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刚才先进门的中年男人所说,这个女子似乎是想找以前偶然认识的一位大夫, 多年前她重病的时候,是那位路过的医师救了她的命,最近她偶然得了一笔钱,所以想找到那个大夫,好好的感谢他。
京兆府平日里接到的这种寻人请求不少,一般都是简单的写个描述然后贴出去,不过若是给的钱足够多,也不是不能在核实之后,找画师帮忙画个画像。
顾眠看着这个已经有了白发的微胖女人,又看了一眼她身上已经洗得发白,还打了补丁的衣物,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找到府衙,付钱画像,只为找到当年救自己一命的大夫,并报答他。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麻烦快点,他要憋不住了。
顾眠抖着手在纸上写下了重点形容,不过因为没听清,能用到的信息不多。
紧随其后的两个人,一个是要找自己外出经商但是一直没回家的丈夫,另外一个是某天酒后在路上和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打了一顿抢走了钱,京兆府需要犯人的画像。
“打我的那个人,得有这么——这么高!”和刚才的女人不同,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声如洪钟,说起自己被打的经历,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马上就把人揪出来暴揍一顿,“那天我喝了酒,龟儿子的,要不是喝多了,他偏得被老子打死不可!”
顾眠看着他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脑袋,吊着的手,还有明明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是还青着的眼眶,沉默了一下。
“那狗崽子长得和耗子似的,脸那么尖。”男人手舞足蹈的形容,说到后面开始和衙役诉苦,“他还偷了我的银子,大人,您可千万得帮我找到他啊!”
顾眠:求求你了,快点吧!
顾眠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幸好,因为男人的废话太多,衙役也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叫他说完重点就走。
三个人很快就被领了下去,等画师画完,他们会和京兆府的人一起挑选出画的最好、最像的画。
如果水平相差不大的话,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次考试。
至于为什么工作量不小,薪酬也不多,还只选一个人——
据说是因为经费原因。
顾眠也不知道府衙怎么能穷成这样。
这么低的工资竟然都不能多请几个人的吗?
顾眠迅速写完了关键信息,然后放下笔,举手示意站在最前面的男人。
厕所!救救,他现在就要去厕所!
被带去茅房的顾眠,走到半路,眼睛里就已经逐渐失去了光彩。
真的,他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大杯的西瓜汁了!
顾眠跟在带路的小吏后面,简直要一路小跑起来。
终于,在经过一个拐角之后,他看见了茅房!
“呼——”
终于解决完生理需求的顾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顾眠在茅房外的水池边把手洗干净,想要擦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带手帕。
可恶,穿书人士现在还不习惯随身携带手帕。
顾眠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扫了一下,落在了自己的外袍上。
擦擦应该也看不出来。
正当顾眠想把衣服当成擦手巾的时候,一方叠的整整齐齐,右下角还绣了一片竹叶的手帕被人递了过来。
顾眠的眼神顺着那方手帕,落在了身侧男人的身上。
来人长相端正,气质温和,见顾眠看过来,还把手帕往前送了送。
顾眠:“谢、谢谢。”
他接过手帕,边擦边问,“您是在京兆府当值?”
“并非如此。”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只是我的一位长辈有些事情,我是陪同她一起来的。”
“哦哦。”顾眠擦干净了手,拿着手帕犹豫了一下。
“那个,方便的话,可以问下您住在那吗,之后我把手帕洗干净给您送过去?”
“不必麻烦了。”男人彬彬有礼,“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送给公子了。”
“不知公子贵姓,今日来京兆府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姓顾。”他这样说,顾眠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先把手帕收了起来:“我是来应征画师的。”
“原来如此。”男人眼神落在顾眠的身后不远处,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沉,但是语气依旧轻柔,“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顾眠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这句话什么意思,男人就对他微微颔首道别,“我家里人过来了,那么顾公子,我们有缘再见。”
“对了,祝您顺利通过考试。”
顾眠:“谢谢?”
男人越过他向后面走过去,顾眠回头,就看见刚才在屋子里,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男人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顾眠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个有缘分啊,他的长辈就是那三个求助者,或者说出题人之一,他又是来应征画师的。
不过——
顾眠总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有点奇怪。
直到被带回考场,坐下开始画画,顾眠才反应过来到底哪里奇怪。
——虽然那个男子说他是陪着家里的长辈来求助的,但是两人无论是谈吐还是服饰,看上去都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而且……那个女人,看上去好像有点怕他。
顾眠看着记下了三个人外貌信息的纸,动笔打起了草稿。
也许只是来京城投奔的亲戚呢?
顾眠想着男人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觉得这应该不是个坏人,于是暂时把这点不对劲的感觉抛下,专心画起画来。
第53章
顾眠先画完了后面两个人的画像, 然后拿着第一个女人的要求看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他好像……一半要靠想象。
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环顾了一下看上去胸有成竹,仿佛绘画大师的邻座们,觉得自己这份工作可能有些危险。
可恶,真的很不想被楚沉昭嘲笑!
顾眠拿起了笔,慢吞吞画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 顾眠交了卷子, 跟着人流往外走。
呜呜呜呜,没想到现在想当社畜都不容易了。
人, 总是有工作的时候成天骂同事骂老板, 路过的狗没摇尾巴高低都得被骂两句, 最希望的事情就是什么也不做在家当个咸鱼,但是真的没有工作当家里蹲的时候,却又十分恐慌, 觉得自己再不工作就要变成废物了。
矛盾的生物。
顾眠又叹了一口气, 在看见在门口叼着个包子等着自己的老乡时挥了挥手。
算了, 不想了,先回家!
另一边。
“大、大公子……”顾眠刚才碰见的那个看上去十分胆小的妇人缩着脖子,像一只待宰的鹌鹑似的, 小声道, “我这该说的都说了, 画像也画了, 您看, 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让我先走了?”
“刘大娘, 您急什么呢。”薛钰轻轻叹了一口气,明明看着是温润端方的贵公子,但是妇人却抖了抖,身上莫名就起了一身的冷汗。
——刘大娘早些年是做接生婆的,因为技术还不错,所以一直也是不愁吃穿,后来还被薛常薛大人招入了府,她本以为这是一单大生意。
万万没想到,这生意,和以往的却不太一样。
刘大娘至今还记得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把她叫过去之后说的话。
“夫人多年未孕,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胎,恐怕是不太好。”
整个书房静悄悄的,刘大娘当时便抖了抖,她呐呐地站在原地,眼神乱飘,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本官的嫂子和夫人有孕时间差不多,他们夫妻两人身体健康,想必之后也会有其他的孩子——”
之后的话,刘大嫂听得云里雾里,大概是薛常的夫人年岁已经大了,又吃了太多的药,据大夫说,这一胎基本是保不住的,就算是勉强保住了,恐怕孩子也活不长。
薛常担心自己的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而他的嫂子这时候正好也查出来了身孕,而且和他夫人的月份几乎一样。
于是薛常便想到了“换子”
——用他大哥大嫂的孩子,换下他夫人的孩子。
“大哥大嫂感情极深,恐怕不愿把孩子过继给本官,但是本官的夫人又——”
男人叹了一口气,看上去十分担心自己的夫人,甚至愿意为了她作出任何不义之事。
“所以本官会让大夫提前准备好药,等到嫂子待产那日,便给夫人服下他研制的药,那药能让夫人提前生产,而且不伤身子。”
刘大娘愣愣点头,虽然她不知道有什么药是既能催产,还不伤身子的。
“你先在这里照顾夫人,平日里也去看看本官的大嫂,等大嫂发动了,你便把孩子抱过来换了,事情成了之后——”
他说出了一个刘大娘做三辈子接生婆都赚不到的数字。
也许是之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刘大娘当时的表情有些犹豫。
“这孩子本来就和本官有血缘关系,本官一定会对这个孩子视若己出,夫人自然更不用说,至于大哥大嫂那边,本官一定会照顾他们的,就算孩子不幸去了,本官的兄嫂也会再有孩子的,但是本官和夫人可能只会有这一个机会了。”
薛常看了一眼瑟缩的女人,眼里眼里露出了一丝不耐烦,语气微微加重,“本官记得,你好像有一个弟弟?”
刘大娘瞬间看向薛常。
“听说你弟弟犯了事,还欠了不少钱。”
薛常坐在桌前,拿起茶杯,吹了两下,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
“这样吧,若是你能帮这个忙,本官就帮你把弟弟捞出来,钱,本官也替他还了。”
刘大娘的眼神当时就亮了,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要知道,她家里只有她和她弟弟两个孩子,爹娘活着的时候,就把弟弟当成眼珠子疼,她也是,什么好的都紧着弟弟,等爹娘去了,她就养着这个弟弟,平时几乎说是要什么给什么。
但是他弟弟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结交了两个朋友,被那些天杀的带坏了,沾上了赌瘾,败完了家里的钱不说,之后还到处借钱,最后和要债的发成了冲突,被关了进去。
刘大娘最近为了这件事,连做稳婆的心思都没了,只是看薛府给的钱实在是多,所以才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赚笔大的,先把弟弟的钱还了,也能少受些罚。
没想到她真的被选上了,而且,还有机会把她的弟弟救出来。
这次她没有犹豫,当场就点了头。
“当然,这件事你也最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别说出去,本官的官职不高,但是你若说出去了,本官也定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的弟弟——”
薛常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确定她没胆子把这件事说出去,微微缓和了脸色,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小玉佩,“听说你儿子已经两岁了?本官就送他一块玉佩吧。”
刘大娘千恩万谢的接过了玉佩,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些冷。
她当天便留下来照看薛夫人,几个月后,薛家大嫂出门不小心跌了一跤,当时便要生了,当她赶过去,然后抱着那个小婴儿,给薛大嫂喂下致昏睡的药的时候,手还是抖得。
但是她想了想弟弟的赌债,家里的小儿子,手逐渐稳住了。
薛家大哥的官位不如薛常,家里也不富裕,况且薛大人之后应当也只有这一个儿子,这孩子明显在薛常家里会过得更好。
薛家大哥大嫂也能得到薛常的帮扶,日后他们会有其他的孩子,就算那个孩子没活下去,对他们的打击,也不会像薛夫人那么大——
她当天换完孩子之后,就拿着薛常给她的银子回了家。
当知道薛夫人当天血崩而亡的时候,刘大娘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薛常的大儿子,竟然突然找上了她,想要她把当年的那个大夫找出来!
“这这——”当时的刘大嫂,已经被岁月蹉跎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她的儿子同他舅舅一样,也碰了赌,每天流连赌场,她正要去凑钱给自己的儿子还赌债,就看见一个穿着富贵的公子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位,这位公子?”刘大娘磕磕巴巴道,“您可是有什么事?”
“刘萱?”那青年人叫了刘大娘的名字,看她点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示意她换个地方说。
等到了刘家的小院子,刘大娘搓着手,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被青年的一句话打乱了思绪。
“薛常,薛大人,刘大娘可认识?”
似乎是怕她想不起来,青年公子又补充了一句,“便是当年叫你用他大哥大嫂的孩子,换了自家的死婴的那位薛大人。”
刘大娘看着眼前嘴角挂着微笑的青年,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的尾椎骨一直窜到了头顶。
——不知道是谁把当年的事告诉了薛家大公子,薛大公子先是找上了他,当年那个大夫过了不久就离开了薛府,不知去向,青年便让她借口想要报答,找京兆府的人画像,把人找出来。
“毕竟若是我大张旗鼓的找人,容易暴露。”青年看了她一眼,“听说那个大夫世代都住在京城,应当不会往别处去,若是他找到了你,你稳住他,然后来告诉我。”
“啊,对了。”交代完之后的青年转身向外走去,刘大娘一口气刚松到一半,他又突然转回身,看着面露惊恐的刘大娘,轻轻道,“我听说您的儿子,似乎欠了不少钱啊?”
“您也不想,他哪天被人砍了手吧?”
这一幕,仿佛和多年前,薛家书房里的情景重叠了。
刘大娘在人走后,手抖了半天。
今日,她就是按照薛大公子的吩咐,来京兆府,打着寻找恩人的名号,找当年的那个大夫。
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碰到薛大公子!
刘大娘瞬间更怕了。
“您应当知道,我父……哦,就是薛大人,他最近似乎被人揪住了贪污的小辫子,正忙得焦头烂额呢。”
薛大公子语气愉悦,甚至笑出了声,“您若是有什么心思,恐怕他不能帮忙了。”
正想偷偷找薛大人通风报信、寻求庇护的薛大娘脸色白了一半。
“再说,他这些年,在官场也学了些斩草除根的手段,早不像当年了,您要是有什么……恐怕——”
“不不,不会的!”刘大娘疯狂摇头,连连保证,“我绝对不会去通风报信的!”
“那便好。”薛钰低垂了下眉眼,轻轻道,“您儿子的债,我已经还上了,还希望您不要让我失望。”
刘大娘立刻又是一通保证。
“过几日,我回去找您的,希望到时候,您能把那个大夫的信息准确的想起来。”
“还有当年薛夫人的婢女,您应当也见过吧?”
青年抬头一笑,刘大娘立刻遍体生寒,青年慢慢道,“到时候,我会带画师登门拜访的,您知道,我这人的耐性不太好,若是一直找不到人,我便只能认为,是您故意不叫我找到了。”
说完,他也不看刘大娘,径自直接转身,慢慢走远了。
刘大娘看着青年逐渐消失的背影,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薛钰没有回府,而是在府衙里转了转,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里面摆着刚刚才收上来的画像,他一来,就有人迎了上去。
“薛大公子!”衙役对着他热情极了,“没想到您亲自过来,快进快进。”
听说薛大公子想要找个画师给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画像,京城大家的画风都不是很满意,正巧听说他们在招临时的画师,所以想要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画技高,风格又和他心意的。
“都在这里了。”衙役指着那厚厚的一叠画纸,“您先看,等您看完了我们再叫他们进来。
“多谢。”薛钰往衙役手里塞了个分量不轻的荷包,轻声道,“麻烦您了,这些,您和同僚拿去吃个酒,就当我的一点心意。”
“这、这多不好意思。”那衙役摸着荷包,眼神放光,嘴里虽然推拒着,手上却十分迅速的把荷包收了起来。
“多谢大公子了,您这样孝顺,相比夫人在天有灵,也是十分欣慰,您看、您看!”衙役很拍了一通马屁,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等人出去后,薛钰走到桌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住厚厚的画纸,慢慢地翻看了起来。
给母亲画像的事,自然是他编的,毕竟,他的母亲应当还在呢。
前一阵子,他那个偏心偏到天罗的爹,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前一天还上蹿下跳的撺掇皇帝广纳后宫,一副谁呀不怕的忠臣气势,结果第二天回府脸色就变了,似乎是被皇帝发现了贪污受贿的小辫子,整个人都紧张地不行。
最近也一直忙着处理这些事,连那两个小东西都没心情去看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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