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些人意识到,水缸里这条美丽的人鱼在以一种极度冷静的姿态观察他们,似乎是在记他们的脸时,他们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与这轮拍卖不相关的人立马扭过头去,躲开陆酒的眼神,匆匆走开。
有人吼:“你看什么?!”
也有人不知死活地持续地用着迷的眼神望着陆酒,一副恨不得陆酒多看自己几眼的模样。
——这后台是一个狭长的空间,左右两侧连通了前面舞台和拍卖场后方。
陆酒注意到,左侧的尽头有一道门,此刻,这扇门刚刚被从外面推开,他在一瞬间看到了门后向上延伸而去的阶梯,和洒在阶梯上的月光。
这是一个紧急出口?
他心中一动。
没待他思索太多,舞台上,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喊道:“现在,现在我们即将迎来今晚最为宝贵的一件拍品!”
“这件拍品没有记录在今晚的手册里,是送给诸位的一个惊喜!”
“想必在今晚踏入这个会场之前,诸位已经从我们的人口中听说过关于这件拍品的描述。ta是绝美之物,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石和珍珠!再没有能和ta媲美的东西,诸位看到ta,就会知道这些夸赞没有丝毫的虚假……”
隔着帘幕,一阵一阵的骚动声传来。
两名工作人员走过来,站到水缸的前后,一个推,一个拉。
承载着水缸的推车再次咕噜噜转动起来。
他们将陆酒从舞台的右侧斜坡运送上去。
与此同时,陆酒注意到,舞台的左侧,另一名拍卖场工作人员端着刚刚结束的拍品走下来,掠过了那道出口的大门。
他收回目光,暗暗定下心。
再忍一会儿……现在就算打破玻璃跳出去了,他也没法顺利地穿过那么多人,打开那扇门……
等拍卖结束……下台之后,就是动手的时机。
“——他上来了!”
主持人一挥手,陆酒随着水缸一起,被推上了这宽敞舞台的中央。
瞬间,无数道目光齐齐射过来。
陆酒听到了零零落落倒吸气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对话声在这偌大的场地里响起。
观众席光线很暗,但舞台上以火把维持着明亮。
陆酒眯眼看向下方,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看到了坐在席位上的那些人影。
这些人着装华丽,显然非富即贵,他们彼此之间隔着一些位置,并没有将座位全部坐满,许多人身旁站着一名或两名侍从。
看来,这是一场“vip专属拍卖会”。
仅仅是这些人,应该就足够拍卖场在今晚赚得盆满钵满。
主持人得意洋洋地说:“大家可以上前来看,仔细看这条人鱼的鱼尾。即使会冒犯到诸位,我也要说,诸位必定也从没见过这种品级的人鱼!”
这话引来一些笑骂。
有人矜持地坐在原位,没有动弹,但惊艳的目光牢牢地黏在陆酒身上。
也有较为狂浪的,大大咧咧地起身来,走到台前,直勾勾地打量陆酒的浑身上下。
陆酒浮动在水缸中,面无波澜地俯视他们。
这样的姿态令一些人面露不喜,但也令一些人泛出了更为着迷的神色。
陆酒随便扫了几眼,没什么兴致地把目光放到了更后方的观众席上。
其实他挺好奇“危南楼”长什么样。
作为普通平民老百姓,他也只有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才能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了吧。
——尽管这听起来有点黑色笑话。
可惜了,陆酒来回扫视,并没有看到符合“危南楼”特征的人。
这会场里老头老太太和年轻人各占一半,年轻人里的男性也个个看起来都很轻浮,不像是传说中的“摄政王”会有的气质。
难道拍卖场发出的邀请被这位公爵拒绝了?
陆酒只注意到观众席前排坐着一个小男孩,穿着非常精致,两边各站着一名肃穆的侍从。
这男孩小小年纪就用一种放光的眼神盯着他。
陆酒懒洋洋挪开眼,主持人报出了起拍价——一百万。
很快,这些人激烈地叫价起来。
“一百五十万!”
“两百万!”
“三百万!”
“三百五十万!”
昏暗靡丽的场合,着装华丽、举止优雅的人,流淌在他们眼中的狂热兽性,和不加掩饰的傲慢。
一切就像是催化剂,将这场拍卖会推上了高潮。
他们时不时用虚伪的微笑或者轻蔑的眼神你来我往,举牌的手一次又一次抬起,节奏越来越快,主持人的嘴角也越咧越高。
陆酒活了几辈子,类似的人,类似的戏码,不是没见过。
不过当那小孩也兴冲冲参与进来的时候,他实在没忍住呵了声。
行,服气。
“五百万。”小男孩身旁的侍从替他报价。
“六百五十万!”一位老太太喊。
那个男孩的侍从得到授意,恭顺地再次报价:“一千万。”
顿时,全场哗然。
一千万,在座的人并不是出不起这个价,但一下子将价抬这么高,出手实在豪奢。
小男孩扬起下巴,一脸势在必得。
一名中年男性举牌:“一千五百万。”
全场又一次哗然,议论声更响。
小男孩转过头,冷冷盯了这男人一眼,对身旁的侍从抬了抬下巴。
侍从俯下身来,将耳朵凑到男孩嘴边。
当他站直身体时,他喊道:“三千万。”
全场轰动。
“三千万!”
“一条人鱼竟然拍出这样的价格?”
“……倒也不是不值,毕竟是这么美的鱼尾……”
“那小孩是哪个府上的少爷?”
“不认识啊,你没发现今天这里的人来自四方……”
小男孩扬起唇角,流露出胜利的笑容。
观众席后排,一名贵族青年急急站起来,涨红了脸喊:“我、我出三千五百万!”
“三千五百万!”
“哈哈,今天这戏码可真是精彩!”
小男孩好像没想到还有人要与他竞争,黑下脸。
他扬了扬手,身边的侍从喊:“三千七百万!”
贵族青年也再次举牌:“四千万!”
陆酒听到站在水缸旁边的主持人发出了喜不自胜的笑声……
深夜,人鱼镇东,一座府邸里。
男人正坐在书桌后头写东西,羽毛笔触到纸张,发出沙沙声。
忽然,门被扣响,他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门被打开,一名侍卫走进来,站定在门口。
“公爵,我们刚刚收到了一条关于人鱼的消息。”
危南楼停笔,转头看向他,示意他往下说。
侍卫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他们在海岸边秘密搜查了整整五天,可别说是“陆酒”了,就连其他人鱼的影子他们都没见着,而此刻他将要说出的这条与人鱼有关的消息,着实令他有些心慌。
“傍晚前递来邀请函的那家拍卖场正在举行拍卖,他们临时加上了一件拍品,据说是、是一个人鱼。”
“……”危南楼眯起眼,“消息准确?”
“准确。但我们的人并没有见到那个人鱼,不知道是否是公爵您在找的那位,”侍卫后背淌着冷汗,鼓起勇气提醒道,“傍晚的时候,陛下收下那份邀请函,出门了……”
当时,公爵看到了外甥的举动,但显然并没有兴致去管教。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拍卖,小皇帝想玩就去玩了,公爵从来都懒得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面惹得两人不快。
然而——
侍卫咽了咽口水。
然而并没有人能想到,这场拍卖会中竟然会出现兽人。
傍晚前来送邀请函的那人说:会有一件不容错过的稀世珍品。
对方那挤眉弄眼的模样,显然是想卖个关子,把真相留作到时的惊喜。
然而公爵什么宝贝没见过,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被勾起兴趣。
可结果……竟然是兽人!!
……做这种违法的拍卖,还敢明晃晃来邀请公爵,这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危南楼放下笔。
羽毛笔与桌面碰撞,发出了轻轻的“咯”一声。
侍卫感觉到眼皮一跳。
男人情绪莫辨地说:“备马车。”
拍卖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陆酒也没想到,自己能拍出这么高的价钱。
“五千万!”
“五千一百万!”
“五千三百万!”
“五千五百万!”那始终和小男孩较劲的贵族青年脸红脖子粗,“我要得到这条人鱼,我一定会得到,我要他!”
小男孩回过头,恶狠狠瞪了这青年一眼,重重拍了下身旁侍从的手肘。
侍从立刻举牌。
“五千六百万!”
“五千八百万!”
“五千九……”
后排忽然有人咳嗽起来。
一股烟不知道从哪里飘进来,很快蔓延至整个场地。
“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吗?”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怎么回事?”
陆酒一顿,立刻改变了百无聊赖的姿态,在水中竖起耳朵。
他听到……会场外头确实响起了骚乱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尖叫,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很快,在主持人的茫然之中,有人从后方跑上了舞台,大吼:“着火了,快跑!快跑!”
与此同时,这个会场的后门被一脚踹破,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的人举着火把拿着刀鱼贯而入!
上台警示的那人见状立马逃回到幕后,席位上的贵族们全都被吓得跳了起来,四处乱逃。
浓烟从入口处涌进来,尖叫声四起。
“着火了!外面烧起来了!”
“这些人是谁?”
“你们想干什么!”
那些举着火把和刀的人看见贵族就追上去砍!
很快就有人倒在了血泊里。
那小男孩被吓得脸色惨白,被侍从拽了起来,护着从后台离开。
和他竞拍的那名贵族青年逃得不够及时,死在了刀下。
主持人反应迟钝,刚转身要跑,就被跳上台的人一把扣住,掼倒在地!
后者带着满脸的戾气一拳一拳朝主持人的脸上砸去,很快就将主持人揍得满脸是血!
变故突如其来,陆酒有些惊讶。
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一个男人拎着一把椅子跳上来,抡起椅子砸向这水缸!
玻璃碎裂,水花四洒。
陆酒落在了地上,男人脱下上衣,扔给他,急匆匆地说:“拿着挡一挡,快走!”
陆酒的鱼尾接触到空气就变成了两条纤细的腿。
他毫不犹豫地将男人的上衣从侧面撕开,将其变成一块长布,裹在了自己的腰上,扎紧。
男人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拉着他往后台跑去!
整座拍卖场此刻乱成一团。
陆酒一边跑一边问:“你们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时不时对着从身旁跑过去的看起来像是拍卖场的人踹上一脚,咬牙切齿地说:
“这家拍卖场一直在私底下偷偷拍卖兽人,他们将我们的亲人、朋友打晕、药倒,把他们关在笼子里推上拍卖台,卖给那些贵族!我们发现了确凿的证据,可是没有人为我们伸张正义,我们只能自己来找回正义了!”
陆酒听明白了。
这是一场复仇。
此刻,火焰已经包围住了整个拍卖场,浓烟密布,到处都是尖叫逃窜的人,也到处都是尸体。
陆酒被男人拉着,从侧门跑到外面的时候,看到官兵聚集在正门口,一边救火,一边扣下从拍卖场里逃出来的闹事者。
男人立即拉着陆酒躲到一棵树后。
暗暗观察片刻,男人回过头来问:“你有地方躲吗?”
陆酒的脑袋卡了一下壳。
“没的话要不跟我走吧,我家有一艘捕鱼船,我哥是船长,明天要是情况还行,我让我哥送你回大海,把你送去远一些的地方。”
陆酒心中一动。
嘶,船长……应该不是水手吧??
虽然如此,他还是说:“我叫陆酒,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闻英。”
陆酒心一跳:“那你哥呢,你哥叫什么名字?”
闻英不明白陆酒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但还是摸了摸后脑勺,老实回答:“我哥叫闻翎……”
“哪个ling?”
“一个命令的令,一个羽毛的羽……”
闻英的手被一双漂亮的手用力攥住!
他面前的人鱼双眼放光地说:“我跟你走!”
第82章 岸上的人鱼4
深夜,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沿着空荡荡的道路奔驰,最终停在了火光映照的拍卖场门口。
驾车的人立刻从车上跳下来,车里又出来一人,他们一起跑向前方,拉住几名官兵,严肃地问话。
马车的车窗帘布被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一角。
救火还在继续,现场乱作一团。
不少小镇居民听到动静,走出家门,聚集在这附近,低声议论,指指点点。
不断有脸被熏得乌黑的人从拍卖场里跑出来,官兵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拍卖场的人,哪些是贵族,哪些又是闹事者。
他们只能统统拿下。
当有三个人跑出来时,他们也是这么做的,然后他们就被呵斥了。
“你们干什么?看看清楚,我们是谁?!”
官兵仔细一看,发现这三人分别是两个成年男子,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男孩。
三人都穿得高贵,男孩的衣着明显比他一左一右的两个男人更为讲究——这分明是贵族小少爷带着侍从出行。
官兵立刻松开手,低头道歉。
男孩冷冷瞪了他们一眼,满脸愠怒地往前走了。
见到前方停着的那辆熟悉的奢华马车,他想也不想就踏了上去,一边还在恼恨地说:“那些放火的到底是什么人?!这小镇的行政官是怎么做事的,怎么会放任这种暴民乱跑?我明天一定要亲自上他那里去问问——”
掀开帘布,男孩回过头,见到坐在里头的男人时,还未说完的话语全部被掐死在了喉咙里。
男人掀开车窗帘布一角,正静静望着外头。
他有着一张极其俊美的面孔,身材高大,肩宽腿长,身上的每一处都生得优雅,像是被造物主精心捏成。
肩披一件深色的华贵外衫,外衫并没有好好地扣起来,而是随性地敞开着,明显是出门前随手拎上的。尽管如此,也遮掩不住男人矜贵的气质。
远处的火光映照在他深灰色的双眸中,这张英俊的脸上辨不出喜怒。
男孩气息很急地呼吸了几息,就像是一种刻在身体里的条件反射,他攥紧双手,神情变得警惕而阴郁。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绷紧了嗓子问,“又是来教训我的?我走的时候没见你出声,还以为你无所谓了呢,结果还是记着这件事?看我出来玩就这么不痛快?不过你的消息真快,这里刚着上火,你就到了,难不成你有预知能力,早就知道这里会出事,所以提早出门了?”
男孩身后的两名侍从脸色微变。
他们知道,他们主人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男孩继续往下说,话语尖酸刻薄起来。
“该不会这把火是舅舅你放的吧,就等着看我出糗的样子了?要是真的,是不是做得太过头了点?要是我一不小心死在里头——噢,这对舅舅来说应该也是顺手的事吧?!”
“陛下!”一名侍从忍不住出声提醒了,脸色有些发白。
然而,男人并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理会男孩。
视若无物的态度刺伤了男孩,他扬高了嗓音:“我在和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尖锐的尾音几乎划破了马车内的空气。
下一秒,男人启唇,却是非常平静的一句——
“你上来做什么?”
男孩愣住,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你的马车在后面。”
男人头也不回地说:“下去。”
男孩僵住。
——来拍卖场的时候,为了不引人瞩目,他特地选了一辆最低调最简陋的马车,不是这辆。
他忘了。
他的脸顿时涨红,耳朵嗡嗡作响。
……他说了这么多,这个男人竟然就用这简简单单的三两句话扇了他一巴掌。
这简直是羞辱。
“陛下!”
身后的侍从着急地低声唤他,提醒他别在这地方爆发。
男孩咬紧牙关,看男人的眼神里几乎带上了一股浓浓的恨意。
他转身就要走,却又顿住,回过头冷冷说:“我要闹事的人全部上断头台!明天这场审判就得开庭,后天他们就得死!”
“这是你的事,陛下。”男人没什么情绪地回答。
“……”男孩低低骂了句脏话,甩开帘布,走下了马车。
大火差不多被扑灭了。
然而整座拍卖场已被烧得残破。
原本华美的建筑变成了漆黑的焦炭,残余的烟还在持续地往夜空中冒。
两名侍卫绕着这栋建筑转了一圈,又是观察,又是钻进去找,又是抓人询问,半天后回来,有些垂头丧气。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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