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不再有笑意,语气也变得格外严肃。
“殿下?!”宋明稚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眸。
手下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一拍。
然而,还不等宋明稚拒绝慕厌舟的提议,对方已经快步向前,挡在了他的身前。
宋明稚想要抬手,随慕厌舟一道上前。
可是这一回他不但没有提起手中的剑,甚就连至整条手臂,都随着动作生出了一阵锐痛:“嘶……”
宋明稚咬着牙,用剑撑着了地上,并借此方法稳住了身形。慕厌舟更是彻底放弃了门钉的遮掩,直接蹙着眉挡在宋明稚面前,将自己的身形,暴露在了不远处的箭雨之下。
旷地另一头的禁军正慢慢迫近。
头顶的箭雨越来越密,刹那间竟如乌云压顶,遮住了铅白色的日光,同时划破了长空,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呼啸。
如冰雹一般伴随着“砰砰砰”的声响,重重地砸入了宫门之中。
唯独宫门一角的门钉下,有一片被硬生生被剑光劈出来的空地。而这时,它则随着宋明稚动作的暂停,而缩小了一大圈。
耳边的“砰”声忽然又近了一分。
抱着头蹲在门钉下的慕思安,下意识抬头,朝着这里看了一眼。
慕思安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好歹曾经学过武。他也一眼便看出,宋明稚此时已经力竭。
慕思安攥紧了手心,他强忍着恐惧,咬紧牙关大声道:“齐,王妃,齐王妃!”
慕思安自然怕死,但是这一刻“赌一把”的念头,已经在刹那之间,压过了心头对“死”的恐惧。蹲在地上的他突然扬起了头,扯着嗓子对宋明稚道:“好虎架不住群狼啊!无论你,你和三弟他的武功多好,也挡不住这么多把弓箭!依本王……呃,我所见,不如降,降了吧……”
用长剑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的宋明稚猛地一下抬起了眼眸。
——眼前的人或许已经力竭,但若是想要杀自己,还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慕思安立刻将后面没有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转而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们不如就骗严元博一下?假装降了,将我交出去,我发誓——”
慕思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宋明稚所打断:“人到了。”
说话间,宋明稚的视线忽然越过慕思安的肩膀,朝着空地另外一边落去。
人,人到了?
慕思安愣了一下。
困惑在刹那之间压过了恐惧,他不由抬眸。随着宋明稚的视线一道看了过去。然而慕思安的眼前,却只有黑压压的羽箭,除此之外再看不到任何东西:“……齐王妃这是何意?”
慕思安的话音还未落下。
刚才半跪在地上的宋明稚已咬牙站起了身。
宋明稚和慕厌舟手里的长剑,都是从禁军处夺来的。此刻慕厌舟手中那柄剑,已经被羽箭打得坑坑洼洼、残破不堪,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
可他握着剑的那只手,却没有半刻的松动。
“殿下!”宋明稚大声朝慕厌舟道,“廖将军到了!”
说着,他便用双手一点一点握紧了那柄剑。甫一站稳,便用尽全力,随着慕厌舟一道,向前方劈砍而去——身为前暗卫,宋明稚的五感格外敏锐。此刻,他已经透过耳边“砰砰砰”的重响,听到了自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慕思安脸色一变:“廖将军?”
他已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关注过朝堂之事,而就算是从前,只喜欢被人捧着的他,也并不曾留意过那些朝堂中那些边缘人物。
慕思安愣好几息,终于通过这个姓氏,想起了来人的身份——慕厌舟他,他竟然将崇京城的守军,弄到了这里来!
头顶的箭雨忽然变得稀疏起来。
这一回,就连慕思安,都听到了踢踏的马蹄声。
他甚至能够觉察到……
自己脚下的这片大地,正随着马蹄声一道震颤。
援军到了!
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军心。
且不说禁军的人手远比不上崇京城的守军。
单说此刻,守军的突然到来,在刹那之间便打散了他们原本就有些涣散的军心。
阙楼之上,就连严元博的脸上,都在顷刻间失去了血色。
……慕厌舟是从哪里叫来的人!
眼前这个姓廖的,儿子也是京中纨绔之一。
严元博之前也曾试探过对方,但是几年来,对方都一直是明哲保身的态度,甚至私下里还有些看不起慕厌舟这个纨绔……
最近一段时间皇帝格外防备他,严元博的行事也因此变得小心起来,更不敢和从前一样,随便找个罪名,便将这领导守军之人,换成自己的手下,这才让他安然到了今日。
不过刹那之间,严元博的心中,便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而他身边的手下,则忍不住在此刻,将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慕厌舟,他,他他是从哪里叫来的人?!”
是啊,慕厌舟的人为什么来得这么快?
严元博早就对守军有了提防,但是他确定,自己今日之举没有提前对外透露半点风声。
就算慕厌舟的人,在他被围困宫门前的那一刻,便送出消息,守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里来!究竟是谁,提前将消息,送了出去……
严元博咬牙道:“走。”
这时,凤安宫前已经混战一团,他的声音被缺楼下的打杀声压了下去。
身边的人愣了一下,不自觉问:“严大人您说……”
“我说,撤!”严元博猛地转过身去,“派禁军拖住下面的人……”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耳边,便传来了一声重响:宫门在此刻被人撞出了一道缝隙,守军们正迫不及待,想要自此登上阙楼,将他活捉。
“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良全,脸色苍白道,“大人请,请随奴才向这边走,自密道出宫。”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将严元博带入了阙楼之中,并自此地,打开了宫中暗道的入口。
——两人随即消失在了宫门前众人的眼底。
此时,天仪宫的宫门,已经被人撞了开来。慕厌舟慢慢地收起了手中破烂的长剑,他并不着急进宫,而是在此刻,轻轻唤了一声:“爱妃。”
宋明稚回头朝慕厌舟看去:“殿下?”
如今兵临城下,宋明稚以为慕厌舟叫住自己,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
岂料,对方竟在自己回头的那一刻,又唤了一声:“爱妃。”
慕厌舟看出了宋明稚眼中的疑惑。
不等对方问,他便远远将视线,落入了凤安宫中。
同时,笑着对宋明稚道:“只是有些舍不得这个称呼罢了。”
慕思安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登基,还为自己排演了一出“御前救驾”的戏码。
慕厌舟并不打算将它浪费。
说着,他终于带着宋明稚一道,踏着满地的鲜血,走入了凤安宫中。并于此刻,轻笑着道:“毕竟,再过一会,阿稚便不是齐王妃了。”
宋明稚回头看向慕厌舟。
对方则在此刻轻轻地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接着若有所思道:“你说,直接称阿稚为‘皇后’,是不是有些太过生疏?”
宋明稚抓住了慕厌舟在自己鼻尖作乱的手指。
他微微蹙眉,不赞成道:“如今大事还未成,殿下还是先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吧。”
宋明稚的语气略显严肃。
慕厌舟笑了一下,反握住了对方的手,“这是动力,”他一边说,一边将视线落入了天仪门内的宫道上,“而且,我还在想另一件事……”
凤安宫前兵戈未息,宋明稚的鼻间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虽早已经习惯了慕厌舟时不时便要拉住自己的手,但是这一刻,宋明稚仍有些不自在地,尝试着想要将自己的手,从慕厌舟的手中抽出:“殿下在想什么事?”
慕厌舟将他的手握得愈发紧。
同时,注入内力,借此方式缓解起了宋明稚手臂上的痛意。
温热的气息,自掌心处朝四肢百骸间散去,方才还因为体力透支而锐痛、发颤的右手臂,就像是泡入热水中一般,获得了片刻的放松。
宋明稚听到慕厌舟忽然靠近过来。
轻笑着,在自己的耳畔低语道:“前几日说的那件事,阿稚今日,就该给我答案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颤了一下。
这一点,清清楚楚地通过交握的手指,落在了慕厌舟的心间……
秋风将血腥气送入了凤安宫内。
那驾自齐王府来的马车,仍孤零零地停在幽深的宫道上。
二人刚走上宫道,就见一名侍从打扮的男子,小心翼翼地从宫道另一边的角落处,探出了头来。同时,忍不住喜上眉梢道:“齐王殿下……齐王殿下您没事!”
说话的人,正是今日驾车的侍从。
独自待在天仪门内,不太清楚凤安宫外发生了什么的他,还以为慕厌舟今日必死无疑。此时,看到慕厌舟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侍从还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以确定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
话音落下,他便从角落处小跑了出来。
并后知后觉地将视线,落在了前方空荡荡的宫道上。
他下意识朝慕厌舟问:“殿下,这是要……”
慕厌舟的视线,终于自宋明稚身上落回了眼前这条宫道。
他眯了眯眼睛,低声道:“自然是要进宫,去护驾。”
“……护驾?!”
凤安宫,海宣殿外。
这座宫殿距离宫门仍有一段距离。
但此刻,身处附近,仍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天仪门前兵戈相击之声。
宋明稚和慕厌舟刚走到这里,便看见一名身着月白色罗裙的宫女,快步走上前朝慕厌舟行礼,并道:“启禀殿下,圣上方才收到宫门处有变的消息后,便于第一时间带人进入了海宣殿内的暗室之中。”
宋明稚不由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眼前的宫女是慕厌舟在皇宫中的眼线之一,她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从前应该是贤平皇后的人。
——相比起从前的严元博,皇帝对慕厌舟极不信任。
这一点从他体内蛊毒便能看得出来。
慕厌舟很难在皇宫中,尤其是皇帝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手。他几乎只能靠当年皇后留在宫中的旧人,得到皇帝的消息。
此时,侍从们也已全部来到了凤安宫中。
慕厌舟朝宫女点了点头,直接带着人,走进了海宣殿内。
不过……
就在踏入殿门的那一刹那,慕厌舟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转过身去,朝侍从们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是,殿下!”侍从领命,自殿内退了出去,眨眼的工夫,这里就剩下了宋明稚和慕厌舟两人。此刻慕厌舟仍没有松开紧握着宋明稚的手,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宋明稚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莫名的心虚来:“……殿下这是?”
他默默地朝后退了半步。
慕厌舟微微用力,拉住了宋明稚。
转过身,凑上前朝他挑了挑眉问:“阿稚可知道暗室在何处?”
他的眼中满都是笑意。
这个……宋明稚当然知道。
今日并不是卖关子的时候……他将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几声道:“殿下跟我来。”
说着,便微微用力,回握住慕厌舟,将对方带到了海宣殿的那一头。并在慕厌舟好奇的注视之下,缓缓用力挪开了桌上毫不起眼的镇纸,将多宝阁上一尊毫不起眼的花瓶调转了方向。
皇宫里的机关密道,都是随着宫殿的修建一起打造的。因此无论过了多少年,这些机关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生活在后世的宋明稚,知道的暗室与机关,也只会多不会少。
宋明稚的动作格外快,没有片刻拖泥带水之意。他刚将手放下,海宣殿内,就传来了一声闷响。
他成功打开了这里的机关。
宋明稚略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转身迎着慕厌舟满是笑意的目光,朝着他道:“殿下,可以叫人进来了。去暗室的密道,就藏在背后那张挂画之后。”
凤安宫内的确有密道连接宫外。
但是海宣殿下,却只有一间避险用的暗室。
慕厌舟身边的侍从,还以为他早已从贤平皇后那里,得知了皇宫内密道分布,因此并没有多想。一行人直接踩着石阶,走入了暗室之中,没过多久,便看到了一团烛火。
凤安宫修建于前朝,耗尽了人力物力。
因此哪怕是暗室,里面的结构与装饰,也与普通的宫殿内部没有太大的区别,顶多是没有窗户罢了。
宋明稚刚走进来,远远便看到:皇帝正在一众太监与侍卫的包围之下,坐在暗室最深处那把椅子上。听到脚步声后,侍卫就拔出了刀剑。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恐惧。
在宋明稚一行人走下这里的同一时间,侍从便欲提剑上前。不过他们还未动手,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父皇,请恕儿臣来晚一步——”
慕厌舟拱着手上前,无比郑重地朝皇帝行了一个大礼。紧随他之后,齐王府内众人,也上前行礼道:“参见陛下!”
他们并未拔出武器。
看清楚来人是谁后,皇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扶着椅子站了起来:“齐王?!”
眼前这一切,都是严元博等人提前安排好的:在凤安宫前宫变的同一时间,他们便派人以“崇京有乱”为理由,将还稀里糊涂未搞清楚状况的皇帝,送到了暗室之中。打算等到宫变结束之后,直接来到这里“救驾”。
同时,将宫变在事后推到慕厌舟的头上。
顺带着逼皇帝退位。
当今圣上人虽然昏庸,但是生于皇家的他向来很会做表面功夫。不过今日,在混乱中被送入暗室的他,眼眸内终于没有了平日里的镇定,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明显的慌张:“……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落下之后,他方才后知后觉的困惑了起来——
崇京有变,自己方才在海宣殿内,还听到了厮杀之声,可是为什么……最终来到暗室内救驾的人,竟然是慕厌舟还有他那个王妃。
慕厌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似乎并不着急,现在就将“惊喜”亮给皇帝。
慕厌舟摇了摇头,朝对方道:“……此前粮仓与纵火一事,都与严元博有关。”
这一点,皇帝此前也有所料到。
他咬牙点头道:“然后呢?”
“严元博担心东窗事发,在今日伙同梁王慕思安一道,率禁军围困凤安宫,”慕厌舟说着说着,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眸,“他试图杀了我,再将此事嫁祸于我。”
皇帝在陶公公的搀扶下,朝这里走了过来。
宫变的事情,单单是他就已经经历了数次,他听明白了慕厌舟话里的意思,但没有第一时间追问,而是径直朝着暗房外走去。
慕厌舟在他的身边装了二十年之久。
皇帝早已经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那个一心享乐、情爱,无意朝堂正事的朽木。
最重要的是,慕厌舟的体内,还有他下的蛊虫。
皇帝对这个三皇子,向来都很信任。
可是这一回……
事情却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皇帝还没有走到石阶旁,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锐响——慕厌舟身边的侍从,在此刻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皇帝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瞪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两步,好似并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你这是何意?”
不只是他,就连扶着他的陶公公也跟着睁大了双眼:“齐王殿下这是何意啊?”
劫后余生的紧张感在一点一点褪去。
徘徊在皇帝心间的那阵异样感,终于在此刻,蔓延了开来——
假如慕厌舟说的是真的,那他是怎样躲过这场杀劫,安然无恙地回到宫中的?
眼前的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
皇帝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他咬牙道:“你,你这是要逼宫!朕早有意封你为太子,你为何,为何要搞这样一出?!”
与此同时,缓缓地将手臂收到了背后。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
全被宽大的衣袖遮挡在了背后。
可是站在不远处的宋明稚,还是在瞬间便看出了皇帝的意图——他意识到了慕厌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决定催动蛊毒,借此控制眼前的人!
皇帝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大声威胁道:“你可知道,你的生死都在朕的手中,只要朕想——”
“啊!”一声惊呼,响彻了整间暗室。
宋明稚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匕首,重重地抵在了他的手腕上。
宽大的衣袖下,皇帝原本紧攥着的手,忽地一下张了开来。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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