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食物你吃不了。”
薛珩一噎,没想到封重洺在这等他。
他又看了眼那诡异的两人,头皮一阵发麻,赶紧走了。
太阳已经半落不落了,金黄的余晖撒进来,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一层蜂蜜色的糖浆。
卓情没敢看封重洺,转头去厨房热菜,一阵霹雳乓啷的,忙得很的样子。
封重洺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给姑姑发短信,确认可以通话的时间,顺便向姑父问了好。
卓情全部热完菜,磨蹭着去沙发旁叫封重洺吃饭,还没开口,一眼看到了被封重洺扔在身边的、自己早上刚给他买的手机。而他的手里,正握着另一个手机。
他想起薛珩过来时手里拎着的袋子,瞬间明白了,躁/动的血液一下子冷了下来。
封重洺终于注意到站在身后的卓情,卓情面色僵硬,几乎是在瞪着什么东西。他顺着卓情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被他扔在一旁的手机。
封重洺没解释,站起来,“吃饭?”
卓情的视线缓缓从手机上挪到他的脸上,喉咙紧了紧,还是什么都没问出口,“嗯”了一声。
两人平静地吃完晚饭,又各自忙去了。
封重洺去打电话,卓情来来回回收拾屋子,他们刚住进来,他也有很多活要干,不是只有封重洺才忙。
深夜,卓情先去洗澡,房间只有一间卧室,他们今晚是要睡在一起的。
他穿着睡衣,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封重洺不知道什么时候忙完也进屋了。他坐在靠墙的书桌旁,小灯被打开,面前摊着一本卓情随手买的书。
他的手边,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卓情被吸引,走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
封重洺把盒子打开了。
是一枚做工精致的宽戒,在灯光下流光四溢的,漂亮极了。
“这……”卓情怔住了,心跳忽然加速。
“送你的。”封重洺十分自然地说。
“为什么?”
封重洺没说话,卓情也没有,他执着地等一个答案。好半天,封重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卓情的视线被迫缓缓移动,定在一个仰视的位置。
“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封重洺说:“你说的,我是你男朋友。”
卓情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什么意思?他不是强迫的对方吗?封重洺……居然当真了吗?
他把那枚戒指从戒指盒里捞出来,眸光颤动。
卓情十指细长,并不适合戴宽戒,而且十分明显的,这个戒圈的围度比他的手指大了半圈不止。
但是卓情完全忽视了这些,视若珍宝地看着手心的戒指。
他没再擦头发了,晶莹的水珠时不时从未干的发梢滴落下来,像珍珠,像眼泪。
“封重洺,”他哽咽着,将银圈用力捏进掌心,说:“我真的恨死你了。”
封重洺沉默地看了他半晌,伸手,接住了一颗即将落到卓情眼睑上的水滴。
他的喉结滚动着,轻轻“嗯”了一声。
夜深人静,窗外寒风偶尔呼啸而过,听着就让人感到刺骨的寒。
但屋内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卓情和封重洺平排躺在床上,被窝被两人的体温烤的暖哄哄的,卓情甚至热得发燥,想把双手双脚伸出被子。
他不耐地动了下,身旁的人立马就说话了,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低哑,“睡不着?”
卓情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没睡?”他们躺了至少两小时了,两个人居然谁都没睡着。
“你不是也没睡。”
听着封重洺这小孩子拌嘴一样的话,卓情差点笑出声,忍住了。
他忽然有些感慨。
高中的时候,封重洺于他而言,是玻璃橱柜里工匠凝聚所有心血的艺术品,漂亮、精致、可望而不可及。他们像是两个时空的物种,卓情以为他将永远隔着一层玻璃仰望他。
而现在,他看到了封重洺的另一面,——他小气、强势、好面子、一点委屈都不愿受,哪怕只是口舌之争也从不肯落败。
卓情依旧站在玻璃橱窗外,只是那件艺术品自己走了出来,走到阳光下。卓情看到了他身上因为长期不见光被捂出的菌斑,他的完美表象露出了缺口,封重洺所有的坏脾气、烂性格通通展露给了卓情,但卓情只觉得可爱。
“幼稚鬼。”卓情还是笑出来了。
封重洺很明显地顿住了,似乎不知道卓情这种说法是从何而来,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驳斥。
你才幼稚鬼?
封重洺蹙眉,这话也不对。
卓情突然凑了过来,封重洺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转过头,他们的视线在黑暗中交接,封重洺看到了卓情亮得像星星一样的眼睛。
封重洺的喉咙发紧,他想喝水,他已经渴了很久了。
卓情望着他,问:“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应该是要说不可以的,可是封重洺却说不出口,他又一次被卓情蛊惑。他反复让自己记起被卓情欺骗的感觉,可是他的大脑却像是中毒了,他无法控制自己。
卓情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在他自我抗争的间隙中袭击他。
他先是双手抱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片刻后似乎觉得不满足,又把他的手臂打开,放到自己的脑后。卓情枕在了他的臂弯里,他的头贴近了他的胸膛,手臂横过他的腹/部,抱住了他,最后将一只脚翘在他的小腿上。
卓情的声音从他们相贴的下颌处传来,带着不可忽视的热度,和一种持久的痒意,他反复折磨着封重洺的理智却毫不自知,天真地问他,“你的腿不疼了吧。”
“……不疼。”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多说了一句,“已经好了。”
卓情放心地笑,“那晚安。”
封重洺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半夜,卓情感觉自己的手脚被人动了下,随后一直被他抱住的人不见了,他咕哝了一声,睡意还是将他打败,他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他在睡梦中对时间的感知不清晰,应该过了很久,封重洺又回来了,他好像在雪地里滚过一样,身体冷得像冰块。
卓情被冻得一抖,嘴里念叨着“好凉”,身体仍是贴了上去,封重洺似乎不愿意让他抱,卓情闭着眼蹙眉,“别动,我给你捂捂。”
封重洺就不动了,卓情彻底睡熟了。
卓情睡得神清气爽,这是他这阵子睡眠最好的一天,封重洺就不太好了,他有点感冒,早上起来和他说话的时候带着轻微的鼻音。
他去镇上买了个感冒药回来给封重洺吃,看封重洺喝的时候,愧疚道:“是我昨晚踢被子了吗?”
“没有。”封重洺喝药的动作停了下,说。
卓情没注意到,想了想说:“我们晚上分两个被子睡吧,这个天确实容易感冒。”而且这个房子的空调不太好,开了一天一夜也不怎么暖和。
这次卓情看出封重洺的停顿了,他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随你。”
封重洺的手机响了,他走去外面接电话,卓情都没来得及回话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了。
是封长竹打来的电话,说姑父昨晚通宵定位到了封远之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外面看守的人很多,不确定封远之的情况。
说完又问封重洺的身体情况,“阿珩说你瘦了。”
“没有。”封重洺骗她。
他本来对饮食的要求就高,一开始卓情给他点的外卖他基本上都不喜欢,后来卓情似乎摸清了一点他的喜好,点的稍稍符合了他的口味,只不过他的胃口却不好了。
“姓卓是吧,”姑姑很生气地说:“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就是心思不正,等你回来姑姑帮你教训他。”
封重洺没接这话,把话题绕道封远之身上,姑姑很顺利被带跑了,说找人潜进去看看。
第三天封长竹的电话才打进来,说搞到了封远之的消息,他的情况很不好,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封长林一直在用药物吊着他,没给他好好治疗。
封重洺和封长竹好好计划了一番,买通了医院的一个小护士,用药物让封远之假死,然后趁封长林大乱之际把人掉包救出来。
封重洺的重心都在这件事情上,几天来电话和讯息没有断过。
卓情看出他很忙,但是家里却奇怪地没再来人,卓情除了每天催他一天喝三顿感冒药,他们都没怎么说话。晚上睡觉,两个人也睡在两个被窝,没什么交流的机会。
一周过去,某个晚上,卓情刷着手机,突然看到手机上跳出来的新讯息——封远之病逝,立刻跳了起来。
他白着脸去找封重洺,封重洺又在打电话,见他过来就把电话挂了,称得上疏离的语气,“怎么了?”
卓情一愣,把手机给他看,“你爷爷。”
封重洺却一点不惊讶,不伤心,说“知道了。”
卓情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封远之那么长时间没事,怎么现在突然死了。他怀疑是封长林在背后搞的鬼,语气着急地说:“你一点不觉得奇怪吗?你爷爷怎么会……”
“卓情。”封重洺叫他的名字,神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淡,“我说知道了,你先出去。”
卓情终于意识到什么,指尖的温度缓缓消失。
封重洺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且有了自己的打算,封重洺不想和他讨论这些事情,不想让他参与。从这几天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卓情是被他排斥在外的。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他,哪怕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
卓情忽然明白了,他险些又忘了他们是为什么会在一起。
他带上门走了。
后来的两三天卓情都不太提得起精神,每天都掰着指头算他还有多久就要和封重洺分开。
而封重洺依旧在忙,卧室的门关得很紧,卓情每天只有晚上的使用权,一到白天,他就被放逐出去了。
在封远之“去世”后的第五个下午,卓情接到了周青的电话。
周青在电话里魂都没了,颤颤巍巍地告诉他,“阿嬷不见了。”
卓情不懂这个不见是怎么个不见法,让她慢慢说,周青抖得更厉害了,“我去买豆浆,回来她就不见了。”
“我找医院、调监控,没人理我,护士,医生都不理我!”
卓情让她在医院等着,自己现在就过去。
刚要出发,手机来了一条新消息。
卓情的眼皮突然剧烈跳起来,他压下心中那阵强烈的不安,点开。
是一串陌生号码,内容很简单,寥寥几个字,卓情却猛地一窒。
——你好,卓情,我是封长林。
【作者有话说】
#防沉迷不行
五天前。
封长林收到封远之去世的消息先是震惊,随后是一阵茫然。他的脑袋里闪过了很多遥远的记忆,片刻后回神,出发去了医院。
他把封远之关在一家私立医院,对院长又是塞钱又是威胁,院长终于“愿意”在封远之的事情上协助他。
但这次他再去的时候,院长和他东拉西扯,就是不直答他封远之的问题。在他的怒火积攒到顶的时候,手下进来告诉他,封长竹带了一堆人强制把封远之的遗体带走了。
他立刻扭头看向院长,那人低着头,脖子上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等他从医院出来,封远之病逝的消息已经被各家媒体在网上大肆传播。
“封总,这事……”手下咽了下口水。
封远之面色沉着,“让你跟踪的卓文单有新发现吗?”
“没有,”手下说:“卓文单除了在公司就是在情/妇那里,作息非常规律。”
“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没有。”
“人呢?”封远之对他挤牙膏似的回答不满,“蠢货!他这么多天只见了情/妇?”
手下一瑟缩,想起来了,“啊”了一声,“还见了他的儿子!”
封长林皱眉,“什么时候?”
手下说了个日期,正是封长林给他打电话的那天。
他眯眼,“去查。”
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封长林不会蠢到再相信卓文单。
公司的危机、封远之的死亡以及封长竹的态度,无一不指向了一个人,——封重洺。他出手了,说明他的乖侄儿已经搞清了车祸的事。
而卓文单前阵子用封重洺的消息威胁自己,说不定也是封重洺的指示,就是为了让他自乱阵脚。
那种蠢货,怎么可能抓得住封重洺,他也是昏头了才会相信卓文单的鬼话。
封长林很快冷静下来,卓文单既然和封重洺有联系,就必然会留下证据,找到封重洺只是时间的问题。
第三天下午,手下急匆匆地赶过来和他汇报,但是他当时被封长竹那个疯女人绊住了脚,封长竹居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封远之的遗体烧了!
他更加怀疑封远之的死有问题了。当即让人把私立医院封了,医院几百个医护人员被他关了两天,他要逼迫院长就范。
第四天,他才想起来手下送来的文件。
文件里详细记录了卓情从离开卓氏公司后一直到今天的一举一动。
封长林用食指抚摸着截图上那个较高的人,意外又不意外地,冷笑一声。
卓情没理会封长林的短信,去见了周青。
周青正在医院大厅发疯,她头发凌乱,眼睛赤红,手里握着一把美工刀,挥向周围蠢蠢欲动的保安,“别过来!都别过来!”
保安被刀光逼得一退,周青又指向最前排那个穿着白大褂一脸寒凉的副院长,“把我阿嬷交出来!”
好事的人群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卓情挤开人墙进去的时候,一路上捉到好些人在犹豫报警。
他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方,无视企图喝退他的保安,直直冲周青而去。
周青只感觉后背一阵风袭来,应激地朝身后一挥,刀口直直从卓情的左臂划到右臂,从他胸口横穿而过。
还好卓情有所准备向后避了下,刀尖只把他胸前的衣服划开了,一阵凉风灌了进来。
周青本来是瞪眼惊恐的脸,一见是他,眼泪就从那两颗灯泡似得眼睛里倒了出来,“卓情……”
卓情上前抓住她的手,要把刀从她手里夺过来,周青死死抓住了,“不行,不,我要阿嬷!”
“你先冷静……”
“我不要!他们把我的阿嬷带走了,他们是人贩子!他们都是一伙的,没一个人会帮我!”
“我帮你!我帮你!”卓情手背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女性在绝望中的力量居然如此之大,“你不信我吗周青!你看着我!看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阿嬷!”
周青被他的声音震住,身型不动了,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她的左眼划下来,她看着卓情,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缓缓地,卸了力气。
卓情一把握住刀背把刀扔了,一旁的保安敏捷地把它踢远。
见场面被控制住,人群的躁动也小了很多,保安没有再上前,围成圈等待在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圆心中的两个人。
卓情紧紧攥住她的手,周青的手心冰凉,他用了几分力捏了下。周青回神,木木地看着他,卓情用很轻柔的声音说:“别害怕,我在,告诉我怎么回事,慢慢说,别着急,我陪你。”
周青心神定了一些,她尽量说完整了,但受情绪影响还是有些混乱,卓情勉强听懂了。
今天天气好,她带阿嬷去住院部楼下的花园晒太阳。阿嬷想喝豆浆,周青去买,回来阿嬷就不见了。她把医院找遍了,没找到,医护人员也不搭理她。她又回到花园,边哭变叫阿嬷,树荫下的一个奶奶突然叫住了她,说看到有一个小护士把阿嬷叫走了。
“小护士?”
“对,”周青:“我跟医院要监控,要人,他们不给,也不承认,只想叫人把我打出去。”
卓情沉思,“你说的那个奶奶……”
“我说让她来帮我作证,她就说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看见。”周青惨笑,“不怪她,我理解,人都是这样的。”
卓情眸光微敛,再抬眼时,直直看向前头的副院长,“叫什么?”
副院长被卓情的气势镇住,意识到这也是一个不能惹的主儿,刚才的气定神闲一下子没有了,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您……”
“嘀呜嘀呜——”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副院长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提了起来,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神,那人弯着腰走了。
卓情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还没来得及阻止,警察来了,他和周青被带走了。
周青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从上车后就一直在和车上的辅警解释。辅警是个小年轻,有远大抱负,认同周青的猜测,说我们会帮助你的。被副驾的老警官一瞪,悻悻闭嘴。
到警局换了更高级别的警察过来,很细致地询问了周青。考虑到周青确实也没有伤人,口头警告一番后就让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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