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式的私人病房一应俱全,开放式的小型厨房里备着所需物品。
“他们相信了你说的吗?”段砚初本想侧过头看,但扯到脖子有些疼,他作罢,只能转动轮椅,才让他顺利看向开放式厨房里忙活的陈予泊。
厨房灯光下,他的黑皮保镖跟不怕冷似的,就穿了件黑色T恤,从后背上看宽肩挺括,充斥着荷尔蒙的背脊线清晰。
他喉结缓缓吞咽。
下午他被陈予泊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才知道陈予泊被联盟喊走配合调查。
陈予泊端着个精致小碟走了出来,见段砚初盯着自己看:“他们起初不信,还怀疑我是没有报备的信息素失控者,因为我跟他们说我是看见了袭击时的狙击方位才躲开的子弹,要我配合他们做血液检测。”
段砚初拧眉:“那你配合了吗?”
血液检测……
这家伙要是做了血液检测基因等级就会暴露。
但似乎现在隐瞒的作用也已经不大了,毕竟陈予泊成为信息素失控者的靶向药已经是斩钉截铁的事,最终在业内不论是身份保密还是公布都会成为很多项基因研究的靶向药。
“我配合了。”陈予泊走到段砚初身旁,坐回轮椅旁的椅子上,叉了块苹果递给他:“但也不是完全配合。”
段砚初低头咬住苹果块,咀嚼含糊道:“怎么说。”
陈予泊盯着段砚初咀嚼时微鼓的脸颊:“就,他们看了报告,知道我是基因等级s3+,但记录被我破坏了。”
“破坏了?”
陈予泊见他吃完了,继续投喂:“嗯,出结果时数据还没来得及上传云端和保存我就把电源给切断了,好像还不小心把政府网给弄断网了。”
他还记得克莱门斯那老男人的脸,从看见基因等级S3+就开始黑,断网后脸更黑了。
段砚初:“……”他咀嚼着苹果,迟疑了会:“怎么弄断网了?”
“就盯着看,然后就断电了。”陈予泊听着‘咔咔咔’的苹果脆响,他都想吃了。
段砚初咀嚼着:“他们竟然还放你回来了?但凡克莱门斯暴走,你估计都得在看守所里呆几天。”
这家伙到底还有什么能耐是他没发现的,压根不能用常理来判断陈予泊的能力,他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还没有血液标记前能力也是很强,一学就会,结果在意外跟他进行血液标记,转换了血型,能力更强了,甚至还有待发现的能力。
比如消失了一个下午已经开始协助警方和政府调查几公里外狙击手的袭击轨迹。
还能光凭肉眼协助调查,成为了‘专家’。
“苹果甜吗?”陈予泊问。
“嗯?”段砚初一愣,见陈予泊认真询问的样子,思索了会:“很甜。”
陈予泊喉结滚动:“我也想吃。”
段砚初笑了出声:“那你吃吧。”
陈予泊将剩下的两三块苹果塞进嘴里,咀嚼,本想着品尝段砚初口中里很甜的苹果,但在他咬下去的瞬间,表情有一些微妙,甚至是迟疑。
……这苹果。
好特么酸。
“明早我想出院。”段砚初将手放在轮椅扶手上,摁下前进的摁钮,来到窗户边。
一楼的病房窗外靠近花园草坪,望出去没有树木遮挡,周围安宁寂静。
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单薄,有种要融入深夜里的孤寂。
“虽说被袭击这件事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至少公开信息素指导剂是我想要的结果。”段砚初往后靠着椅背,静静地注视着窗外:“克莱门斯没有抗拒这个结果,也是比较好的结果。”
“你不是想着要起诉他吗?”陈予泊将果盘放下,压下方才的疑虑,用湿巾擦拭干净手,走到他身旁。
“嗯,起诉和研究并不耽误。”段砚初看着玻璃窗上高大的身影:“毕竟这十年是真实存在的,是我用自由换来的今天。”
“如果我没出现会怎么样?”
大手握上轮椅扶手,因用力而骨节泛白,仿佛透出隐忍的情绪。
段砚初微仰头,他沉默须臾,而后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也是等一个机会,至少能够摘下项圈是我要做的事,我没错就不应该戴上枷锁,只是得在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
“所以你的脾气是装出来的吗?是你的伪装?”
“什么脾气?”
“公主脾气。”
“……”
段砚初沉默的瞥他一眼,用手指扒开抓住轮椅的大手:“怎么,我脾气不好?”
“没有没有,开玩笑的。”陈予泊听出段砚初的语气,生怕惹他不高兴,低头查看他颈侧的纱布:“等会睡觉的时候不要翻来翻去,我担心碰到伤口。”
所幸是划伤没有伤到肉,要不然还得缝针不知道多遭罪。
“你抱着我睡吗?”段砚初问。
陈予泊:“……”
“不行吗?”段砚初见他没说话:“早上给我穿衣服穿鞋时那么自如,怎么到陪我睡觉就扭扭捏捏,做都做了,关灯做不也是做过了吗?你是觉得我一个Omega能对你这么高大的Beta唔——”
嘴巴忽然被捂住。
陈予泊没见过这么放得开的Omega,人家谈性沉默色变,他是谈性眉飞色舞。
他低头看着被捂脸的段砚初,这脸就巴掌大,不让说话了,眼神还是直勾勾的:“……”
掌心忽然被亲了口。
陈予泊:“……”
如果是刚认识那个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大少爷他好像会适应得更好,现在动不动就直接馋他亲他,跟安全期毫无意识的依赖和撒娇相比,这种明着来的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大少爷。”
段砚初听陈予泊喊自己,用手点了点他的手背,仰头看他,示意自己被捂着嘴没法说话。
陈予泊被这手一点,鬼使神差盯着他看了会,竟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可爱怎么回事!!他倏然松开手。
“怎么了?”段砚初问着,摸了摸自己别捂疼的脸。
陈予泊见段砚初揉着微红的脸颊:“我最多睡地板。”
“地板?”段砚初叹了声气:“这么冷的天睡地板太硬了,我会心疼的。”
陈予泊:“(-_^)”又来了,又来这一套了,他选择坚持:“没事,我睡地板吧。”
说完将段砚初推进主卧。
主卧里的暖气已经调至合适的温度,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
床头灯橙黄柔和。
段砚初被抱起放在床边,他见陈予泊没看自己,放下自己后就转身要去铺地板。弯腰时黑色T恤透出强劲的背脊线,完美健硕的倒三角一览无遗,充斥着年轻蓬勃的荷尔蒙。
他看得心痒,于是伸出手,勾住他的裤腰。
陈予泊:“!!!”他跟烫屁股似的,捂住臀部震惊回头,径直撞入段砚初无辜的眼神,心脏狂跳:“怎么了祖宗。”
吓死他了,以为要被Omega生扒裤子。
“你的外套呢?”段砚初问。
陈予泊慌乱地压下段砚初的手,生怕等会裤子没了:“要我外套做什么?”
“既然你不让我抱,那我抱着你的外套做点什么总可以了吧?”段砚初坦诚道。
陈予泊:“……”
强烈的坠空感如影随形, 锈迹斑斑的旧梦恐惧似潮水将他淹没,无法动弹的身躯宛若禁锢让他难以逃离梦魇,白日的隐忍克制在梦境中无处可藏。
——就是他的信息素杀了那么多人。
——换一个Alpha跟他做信息素契合度配对。
—— 我叫克莱门斯·奥斯汀,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安全监督官,请不要害怕我,我会以你的意愿为第一。
——大少爷, 我是你新的安全监督官闻宴,如果在我使用信息素时有任何不舒服请及时告诉我。
下一瞬,梦境如被揉皱的画,画面扭曲, 视线清晰时已经置身昏暗的地下室,空气散发着淡淡的皮革气味, 以及‘沙沙’的切割皮革声。
大工作台上,桌面散落着无数张蝴蝶形状的设计图。
——Lorcan,你知道蝴蝶为什么象征着美丽与脆弱吗?
——因为它会让人产生怜爱的心情,死之前也会奋力地扇动翅膀, 太美了。
——像你一样。
——你说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救得了你吗?如果没有我们算不算是救赎。你是失控者, 有基因病,控制不了信息素,而我是Beta, 双腿残废,是被家族丢弃的棋子。
——总感觉我们是天生一对。
——都挺惨的, 我们挺可怜的对不对?
被淹没在记忆中算不得多重要的对话, 与坠楼时骨头粉碎的痛感回忆乱作一团。
病床上, 被子下蜷缩成团的身体颤抖不已,冷汗瞬间布满额头,嘴下意识地狠狠咬住外套。
很快, 咬已经无法满足身体此刻的需求。
被子下的身体一边冷汗直冒,一边却又烫得厉害,仿佛冰火两重天,将他困在这可怕的梦境深渊无法挣脱,又坠入尝过一夜的旖旎漩涡,难以自拔。
埋入外套的脑袋蹭了蹭,鼻尖掠过很淡的雪松檀香气味,仿佛味道即将消逝,心头无端生出惊慌与恐惧。
空气中,属于omega的乌木玫瑰信息素不受控制地疯狂外溢,混合着浓烈馥郁极具攻击性的气味。
躺在小床上的陈予泊倏然睁开眼,心脏剧烈跳动。
他猛地翻身坐起,快步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立刻掀开被子,就见段砚初蜷缩成团,抱着他的外套,脸埋在里头,身躯微微发颤,仿佛因窒息而感觉到痛苦。
“大少爷?”
滴滴滴——
一旁的信息素监测仪响起警戒线的提示。
【失控者信息素浓度已达临界值,80%,请注意。】
深夜,骤然响起的警报仪器声响彻联盟医院。
陈予泊单膝跪在床边,伸手去扯开段砚初脸上的外套,谁知被紧拽着不肯松手。
他皱起眉,察觉到不对劲,也顾不得那么多,大手直接拽紧外套,丝毫不费力,将外套连带着段砚初整个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等抱起来才发现浑身汗津津,衣服已经被汗湿透,紧贴单薄紧致的背部,颈后包扎着的纱布渗透出丝丝血迹。
“怎么了?做噩梦了?”
陈予泊将人抱在腿上,担心他被闷坏,试探地扯了下外套,谁知段砚初还是抱着不肯撒手,回应他的只有颤抖。
怀里的身体止不住在颤抖。
叩叩叩——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陈保镖,什么情况!!”许医生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大少爷的信息素监测仪浓度数据不对劲啊,百分之八十已经快要到发情期零界点了,他现在怎么样?我已经让其他医生注射好信息素指导剂,有需要我们立刻进去!”
“等等!”陈予泊扭头厉声道:“先别进来!”
这祖宗浑身都湿透了怎么可能还让其他人进来。
陈予泊稳住呼吸,压下作乱的思绪,他低下头,见段砚初用外套捂着脸不肯撒手,好像是某种特殊安慰的行为,脑海里浮现一个可能性。
是喜欢我的味道吗?
这大少爷好像说过很多次觉得他很香,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在他还没分化成A类beta时就总是说他香,是他身上的味道吸引着段砚初吗?
怀里发颤的身躯似乎在这一刻有些许停歇。
陈予泊喉结滚动,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克制着已经跳疯了的心脏频率,将唇贴近对方汗津津的耳廓:“大少爷,有我在还要抱衣服吗?”
他感觉外套有些许松脱的迹象,用力一扯,露出了外套下的脸,目光顷刻凝固。
怀中闭着眼的Omega,从额前发丝到耳根间被浸透出一片绯色,奇薄的白皙皮肤覆盖着薄汗,睫毛贴着眼皮,眼角润湿,清冷的眉梢吊起,鼻翼微微动着,唇因被下齿咬着而渗透出血迹。
哪还有平日那副高冷傲慢大少爷的模样,像是一只求助中的可怜小兽。
比安全期的时候看起来还要惹人。
“你真的是……”陈予泊眸色深了深,将段砚初的脑袋靠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腹压上对方快被咬坏的唇,指尖微微用力,强迫对方的唇齿打开:“松开。”
受到阻力的唇齿发颤,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乖,松开。”陈予泊低头,将脖颈贴近他:“闻一闻松开,不要咬自己。”
段砚初眼皮颤了颤。
陈予泊感觉手指终于压入温热唇舌间,见他轻轻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痛,有些痒,但也算是松了口气,咬他也行。
他曲起臂弯,用指腹抹掉破损唇瓣旁的血迹。
滴、滴、滴——
【失控者信息素浓度已达临界值,75%,请注意。】
陈予泊往旁瞥了眼,见数据有所下降,于是对外头说:“许医生,他现在浓度有一点下降了,现在还需要做什么吗?”
“不行,这个浓度还是偏高,如果他24小时内不降下来,突然进入发情期整个联盟医院都会很糟糕,不确定信息素指导剂能不能有效阻隔。”
“那要怎么做?”
“现在大少爷的状态怎么样?他醒了吗?”许医生没听到段砚初的声音:“大少爷,你还好吗?”
“他不好,看起来十分不清醒。”
大少爷:“……”
许医生:“……比如?”
“他刚才拿我的衣服盖在脸上,还咬自己。”
许医生了然:“大少爷没有佩戴项圈,在强烈无法控制的信息素冲击下应该被动进入安全期了,因为他对自己高浓度下的信息素是没有任何处理经验的。”
陈予泊:“(-_^)”又进入安全期吗?
又是那个上厕所洗澡也得在外面盯着的安全期。
“你刚才说的这个行为这是发情期前omega会有的行为,他需要用alpha的信息素抚慰自己的焦躁不安,虽说你不是alpha但你和他的信息素契合度太高了,他就会有这种类似筑巢寻求安慰标记的行为。”
“那如果没法标记呢?”
“在发情期来临前,omega容易会反复陷入躁动不安的情绪,如果没有alpha标记他很容易情绪崩溃,尤其是你跟他的契合度那么高,明明就在面前却无法标记,会……很痛苦。”
许医生不由得心酸,这不是abo虐恋是什么。
陈予泊垂眸,注视着臂弯里昏睡中的段砚初,见他面色潮红,用手背拨开他额前汗津津的发丝,眼底浮现果断之色,将一旁他的外套给段砚初套上。
大三个码数的冲锋衣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许医生,我们现在出院回庄园。”
还是不要在市区里赌这样的概率,回到郊区至少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许医生站在门口,迟疑问:“以防万一,要给大少爷戴上项圈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项圈能够压得住大少爷的症状吗?”陈予泊给怀里的人穿好外套,又摸了摸他潮热的手心,担心他着凉,想着将人放下去拿顶帽子。
谁知他刚有放下的动作,就被忽然用力抱住。
扑满怀的力度很大,撞入胸膛那一瞬似乎荡开道很淡的玫瑰香。
陈予泊见段砚初胳膊处的监测仪针被骤然拔掉,白皙皮肤上青了小块,本担心他这样拔出针有强烈针感,想着要哄他,谁知就这样抱着自己也没哭也没闹。
还挺乖。
很乖很乖。
太难得了。
这不是比安全期里稍微好哄一些,想起安全期里他上厕所都要蹲在马桶旁心理压力就上来了。
门口的许医生:“……可能作用甚微,大概没你好用吧。”
陈予泊揉了揉细白胳膊处溢出的血珠,安抚一会,才将人面对面托抱起身,就这么单臂托抱着,稳稳站起身,走去给拿顶帽子。找到帽子后摸了摸段砚初湿透的脑袋,稍微撸干了才给戴上帽子。
“那有我不就行了,戴项圈等下你惹他生气了你来哄。”
许医生:“…………”说什么可怕的话。
他能哄现在能站在门口吗?
能只是一位普通的医生吗?
五分钟后,病房门打开,许医生和特警们神情警惕戒备,生怕移动的生化危机突然爆发。
不过他们只看见陈予泊抱着人,怀里只给出被冲锋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影,连脑袋都看不清,唯独能看见就是从臂弯里垂落的修长双腿,穿了双加绒的奶牛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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