“周管家,我看你是要当这个家的家主了?”
管家战战兢兢,他刚刚就是一念之差,他就不应该被江慕宁说动。
“对不起厉先生,是我的过失,我马上把他弄出去。”
厉枭收回了目光,沉声质问:“谁的主意?”
他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有人弄了这么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恶心他,他还真的察觉不到自己是怎么想的。
刚刚那双柔若无骨的手碰到他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路眠为什么不能对他那么主动?他是金主,明明就应该他要什么路眠就做什么。
而且只有路眠才能做,其他人光是靠近他就让他觉得恶心。
管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好实话实说:“是……江少爷的朋友。”
江慕宁在门口恨不得进去抽地上的人,这点事都办不好,白瞎了他花这么多时间教他。厉枭发这么大的火,他肯定也逃不了干系。
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他就听见厉枭发出了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嗤笑。
“周管家,把半岛给我收拾好,我明天要回去住。”男人平静地下了指令,声线阴冷,眼神更阴冷。
他觉得这个房子太脏了,只有半岛是干净的。
管家心正虚着,也不敢问为什么,连声应着:“是,我这就让人准备,马上就能搬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既然你最近工作力不从心,就在老宅休息一阵。”烟雾中,他向管家身后瞥了一眼,补了一句。“这段时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过去。”
管家一听,知道厉枭这是在怪罪了。今天这件事,的确是他欠考虑,主子没发更大的脾气,已经是对他网开一面了,他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江慕宁却傻了眼。半岛别墅是他刚回来时,厉枭答应让他重新装修的。而且,谁都知道这是要当作他们之后的新婚房,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厉枭这话虽明显是在针对他,但他还是不甘心的开口问了一句。
“厉哥,如果你要回去住,装修的事,我让他们延期?”
这话问出来,哪怕厉枭不答应,不管回答什么,都能看出个态度。但厉枭偏偏理都没理会他,就跟没他这个人似的。
他的心跌到了谷底,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
果然,当天他就收到了消息,原本江父在跟厉氏谈的几个合作项目,都突然被喊了暂停,理由是厉氏的短期目标有变,要重新考虑这几个项目。他当然知道,这是用来搪塞他们的借口。真相就是他找的那个男生惹怒了厉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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