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枭接着说:“一开始我的确在你身上有所图,但后来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不开你的。”
“以前的我太混蛋,对你做了很多混蛋事,所以你现在不相信我,我明白。”
“你还活着,已经是上天给我最大的礼物。”
“你怎么对我都行,我活该受着。但是我不会放弃追你,永远都不会放弃。”
“你可以一辈子都不原谅我,那我就一辈子在你身边,供你使唤。”
“你也可以赶我,但我不会走。”
不可一世的厉老板声音第一次这么轻,第一次说出这么卑微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有了危机感的男人甘愿被爱人踩在脚下,只怕爱人把他踢开。
路眠没有踢开,但路眠站了起来。
“厉老板,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目光落在厉枭泛白的指骨上,“但我是米恩。”
就算他承认他以前是路眠,但现在他是米恩。这些话,当年的路眠听见会很感动,可米恩不会。
他将视线撇开时,正好看见一个佣人从里边着急地跑出来,脸上还着兴奋无比的表情。
罗尼的手术很成功,麻药过去之后,他醒来第一个问的人是米恩。
国王夫妇抹着喜悦的眼泪责怪他:“一醒来就米恩米恩的,也不知道问问你父母。”
罗尼有些虚弱,但精神不错:“爸妈,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很好。米恩……他没走吧?”
他知道他父母是不会走的,但是米恩就不一定了。
凯洛琳说:“好了好了,米恩就在外边,你躺好,我问问他肯不肯见你。”
罗尼着急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见我……咳咳咳……”
凯洛琳也不逗他了,怕这傻小子一会儿把自己呛死了:“行了,我让他进来,但是你不许跟人家说太多,医生说要好好休息。”
米恩进来时,罗尼躺在床上笑得特别开心。
“米恩!”
路眠怕他太激动,赶紧快步走到他床边:“你刚做完手术不能乱动。”
“米恩,你听到我的遗言了吗?”罗尼抿着嘴问。
“听……呸呸呸,什么遗言?你不是好好的吗?”看见他状态不错,路眠终于放下了心,能跟他侃两句了。
“米恩,我当时就是当作遗言来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我撑过来了,我可以保护你了。”罗尼信誓旦旦地说。
“手术很成功,你暂时还不需要什么遗言,你要做的就是快点养好身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超级好,c国的医疗团队就是厉害,我感觉我就是睡了一觉,行了之后就好了。”
病房外的休息室门口,高大的男人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兜里,死死地盯着病房的门,犀利的眼神好像要看穿门里发生了什么。
这个着急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太难受了。
路眠已经进去了十分钟了,有什么好说的说那么久。这要放在以前,他一脚就把门踹开了。但是现在他不敢,因为路眠叮嘱过他不许跟进去。
不过他答应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他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再过五分钟,路眠要不出来,他就踹门了。
十三分钟,毫无动静。
十四分钟时,他阴着脸走向病房时,房门从里边拉开了。
路眠看着他截然而止的动作,冷静说:“罗尼要见你。”
厉枭眼神变了变:“见我?不必了。”
路眠怔了片刻,才点点头:“嗯,那你先忙吧,我去转告他。”
说着就要转身回病房。
厉枭皱起眉,伸手拦住人:“我去见他,你别去了。”
罗尼躺在病房里等路眠回来,看见厉枭独自进来时,有些意外,却很快收起了神色。
“你居然答应见我?”
厉枭似笑非笑:“不是关心你,别误会。”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跟米恩独处。”
“知道就好。”
“但是厉老板,在你出现之前,我们已经认识三年了。米恩不会因为现在少跟我相处几个小时,就疏远我。”罗尼表情严肃了起来,话虽如此,但他突然意识到,自从米恩从c城回来,的确对他就疏离了不少,十有八九是因为这个厉枭。
厉枭沉吟片刻后,冷笑一声,笑不达眼底。
“你要感谢米恩,没有他我不会帮你。”
“你帮了我,我谢谢你。但是一码归一码。你喜欢米恩我知道,可想跟米恩在一起,光有钱是没有用的。别说八千万了,八千亿他都不会动心。”罗尼还不知道,厉枭已经听见了他给路眠的录音,此时此刻他就是想挫一挫厉枭的锐气。
他继续说:“你不了解米恩,光是给他花钱,对他好的人,排队能从王宫排到机场,但他一个都看不上,因为那些人根本就不肯花心思去了解他需要什么。就算你追到他了,过了现在的新鲜劲儿,你们还是会分开。因为像你这样忙碌的大老板,根本不会在他身上花时间,肯定需要他依着你顺着你。”
厉枭面色如常,冷漠自持,别人看不见他兜里的指腹用力捻着。
这个罗尼竟然敢这么对他说话,关键是他还无法反驳。三年之前,他的确就是这样对待路眠的。否则,路眠不会离开他,也不会死。
他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刀,但嘴上依旧说:“你管好你自己。米恩对你怎么样我不在乎,但他绝不会跟王室扯上关系的。你们的王室什么德行,你自己知道。”
“我可以为了他脱离王室。”罗尼对此深信不疑,“只要他愿意,我会向全世界宣布这个王子头衔我不要了。”
厉枭扬了扬眉,对这番幼稚的言论轻蔑道:“你没了头衔,还剩什么?你拿什么给他解决后顾之忧?”
“厉老板,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当然能赚钱养米恩,让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全心全意做他想做的事。他去哪里我就跟他去哪里,不会让他因为我受到半点委屈。”
罗尼是自说自话,但厉枭却万般恼怒。
路眠在他身边受过太多委屈,每一道委屈都让他现在努力靠近路眠时如履薄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都懂的道理,当年的他居然没懂。
他眉眼间渐渐犀利,转身走出病房前,丢下了一句话。
“你安分点,好好活着,别让他天天觉得欠你的。”
他虽然巴不得罗尼消失,但他不会让他死的。如果罗尼死了残了,路眠会永远惦记着他。
罗尼必须健全地活着。
他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就算他现在有足够的耐心等路眠,那些豺狼虎豹却不会放慢掠食的速度。
第二天,路眠起了个大早。这天是这次慈善活动重要的一天,他要去儿童医院给孩子们表演。
罗尼还在医院不能去,他得自己早起赶地铁。
早晨七点半,他背着包匆忙出门,一眼就看见停在门口的机车。
厉枭今天变了样子,一身机车服贴着健硕的肌肉蓄势待发,发型也比平时更随意。
路眠委实被自己看见的吓了一跳。他几乎就要相信,世界上有一个跟厉枭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如果不是那人给他递来了头盔,他不会觉得他们认识。
“上车,我送你。”
路眠站着没动。
厉枭又说:“地铁公交系统瘫痪了,主路也堵了一路,只有骑车能快点。”
路眠转头向马路看去,车水马龙的车队一动不动。
如果拒绝厉枭肯定会迟到,他微微仰头,接过头盔戴上,跨上了车。
“谢谢。”
厉枭虽然没笑,但看上去心情不错。
路眠坐上车上,直着身子,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
厉枭侧头,顿了几秒之后发动了机车:“坐稳了。”
在路眠的印象中,机车是属于热血的年轻人的,而厉枭平时连自己开车的时候都很少,更别说机车了。
但是很奇怪,今天他除了惊讶,并没有觉得任何违和感。
虽然全城拥堵,但厉枭骑车很稳很快,穿梭在车河里也顺畅无比。不过到了大路口,警察正在管制交通,连摩托车都不让过。
这条路是去儿童医院最近的路了。路眠看了看时间,他计划好提前出了门,没想到现在还是要迟到了。
昨晚医院的护士长告诉他,小朋友们特别高兴米恩哥哥能来,已经上好闹钟明天要早起准备,一个两个都要去门口迎接。
路眠心里愧疚得不行,准备给医院打个电话道歉。
但他刚拿出手机,厉枭就突然侧过脸:“抓紧了,我绕路。”
“绕路?”路眠的两个字很快淹没在风中。
厉枭猝不及防地调转车头,开上了另一条路。
路眠来不及思考绕远路可不可行,油门加大的声音灌入耳畔,突然的转向和加快的车速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被甩下去。
他本能地抱住了厉枭的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车速好像更快了。
他猛地闭上了眼,手上的动作又紧了一分。
厉枭垂眼扫过腹前那双纤细的手,呼吸都重了几分,一夜没睡得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凌晨四点处理完这几天落下的公事,他就看到了交通系统紧急故障的新闻。那一刻他的私心作祟,希望这故障晚些时候再修好。结果天随人愿,现在路眠就在他身后,紧紧地抱着他。
他失去了三年的体温,在这一刻死灰复燃,浑身的血液都急剧沸腾,像是冲破了牢笼的困兽。
路眠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这样抱着他,就能让他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他曾经失去的全世界。
他突然希望这条路长一些,或者他再绕一条更远的路,只要能跟路眠多待一会儿。
曾经霸道无比的男人,现在真的很容易满足。
在岔路口的红绿灯,厉枭犹豫了一下。理性上他知道应该把路眠快点送到医院,但他内心的冲动根本不想让路眠放开他。这个失而复得的温度他等了他太久了。
红灯转绿的前一秒,路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厉老板,我们慢一点吧……”
路眠的胳膊还环在他腰上。声音中有点发颤,还带着气喘,明显是有点害怕但又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平静。
厉枭立刻心疼了一瞬,改变了主意,稍稍放慢速度驶向医院。
赶在约好的时间之前,摩托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路眠一跨下车,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群医院的孩子们就涌了上来。
簇拥之下,路眠无暇顾及别的,连摘下的头盔在手中什么时候被接过去了都不知道。
因为他不想太高调,今天特意没通知记者,只有几个慈善机构人员来了。正因为如此,小朋友们也没太拘谨,看见路眠就争先恐后地求抱抱。
这些孩子们特别喜欢路眠。
他们都是生病的孤儿,路眠这三年以来时不时就会跟着慈善机构一起来看望他们。但今天除了医院的孩子,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也一起来了,路眠要跟他们一起表演一台节目。
九点半,医院的礼堂里,一群小朋友正在表演合唱节目。
观众席上除了其他孩子和医生护士,最后一排坐着的那个男人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医院的人不认识厉枭,只当他是送路眠过来的司机。
他一夜没睡,见路眠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困,此时坐在这临时搭建的礼堂里看一群小孩唱歌,忍不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合唱节目结束后,倒数第二排的小胖子拼命鼓掌,转过头来看低头玩手机的叔叔。
“叔叔,你是不是不爱看演出?”
厉枭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低下头继续看邮件。
“你是司机吗?”
厉枭皱了皱眉,再次抬眼,表情中带着不耐烦。
小胖子接着说:“我看见你今天送米恩哥哥来了,你为什么不把罗尼王子也送过来?”
厉枭:“……”他为什么要接他,不给踹下去就不错了。
“他们俩以前都是一起去孤儿院看我们的,怎么今天罗尼王子没有来?”
厉枭放下手机,冷眼看他:“你喜欢罗尼?”
小胖子小鸡啄米式地点头:“嗯!罗尼王子对我们很好的,上一次米恩哥哥做的南瓜汤可好吃了,罗尼王子还把他的给我了。”
米恩和罗尼的名字同时出现,让厉枭万分不悦。他本来就对小朋友没兴趣,对这个小胖子就更不喜欢了。要不是因为路眠,他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么多小屁孩。
想到路眠因为这个还专门给罗尼做过汤,他就气更不打一处来。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然被勾起了交流的欲望。他清了清嗓,问:“除了给你东西吃,他还有什么好?”
小胖子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场认真想了十几秒,才作答:“罗尼王子每次都给我们带很多礼物,还陪我们玩,还有就是他对米恩哥哥很好。有一次是米恩哥哥的生日,他还带了蛋糕来给米恩哥哥惊喜,还送了好多礼物。”
厉枭不屑道:“这就算好了?”
“当然不止这样了。但是米恩哥哥说,已经很久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了,他很感动,他说罗尼王子是好人。既然米恩哥哥都觉得他是好人了,他就一定是好人。”
小胖子还想再说什么,热烈的掌声就将他打断了。他回过头去,看见路眠上台了,兴奋地又跟着一起鼓掌。
厉枭视线紧紧地锁在了台上,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认真。
他以前从不记得路眠的生日,更别说用心送什么礼物了。如果路眠要回忆起那四年,恐怕没什么是值得留恋的。但他现在想起那四年,满心满眼都是路眠的好。
像天鹅一般的精灵,哪怕在最随意的舞台上,也能把一支舞演绎得如此有感染力。柔软又有生命力,仿佛很容易破碎,但永远不可能被摧毁的力量。
医院的礼堂很小,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路眠跳舞。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和表情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支舞下来,前排小胖子情不自禁地夸好美。
厉枭瞥了一眼他的后脑勺,拿起手机,嘱咐助理去买儿童玩具送过来。
【老板,男孩女孩的玩具?】
厉枭皱了皱眉,回了一句【随便,一个孤儿院的量】
【明白。今天跟客户的午餐会安排好了,十二点去接您。】
厉枭抬起头,看着路眠走下舞台时动作有点不自然。
【取消】
他发完信息,起身离开观众席。
在礼堂的休息室找到路眠时,路眠正独自坐在木椅上,脚踝处放着一个冰袋。
看见他过来,路眠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没走?”他以为厉枭送他过来之后早就离开了。
“疼吗?”看着路眠有些红肿的脚踝,厉枭目光微滞。
他知道路眠在c城受了伤之后就没好好休养,马不停蹄地跑各种活动。
“没事,小伤,都习惯了。”路眠摇了摇头,没在意,弯下腰去把冰袋翻了个面。
厉枭低着头,蹲下身去。
路眠吓了一跳,刚想把脚缩回,纤细的脚踝就被有力的大手轻轻握住。
“别动,我帮你敷。”
厉枭的声音带着鼻音,眼眶也泛着红。他把路眠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避免受伤的脚踝再受力。又拿过旁边的两个新冰袋,敷在红肿的皮肤上,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生怕把路眠碰疼了。
“我自己可以。”路眠想把冰袋抢过来,但没成功。
厉枭不肯放手,表情还特别委屈,好像受伤的是他自己似的。路眠拗不过他,也不挣扎了。
“厉老板,谢谢你今天送我。”
厉枭低没抬头,还是全神贯注地给他冰敷。他想起以前住在半岛别墅,管家都会请私人家庭医生和理疗师过来给路眠治疗,虽然他不过问,但他知道路眠受到的是最好的护理。
而现在,路眠一个人住在那简陋的小公寓里,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他想想就难受。
“你平时受伤了就自己这么扛着?”
他的鼻音越发重起来,声音低得路眠差点都没听清。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舞者受这点小伤是家常便饭,那些伤得更严重的人,也还在坚持。”路眠若有所思,“有位舞蹈家说过,如果可以选择一种死法,我们宁愿死在舞台上。”
虽然经历过一场生死,他对上辈子不应该再有什么执念。但是偶尔想起来,还是有点遗憾。当年那出他付出了所有心血的舞剧,差一点就能上演了。如果那场火能晚一点再烧,不知道他的遗憾会不会少一点。
不过当时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逃出去了,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到这件事,他又晃了一下神,然后听见厉枭近乎哽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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