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情思索片刻,“我能不能不要这个学历和学校把钱要回来。”
周青说不行,遂放弃。
卓情按照周青说的海投,最后只收到了两个回复。
周青只扫了一眼,“电销。”
知道了什么是电销后,卓情也一样拒绝了。
周青推荐他投一些大公司,卓情去看了,都是熟人的企业,他要是真进去了,见到以前一起玩的公子哥,他要怎么自处?
小一点的企业基本上都不回他,卓情慢慢才反应过来,他姓“卓”,被封家摁死的那个“卓”,岳市已经没人敢用他了。
卓情的心思都放在找工作上,很久没时间想其他糟心事,人的精神气也好了很多。
某天晚上,他经过一家酒吧,站在马路边和进进出出的人对视了好几眼,走了进去。
卓情长得好看,又高又瘦,这种小酒吧管的松,都不看他身份证,当天就催他上岗。
他从最低的服务员做起,卓情是很熟悉这套工作流程的,毕竟他从前也是夜店的常客。
只不过他从来不知道,干这行不仅累,还要被骚扰。
一晚上,卓情被摸了五次屁股,在第六次的时候,他终于当场抓住了对方。
把啤酒肚男的手摁在桌上,酒瓶高高举起,砸下去的时候卓情留了一线,往旁边挪了半寸。酒瓶在脸边炸开,啤酒肚男当场吓尿了。
卓情下一秒就被请去了经理办公室,经理骂了他很久,卓文单都不会用那么难听的话骂他,说他“来这种地方还想立牌坊”。
他很想不干了,但是不行,他不能再待再在家里当米虫了。周青每天早出晚归,阿嬷每晚都去夜市卖织的小玩意。只有他,什么都做不成。
于是卓情和经理道了歉,保证自己没有下次。
经理扣了他一周的薪水,他才上第一天,一分钱没见到,居然还倒欠酒吧钱。
周青和阿嬷不知道这事,也不同意他在那种地方上班,但卓情坚持,他目前非常需要这份工作让他往前走。
他无法改变环境,只能改变自己,鱼儿一样穿梭在各种客人之间,遇到难缠的还要笑着和人家斗智斗勇。
这半年,卓情把前二十几年没吃过的苦全尝了一遍。偶尔闲暇时会想,就算封重洺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能笑着说欢迎光临,并且和他推销他们店里加了自来水的天价白酒。
这当然不可能发生了,他和封重洺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封氏的消息经常上新闻,卓情想不注意都难。
封老爷子不知道抱着一个什么心思,不仅没有处理封长林,还让他和封重洺平起平坐,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斗。
封重洺的日子大概不是太好过,但是他的日子在慢慢变好。
最近这两三个月,揩他油的人少了很多,来买酒的人反而多了不少,他赚的比一开始多多了。
卓情想把钱放在周青那里,周青拒绝,卓情就把她们说过的话还给她,“我不是你的家人吗?”周青只能收下。
他尝试了很多从前没做过的事情,体验最深刻的就是会和别人讲价了,每次成功后他都会暗自回味很久。
现在的日常有点符合卓情以前想象中的养老生活,他很喜欢。
只是在某些瞬间,他会觉得背后发凉,一回头,又都正常了。
他把这当成自己上太多夜班的副作用。
日子就这样越过越快,冬天再次降临了。
阿嬷生日将近,周青想给她买一个金戒指,卓情找了个休息日和她一起去。
到了金饰店,店员却以为他们是即将结婚的情侣,一个劲给他们推销婚戒。本来想解释,听到对方说这几天婚戒有打折活动,两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同时闭嘴。
店员拿出各种款式的对戒摆在他们面前,周青眼睛都看花了,激动到已经忘了来时的目的,催卓情试戴。
卓情只好试了一个,店员很有专业素养,不用量就能看出他的指围。
他第一次戴不会掉的戒指,举着手在灯光下看了很久。
店员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热情地继续推荐,“我们这里还有很多男士宽戒,也很好看,您……”
“不喜欢宽戒。”卓情淡声打断她。
他的情绪忽然降低,店员察觉到了,没再烦他,只专心给周青介绍。
后来周青也看出他兴致不高,便提出回家。
卓情把自己关在房间,干坐了一会,突然翻起了衣服。
关于那两个月的记忆太混乱,他只记得随手把那枚戒指揣进了衣兜,具体是哪件衣服就记不清了。
找了很久,没找到,可能是丢了。
反正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就放弃了。
阿嬷敲门喊他吃饭,卓情回过神,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他竟然不知不觉坐了这么久。
手机上收到一条同事发来的消息,说今晚有事,想请卓情帮他代班。
卓情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没吃饭,直接出门,卓情从一条必经的小巷出来,眼前忽然一黑,他的双手被人从身后绑住,嘴巴也用布团堵上了。
卓情反应不及,被人抗在肩上塞进车里。
车上并不止他一个人,卓情紧贴着车门,心脏狂跳不止,——那人在看他。
这道视线莫名熟悉,让他背后发凉。
倏地,眼前的黑布被人扯开,卓情得以重见光明。
他瞳孔颤抖,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深灰色的眼。
【作者有话说】
下章周五!我理理反囚的纲!
封重洺没想再和卓情有瓜葛。
他很忙,封氏事务繁多,身边围着的苍蝇老鼠不断,没有多余精力分给一个不重要的人。
他是这样想的。
但在半年前,某一个寡淡的深夜,他鬼使神差打开窃听器,发现没有办法听到那人的声音。
他开始失眠。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越来越难以入睡,经常睁眼到天亮,生活质量以一个可怕的速度下降。
封重洺比任何人都明白西瓜和芝麻的比重,所以,监视卓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为了缓解失眠,而已。
果然了解了卓情的每日动向后,他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每天早上九点、下午六点,顾雁都会在他的办公桌前事无巨细地汇报卓情昨日和当日的情况。
封重洺把这当成每天需要处理的日常工作,就是不会耗费他的精神、也不会让他产生波动的那种“打卡”工作。
但在今天,顾雁和他汇报,卓情和周青去看了婚戒。
有几秒钟,他失去了五感,是顾雁将他喊了回来。
顾雁神色小心地扫过他的桌子,封重洺垂目,本来握在手里的钢笔,钢笔尖已经全部嵌进了办公桌。
他把钢笔拔出来,桌面上便留下了一个两厘米深的孔洞。
像是扎在了他的胸口。
时隔一年,他的心脏再次传来了熟悉的窒息感。
封重洺不喜欢失控,他只思索了几秒便得出结论,——他需要做点什么。
将车停在卓情必经的路口,让人把卓情骗了出来。
卓情总是又蠢又好心,听到同事的求助根本不会拒绝。
他毫不费力地就把他绑起来,不会有人知道。
封重洺逼得很近,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眼前的这个人。
他想找到他的病因。
实在不行,杀了吧。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赤裸了,封重洺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恐。
“你怕我?”封重洺面无表情地问。
他从前从来没在卓情脸上见过这副表情。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封重洺更近地贴上去。
于是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他越靠近,卓情越后退,——哪怕他已经退无可退,可怜地缩到了车门和车座的夹角里。
封重洺的身体完完全全地覆盖了他,他的鼻尖几乎抵上了卓情的。
卓情的嘴巴被堵住,不能说话,眼睛就变成另一个出声口,湿漉漉的,仿佛在控诉他。
“你凭什么怕我?”封重洺不能理解,眼睫很重地落下来,“你才是那个最狠的人。”
塞进卓情嘴巴里的布团很大,呼吸因此变得困难,眼睛里被逼得起了一层水雾。
卓情就用这样的眼睛回答他。
封重洺看了一会,觉得烦,把他嘴里的东西拿了,捏在手心,任由上面的口水弄脏自己。
卓情的嘴巴上全是混乱的水/色,封重洺注视着,呼吸开始急促,只要稍稍一低头,他的唇就能碰上卓情的。
“说话。”他的喉结滑动着,命令道。
卓情咽了下口水,脑袋拼命向后仰,企图寻求更多空间,但是没成功。
“你想干什么。”他很轻地开口。
这是个好问题,封重洺也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他现在很生气,因为卓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骗子要受到惩罚。
骗子怎么能幸福?
封重洺扯了下嘴角,直起身,冷漠道:“杀了你。”
卓情的身体僵了一瞬。
封重洺注意到了,心里并没有很大的快感。
他坐了回去,疲惫地闭上眼,对前头一直目不斜视的司机报了一个地址。
卓情被封重洺拖下了车。
封重洺的步伐大而急,卓情没站稳就被他拖着向前,周遭的一切像是走马灯在眼前快速闪过,他什么都没看清。
“你到底想干什么!”没人回答他。
卓情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后抽手,抽不开,经过一个拐角,手背狠狠砸在墙上,卓情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攒着的力气一下子卸了。
身体一轻,他被封重洺甩到了床上,一阵头晕目眩。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封重洺高高地站在床边,身后是无边的黑暗,他站在其中,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卓情浑身剧烈一抖,控制不住地害怕,他快速向后退,双手双脚都在用力,只想离面前这个人远点。
脚腕一凉,一道令他心惊的力道扣住了他,一切快得像是被人切了倍速,他的后背重重砸在床上,像一条死鱼被封重洺拖到身下。
宽阔的胸膛直直压下来,卓情心脏急速跳动,胃里一阵翻腾,他想吐。
“封重洺!”他两手死死抵住对方的肩膀,喘的像拉风箱一般,“你疯了吗!你看清楚我是谁!”
他的大喊真的奏效了,封重洺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偏头,滚/烫的呼吸直直喷洒在他的颈侧,卓情头皮一阵发麻。
“我知道你是谁。”
封重洺的目光直射在他的脸上,这么近的距离,卓情却不敢看他,“那你……”
“我要杀了你。”他突然说。
卓情的身子一抖。
“还有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奶奶,一个都跑不了。”
——封重洺真的做得出来。
一瞬间,卓情抵抗的力气全没了,变成无力地抓,说出来的话都在抖,“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想做什么就冲我来,她们没有得罪过你啊,都是我的错,你放过她们,好不好?”
“你在求我?”他的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为了她们?”
他的表情太可怕了,卓情下意识摇头,“不是,我……”
封重洺却突然笑了一声,紧接着,他的下颌一紧,被人钳住,疼得像是要碎开一样。
封重洺的眼瞳深得像井,沉沉地压下来,仿佛要将他溺毙。
“狗都知道求人要伸舌头示好,卓少的脊背真是硬。”
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咬牙,卓情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他叼住了,他没法呼吸,眼前开始模糊。
他硬?他硬什么?
“我一点都不硬,”卓情抓着他衣服的指尖惨白,语气极轻,仿佛一落地就碎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年他经历了人生最大的起落,受尽人间寒凉,像条狗一样艰难求生,为了两三块钱和人从街头争到街尾——他有什么资格硬?
封重洺把他的一切都剥夺了还不满意,还要把他最后的倔强踩在脚底,让他变成一条真正的狗!
“你杀了我吧!你他妈杀了我!”卓情眼眶赤红,脸上的肌肉用力到颤抖,疯魔一样地大吼,“都是我的错!我他妈不该招惹你!我不该喜欢你!不该把你救下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他揪住封重洺的衣领,在他耳朵大吼,“我错了!对不起!”
封重洺死死盯着他,眼底不知为何竟有一点红色。
卓情很轻地笑了,一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问他:“你满意了吗?”
手指一根根松开,他栽回床上,闭上眼。
像是吼完后失去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彻底认命了——
“来吧,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连更到周一。
用海星和评论砸死我吧!(张开怀抱)
似乎是不想轻易满足他,又似乎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最终,他离开了,脚步匆忙地像是在逃亡。
“砰”地一声,房间门被关上,屋内恢复寂静。
卓情缓缓睁开眼,情绪释放后只剩下满心疲惫,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他的思绪乱成一团,来来回回全是封重洺那些狠戾的话,以及最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红色。
卓情甩了甩头,不愿再想。
他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有家人陪在身边,从越来越高工资的工作中收获价值感,——这种生活很好,他不想再经历任何风浪。
卓情从床上站起来,准备走人,却诡异地打不开门。
他不信邪地尝试了很久,还是打不开。
卓情脸色发青,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怒叫那人的名字,“封重洺?封重洺!”
“你想干什么!”卓情锤门,“封重洺你开门!”
喊了几十分钟嗓子都喊哑了,回答他的只有满地的寂静。
卓情狠狠踢了脚门,摸向口袋。
神色一变,他将上下几个口袋都摸了个遍,没有,手机没了——
他的心彻底沉入了海底。
卓情一夜没睡,他的作息让他很清醒,另外就是,他还没有心大到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
外面天一亮,他就趴在门上听,企图捕捉到封重洺的一点声音。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零星一点响动传来,卓情立刻锤门,大叫,“封重洺!封重洺!”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门口。
卓情缓缓后退了一步。
门外的人没说话,似乎也没有开门的想法,他咽了下口水,又往前走了一步,伏在门上,尽量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卓情又说:“我昨天情绪激动了,我的错,我今天好好和你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想要我怎么补偿?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给你,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行不行?”
没声音。
卓情咬牙,指尖扣着门板,“封重洺,你别太过分了,我他妈对不起你什么!就算我过去真的对不起你,你不是已经报复过我了,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你给我开门!放我出去!”
“两不相欠?”
他突然出声,卓情吓得差点从门上弹开。
“我同意了吗?”封重洺这样问他。
这要谁同意?卓情不明白,这难道不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吗?这都一年了,封重洺才要来找他算账,他的反射弧这么长吗?
卓情思考的几秒,封重洺似乎就不耐烦了。
冷淡至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待到死吧。”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封重洺早就不在了。
一整个早上,卓情都在崩溃的边缘,他想不通封重洺这是要做什么,留下一两句有病的话,让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坐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遥远处传来电子锁被打开的声音。
卓情立马站了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墙歇了几秒才缓过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卓情在扑上去和躲起来之间反复横跳,在他纠结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是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他想起来了,他在山上看过这个人。
卓情蹙眉,“封重洺呢?”
顾雁走进来,手里拎着一摞外卖盒,走向屋内的桌子。
房门大敞,他背对着自己,卓情心头一动,就要往外跑。
那人却像是背后长眼一样,突然开口,“请卓少还是考虑清楚为好。”
卓情身影一顿。
顾雁转了过来,他的头是微微低着的,很恭谨的姿态,但是说出的话却是两个态度,“卓少您觉得您跑得了吗?”
“您心里是清楚的,不是吗?”顾雁说:“卓少您不如顺着老板,先让老板开心了,他一开心,不就什么都好办了吗?”
“我为什么要让他开心。”卓情语气冰冷。
顾雁的头更低了,“我以为您是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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