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池的书房很大,一进门, 就见一整面墙上摆满了书籍, 整个房间里都是纸墨的味道,沐浴其中,有能让人静心的魔力。
只是凌宇的心却静不下来,他反手带上房门,踩着地上的软毯,缓缓走入房间。
凌宇走到书桌前,桌上摆放着台式电脑,还有一些摆件,在电脑右侧,立着一个相框,里面放着许池和他的合照。
许池的内心无比需要爱的滋养,但他又不是那种会把爱挂在嘴边的性格。
许池的爱是内敛的,他跟凌宇不同,喜欢就恨不得昭告全世界,许池所有的爱都藏在行动中,只偶尔会跟亲近的人分享一些。
凌宇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照片上他跟许池两人穿着学士服,风华正茂,正冲着镜头微笑。
这是他们大学毕业那天拍的,在操场的那棵榕树下。
两人名校毕业,在学校都是拿奖无数,有着明媚且灿烂的未来。
照片上的他们虽没有特别亲密的举动,只是站在一起,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他们眼底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也像是要冲破照片,扑面而来.。
任谁看了都这张照片都会觉得动容,都会想要祝福眼前的这对年轻人可以得偿所愿。
凌宇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手臂酸了,麻了,没有力气了才垂落下来,他抬头看向书架,刚刚心神动荡没有发现,此刻心底却生出一股熟悉感。
长久不曾睡眠,头脑混沌不堪,凌宇睁着有些肿胀的眼,想了许久才想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此刻身处的这间书房,跟之前许池的书房几乎一模一样。
凌宇缓慢转动眼球,仔细打量着所处书房的每一处,注意到许池用了几年找书的梯子就立在书架一角。其余的家具摆设,甚至包括窗帘的颜色和上面的花纹,也都十分熟悉。
不是他的错觉。
凌宇颤抖着呼出一口灼热的气,这间书房的结构和布局设计,确实跟之前许池的书房一模一样。
若说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间书房更大更宽敞。
当初买下这栋别墅,装修都是许池跟设计师交流的,房屋的格局布置变化很大,唯有许池的书房,还维持着原样。
几个小时前,许池离开后,留下凌宇一人失魂落魄的站在民政局门口。街道上人来人往,经过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他——又或者那只是他的错觉。
即便如此,凌宇还是强撑着开车回到家,直到进了车库,确定周围空无一人,他才放任自己的情绪。
凌宇不知道自己在车里哭了多久,直到所有的情绪宣泄一空,心底和脑海都是空茫一片,才下车回家。
此刻,凌宇望着眼前的一切,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再次被点燃,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对情绪的掌控忽然变得像个笑话。
凌宇知道为什么许池要原封不动的把之前的书房照搬过来,因为这书房是他亲手设计的。
凌宇垂落眼眸,看着膝上的合照。除了这间书房的设计,这张合照许池也摆了很多年,久到他自己都习以为常,一时没有记起来。
泪水流过凌宇的侧脸,砸在相册上,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水珠。
在搬入这套别墅之前,凌宇和许池还有父母住在市中心顶层的复式公寓里。
许池辞职后,属于他的那间书房就一直闲置着,直到后来他开始尝试写作,凌宇就亲自设计改造了他的书房。
看着改造好的书房,许池十分感动且欢喜。
凌宇很久不曾回忆过去了,他太忙了,他以为曾经的那些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但现在回想起来,许池当时发亮含笑的双眼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如同昨日。
当拿到许池第一本出版的书,凌宇才知道,许池写作并不是无聊之下找点事做,他是真的对故事、对文字有天分。
书籍出版上架的那段时间,许池的情绪分外高涨,这还是他自辞职后,第一次如此快乐。
看着许池开怀,凌宇也高兴。凌宇休息的时间他们总是黏在一起,像是回到了热恋期,又好像跟热恋期有点区别。
他们的相处十分自然自在,完全没有包袱,不用担心被对方看见自己不好的一面,因为他们对彼此十分熟悉。
比起热恋期,他们更像是回到了蜜月期。
那段时间的快乐,让凌宇暂时忘记了父母的病情和工作上的烦忧,他会在休息的时候,交代护工看护父母,然后跟许池去书店搜罗各种书籍,带回来填充那十分宽大的书架。
他们花费了很多很多时间,终于把一整面墙的书架摆的满满当当。
所有的书籍都是他们一起挑选的。
不需要出去买书之后,在休息日他们就会待在许池的书房里消磨时间。
天冷的时候,许池经常会穿着袜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然后登上梯子去拿书架最上面的书。
每当这个时候,凌宇都会走到梯子下,张开手臂抬头看着许池。
许池注意到凌宇的动作,就问:“你在做什么?”
“防止你摔下来。”凌宇回答。
许池笑道:“看你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是想让我摔下去啊。”
凌宇就笑着说:“怎么会……”话音未落,就见许池自梯子上倒了下来,凌宇的一颗心悬了起来,他快步上前,将许池接了个满怀。
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凌宇后怕的吐出一口气,又生气又无奈,他说:“你吓死我了。”
许池一听,就搂着他的脖子,笑的畅快。
许池的笑声仿佛回荡在耳边,凌宇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他再次看过去,就见许池穿着柔软宽松的居家服,正踩着梯子爬到最高处去拿书架最顶端的书。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注视,许池看过来,他脸上带着笑,一如记忆中。
凌宇放下相册,几乎是有些急切地站起身绕过书桌,朝梯子走去。
许池见他来了,再次转回身。看着许池努力伸长手臂,半边身子探出梯子,凌宇的心悬了起来,他忍不住道:“你慢点,当心摔了。”
话一出口,凌宇骤然惊醒,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双手,再抬头看向前方,眼眶通红一片。
书架前空空荡荡,梯子还靠在角落,上面并没有许池的身影,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
在书架前站立良久,凌宇抬手一摸脸颊,果真潮湿一片。他胡乱擦了把脸,努力深呼吸,平复着几欲崩溃的情绪。
凌宇从书架上找到许池的书, 坐下来, 在寂静中认真翻看起来。
许池的第一本书, 凌宇很熟悉。那时候,他还会发自真心的为爱人的成功感到高兴, 许池的第一本书他读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哪怕到现在,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只看了开头,脑海中已经自动浮现出那个离奇绚丽的故事的全部始末。
这一本书,凌宇读的很顺畅,几乎没什么阻碍,剩下的两本书,凌宇之前或许翻开过,但都没有读完,他的事情太多太忙了。
此刻,凌宇坐在宽大的电脑椅中,逐字逐句的读着这两本他不曾看完的书。跟第一本相比,这两本一本比一本难读。
难读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那些故事背后所传达出的情感, 是那些角色的内心情感世界和他们的挣扎。
等读到第三本, 凌宇每看完一小节就要停下来平复情绪。他无从得知许池写下这些故事的时间节点,不知道他每日的心路历程,但能读出文字中的悲伤。
凌宇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读完了许池的三本书。
书房里静的可怕,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大亮,正是晨间最好的时光,而屋内的灯也亮着。
真是奇怪,夜晚降临,灯光亮起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可当四周明亮,那灯光再打开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怪异之感,觉得那灯是不需要的,是多余的存在。
但凌宇完全没有注意到,摆在他面前书桌上的三本书就像是某种可怖的怪兽,正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他吞噬。
凌宇的手紧紧抓着椅背,指骨发白,手背上青筋必现。许池的挣扎和痛苦都在文字里,他身为许池的爱人,却不读他的文字,以至于错过了许池的求救。
因为自身家庭的原因,许池极度缺爱,所以他近乎献祭般的爱着凌宇。
凌宇曾说要做许池的避风港,但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避风港变得残破、漏风,最后浪潮席卷,石柱坍塌,将许池砸在了下面。
当初承诺的时候,凌宇从没想过,伤害许池最深的人,竟会是他自己。
发烫的双眼看向摆在一侧的照片,有一瞬间,凌宇觉得自己像是跨越了时光,跟照片上22岁的许池对上了目光。
几秒钟后,凌宇仓促的移开了目光,心生惶恐。他们的婚姻已经结束了,许池对他彻底失望。
如果当初的许池知道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会不会后悔?
虽然知道时光不可能倒流,发生的事情已成定局无法再更改,但凌宇控制不住的自我折磨,他觉得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凌宇忽然弯下腰,伏在书桌上,他五指成爪按在心脏的位置,觉得心脏正在被刀子凌迟。
泪水再次上涌,流过鼻尖,最终滴落下去,只是很快被柔软的地毯吞噬,寻不到一丝痕迹。
凌宇忽然觉得林爽骂的对,是许池给他的爱让他飘飘然,让他忘记了照镜子。
他当真是,丑陋不堪。
看完许池的书,凌宇在家颓废了两天。他不敢闭眼,不敢入睡,梦里都是许池,笑着的许池,爱着他的许池,放弃他的许池,在民政局门口决绝离开,不曾回头的许池。
心里压抑的情绪几乎把他逼疯,凌宇急需要一个宣泄口,他忽然很想抽烟,但当他真的拿到烟的时候,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医院时,许池递过那包烟时的眼神和表情,凌宇忽然就不想抽了,于是他用酒精麻痹自己。
客厅遍布着空掉的酒瓶,凌宇睡睡醒醒,不知今夕何夕。
某一次从酒醉中醒来,凌宇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心底涌起的感觉竟然是遗憾。他觉得自己不如就这样在酒醉睡梦中死去的好,但老天偏不肯收他,不肯让他解脱。
每次酒醉醒来,凌宇的头脑都变得更为混沌,唯一不变的是,他醒着念着许池,酒醉念着许池,甚至睡梦中都是许池。
他忽然很想见许池。
凌宇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寻找可以跟许池见一面的理由,但是没有。
直到搁在沙发旁的空掉的酒瓶掉在地上,发出脆响,他才在这响动中想起,许池留在家里的东西还没过来收拾。
离婚的时候,凌宇本想把这栋别墅留给许池,许池拒绝了。这栋房子对他来说,冷冰冰的,充斥着无数不美好的回忆。
凌宇从沙发上起身,因动作太过急切以至于眼前漆黑一片,他站立不稳,猛地跪倒在地。掌心恰好按在碎裂的酒瓶上,玻璃刺破血肉带来锐利的疼痛,残存的酒液更像是火上浇油,仿佛某种酷刑。然而凌宇却像是感觉不到疼般,他急切的开始寻找手机。
茶几上,抽屉里,沙发上的枕头衣服全都被扫在地上,凌宇终于在沙发角落找到了他的手机。
他给许池打电话,几声之后,电话被接起。电话那头静悄悄的,显然,许池在等他开口。
凌宇现在珍惜跟许池有交集的每一秒,但他也知道,拖太长时间不说话,许池可能会挂机。
他深吸一口气,用沙哑失落的嗓音说:“许池,你的东西我都收拾整理好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取?”
伤害许池如此之深,凌宇知道他不该再打扰对方,但他真的想要见他一面,至少当面说句对不起,然而许池很干脆的拒绝了他。
“扔了吧,我不要了。”许池这样回答。
凌宇喉咙发紧,抓着手机的手几次收紧又放开。
他觉得,许池要扔掉的不是那些留下来的东西,或者不仅仅是那些东西。
许池要扔掉的,是他,是他们的曾经。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断了,凌宇的手垂落下来,通过衣帽间的穿衣镜,他看到了自己发红悲伤的眼。
凌宇一直没来公司, 电话也不接,郑平找不到人,实在不放心, 直接登门。
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来开, 郑平直接输入密码开了门。
工作需要, 有时候郑平需要送酒醉的凌宇回家, 所以他知道老板家的门锁密码。
别墅的门一打开,郑平只觉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地上散落着十几个空掉的酒瓶,客厅却是空无一人。
郑平随手带上门,拧着眉跨入其中,他很快注意到沙发,茶几还有地面上都沾染了血迹,那血液已经干涸,显出铁红的色泽,但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郑平的心不由提了起来,他仔细的观察所处的环境,注意到沙发旁碎裂的带着血迹的玻璃碴,猜出了这血的来由,多少松了口气。
郑平顺着地面上滴落的血迹,一路来到主卧门前,轻叩门扉,依然没有回应。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然后在主卧的衣帽间找到了昏睡的凌宇。
凌宇身上胡乱盖着一件衣柜里扯下的衣服,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胡渣满脸,形容憔悴。
郑平大吃一惊, 凌宇此刻这幅模样,跟平日里光彩照人,高高在上的总裁形象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发生了什么事?
许先生好像不在家,难道说……
不等郑平想清楚,忽见地上的凌宇皱起眉头,露出难受的表情。郑平见状,快步上前,蹲下身叫了一声凌总。
凌宇眉头越皱越紧,却对郑平的呼唤毫无反应,郑平意识到不对,伸手一触凌宇的额头,只觉热度惊人。
郑平再顾不上其他,把人搀扶起来出了衣帽间,他看着凌宇血肉模糊的掌心,紧急联系了医生过来。
凌宇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主卧的床上。一旁传来细微的响动,凌宇猛地侧过头,看到了郑平,还有郑平身后的医生,他眼底涌起的亮光暗了下去。
不是许池。
凌宇重新转回头看着天花板,他早该知道,不可能是许池,他在期待什么呢。
见人醒了,郑平大大松了口气。凌宇在郑平的搀扶下坐起身靠在床头,他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处理好了。
凌宇问:“你怎么来了?”
“一直联系不上您,不放心,过来看看。”郑平一边说一边端起一旁的温水递了过来。
凌宇喝下去半杯,就不喝了,他的精力实在不济,跟郑平没聊几句,很快又睡下了。
郑平轻手轻脚的带上主卧的门,送走医生,叫人过来把客厅收拾干净。
郑平捡起凌宇丢在地上的外套,一本离婚证书就掉了出来。郑平盯着那本离婚证书看了很久,最后轻叹一口气,将其小心的塞了回去。
没想到许先生真的跟凌总离婚了,郑平是亲眼见过他们相爱甜蜜的,如今走到这一步,虽与他无关,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等保洁的功夫,郑平联系了凌宇常去的那家店,让他们送了软烂易消化的食物过来。
凌宇在家里修养了两天,第二天的时候,郑平叫医生给凌宇做了全身检查,问题不大,只是需要戒酒和按时吃饭。
凌宇再次出现在公司,他西装革履,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精致华贵,看起来一切如常。
办公室也是毫无异常,只是员工们好奇领导这几日不见踪影是做什么去了。
郑平警告的看着这些人,跟他们说,不该他们有的好奇心不要有,否则后果自己承担。
凌宇今日来的早,办公室花瓶里的花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
办公室插/着鲜花这个习惯,还是源于许池。
凌宇创业之初,郑平就跟着他。那时候许池为了缓解凌宇心里的压力,每天都会让人送一束鲜花过来,他说鲜花可以让人心情愉悦。
凌宇的公司地址换了几次,面积越来越大,这个习惯却还一直保留着。
当郑平拿着刚送到的鲜花进来,准备换掉瓶中枯萎的花朵的时候,凌宇忽然叫住了他:“放着吧。”
郑平一顿,看了眼凌宇的脸色,将抽出一半的枯萎的花枝插/了回去.他从办公室退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凌宇望着桌上枯萎的花,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网上说,爱人如养花,他不是一个好的“花匠”,他养的花,枯萎了。
凌宇的手悬在空中半天,到底是没有落在那枯萎的花朵上。他拿出手机,点开通话列表,找到许池的号码,然而许池的那句“扔了吧,我不要了”又在耳边响起。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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