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神哈哈大笑起来。
粱月时的语气有些不高兴,他皱着眉,压低声音抱怨道:“您自己取的名字,自己能不能记好?”
“干嘛,语气这么不客气?”创世神说,“我凭什么要记住你?”
粱月时不说话了。
“抱歉,”粱月时叫他,“主人,以后我会自报姓名。”
创世神轻笑,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点了几下,又把手机换了个手拿,原来的手去握住鼠标,点了几下。
“所以,你现在在哪儿?打电话没问题吗?”
“学校宿舍。”粱月时说。
“好像是哦。”
创世神笑吟吟的。经过他刚刚一番操作,大屏幕上已经再一次切换了摄像头。
这次的镜头里,粱月时躲在宿舍的厕所里,背靠着门框,捏着手机在打电话。
似乎是感受到了隐形摄像的目光,粱月时往镜头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盯着镜头,脸上眉头舒展,神色面无表情,说:“您又在看了吗?”
“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个世界都是我造的。”创世神无奈道,“你不也是吗?”
粱月时点点头,合眼无所谓道:“这是确实的,您创造了世界和我。”
创世神笑了声,粱月时说的话让他心情不错。
他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口,询问:“所以,你找我什么事?你那个少爷?”
“是的。”粱月时道,“我记得您答应过我,只要我参加,他就不会有危险……”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粱月时顿住,不说话了。
“说话啊。”创世神的声音仍然笑意吟吟,“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他声音温柔,似水如春。
粱月时攥紧了手机。
创世神的声音如沐春风,危险的气息却从电话里如电流般渗出来。让粱月时觉得但凡说错半个字,创世神就会……
他咬咬牙,不敢再往下想,硬着头皮说:“在我加入游戏,您给我做好身份的当时。”
“有吗?”
“是的。”
粱月时这样答。
创世神手捧着咖啡,皱眉沉吟着细想片刻,最后释然一笑:“完全不记得了!”
粱月时心里一紧,手机差点没被捏碎。
他呼吸都重了。
创世神哈哈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呢,就是很喜欢过河拆桥。你们上午那会儿的话,我也看了。”
“S1可是告诉得很清楚了,那一块儿本来就断了,本就是游戏的剧情安排——哦对,没告诉你,他只告诉了那个心脏病。”
“我是说,这可不是我故意安排的。你的那个大少爷只是自己走到了死路里而已,跟我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这可不能怪我。”
“说起来,还不都得怪你没抓紧他?”
粱月时不说话了。
他想到施远被拽回来后又突然断裂的那段台阶,眉头深皱。
明明就是创世神看施远安全了,又看粱月时也松了口气,就故意把那段台阶弄断的。
他就是想搞死施远。
“还有,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创世神道,“你可不是能和我平起平坐谈条件的身份。”
粱月时答:“我知道,主人。”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创世神敛下眼眸,放慢下来的声音傲慢无比,“想保人的话,就自己去保咯。不过你那大少爷不太喜欢你啊,你不见之后他都懒得管你。”
“有什么必要呢,粱月时。”创世神笑起来,“他都几年没正眼看过你了。我要是你,我得恨死他了,今晚就要趁他睡着抹了他的脖子。”
粱月时沉默不语。
创世神问:“怎么样?考虑一下我这个提议?”
“不了,主人。”粱月时合眼道,“我有我的做法。”
创世神“嘁”了一声:“真没意思。随便你,自己的少爷自己保吧。”
“是,那我先失敬了。”
粱月时刚要挂电话,创世神又“啊”了一声:“对了对了,之前给你提过醒的事情,你做好准备啊。”
“……知道了。”
白落枫和肃郁去了旧校舍。外面的雨又大了,白落枫让肃郁把伞给他,吩咐他在新教学楼里等着,省着挨淋。
“反正你又是打算全倾到我这边,自己挨淋吧?”白落枫说,“别淋了,我自己去。再说你在场的话,我也见不到她。”
肃郁不情不愿的,可白落枫说的着实有道理,他只好照办了。
大雨倾盆。
踩着石板路走到旧校舍前,白落枫抬起头。
雨幕里的旧校舍更显骇人,黑漆漆的建筑残骸被雨冲刷得颜色更深。
在雨幕之中,白落枫见到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站在二楼。那人身影透明,站在断裂的地板边,地处危险地带。
她却不慌不忙,背着双手站在那里,浑身焦黑地亭亭玉立。
白落枫低头,举着伞穿过警戒线,走了进去。
雨水滴滴答答地从断裂处和房顶上滴落下来,顺着残垣断壁往下淌。
白落枫举伞进入。一进校舍,漆黑的地方便响起了歌声。
歌声很轻,很柔,没有歌词,只是哼唱。那音调儿是民谣,声音余音绕梁,宛转悠扬,仿若云过黄沙,为迷途的人指引家的方向。
白落枫越往上走,声音便越近。
他走向二楼。上了楼梯,那道身影就在他面前了。
那是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她背对着白落枫,校服裤子被烧成了半裤,两腿上鲜血淋漓,有烧伤,但不多,一些青青紫紫的挨打过的痕迹反倒更多。
她负着双手,散着一头黑色长发,哼唱着歌。
她的校服外套完完整整,袖子拉得很长,两只手肤色较黑,两腿却惨白白的。
白落枫走上最后一层台阶。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到来,女孩停止了哼唱。
“谭兰红。”白落枫叫她,“是你,对吗?”
二楼四面通风,风吹动她一头长发。
女孩笑了声:“哪里查到的?”
“那些调查员。”白落枫说,“他们事前走访了现在这代还活着的村民,问他们村子里过去死掉的人里有没有可能会化成厉鬼的,很多人都说了你和云广军的名字。”
女孩没有说话。
半晌,她说:“你是第一个没把他叫做‘我丈夫’的人。”
“毕竟你并没有嫁给他。”白落枫说。
女孩冷笑一声,语气很轻松:“那些村民,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云广军死在下山的路上。”白落枫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是横死在了山路上,人被五马分尸。”
“这事儿闹得村子里人心惶惶,村长媳妇更是伤心得活活昏了三天,起来后就疯了——云广军是你们村长家的大儿子。”
“也是因为这个,村子里才一直人心惶惶。据说,当时的村长一手遮天,云广军这样横死,大家在背后都不敢说什么。”
“后来,村长他媳妇儿疯得要死要活,村长就说是中了大儿子的邪。说他正好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却这么死了,一定是不甘心,就非要给他配个冥婚老婆。”
“这个时候,被盯上的就是你。”
“对。”谭兰红声音平静,“村长非要我去嫁给云广军,说要去他媳妇儿身上的邪。说得明白点,就是村长要我跟着下葬,去嫁给云广军配冥婚。他那天拿了一沓票子来,跟我爹说,可以拿钱买我。我爹听了,高兴得不得了,拿了村长给的一把票子,把我给卖了。”
“多荒唐,一条人命居然可以花钱买了。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一个男人恶心又肮脏地死在路上,却要无数个女人为他的过错买单。有发了疯的命被卖的,还有为自己的闺女哭着做嫁衣的……”
谭兰红说着说着,笑出了声,轻骂一句:“奇怪的时代。”
白落枫说:“的确是个奇怪的时代,但现在这时代也很奇怪。好像什么都没变。”
白落枫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对吗?”
谭兰红沉默。
白落枫说:“你说他‘恶心又肮脏’地死了。所以你是知道他不是横死的,你知道他的死因。”
“我是知道,他也确实是横死的。”谭兰红说,“你想想呀,如果一个男人只是横死,他母亲何必伤心到发疯呢?她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还有个二儿子。”
这说法有些凉薄,但白落枫却觉得她凉薄得还远远不够。
谭兰红可是年纪轻轻被卖给死人配冥婚的。这家人的凉薄可比她更过分,一家人都死不足惜。
白落枫道:“你的意思是,他母亲的反应太大了,所以一定是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你不笨。”谭兰红笑了,“是的,的确发生了别的事。你猜,云广军好端端的为什么横死?”
“云广军在我们村子是出了名的咸猪手。打小他就娇生惯养,看见哪个姑娘妇女就要摸一把,看见女人就色眯眯的。村长媳妇儿也不管他,只会说他真棒,年纪轻轻就男子气概。”
“好笑吧?穷乡僻壤里,男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做什么都能被夸赞。”
“好在和村长媳妇儿不一样,村长会管他。可是虽然管过他,但管不彻底,云广军始终不改那个破烂性子。他后来也成年了,该娶媳妇儿了,不过村长说他不正经,不会给他说老婆的。他说,云广军不改那个死性子一天,他就不会给他说媳妇儿一天的。”
“为了让村长给他说老婆,云广军还真收敛了几天——但这么个人,你说,能好好禁.欲吗?”
“所以那天,他不是从下山路回来的,是他绕了个远弯儿,去了乱葬岗。”
“他从里面挖了具女尸出来。”
白落枫倒吸一口凉气。
他在心里骂,谭兰红笑了笑。
“到一半死的,什么情形,你也能意会到吧?”谭兰红说,“横死是真的横死的,他身上没外伤,那个东西断了,还莫名其妙地腿合不上。那要是把全尸拉回去,大家一看,死成这个样子,那村长还活不活了?”
“多没面子。所以,村长把他砍了。”
“五马分尸。”谭兰红淡淡道,“不是让他横死的鬼分了他的尸。是村长为了面子,亲手把他的大儿子砍碎的。所以他媳妇儿才疯了,她看到了村长砍碎了儿子,估计还被村长叫过去帮忙了吧。”
“不疯才怪。”
谭兰红长出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大风大雨道,“我后来也受了差不多的事。他们说郎才女貌要门当户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将我裹好了嫁衣,活活剁碎了。”
“没有墓碑,没有棺材。像胡乱葬了云广军一样,他们把我随便埋在了乱葬岗里,就算是配了冥婚。”
“其实云广军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也并没有嫁给他。没有什么冥婚,我死后并没看见什么云广军,见都没见过他一眼。”
“我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死,只是村长要给他媳妇儿的疯性找个借口罢了。他要找个陪葬,堵住大家的嘴,消了大伙的疑惑,别让外人发觉到这里面有事儿。”
“我只是一个祭品。”
谭兰红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奇怪的脸。整张脸仿佛一分为二一般,半张脸惨白兮兮,另半张脸满是焦黑烧痕。
“多奇怪。”
谭兰红向他笑,却只有半边嘴角扬了起来,于是那变成了一个僵硬又诡异的笑。
她说:“多奇怪,你不觉得吗?男人的错,总让女人来替他收场。”
白落枫没有答话。迎面有风吹来,寂寥和悲哀的味道在风雨中蔓延。
“我替你杀了他。”白落枫说。
谭兰红愣住了。
“现在我说什么,都很无力。”白落枫说,“因为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是让你觉得恶心的男人。你的话,我不会反驳。你确实是不幸的,你说什么都是他们活该。所以我不会做反驳你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事,但我会去找调查员。”
“我会找到那家人的后代的,我会让他来这个学校。跟你道歉之后,我会亲手杀了他。这是他活该,是他祖辈欠你的。”
“这件事,我可以保证。”白落枫说,“除此以外,你还有别的愿望吗。”
谭兰红愣住良久,缓缓向他转过身来。
半晌,她再次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向他苦笑一声。
“烧了我的嫁衣。”她说,“白先生,我不想嫁人。”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大家晚安,感觉今天的断在这里最好,明天也写七千!
白落枫点头应下:“好, 我知道了。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谭兰红神色坦然不少,无谓道:“你说。”
“李菊香还活着吗?”
“死了。”谭兰红答, “不是我杀的。”
白落枫料想到了。他丝毫没意外, 等着谭兰红把话说下去。
他本想安静地听当事人说话,谭兰红却问他:“你认为她是怎么死的?”
“自我了断吧。”白落枫说, “我知道她被人欺负了,也知道你还是个女鬼的时候跟她有交流。但是现在你既然占据了她的身体帮她复仇,并且她自己还死亡了, 那应该是选择自我了断给你献祭的。”
“的确是这样。”谭兰红说着, 半张脸的表情无奈了几分, “我向她提出的要求只是融合,是一体双魂。可她完全听不进去,那时候她已经完全不想活了,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话说到这儿,谭兰红一顿, 望向他:“你叫白落枫, 是个灵媒师来着,对吧。”
“是这样没错。”
“你会什么?六爻?易经?梅花易数?”
“我不是道士。”白落枫答, “我只是个三流子塔罗师,对牌也不是很精通。”
谭兰红噗嗤笑出了声。她抖着肩膀,自顾自闷笑了一阵子,说:“不精通还敢来接这活?”
很显然,她不信。
白落枫耸耸肩,无言地表示了句“不信算了”。
谭兰红一笑置之, 不再深问, 道:“李菊香的确已经死了, 是这个学校的所有人一起杀了她。”
白落枫问:“是怎么回事?”
“那是个可怜的女孩子。”谭兰红两手抱胸,回过身面向他,“在这里无亲无故,没有人可怜她。他们喜欢她的声音,就把她从大山里带了出来。等带到这里,她受了欺负,他们又说,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
“他们总这么说。”
“这世界对女人的要求太多了。他们不管她受了欺负,却要求她一直唱歌。”
白落枫突然想起来了,档案室里的那个卷宗上写着李菊香后来渐渐地唱不出来了。
白落枫道:“后来因为被欺负的心理阴影,她唱不出来了吗?”
谭兰红再次笑了起来,但只有半张脸在笑。另外半张脸似乎属于原本的李菊香,已经完全死亡,僵得一动不动。
“算是这样。”她说,“也不全是这样。那些欺负她的人嫌她长得难看,声音却好听,所以威胁她,不准唱歌。他们拿她当赌注和笑料。”
“你记得她的音乐老师吧?”
谭兰红突然问。
白落枫点点头:“那个在大火后接受采访,说觉得她很可惜的老师?”
谭兰红冷笑。
她问:“他是这么说的?”
“是的。”白落枫说,“他撒谎了?”
“当然。”谭兰红说,“那个老师根本没有惜才。他知道李菊香被欺负了,但他不管,他说那是李菊香自己的事,让她自己解决。他知道李菊香是因为什么唱不出歌了,但是他说和他没有关系,他说如果李菊香在文艺汇演上还不能唱好,就回去种地生小孩。”
“最后的结果,她没有唱出来。于是那个老头跟她说,她被退学了。”
“那些欺负她的人胜利了,老师也装得道貌岸然。”
白落枫沉默。
“回去吧。”谭兰红说,“李菊香已经没有夙愿了,你不需要为她实现任何事。”
“其他人呢?”白落枫问,“那些学生的尸体上还长出了别人的脸。那也是你做的吧?那些脸是什么?”
“是乱葬岗里后来死掉的所有村民,是我不让他们去往生的。”谭兰红说,“只要我开心,我就能放走这些人,也能放走这些学生。他们都在乱葬岗里,现在就在我们脚底下呢。”
白落枫没说话。
“怎么,你有问题?”
“嗯。”白落枫说,“我在想,你真的只要这些吗。”
谭兰红愣住:“啊?”
“不止是你,是你和李菊香。”白落枫说,“如果我烧了你的嫁衣,你真的愿意放掉这些村民吗?”
“当然了啊,我都这么说了。”谭兰红说,“李菊香也是。欺负她的人已经全都被我烧死了,她已经没有任何夙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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