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更阑:“三个多月。”
殿内众多真君长老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元千修跺了跺脚:“清鸿,若不是今日有这一出意外,你还想瞒我们到何时?”
聂更阑目光沉沉上前护在师尊面前,“宗主,是我求师尊暂时向宗门隐瞒此事,要怪就怪我一人即可。”
“哎行行行,知道你们道侣甜蜜恩爱,”元千修属实是被气到了,“你们瞒着所有人也就算了,好歹也要悄悄知会我一声,瞒得这么紧,你们可真是能耐。”
“你这白瞳应当是不能视物吧?回头让青炎给你诊断诊断,下一副灵药?”
清鸿剑尊:“影幽魔气所引起的衰败之症,并无药物可治。”
众人忧心忡忡望着他那双毫无聚焦的白瞳,皆是叹息不已。
元千修:“也罢,看来解决所有难题你才能恢复如初了。”
青炎真君这时道:“宗主,剑尊这副景象显然是受影幽魔气侵袭驱使,如今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元千修看向师徒二人:“清鸿既然瞒着此事,想必心中有所计划?”
清鸿剑尊:“隐瞒,是替众人争取更多时间修炼以对抗魔族。”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流光真君道:“确实,诚如清鸿剑尊所言,三个多月前我们并未做好准备。这几个月以来弟子们实力纷纷提升,我想,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但也足以抵抗魔头了。”
寒梧真君:“混沌仙鼎在天魔谷,我们才是被动的一方,我倒是很好奇,为何这几个月他们并未主动出手。”
元千修看了一眼清鸿剑尊如瀑的白发,“估计,他们便是在等清鸿这个信号。”
“清鸿为魔气侵袭,异象出现之时,估计便是他们出击之日。”
“如今清鸿出现异象,宗门弟子也开始掉修为,恐怕再不出手对抗魔头,战线一旦拉长恐对修真界不利。”
三个宗门的真君长老闻言皆是一惊,“元宗主,你说什么?”
片刻后,几位真君长老得知情况,心中俱是骇然。
元千修:“诸位想必也早就从鸿炎山环境中得知,修真界不可能永享太平,若再拖下去,恐怕处境迟早会来到最坏那一步。”
所有人都记起鸿炎山幻境中仇人相爱的恶心肮脏场景,纷纷打了个寒噤。
元千修:“今日这件事误打误撞,我看不如就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布防,各宗各派护山大阵须得加强,青炎和寒梧研制的对抗魔蛊的丹丸也已经批量开始炼成,不日就可以分发下去。”
“总之,此事须得征集各宗派意见后,再同意进行商议。”
流光真君:“元宗主所言极是,我等先同各自宗门商议,集思广益之后再向灵音宗提出本门的策略建议,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元千修:“清鸿,你有什么想法?”
众人顿时都看向师徒二人。
聂更阑看了一眼师尊,对元千修道:“我与师尊静观其变,后发制人。”
元千修捋着短须呵呵笑道:“也是,让魔头捉摸不透才你们的举动才是关键。”
周炎离开妙音峰后直接下山来到杳鹤城,进入一间客栈要了个天字一号房,迅速关上门窗,用法器隐匿了身形。
他掏出一面云镜,迫不及待灌注灵力,不多时,云镜便闪起亮芒。
“你说对了,我在妙音峰日日埋伏,果然看到清鸿剑尊去了藏书阁。”
云镜那头传来一道阴柔嗓音,还暗含着一丝兴奋,“哦?”
周炎迫不及待又道:“我按照你吩咐的做了,他果然满身衰败,白发白瞳,似是眼盲了,且浑身充斥诡异黑红纹路,看着极其可怖。”
阴柔嗓音终于哼笑起来,渐渐的,变成了仰天放肆大笑,“时机终于到了!”
“任他们再千瞒万瞒,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商讨结束后,众人各自离开。
聂更阑、清鸿剑尊回到玉髓峰,一路上被许多弟子停剑在半空呆呆望着清鸿剑尊浑身的异象。
无须再遮掩,反而还落得轻松自在。
只是聂更阑一想到周炎那副阴险的嘴脸,就无法不相信那厮不是故意为之。
思及此,他沉声开口:“师尊相信今日周炎是无心之过撞了过来么?”
清鸿剑尊声音极淡:“不。”
聂更阑看向他,两人这时已进入玉髓峰,于是并肩往清风殿走去。
“师尊既然与我持同样的想法,为何不追查到底?”
清鸿剑尊面不改色:“若他是只蝼蚁,便由这只蝼蚁引出一连串变故,争端就此开启。若他不是,则最好不过。”
聂更阑声音沉沉道:“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清鸿剑尊摸摸他的头发,“闲暇时看的书没白念。”
聂更阑抓住那只手,以脸颊轻蹭师尊的手背。记起往事时,他的目光随之黯淡,垂下了脑袋,“在凡界,我做……时,绿苑的书都是些野史传记,更多的则是春宫艳事,我接触不到更多可看的书籍。”
清鸿剑尊察觉他情绪低落,摸索着将他的手牵在手里,声音低柔:“以后会有更多书,数百数千年,每日都可以念,看完修真界的,还有凡界的。往后的日子不会枯燥无趣。”
聂更阑轻轻嗯了一声,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因为添了这份暖意,就连脚下都轻快不少。
师徒二人一路分花拂柳而行,途中经过凌海殿与清风殿中间那座空旷了许多年的殿宇。
聂更阑将好奇以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师尊,这座殿宇为何荒废多年也无人居住?”
面前这座殿宇,已经被掩映的参天古木和疯长的灵植挡住了殿门,到处都是无人打理的花草,五彩缤纷亦然,荒凉冷清亦然。
清鸿剑尊与聂更阑十指相扣,来到荒草丛生的高大殿门前。
“想知道我初时为何宁愿让你住洞府也不提这个地方么?”
聂更阑摇摇头。初时他起过心思要问, 后来也渐渐淡忘了。
清鸿剑尊的白瞳定格在虚无的空中,没有焦点,四周灵植随风拂动, 传来沙沙声响,“这座殿宇, 我师尊曾经住过。”
聂更阑蓦地侧头望向师尊,静静听着师尊道起往事。
清鸿剑尊:“这座玉髓峰, 本属于我师尊, 洪渊道祖。”
原来清鸿剑尊幼时颠沛流离,被在外历练的洪渊道祖带回灵音宗,发现他极具修炼天资后,更是收他成为第二个徒弟。
洪渊道祖和大弟子独孤苍眠对小虞肃秋很宠爱,而独孤苍眠更是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对小师弟起了异样心思, 宠爱是极尽宠爱, 可这当中存了何种不为人知的龌龊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终于有一日,独孤苍眠带少年虞肃秋进入某个上古秘境历练, 他特意挑的这处只有机缘巧合才能进入的秘境,没想到自己和师弟竟然都成功进去了。为的就是和师弟有私密单独相处的空间, 以照顾师弟, 博取师弟好感。
少年虞肃秋也是在这秘境中发现平日和蔼可亲的师兄对自己抱有别的目的。
虞肃秋脾性炽烈,当场拔剑要逼退独孤苍眠, 喝令他别再跟着自己。
独孤苍眠舔了舔唇:“师弟,秘境危机四伏, 凶险万分, 你再怎么闹,也须得让师兄跟着保护你直到出了秘境吧?”
虞肃秋目露冷冽,只觉得五脏六腑泛起一阵恶寒, 念在初入宗门这个师兄对自己颇多照顾,因此并未发难,索性收剑飞身就走。
哪知独孤苍眠根本没有退意,死缠烂打跟在后面。
虞肃秋越是走得飞快,他追得越是兴奋。后来虞肃秋索性御剑远离此地,独孤苍眠亦是穷追猛舍跟在后面。
后来,虞肃秋终于忍无可忍,再次祭出宝剑和独孤苍眠斗起法。
“师弟,你生起气来也很好看。”
“师兄以后会一辈子对你好,师弟,你还上哪儿去找这般贴心的道侣?”
独孤苍眠一边打一边说着令虞肃秋脸黑恶心的话,这致使他火爆的脾气越发火上浇油,拼尽全力和独孤苍眠斗了个天昏地暗,几乎让秘境一隅塌陷大半。
因而上古凶兽梼杌出现时,两人都始料未及。
凉风簌簌,掀起荒废殿宇前的一地枯叶。
聂更阑:“独孤苍眠使用神器召唤洪渊道祖强行进入秘境,救下师尊,而洪渊道祖则和那凶兽梼杌及其镇压它的禁制一同被埋入了秘境地底?”
“嗯。”
清鸿剑尊白瞳遥遥空茫定格在这座殿宇延伸而出的檐角。
当年独孤苍眠本跟随洪渊道祖住在这间殿宇,虞肃秋住进清风殿后,独孤也要求跟着住进清风殿。
洪渊道祖还以为大徒弟觉得自己偏心,于是索性把殿宇让出来单独给大徒弟住。这殿宇是宗主强行命人建造,说这样才匹配得上他的身份。可洪渊道祖并不在乎这些外物虚名,他以天为被地为庐也能修行,于是让出殿宇去了玉髓峰南边的山洞住下。
后来洪渊道祖出事,独孤苍眠被赶出玉髓峰,虞肃秋沉痛不已索性去了洪渊道祖的山洞住下,后来,那山洞才逐渐改为聂更阑后来所住的洞府。
之后过了很多年,元千修才劝虞肃秋重新住进清风殿,说他堂堂清鸿剑尊老是住在简陋石洞不太像话。
细细算来,洪渊道祖住这座殿宇也只有十余年,还比不上让给独孤苍眠居住的两百年来得时间长。
聂更阑听到此处,目光暗沉几分,忍不住问:“他平日是如何照顾师尊的?”
清鸿剑尊知道他指的是独孤苍眠,默然几息,道:“洗衣,烧饭,陪我练剑……”
聂更阑呼吸一滞,手倏地按住他手臂,“亲手替师尊洗衣?”
“嗯。”
聂更阑眸光陡然一凛,忽然将师尊的手放开。
紧跟着,清鸿剑尊只感到眼前光影一闪,青年已经手持绿芒闪动的终音神剑往那座荒凉殿宇而去。
“轰隆——”
剑气纵横交错,绿芒斑驳挥洒。
荒凉殿宇在汹涌剑气之下很快层层断裂轰塌,掀起漫天尘烟,最终,被夷为了平地。
聂更阑目光沉沉看着这片荒凉废墟,所有碎石玉屑木块都化为了齑粉,连建造材料也看不出最初的形状。若是不提,不会有人知道此前这处地方是一座恢弘殿宇。
聂更阑这才稍微满意了,收剑入鞘电光火石飞回师尊身边。
“我把这座殿宇夷为了平地,师尊可怪我?”
清鸿剑尊方才便已觉出他在做什么,此时只字未语,反而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不生气。”
“能不能告诉为师,为何毁掉这座殿宇?”
他大约猜到聂更阑心中所想,但更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聂更阑目光沉沉,飞快地瞥一眼师尊,很快又低垂了头,眼底划过一道道暗芒。
这种事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清鸿剑尊笑了笑,伸手摸索着牵起徒弟的手,清冽的嗓音饱含温柔,“真的不打算告诉我?”
而在这时,北溟朔忘忧泽被玉髓峰惊天动地的声响吸引赶了过来。
“咳咳!”
两人被弥漫的烟尘呛得咳嗽不已,“哥,聂更阑,你们在此处做什么呢?”
烟尘渐渐散开,他们逐渐看清在烟雾的另一头执手而立的师徒二人。
忘忧泽悄悄拉了拉北溟朔的衣袖,“北溟哥哥,我们走吧,这里暂时不需要我们。”
北溟朔被扯着离开了,一边走一边还惊悚地不停回头看,“那殿宇定是聂更阑毁的,我哥非但不骂他,还对他这么温情脉脉?这是什么鬼情况?”
难道他哥与人谈情说爱就会性情大变?虽说过去的暴烈脾气已经改了,但这可是一座殿宇啊,他们竟连吵架都没有吵?
北溟朔一头雾水地走了。
被化为齑粉的殿宇前,聂更阑脸和耳根渐渐涨得通红,咬了咬牙,决定闭口不提,只胡乱敷衍道:“那个人住过的地方,脏。”
“只是因为这样么?”
“是。”
清鸿剑尊勾起唇,遽然放开聂更阑的手,以神识探出大致路线,慢慢往清风殿方向走去。
聂更阑一怔,提步追了上去,一只手搀扶过师尊的手臂,小声问:“师尊生气了?”
“没有。”
虽嘴上说着没有,清鸿剑尊步履却并未停,依旧迈着步子往前走。
“师尊。”
聂更阑看着自己的手从师尊臂弯里脱落,再次大步跟上,目光明明灭灭,欲言又止,“我……”
清鸿剑尊脚步微顿,停了下来,清冽如泉的嗓音传来,“嗯?”
聂更阑试探地伸出手,想重新牵挽过他的手臂,那只布满青筋的手背却缩了回去,连带着镶云纹金丝的袖袍也绵软凉滑拂过他的掌心。
却抓不住。
同时,一阵天音骨冷也泛泛幽幽香钻入鼻间。
聂更阑心脏一沉,莫名颤抖不止,双目也隐约泛红,情急之下终于脱口而出,“师尊!”
“他用那双脏手给师尊洗衣。”
“我见不得他碰师尊的东西,所以生气、嫉妒、发狂。”
“所以,才毁了那座殿宇。”
风声拂过峭石幽泉,飞瀑林间。
但此时一切静悄悄,仿若烟波缥缈没过湖面,天地为之寂然。
聂更阑胸口不停起伏,心砰砰跳个不停。耳朵鼓膜震动,血液也不断往上涌。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如雷的心跳声,小腹和胸膛有密密麻麻的电流躺过。冲动之下的喊叫,令他回过神后仿佛身处云端,浑身轻飘飘不知所以然。
随之而来的,他因冲动而混沌滚烫的脑子也瞬时被冷风驱散清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聂更阑脸瞬间爆红,一时站不稳往后退了一步。
一只手及时伸出拽住了他的手腕。
清鸿剑尊另一只手继而又托住青年的手肘,才使他免于向后跌倒。
“慌什么?”清鸿剑尊似是觉得有些好笑,视线慢慢扫过青年涨红的脖颈和脸颊,最后停在耳后根。
聂更阑咬牙:“……腿软。”
方才冲动之下陈情表述,到现在四肢依旧是麻的。
聂更阑一抬头,便见师尊正含笑注视着自己,忽然明白了什么。
清鸿剑尊顺势把人拉到跟前,蹲下身子,“上来。”
聂更阑神色有一瞬间的怔然。
清鸿剑尊:“不是说腿软?”
聂更阑脸越发透红,再次咬牙,“虽然腿软,可也不至于走不动路。”
但清鸿剑尊并未起身,而是睁着一双白瞳目光毫无聚焦地注视他。
聂更阑于是明白过来,师尊就是想背他。
“师尊,”他只觉得耳根的温度烫得惊人,“你的眼睛……”
“应当由我背师尊才是。”
清鸿剑尊不语,只朝他招了招手。
仿若一白玉花树摇摆枝叶,仙馨勾魂。
聂更阑眼神沉了沉,脚步不受控制走过去,待回过神时已经趴到一张宽阔的背上。
清鸿剑尊慢慢站起身,他的视野也跟着逐渐升高。
聂更阑没被人背过,毫无经验,以至于差点摔了下去,情急之下立即抓住师尊脊背的衣袍,却因为布料过于顺滑没抓住,还是有摔下去的趋势。
幸而清鸿剑尊一只手及时托住他后背,将他拉了回来。
清冽的声音传来:“抱紧。”
聂更阑耳尖一烫,双手旋即环住师尊的脖颈,搂紧了。
清鸿剑尊开始慢慢往前走。
聂更阑被勾得爬上师尊的背,上来之后却后悔了,“师尊看不清路,我还是……”
“能用神识探出大致方位。”清鸿剑尊声音传来。
聂更阑便彻底不说话了。
他不想扫师尊兴致。
于是,终于安心趴在师尊脊背上。
原来被人背着是如此奇妙。
很暖和,看得远,看得高。
幼时逢年过节,一群小乞丐在街头巷尾流窜,四周人头攒动他们永远看不到前面的表演,只能厚脸皮往里挤,挤得厉害了还会被人嫌弃脏推搡出来。不过聂更阑从来不挤热闹的人群,只是缩在角落安静看着同住一个破庙的伙伴乱窜。
忽的,清鸿剑尊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睡着了?”
聂更阑蓦地回神,低垂眼眸,“没有。”
他将脸埋进师尊颈间,只觉得心脏沉甸甸,跳动不停。
“师尊小时候被人背过吗?”
“没有。”
聂更阑蓦地抬头,“怎么会?”
“不相信?”
就连清鸿剑尊也难以置信。
幼时五岁,他被洪渊道祖捡回灵音宗,十五岁,他拜北海龙王为龙父。
无论哪一个阶段,都没有过被人背过的体验。
之后长大,就更不可能有了。
聂更阑默默听完师尊的叙述,忽然道:“看得远,看得高,还很暖。”
“什么?”
“这是被人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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