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在后(三伏月)

“没问题，随你挑，不过等下要好好配合我。”
Nadia挽紧他的手臂，一秒进入状态，在经过韩骁时甜甜一笑，“谢谢哥。”
韩骁脸色又黑了一分。
包间主位的椅子被撤下去，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保镖和保姆。
听见动静，他缓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见林烨的一瞬间亮起来，他用极其沙哑的声音喊着“小烨”。
那是他爸林继成，三年前遭遇车祸下肢瘫痪，从此只能坐轮椅，他爸是一个傲气很重的人，自从被辞退市长一职后一直郁郁寡欢，因为那次车祸更是让他精神彻底崩溃，成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神经病，状态时好时坏。
林烨喊了声“爸”，然后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和林继成隔了一张圆桌。
林继成身侧的女管家出声，“小少爷要不要坐到先生这边来。”
“不用了。”
相比起林烨的冷淡，Nadia就热情了不少，亲切地拉着林继成担的手一口一个伯父，“伯父见到你实在太高兴了，我是林烨的女朋友……”
林烨皱了皱眉，他让她配合，但没让她乱说话，但他的余光注意到门口停住皮鞋，于是他没有打断她，随她胡说。
林继成发出呜呜的声音想抽出手，Nadia却握的更紧，眼睛笑眯眯的。
直到管家出声提醒她，她才露出抱歉的表情，“伯父捏疼你了吧，实在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林继成却像听不见Nadia说话一样，嘴里一直念叨着“小烨”。
Nadia走到林烨身边坐下，凑近他小声道：“你爸看起来怎么……”
她欲言又止，林烨却毫不遮掩，“早傻了。”
声音不大不小，整个包间的人都能听见。
韩骁幽深的目光看过来，“爸只是病了，小烨你这样说是不是对爸太尊敬了，爸会伤心的。”
林烨挑了挑眉，没说话。
过来会儿菜陆续上桌，四个人各怀心思沉默吃饭，整个包间安静的只剩咀嚼声。
韩骁坐在林父身侧，举着勺子一口一口喂他。
林继成脖子上围着饭兜，那种幼儿用的，他牙口似乎不好嚼不动，咀嚼物顺着口水流出来，大部分流进兜里，有些流到衣服上。
Nadia偷偷看了眼，被恶心到马上别开眼，反倒是韩骁面色平静，拿着纸巾给他耐心擦干净。
忽然林继成咳嗽起来，饭粒都被咳出来。
“水。”韩骁喝道，管家赶紧递过来一瓶水，韩骁轻拍着他的后背喂他喝下去，“爸好点吗？”
一副孝子的模样。
Nadia收回目光看林烨，自始至终，林烨都气定神闲吃饭，连眼都没抬。
她暗里用腿碰了下他，压低声音说：“诶你爸呛到了你都不关心一下，不怕你爸把遗产全给你哥？”
林烨拿手帕擦了擦嘴，他知道他现在在Nadia眼里肯定是个狼心狗肺，冷漠绝情的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这样的人，毕竟连林继成遭遇车祸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他都没回看过一眼。
“可怜他？”
一声嗤笑。
他眼神冷的不像在看活物。
“我妈就是他害死的。”
吃饭中途，林烨去了一趟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拧开水龙头洗手，余光注意到地上突然出现的影子，不动声色继续洗手。
韩骁在他旁边站定，“小烨你真的和Nadia在一起了？”
“你猜。”林烨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擦手。
韩骁闻到他身上沾染的黑巴克信息素，语气稍冷，“这个游戏不好玩。”
林烨要气笑了，他也不想玩这张幼稚的游戏，但不知道谁传出的，现在圈子里的人形容他们三个的关系是这样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讨厌被人看不起，更讨厌输给韩骁。
擦手纸被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林烨冷冷扫过他一眼，“我觉得好玩。”
说完他撞开韩骁的肩膀出去了。
韩骁回去时发现林烨桌上多了瓶酒，他一个人慢慢喝着。
这场诡异的饭局终于结束了，Nadia挽着林烨一齐出来，林烨说头有些晕要去洗把脸，Nadia只好在门外等他。
“韩少再见，欢迎下次光临。”
她侧头看去，餐厅经理挡住感应门，韩骁推着轮椅慢慢出来。
忽然韩骁锋利的眼睛锁定她，不过他没能过来就被人喊住了。
“哟这不韩骁吗。”说话人语气很欠揍，“或者应该叫你叫林骁？”
韩骁抬眼看着迎面走来的alpha，黑色高领内衬，额前刘海长遮住左眼，露出来的那只眼睛让他像藏在阴湿处的蛇，阴森又危险。
韩世闵，他表弟。
他又看向随后走过来的韩家人，迎面走来一位面容严肃老人，他低头喊人，“爷爷。”
老人手撑着蛇头拐杖，在左右人搀扶下慢慢走上来，对韩骁点点头。
韩世闵看着轮椅上神志不清的林继成，歪嘴斜笑一下，“你还真成了林继成养的一条狗啊……”
韩骁眯起眼，眼神警告。
韩世闵反而更加嚣张，“你瞪我干什么，难道我说的有错？当年叔父叔母被他害死，你却跑过去给他做狗，认贼作父，韩骁你个白眼狼，我们韩家……”
韩世闵被一拳揍在地上，林烨不知道从哪出来，像条疯狗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朝着他的脸又是一拳。

韩世闵也不甘示弱，一拳揍在林烨的嘴角，“一个beta以为打得赢我？”
林烨脸色阴沉得可怕，扭头呸出一口血，扭曲地笑着，“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是韩骁他弟，我替叔父叔母教训他关你什么事？”韩世闵毕竟是个alpha，身材比他高大壮实，力量也更大，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揍，“正好你就是林继成的种，你也是杀人犯，我今天就要替叔父叔母报仇雪恨……”
林烨用手臂挡着，咬紧后槽牙用力把他掀翻，爬起来看见他脖子处一条丑陋的伤疤，像条爬虫隐没在高领中。
他的视线引起了韩世闵的注意，他脸上裂开一丝惊慌的表情，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拉起高领挡住那条伤疤，同时一拳揍向他的眼睛。
Nadia惊呼一声，“林烨小心！”
而林烨蹲在那缓解头晕目眩，早知道不喝酒了，他现在后悔了。
“你敢！”
韩世闵动作愣了一下，下一秒可怕的alpha信息素爆发出来，瞬间把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周边的alpha和omega也感受到一种可怕的压迫感，像是有块无形的铁块压的他们背上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只有林烨毫无察觉。
Nadia更是头痛欲裂，捂着脑袋骂道：“韩骁你疯了！这可是外面，你不怕被抓。”
法律规定，alpha在公共场所不得随意释放信息素，否则会遭到法律的制裁。
而地上的韩世闵猩红的双眸中迸射出变态的惊喜的精光，他手摸着脖子上的疤咧开嘴笑，这就是顶级alpha的压迫感吗？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韩老爷握着拐杖敲了敲地面，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韩骁，算了。”
压迫感并没有减弱。
“韩世闵。”韩老爷子又看向地上的人，“和林先生道歉。”
“凭什么……”
韩老爷子一双锋利的鹰眼瞪着他，气势不减当年，韩世闵气势弱下来。
“林先生真是对不起。”他说完信息素顿时消失，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刘海遮盖下的左眼直勾勾盯着林烨，他露出白齿笑容阴森，“不过下次你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韩骁眼睛危险地眯起来，韩老爷子及时出声，语气缓和带着商量的意味，“小骁，今天是爷爷生日，看在爷爷的面子上这件事就算了吧。”
老爷子看着他，韩骁静了几秒，“今天不便，过几天我亲自提着寿礼去看您。”
老爷子又侧头看了眼鼻青脸肿，额角流着血的韩世闵，笑容降下去，毫不留情的扇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没留余地，韩世闵的脸偏到一边，脑袋嗡嗡作响，他不敢置信喊道：“爷爷……”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站着着干什么，不知道去处理一下，尽丢韩家的脸面！”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韩世闵，现在只敢捂着被扇的半边脸弱弱说是。
就在韩家众人准备进店时，一道声音响起，林烨撑着旁边的柱子醉醺醺爬起来，“我还没说完了。”
韩老爷子转过身，眼神沉下去，“那林先生想怎样呢？”
韩骁挡着他们中间，对老爷子微微点头表示歉意，然后拉着林烨进了旁边一间空包厢，啪一声关门反锁。
“你干什么？我说这事没完！”林烨挣扎着，却被韩骁抱住摁墙上。
他正在气头上，看韩骁这么维护韩家人更是怒火中烧，连带着他一起骂，对他拳打脚踢，但韩骁只轻轻拍着他的背。
“……你怎么那么窝囊，他们骂你你不知道打回去啊，就站在那让他们骂！你是傻逼吗？”
韩骁轻轻笑了下。
林烨更不爽了，推他肩膀，“你笑屁啊，还有脸笑，我在骂你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哥在听。”韩骁眼里含笑看着他，像摸小动物一样，先伸手轻轻试探，然后再用大手轻柔地摩挲后颈安慰他，“你骂，哥听着。”
林烨骂他神经病，韩骁却笑个不停，把头靠在他肩上，两个人身体紧贴着，林烨感受到他微微震动的胸膛一下消了气，撇了撇嘴，“有病。”
温热的气息扑他耳后和脖颈侧，那是他的敏感地，他的身躯轻微颤抖一下。
忽然似乎有什么轻柔的东西蹭到他的耳侧，只是短暂一瞬，接着又落在他的喉结，落在他的下巴。
又好像没有。
林烨呼吸加重，依旧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垂眸直勾勾看着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韩骁锋利的下巴。
“你在干什么？”
韩骁和他贴着非常近，交换着彼此的呼吸，感受对方炙热的体温和跳动的心脏。
这个距离很危险。
韩骁退后一步，“还生气吗？”
林烨脸塌下来骂了句神经病，推开他整理下了下皱巴巴的西装，推门出去。
韩家人早不在了，Nadia依旧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他一番。
她敏锐地察觉，原本她故意在林烨留的黑巴克信息素，现在被另一种信息素强势盖过去。
“我送你回去。”
“小烨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韩骁的声音随后响起，他走过来看向Nadia，“Nadia小姐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可以吗？”
林烨不悦地皱起眉，而Nadia意味深长地看着韩骁。
“不用你们送，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对他们挥挥手告别，下了餐厅前面的台阶脚步慢下来，用余光确定林烨和韩骁没有在看这边，迅速一转身拐入黑漆漆的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光线很暗，很安静，高跟鞋踩着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在一辆灰色超跑前站定，韩世闵坐在车头上抽烟，咬着烟对她一笑，“来了？”
Nadia看着他脸上的伤，眼底闪过淡淡的嫌弃，“只有疯狗才会不顾一切往前冲，不知道用脑子也不会隐忍等待，见人就叫见人就咬。”
韩世闵听出她话里的含沙射影，放声大笑，突然他眼神一暗收住笑容，“让你接近林烨，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居然成了他女朋友。”
Nadia双手抱胸，“我已经按你说做了，人有消息了吗？”
“刚刚饭局有什么新发现吗？”
“有。”韩世闵眼睛瞬间放光，但Nadia说，“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韩世闵抖了抖烟灰，“还没找到，你也知道，过去这么久，没照片没名字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到，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我的人说她还活着。”
Nadia放下手，“他们三个啊，实在太奇怪了。”
“林烨对韩骁和林继成都很冷漠，反而韩骁一直护着林烨，林继成也一直念叨着林烨，林烨理都不理他，因为林继成害死了他妈妈，他亲口和我说的。”
韩世闵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抬头，“你继续待在林烨身边。”
“你不是要对付韩骁吗，让我跟着林烨干什么？”
韩世闵露出神秘的笑，“林烨对韩骁肯定不一般，你在他身边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没问题，但提醒一下你，如果让我发现你没有在找人，而是骗我的……”像毒蛇吐信发出危险的信号，她金色眼睛弯了弯，“我这人记仇，而且喜欢十倍奉还。”
说完，她一甩飘逸的波浪卷发，踏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从医院去公寓的路上，韩骁开车，林烨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突然他睁开眼睛，一双墨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韩家为什么要找你麻烦，你不是早就和他们没联系了吗？”
“不知道，当初我爷爷不同意我来林家，可能他们还在生我的气吧。”
林烨静默思考了片刻，“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后视镜里林烨墨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韩骁移开眼看向前车的车尾灯，“是表弟，我叔父的儿子，不熟。”
林烨从鼻腔发出一声哼。
黑色轿车平稳驶进御府华苑内，在里面转了半圈停在11栋前。
韩骁解开安全带下车，拉开后车门轻轻摇了摇林烨，“小烨到了。”
睡着的林烨哼哼了几声，又没动静了。
韩骁凑近闻到酒气，转过他的肩膀看，脸颊烧红，果然是喝醉了。
“酒量差还贪杯。”韩骁刮了刮他的鼻尖，弯腰背起林烨，喝醉了的林烨格外乖，不用韩骁说，两只手就自然环住他的脖子。
韩骁大手稳稳托住他的大腿，用脚合上车门，背着他往公寓走。
路上没有人，他们走到路灯下时，地上多了两个叠在一起的影子。
“哥……”
“嗯？”
背上的人突然开始说话，断断续续的，醉得不轻。
“你小时候……也这样背过我……”
韩骁眼窝发酸，笑了笑，“踢足球那次吧，你才多大，跑到还没球快非得要和我们一起踢，结果让球打了坐在那就哭，我背你去医务室……”
“不是那次。”林烨打断他，“是……是坍塌那次。”
他像是在说梦话，“房子塌了，是你来救我，把我背出去的。”
韩骁偏头看着靠在肩上的人，语气很轻，“原来你都还记着，那为什么还要走了？”
“因为我讨厌你……”
“为什么讨厌哥？”
林烨皱着眉想，为什么恨韩骁呢？其实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恨意，有个声音告诉不要原谅韩骁，离他远点，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韩骁的呢？
太阳穴突然一阵刺疼，疼得他皱起眉，烦躁地嘟囔着，“讨厌就是讨厌，哪有那么理由。”
“那哥跟你道歉，哥改正好不好？小烨原谅哥好不好？”
“不好。”
他嫌韩骁烦，把头扭到另一边不听他讲话，韩骁看着他孩子气的行为也只能无奈笑笑。
出了电梯就是2301室，韩骁在电子门锁上按了几下，门锁发出警告，“密码错误。”
韩骁皱了下眉，又试了一下，门锁再次警告，他只好抖了抖肩上的人，“小烨密码。”
林烨哼了几声。
“小烨门的密码是多少？”
林烨哼哼声更大，似乎是嫌他吵到自己睡觉了。
韩骁静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温柔了很久，“乖宝，告诉哥密码多少。”
背上的人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缝 “八个八。”
这是门的初始密码，他一开始忘记改了，后来也懒得改。
韩骁皱了下眉，输入八个八后咔嚓一声开了。
送他躺上床，韩骁在墙边摸了摸打开灯，右手握住领带结拽松，虽然他是alpha，力量体格都更强大，但林烨的体格也不算小，一路背过来他有点发热。
床上的林烨用手挡住眼睛，不满道：“你干什么，关灯。”
韩骁干脆把领带松了丢旁边桌上，过去给他脱鞋，“哥先给你把衣服脱了再睡，这样睡不舒服。”
又给他脱了外套，脱衬衣时摸到他胸口的汗，韩骁一惊，摸了摸他额头确定没发烧才放下心，又从浴室拿毛巾沾了水给他擦拭身体。
擦到大腿根的时候，林烨醒了会儿问他干什么，韩骁说给他擦擦身体，他嘱咐一句记得点香薰，不然他睡不着，然后又睡了。
等给他收拾完，韩骁撑着手臂俯身仔细看他，这还是这么多天他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看他这个弟弟。
不关个头长了，脸也变了，他记得他刚上大学林烨来他学校玩，那时候林烨还没分化，细胳膊细腿，皮肤比女生都白，林烨第一次去看他打球的时候，他们班的男生一个劲儿起哄说韩骁你女朋友给你送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