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还是很讲信用的。”大小姐向他们笑道,“当然,前提是他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如果是错误的,大家就要留在这座公馆里啦。”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了白落枫,目光个个紧张得如刀似剑。
五个人的命同时背到了身上,白落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头皮有些发麻,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也不要这么紧张嘛。”大小姐笑了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呀,大家都在这座公馆里待得很开心呀。变成娃娃,就能和我永远一起玩了呀,这样不好吗?你们不喜欢这样吗?”
众人不做声。
白落枫说:“你保证会放我们离开吗。”
大小姐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
她看向白落枫。她的笑容僵硬,却并未消失,仿佛那张天真的笑脸已经被缝在了她的脸上。
“当然,”她说,“你认为,我是那种不守信用的女孩吗?”
“不,确认一下而已,失礼了。”
白落枫说着,低下头别开脸,不再和她对话。
他却感到大小姐的目光在他身上又停留了很久,才收了回去。
女佣们把餐品上齐,大小姐拍了拍手,招呼他们吃饭。
过一会儿白落枫就要决定他们的生死了,没几个人吃得下去。大家食不知味味同嚼蜡,没多少食欲。
可大小姐却又笑着催他们说要都吃完才行,他们便只好硬着头皮往嘴里扒饭。
等众人吃完了饭,大小姐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吃吗?”她问众人。
众人忙不迭点头,阮千还在痛苦地捂着嘴把饭嚼干净,费了半天力气才吞下去。
“好吃就好。”大小姐笑着,又拍了拍手,“好啦,那我们就步入正题吧。”
女佣们上前来,为他们撤掉了空了的餐盘和碗筷,将餐桌又收拾得光鲜亮丽后,退了下去。
白落枫看向大小姐。大小姐望着他,嘴角噙着浅笑。
“格顿法官。”大小姐说,“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白落枫瞥了眼管家。
管家站在大小姐身后。见他看过来,管家微微抬了抬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下去。
白落枫把两只手握在一起,搁在面前,没急着开始自己的演讲,反问道:“您指什么?”
“当然是这里的真相。”
大小姐抱着自己的娃娃,对他说,“是谁犯下了惨案,又是为什么要犯下惨案?你都知道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紧张地看向白落枫。
万众瞩目中,白落枫淡淡开口:“我知道。”
“在说明谁是凶手之前,我有必要先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再向各位捋一遍,这也是为了让大家都能明白真相。没问题吧,大小姐?毕竟现在坐在这里听我陈述的也不止您一个。您自己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们不知道。作为贵宾,他们也有知情权,您说呢?”
大小姐点点头:“也好呀。”
“那就把事情从头开始说起。”白落枫身子往前一倾,道,“发生在这座庄园里的事,是从一桩惨案开始的。这座庄园的前主人——多尔夫妇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卧室里。”
“惨案是圣诞夜发生的,前一天在这座庄园里有过一场晚宴。晚宴后,有一部分客人留在了这里过夜,多尔夫妇也曾经出门送了回家的宾客们坐上马车。也就是说,当晚他们还是活着的,所以杀人犯就藏在这些宾客之中。”
“原来如此。”人偶师点头,“那当晚都有谁在?”
“很多人啊。画家、文员、小说家、多尔夫妇的弟弟和他妻子、我……这次来参加晚宴的,基本当晚都在。”
粱月时问:“那是谁干的?”
“先别急着问结论。首先,大小姐,这件惨案一定和你脱不了关系。你和多尔先生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很值得人同情,但这也足够成为你的动机。”
白落枫说着话,眼睛也紧紧地盯在大小姐身上。还好,大小姐仍然面带笑容,没被这句话激起任何极端情绪。
她捏着手里的娃娃,说:“你说得没错,的确和我有关系。”
白落枫暗暗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大小姐如果情绪失控,他们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他继续道:“但是,以你当时的岁数和力气,是不能做到那个份儿上的。所以,宾客之中是有一个人替你杀了人的。”
大小姐含笑点头。
“会出手帮你杀人,要么他是有利可图,要么他是真的想帮你,看不下去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了。如果是有利可图的话,最可疑的也就是文员了。”
“那份遗嘱似乎是他伪造的。”白落枫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腾地起身,迅速和文员拉开距离。
人偶师怒道:“是你!?”
文员愣住了:“啊??”
“不是他。”白落枫说,“我说他最可疑,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从这桩惨案里捞到油水的人。通过帮大小姐伪造遗嘱拿到遗产,他应该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辛苦费。但是多尔夫人还活着的时候,给了他一桩很好的差事,让他每个月不用干多少事就能拿到不少的工钱。”
“比起杀了夫妇伪造遗嘱,那份稳定又不费力的高薪工作对他来说才更有利。伪造遗嘱又不是很安全的工作,他是个几十年的法律从业者了,哪个风险更低收益更高,他不会不知道。如果是从利益点出发的话,并不会是他干的。”
“话虽如此,当时在晚宴上的人也没有其他得利的人了。小说家失去了他的赞助,画家也没有了一个稳定的客户;杰里迈亚和他夫人到最后也没捞到一分遗产,园艺师被吓疯了跑回了家……”
“会不会是杰里迈亚?”
文员将目光投向施远,道,“如果没有我跑出来伪造遗嘱,这些遗产就都会顺其自然地归到作为弟弟的他名下了。”
杰里迈亚两眼一瞪,刚要说话,白落枫就道:“不会。如果他的目的是姐姐的财产,你当时把遗嘱拿出来的时候他一定就暴跳如雷了。但是说把遗产都留给大小姐的时候,他和他夫人不是都没什么异议吗?”
这件事就写在法官带来的卷宗里。
文员显然也知道这件事。他摸摸下巴:“也对哦。”
画家问:“那还会是谁?”
“没人从中得利,这里受益最大的是大小姐。所以她的共犯图的并不是利益,而是单纯地想要帮她。”
人偶师睨向杰里迈亚:“那果然还是他嘛。那晚他也和多尔先生因为大小姐的事吵起来了,不是很可疑吗?忍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了了呗。”
白落枫摇摇头:“他确实很可疑。但是当晚和多尔先生吵起来的,可不止他一个。”
“不止他一个……确实那晚的人很多,除了他也有几个急眼的。”人偶师说,“可是最先吵起来的是他啊?那他不是最可疑的吗?”
“他确实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但我更偏向于另一种可能。”白落枫说,“这件事,其实是临时起意。大小姐和多尔先生当晚在晚宴上引起了争吵,这件丑事被捅破了窗户纸,这就成为了共犯者的动机。我是说,这是因为那场争吵而临时起意的杀人,是冲动杀人。”
“杰里迈亚虽然容易冲动,可不论如何,多尔夫人都是他的亲姐姐。一起长大的血亲,他大概做不到那么惨烈。从他这么关心自己的侄女和对自己的妻子极好来看,他也是个很重感情的人,所以就更不太可能了。”
“这样吗……”
人偶师的目光还是很狐疑,她打量了下神色紧绷五官紧张的杰里迈亚,道,“也不一定吧,万一他姐姐这些年排挤他的事让他早就很痛恨他姐姐,再加上夫人还默许先生这样对大小姐的事让他怀恨在心……”
“现在再恨,以前也有温情。”白落枫说,“不过你说得也对,他的确是有嫌疑的。”
大小姐吃吃笑出了声。
白落枫停止了推理。
众人也一顿,大家一同转头望向大小姐。
“这就是你的真相吗?”大小姐笑意吟吟地问道,“格顿法官,你的答案是杰里叔叔?”
白落枫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大小姐稚嫩天真又幸灾乐祸的笑容,忽的一笑。
“不。”白落枫说,“我还没有说完,大小姐。”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头往餐桌另一端——杰里迈亚所坐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我只说他有嫌疑,没说是他做的。杰里迈亚确实可疑,但他如果杀了多尔夫妇,就和他的性格完全相反了。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非常非常重感情。从性格角度上来说,就算有恨而动手杀人了,他也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对自己的姐姐做到那个地步的。”
杰里迈亚松了口气。
“那你说,到底是谁?”画家问,“你现在是要从性格分析吗?”
“性格分析可是很管用的,杀人犯的性格和平常人的性格确实有不同的地方。”
白落枫走到杰里迈亚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抬起头,直视坐在这个位置正对面的大小姐。
大小姐脸上的笑意渐失了。
……还真是啊。
白落枫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文员说:“从性格分析的话,你要怎么分析?”
“我刚刚说了,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杀人,是看不过去大小姐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才决定践行的杀人。”白落枫淡淡道,“在那场晚宴的所有人,都是早就知道多尔先生对大小姐做了什么的人。这些早已知情的人,会因为这件事被在一场晚宴上突然被捅破而决心动手吗?”
众人愣了愣。
“很难想象,也没有多大可能。”白落枫说,“会动手的,要么是积怒已久,要么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令他无法忍受的事。而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就选择动手的,要么是一个极其冲动的人,要么……他的天性和职业让他无法忍受。”
画家脑子烧了,茫然无比地问道:“那天还有不知道这事儿的吗?”
“有啊。”白落枫说,“我的父亲老格顿似乎这么说过我——‘那男孩根本不懂圆滑两个字怎么写。对那男孩来说,世界非黑即白,他有对正义的过分偏执,固执得像块儿铁木头’。”
大小姐彻底笑不出来了。
“那天,我还和老格顿吵了一架。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大约就是因为你这件事。”
隔着一整个餐桌,白落枫望着大小姐,道:“罗丝多尔,我就是你的共犯。”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一写就没停下来,抬头才发现超时了,对不起!!
明天就写七千补偿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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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都瞪起双眼, 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大小姐却面无表情,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笑脸。她咬紧嘴唇,面如菜色。
白落枫瞧了眼她身后的管家。和她相反, 管家达米安闭了闭眼, 松了口气,还露出了一个终于放下心来一般的轻笑。
是正确答案。
白落枫也暗暗松了口气。
大小姐的脸色越来越青了, 她捏紧手里的娃娃,说:“你不是。”
“为什么?”
大小姐声音发抖:“你如果是我的共犯……那,你有什么理由, 做这些?”
“因为我是法官。”白落枫说, “正义是我的执着。和我父亲说的一样, 对我来说这世界非黑即白。犯了罪就要被审判,有人受害就该得到法律的援助,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正义。”
“但显然,对其他人来说,并不是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你继父对你做的事。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很默契地装作没看见, 或者替你继父瞒了下来。”
嘴上说着话, 白落枫又将所有人扫视了一圈:“是害怕失去夫人给自己的稳定工作?还是害怕多尔的权势,会把自己从业界轻轻松松地排挤出去?不想失去先生给的赞助, 或者单纯地害怕引火上身?”
“这是别人家里的事。他不说,我们也管不了。这种话,你应该听过很多次了吧。”
“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方式。但对我来说,不是。”
“我是一个对正义偏执至极的法官,我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所以, 那天所发生的一切的前因后果, 应该是这样的。”
“你父母举办了一场圣诞晚宴, 宴请了四方宾朋。其中,有小说家,有画家,有你的舅舅和舅妈……还有你父母的老相识,老格顿法官。”
“老法官带来了他的儿子,也就是我。”
“我和我父亲在不同的城镇工作,那也是我第一次跟着他来到这座公馆参加晚宴。我对于多尔家的事一无所知,这也让在听到晚宴争吵后的我陷入了愤怒。”
“但当时愤怒的不止我一个人,这件事也的确令人发指,所以没有人对此起疑。又因为这件丑事曝光得突然,气氛很尴尬,大家就都回房间去了。”
“而在回房间过后,我和我父亲陷入了争吵。”
“吵架的内容,想必就是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
“老格顿既然会说我过分偏执,那他一定是一个相对于来说处事圆滑的人。我们又是在晚宴后争吵的,那么当晚我们会争吵的内容,也就能猜到了。”
“老格顿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他认为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多尔家似乎有权有势,可能老格顿也怕得罪人——但是我坚持认为应该报警,让这件事走法律程序。”
“我们就这样争执不下,最后的结果应当是不欢而散。但是,这件事后,我对我父亲的印象应当也是碎了个稀烂。”
“我以为公正廉明的老法官是一个对恶事视而不见的包庇者,他与正义背道而驰。老格顿是这座城镇的老法官,如果他都视而不见,大小姐,想必你以后也只会四面楚歌,想伸冤却无地可说。”
“所以对我来说,大小姐,那是唯一能帮你的一晚。”
“一个法官不能帮你,那就换一个法官。”白落枫说,“那天的半夜,我敲开了你的房门,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你理所当然地点了头,你告诉了我巫师教你的方法。我虽然不信,但是我认为那是他们应该遭受的惩罚,所以我答应了会帮你做到。”
“你带我去找到了刀和锤子,犯了案。犯案之后,我知道第二天一定会被调查,所以我没有使用房间里的浴室,我让你带我去了花园,找到了园艺师用的水龙头,冲干净了身上,并把被溅上血的衣服换了下来,包住刀子和锤子,把它们埋在了后花园里。”
“那些东西,我也已经在水龙头附近挖到了。”
“再之后,恐怕是我听说了你变成魔女的事情了。我得知进入你的公馆的人都离奇失踪,于是上门来找你问话。当时的你还不忍心对我下死手吧,于是你将巫师教给你的黑魔法的药水喂给了我,导致我忘了发生的这所有的一切。”
白落枫放下搭在施远肩膀上的手,直视着大小姐道,“有错误吗?”
大小姐已经面色惨白如纸,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她死死盯着白落枫,目光不甘心又怨恨,死死掐着手里的娃娃的脖子。
她闭上眼,深深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她松开了手上的力气,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她低下头:“那天半夜,的确是你敲开我的房门的。”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德丽卡舅妈没有醒,敲门的声音一直响。我以为是继父,躲在被窝里不敢起来,一直抱着达米安——达米安当时还是个娃娃。”
“达米安是妈妈买给我的,是她和继父结婚的时候买给我的。她说我要有新的爸爸了,让我不要紧张,新的爸爸会对我很好。如果觉得孤单,就抱着达米安……”
“可是妈妈只给我留下了达米安。”大小姐说。
“我也一直没有敢去给你开门。直到你在门外说你是格顿,我才抱着达米安去给你开门。”
“你站在门外,半边脸都肿了。你让我不要在意,你说你被你父亲打了而已。你问我,‘大小姐,你想摆脱现在的一切吗’。”
“你说你帮我。”大小姐说,“我一直很感谢你。之所以我要让你忘记这些,不全是因为你来劝我不要做什么魔女。是因为你告诉我,你不会当法官了。”
“你来这里质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时,你告诉我,你不会当法官了。你说你杀了人,你会辞掉现在的工作……格顿法官,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这件事而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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