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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不渝(公子轻尘/靡宝/煮字疗饥)



周末农场休息。工人们几乎都是天主教徒,要去镇上的教堂做弥撒。
裴将臣如往常一样准时来给靛蓝做早餐,却发现他早就起了床,正把一箱箱的水果和牛奶搬上皮卡。
“早饭我已经吃过了,给你留了一盘三明治。”靛蓝抹了一把汗,“我要出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吧。”裴将臣不放弃任何一个共处的机会,“你要去哪儿?”
靛蓝开着车穿过了小镇,绕到了海岛的另外一面。
这里远离乡镇,附近只有一家五星级酒店,独占了一大片风景绝佳的海滩。
靛蓝绕过了酒店,又行驶了十来分钟,停在了一座位于山下的红砖小楼门前。
一个原住民模样的大娘笑着迎了出来:“Jay!我就说你该到了。孩子们都很想你!”
原来,这里是岛上的一个民办儿童福利院。
小楼的外表十分不起眼,但内部的装修和各项设施都还过得去。孩子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在保育员的带领下做游戏。
裴将臣一眼就看出这些孩子在智力上有些不同寻常。
“他们大部分是被遗弃的孩子,少部分是被家人送来的,也和被遗弃的差不多了。”靛蓝说,“这间机构以日常护理为主,因为一些原因,从联邦申请到的经费有限。我经常过来送点东西,每个月都会给他们开支票。”
朝错愕的裴将臣一笑,他向孩子们走去。
时间花在哪里是看得出来的。
很多孩子认得靛蓝,将他团团围住,笨拙地叫着他的名字,将手里的玩具递给他。
靛蓝坐在地上,极有耐心地和孩子们玩着,丝毫不介意孩子们把鼻涕口水蹭在他的衣服上。
一个阴影笼罩而来,裴将臣在身旁坐下。
“我也能试试吗?”裴将臣问,“我也有经验。”
自打裴家慎当选总统后,裴将臣的公务里就有慰问儿童医院和福利院的一项,他对这个工作也是得心应手了。
孩子们虽然智力有缺陷,却都能辨认美丑。英俊的裴将臣很快就赢得了好几个小女孩的喜欢。
靛蓝帮着保育员给一个尿裤子的孩子换了衣服,回来就看裴将臣已和孩子们玩成了一片。
青年努力蜷着高大的身躯以将就幼小的孩子,扮成一匹马,让孩子们在他身上爬来踩去。
“那就是你的前夫?”院长问,“真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靛蓝问,“谁告诉你的?”
“罗丽太太。”院长说,“但她是听坷拉基基大妈说的,坷拉基基又是听开潜水店的怀特两口子说的,怀特太太又是……”
在一长串名单里,靛蓝默默扶额。
“他看起来是个很正派的年轻人。”院长朝靛蓝挤眉弄眼,“看得出你们俩余情未了。”
“您不是一直抱怨老花加重了吗?”
“哦,我不是用眼睛看的。”院长拍着胸口,“我是用心感受的。我感受到他深深爱着你,而你还有些犹豫不定。因为你对你们的未来没有信心。”
“那你的心感受到我该怎么办吗?”靛蓝笑着问。
本以为大娘会再说一通神神叨叨的话,没想她握着靛蓝的手,语重心长:“慢慢来,孩子。信心不是一两日就能建立起来的。但一旦建立起来,它就应该是坚不可摧的。只要你们相爱,就会找到办法。”
一声尖叫从外面传来。
众人狂奔出去,就见一个小男孩不知怎么从窗户里爬了出来,正摇摇晃晃地站在三楼的水檐上。一个保育员在下方急得满头大汗。
看到了下方的大人们,孩子松开了抓着窗沿的手,在一片惊呼声中直线坠落。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箭一般冲了过去,将孩子稳稳接住,顺着惯性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裴将臣起身半跪着,双臂把孩子牢牢护在怀中。
孩子受惊,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紧接着,裤裆被打湿,尿了自己和裴将臣一身。
靛蓝把孩子接了过去,递给了保育员,紧接着查看裴将臣的情况。
裴将臣的手臂被地上的砂石划出数道红痕,一头草屑。
“没事。”裴将臣拉过靛蓝的手,用力握住,“小事一桩。”
他半边脸沾满沙土,笑容明朗。靛蓝一时没把手抽回来。
裴将臣穿着杂工肥大的制服裤子,还留下了一张大额支票,在院长大妈的千恩万谢中告辞。
“小时候,我父母曾带我去孤儿院慰问过。”回去的路上,裴将臣回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孩子没有父母。哪想过了没多久,我也变相地失去了父母……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这里做义工的吧?”
“算是吧。”靛蓝说,“老实说,之前裴老将军给我的奖金,我拿得理直气壮。但是他后来给我的死亡抚恤金,我却觉得有点烫手。于是我找了这么一个把它花出去的办法。”
裴将臣莞尔:“你这人,表现得很爱钱,但其实金钱、名利,你都没放在心上。”
“怎么会?”靛蓝说,“要不是你家给的钱多,我哪里会伺候你足足两年?”
裴将臣摇头,认真地说:“这些天和你相处下来,我发现你其实很有侠士风范。就像你们的武侠小说里的人物。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不计报酬。然后,事了拂衣而去,隐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他注视着开着车的靛蓝,目光热切:“我很敬佩你。”
靛蓝迎着裴将臣目光的那边脸有些发热:“在我们国家,你可以给我送一面锦旗。”
“但是……”裴将臣话锋一转,“你保住了我的命,却又欺骗了我的感情,这笔账该怎么算?”
靛蓝撇了撇嘴,报出了一串数字:“0086-400 530……”
“什么意思?”裴将臣纳闷。
“我们单位的客服投诉电话。”靛蓝说,“对我的服务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和客服反馈。”
裴将臣啼笑皆非。
正想反调侃几句,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张乐天。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他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搅的。
果真,张乐天在那头严肃道:“上校,贡林快讯,徐首相遇刺!”
“……受贡林首相徐宗铭遇刺一案影响,股市今日骤跌……”
“……贡林首相府官方发言人称,徐宗铭首相正在医院接受治疗,伤情稳定,暂时不便和公众见面……”
“小道消息称徐宗铭首相已在医院抢救无效逝世……”
一连两日,不论靛蓝走到哪里,都总能从工人们的手机里听到有关徐宗铭遇刺的各种新闻。
徐宗铭年轻英俊,气质绝佳,是一位有着电影明星外表的顶级政客,本就备受社会各界关注。
贡林前王室流亡后,和马里的军方势力勾结,频繁买凶刺杀新政府领导人。这一次,他们似乎得手了。
当年被龙昆追杀的时候,徐宗铭也出力不小,是一份人情。靛蓝觉得有必要就向裴将臣打听一下内部消息。
可傍晚下工后,靛蓝却没有找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Jason?”一个工人说,“水塔漏水了,他正在抢修。”
那个曾经连橘子皮都要他剥的男人,如今不仅学会了做饭,还会修水管了?
看来失去爱情不仅会让人懂得珍惜,还会让男人发育出双手。
水塔位于山坡上方的咖啡园旁,十米高的白色建筑。靛蓝一时没有看到裴将臣的身影,正往水塔背面走去,一道人影自上方跃下。
“是我。”裴将臣笑得有几分顽皮。
这男人全身上下都脏得像在地里打过滚,白色背心已成灰色,腰系着一条沉甸甸的工具袋。
裴将臣把工具装回工具带里,一边朝靛蓝大步走来。
正是暖金色的夕阳笼罩大地的时分,天地万物都沉浸在强烈的冷暖两色对比中。
裴将臣汗湿的脸颊和健壮的胳膊犹如涂抹了一层油脂。那汗湿的背心欲盖弥彰,胸肌、腹肌都争先恐后地抢夺着眼球。
这些天来,每次散步回去后,裴将臣总会在靛蓝家磨蹭一会儿再走。
靛蓝对这男人的意图心知肚明。
老实说,他也想。
五年的寂寞,不是一晚的狂欢就能磨平的。那一夜不过是灭了火,却没能滋润干涸的大地。
但掺杂了性的感情,就像加了高汤宝的鸡汤,不是正宗原味。
他们已经有过一段激情火辣却一败涂地的恋情。既然要重新了解全新的彼此,那就该理智地,从精神层面入手。
但拒绝裴将臣无声的求欢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随着年岁渐长,这男人脱离了少年人的单薄,身材正处在巅峰状态。
每次看他穿着汗湿的白背心在农场里晃来晃去,靛蓝就要灌一口冰可乐压压火。
“看什么?”裴将臣在靛蓝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靛蓝飞速别开了视线,朝水塔望去:“哪里坏了?”
他反应很快,但那在千分之一秒里泄露出来的羞涩还是被裴将臣捕捉到了。
那是“闻书玉”的残片,是靛蓝刻意隐藏在冷酷强势的外表下的柔软内里,也是裴将臣确信眼前这人和“闻书玉”区分得没有那么清的证明。
“问你话呢。”靛蓝催促。
裴将臣这才说:“垫圈坏了。得换一个新的。你知道镇上哪里有卖的吗?我想今天就把水塔修好,不然明天连厕所都没水用。”
靛蓝看了表:“我来开车吧。”

融金般的落日就挂在海面上。鬓边别着红花,穿着草裙的姑娘们在沙滩上跳着呼啦舞。
据说这种舞蹈的每个动作都有含义,靛蓝曾听吉拉太太解说过。
手臂波浪般的摆动,表示风起了,海浪涌了过来。
海浪带来了一个人,那是我的恋人……
他有着明亮的眼睛,和漂亮的面孔。
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
“你找我是想问徐宗铭的事吧?”裴将臣忽而开口,打断了靛蓝的沉思。
靛蓝点头:“当初救我那事,他也出了不少力。而且贡林新政府和亚星刚刚建立邦交,是亚星的朋友。”
“他情况不大好,但还活着。”裴将臣说,“前阵子贡林国安局通过一个秘密海外行动,抓了尚胤礼的长子,也是贡林前太子。他在抓捕行动中还受了伤,大概率会终身残疾。这次对徐宗铭的刺杀,就是威胁贡林政府放人……”
看出裴将臣的犹豫,靛蓝追问:“怎么了?”
裴将臣坦然道:“狙击手来自龙昆。”
原来如此。
“确切地说,是龙昆为尚胤礼招募来的。”裴将臣讥讽道,“龙昆和尚胤礼还真有缘分。本来尚胤礼一倒台,龙昆就和他拆伙了。可随着尚胤礼投靠了马里反政府军,和龙昆又做了盟友。我都要嗑他们俩的CP了!”
靛蓝:“……你牙口还真好。”
“确实。”裴将臣一脸嫌弃,“他们俩加起来有一百岁了吧。算是黄昏恋了……”
“请不要引导我去幻想那个画面,谢谢!”靛蓝扶额。
裴将臣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
靛蓝赶紧换了一个话题,问:“你什么时候学会修管道的?”
裴将臣讪笑:“不是向你诉苦——过去挺长一段时间,我的睡眠都不好,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我便干脆学了一些技能。比如修车、电焊、钳工之类。你的简历里写的技能,我都去学了。”
“那都学会了吗?”靛蓝问。
“……”裴将臣说,“那样的话,我会说‘我都学会了’,谢谢!”
靛蓝达成了“每天戳一下裴将臣心窝子”的任务,也很开心。
尽管这些天挨刀子已挨习惯了,裴将臣还是有点纳闷:“你究竟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还是本身就这么……爱嘲讽人吗?”
“你是想说‘刻薄’,是吧?”靛蓝认真反省了一秒,“职业病吧。干我们这行的,压力其实非常大,必须学会让自己放松下来。等你将来见到了我的同事,会发现我的嘴算是很温和的了。”
“哦?”裴将臣霎时莞尔,“你打算带我去见你的同事?”
靛蓝紧闭上了嘴。
裴将臣又问:“那,讽刺了我后,你是不是觉得舒坦了些?”
“当然!”
“那就好。”裴将臣颇为痛快地一点头,“你开心就好。”
居然就这么认了?
靛蓝忍不住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暗中记着账,将来还是要一笔一笔跟自己算的。
“干嘛这个眼神。”裴将臣笑,“俗话说,Happy wife.Happy life.只要老婆高兴,这日子怎么都能过下去。”
“可我不是你老婆。”靛蓝低语。
“在我心中你就是。”裴将臣说,“你都收了我的求婚金条了,就是我媳妇儿了……”
靛蓝哈地一声,笑得凉飕飕的:“那么一个铜镀金的破玩意儿,也就你好意思用来求婚了!”
“铜?”裴将臣如被脑后敲了一棒,“不是纯金的吗?”
靛蓝随手打开驾驶座下的一个小储物盒,从里面摸出一个东西,丢给了裴将臣。
“你自己看吧。”
金色的令牌表面有明显的磨损,四角的镀金都已被磨去,露出颜色略深的铜胚。
其实话说回来,这种令牌多半都是铜镀金的材质。
裴将臣当年自己误会了,又煞有介事地跪地双手奉上,让靛蓝也跟着闹了个大乌龙。
裴将臣捧着令牌,耷拉着脑袋好一阵不语。
靛蓝还以为这人在深刻反省,没想听他语气幽幽,充满感动地说:“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的呀……”
靛蓝险些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将车开进了海里去。
回到农场时,太阳已落山。
岛屿犹如沉入了幽蓝的大海之中,翱翔在山巅的白鸟就是一群游鱼。
两个男人爬上了水塔,一个拎着照明灯,一个负责维修水阀。
日落后海风威力渐渐增大,吹得两人都肌肤微凉。
裴将臣一边干活一边说:“我不是那种对老婆抠门的人。除了那个农场,其实我已经买了新公寓写在你名下,还给你开了个联名账户。哪里知道你只带着最不值钱的令牌就跑走了。”
“农场和公寓这种不动产,我怎么带走?”靛蓝觉得这男人缺脑子。
“我怎么知道你准备跑路?”裴将臣反问,“家里那么多上百万一块的表,也没见你带走呀。”
“我是任务结束了下班回家,又不是真的闹离婚抢家产!”
“也没必要抢。”裴将臣说,“我早说了,我全部身家都是你的。自打确定你还活着,我就立了一份新遗嘱。我身后的一切财产都归你继承。你可以把我的钱全部换成金条,天天摸着怀念我。”
“你还真是对自己的寿命没有信心。”靛蓝啼笑皆非,“你就没想过我更有可能找一个小鲜肉一起花你的钱吗?”
裴将臣扳阀门的手一滑,水滋地一声从漏水的接口处喷射了出来。
两人都措不及防,被水劈头盖脸地冲刷。靛蓝手中的灯也在慌乱中落到了水塔下,哗啦一声摔灭了。
混乱之中,他们同时扑过去关水闸,两个脑门又在黑暗中砰然一声喜相逢,撞出金星无数。
如果有旁人在,很难相信这两个手忙脚乱的男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和军人。
等阀门终于关上,两人都已成了落汤鸡。
山风吹过,他们又齐齐打了个喷嚏。
“我总算知道什么叫‘都去学了’。”靛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你还是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别梦想转行了。”
裴将臣:“……”
等终于把水阀修好,靛蓝裹着湿透的衣服又打了个喷嚏:“冲个澡再回去吧。感冒了不划算。”
农场办公区里有一个非常简易的小浴室,大开间里装了四个花洒,所有人在这里都得赤诚相见。
裴将臣一进门就脱衣服解裤子,衣裤鞋子甩得满地都是,人眨眼就回到了原始状态。
靛蓝其实有点强迫症,很重视环境的整洁,这也是他在职业生涯中养成的习惯。
看着满地的衣裤,在心里念着“你不是闻书玉”,他才强忍着才没去捡。
那一晚黑灯瞎火且手忙脚乱,靛蓝并未将裴将臣看清。此刻才发现,男人不光体格比过去健美结实了许多,身上也多了很多陌生的疤痕。
刀伤,枪伤,弹片,烧伤……
有些伤疤经过治疗和激光消除后,依旧狰狞;有些伤疤则还很新,目测才愈合不超过半年。
这些伤疤破坏了肌肤的完整,却又给男人雄浑的身躯增添了一种沧桑的美感。
外界有不少人对裴将臣的飞速晋升充满了讥讽和质疑,甚至否认他的军功。
这些伤痕都是驳斥那些声音的有力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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