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皇帝听到这话,终于半抬起他尊贵的眼皮,瞥了眼祁昭,“不知道啊,谁说的啊。”
皇后也有?些诧异,片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转头?说:“呀,陛下。”
只是一声?轻呼,但皇帝转头?与她一对?视,便立刻看明白了她的眼色。
他也明白了什么:“呀。”
“……不是,呀什么呀?到底怎么回事儿?”
“哎呀,你别着急。”温皇后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葡萄,拉着他坐下,说,“真不是你父皇说出去的。你来之前,有?官臣前来打招呼。这次游园会,对?外不是说,是给?小将军物色正妻的么?”
“便有?那‘关?心皇帝’的,说起你也到了婚娶之年了,太子妃是否也该选一选了。”
“你到了婚娶之年是真的,眼下又不确定你与小楚将军的事,不好对?外放准话,陛下便随口说了句,太子是到了婚娶之年,正妃的事,他心里有?数……想?必是那臣子会错了意,又或是话传得风言风语的,成了你也要?在这游园会里挑正妃。”
祁昭无话可说。
他生无可恋。
“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皇帝又闭上眼睛,闭目养神起来,“回头?把人叫来,朕罚一罚。”
“陛下也别罚得太狠了,”温皇后苦笑着,回头?又说,“不过是些风言风语,昭儿别在意。先去找小楚将军吧,你探一探他是何心思。”
祁昭已经心凉,呵呵起来:“探什么?在门口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听说我要?找正妃。”
“那不正好么?”皇帝说,“你不是不知他是何心思么?这岂不是个良机?”
祁昭呆呆地眨巴眨巴眼。
太子殿下什么都好,人也聪明——唯一的缺点,就是在情?感之事上,聪明劲儿还比不过路边咿呀学语的三岁小儿。
所以他在那儿呆站了好半天,都没什么反应,满脸写着听不懂话的茫然。
皇帝祁邕看他那傻样儿,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你有?心物色太子妃的话,会作何反应?”皇帝说,“你看一看他的反应,不就知道他是何心思了?”
太子祁昭恍然大悟。
可又转而忧心起来:“可就算知道了,我也不知我自己是否……”
“那你不必担心。”皇帝说,“你现?在就去找他,就能?知道了。”
太子祁昭又迷茫地眨眨眼。
“陛下。”
温皇后剥好了一颗葡萄,手中捏着那颗圆润如玉的果肉,抬手越过手边的小桌台:“啊——”
皇帝立刻就坐直起身,探出上半身去,张嘴叼住了她亲手递来的果肉。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碰撞间,一同轻轻笑了起来。
真是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太子祁昭简直没眼看,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赵公公忙跟着又出了主宅。
“殿下,”他边跟上来边说,“殿下若想?去找小楚将军,大约此时还在园门那处。”
“是吗。”
太子祁昭往园门那处去。
“毕竟小将军这次得封冠军侯,就算女儿嫁不过去,攀不上高枝,官臣们也会想?打上招呼,在小将军跟前儿混个眼熟。这次游园会就是上好的机会……”
确实?是这个道理。
太子祁昭想?着,往那边走去,出主宅要?走一段很长的廊。
刚出宅门,还没下台阶,祁昭就看见了楚樾。
满簇桂花边,一身红衣的少年将军被女眷们围着。
姑娘们或羞涩或坦率地与他嬉笑着,怀里都抱着从自家里摘来的鲜花。她们将一株株的鲜花送给?小将军,有?的还将花儿簪在他的发上。
楚樾无奈地笑着受着。
那笑其实?有?些无措,可祁昭却只觉得这一幕刺眼。
一股无名?火从心里窜起来,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祁昭松开扶着栏杆的手,刚要?回身离开,那处被花团锦簇簇拥着的楚樾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忽的抬起头?来。
猝不及防间,两人四目相对?。
祁昭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瞬间的慌乱,可他却气得无心在意。他笑了一声?,脸上带着浓浓笑意,一甩袖子,回身就离开了。
祁昭没再回头?,也没看到在他转身离开时,楚樾是什么反应。
他气得也不想?看,回头?就往主宅里走。
回去的路上,有?一些朝中重臣得知了太子也要?物色太子妃的消息,带着女儿找到他,行礼过后就想?请他见见女儿。但祁昭丝毫不停留,点了头?就匆匆路过。
可这一路上碰到的姑娘太多了,祁昭受不了,终于在第四个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很气,但脸上还是带着礼数周全的笑。
“周尚书,”他笑着说,“千金很漂亮,想?必将来必定能?觅得良人。不过可惜了,我今日虽来了游园会,但并没有?寻正妃的打算。”
“千金如此貌美,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那可真是太暴殄天物了。不如请千金去席上看看重臣家的公子哥们,那其中定然有?姑娘的良人。”
“周尚书为?大衡操劳一生,这辛苦啊,父皇与我都看在眼里的。如今千金也出落得如此漂亮,待到她出嫁时,尚书来与我说一声?,我定随上一份赏。”
说罢,太子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周尚书的肩膀,回身哈哈大笑着离开,把袖子甩得那叫一个六亲不认。
他大笑着走远,走出去好几?米了,爽朗的笑声?还回荡在主宅的廊下。
余音绕梁,有?点儿吓人,看起来像疯了。
周尚书傻眼了:“……”
周家千金悄悄把扇子抬起来,掩住口鼻,凑近说:“爹,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周尚书摇头?如拨浪鼓:“不知道。”
“没看上我倒是能?看出来。”周千金说,“我早跟你说了,爹,太子那是咱们家能?攀得起的吗。你敢替我做太子妃的美梦,可女儿就是跟佛祖跟前睡着了,都不敢做这么美的梦啊。”
周尚书哈哈干笑两声?。
“小将军也是去一个女眷就拒一个……连丞相之女都被赶走了,我看他也根本就没有?物色正妻的想?法?。”周千金叹气,“不过倒都是好儿郎,没有?想?法?,便就不吊着这些姑娘们,话也都说得恰到好处,也不会伤了哪位姑娘的心。只是耐不过有?的姑娘不愿放弃,上赶着相处,想?让小将军多看两眼。”
“只是人家小将军没那个心思啊……看姑娘们的眼神,还没有?看太子殿下的眼神热切。”
“要?我看呐,爹,太子殿下说得对?,咱们还是去瞧瞧那些公子哥儿们罢。就算对?外再说什么让小将军物色,可这游园会,重臣家的公子哥儿们也是都来了的,又没说姊妹们都得围着小将军打转。”
“原本陛下说的也是让小将军自己瞧,又没说我们得全都巴巴地凑过去让人家选。我刚才?瞧,那些公子哥儿们身边也围了一些姑娘了。”
“和爹交好的京兆尹家的二公子,我瞧过几?眼,真俊。”周千金笑起来,拉着周尚书的袖子,“快走,爹!我听通判大夫钱大人家的四妹妹说,二公子不喜这种场合,去晚了可就让他跑了!”
周千金扯着她爹就往外跑了,拉得周尚书哎哟哟了半天。
“别拉!”周尚书哀嚎,“你快收收你这豪爽性子!你跟谁学的……哎哟!”
帝后还?在?主宅屋子里坐着?。
门那边又传来脚步声。俩人抬眼一看, 就见太子祁昭回来了——他刚出主宅没多久就又回来了。
太子找个椅子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怒气冲冲地揪了半把葡萄,有仇似的?张嘴就咬, 一口就咬了好几颗葡萄下来。
他吃得咬牙切齿,鼓起的?腮帮子看起来都气哄哄的?。
帝后愣了半晌, 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同轻笑起来。
“小将军颇受欢迎吧。”皇帝说, “也难怪,战功赫赫,又房中无人。”
太子很大?声地冷笑一声。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皇帝笑着?睨他一眼,一挑眉梢,“你可明白自己什么心思了吧?”
太子祁昭嚼葡萄的?嘴一顿。
顿了片刻,他眼神悄悄往外飘去,像是心虚。
光顾着?生气,皇帝这一句话,才让太子祁昭如梦初醒。
在?一阵阵心脏的?闷疼里, 他的?确明白了。
喜不喜欢?
会看不下旁人为他簪花,会有如此的?心如刀绞……事已至此, 怎会还?不知道答案。
太子祁昭心神微动。
他动动舌尖,咽下嚼烂的?甜腻果?肉,把籽吐在?手心里,甩手扔进一旁的?空碗里,抬脚就又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就听?见一阵急匆匆往上跑来的?脚步声。
是楚樾。祁昭一低头, 就看见楚樾急匆匆地从廊里跑来。
他一脸慌张,头上簪的?花已经取了下来,衣角上沾着?金黄的?桂花花瓣。
看见祁昭时, 楚樾停下了脚步。
主宅门前,有几节台阶。
祁昭站在?最上面,楚樾站在?最下面。
身?前身?后吵吵嚷嚷,嬉笑不断。祁昭看着?站在?下方?的?楚樾,看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睛,看见那里面的?无措和不甘和闪烁的?悲哀,忽然心上再也没有任何迷茫了。
祁昭站在?主宅屋檐下。
风吹桂花香,也吹动树影和楚樾的?发。春阳透过斑驳树影,在?脸上投下片片泄漏下来的?微光。
祁昭额前的?发也被吹动。
鬼使神差地,祁昭开口说:“跟我来。”
他转身?,沿着?屋檐下往偏僻的?地方?走过去。
身?后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是楚樾跟了上来。
窗户外头鸟鸣阵阵。
真是春天了,早上的?鸟比农村里的?鸡都能叫。
陆青泽从梦里清醒过来,之后怎么翻身?都再睡不着?了。
他叹了口气,下床刷牙洗漱。
擦干了脸,从卫生间一出来,他就看见楚樾又在?厨房里忙活。
刚刚还?在?梦里那般鲜衣怒马的?人,突然出现在?格格不入的?现代公寓的?厨房里,这让陆青泽不由得眼前一晃,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他靠在?门边,看了会儿楚樾背对着?他的?身?影,才走上前。
“早上吃什么?”他问?。
“殿下。”
楚樾回过身?,向他低了低头弯了弯腰,这样行过一礼,才抬头看向锅里,“微臣煮了面。”
陆青泽跟着?往锅里一看,看到煮沸的?锅里飘着?面条,几根青菜也已经煮得发软。
“再过一会儿就好了。”楚樾说,“今日不是休息么?殿下怎么起的?这么早?”
今天是周日。
陆青泽拿起手机一看,才七点五十。
起的?确实?早了些?。
“自然醒了,就睡不着?了。”陆青泽说。
“这样啊。”
楚樾点点头,没再多说,又低头去煮面了。
陆青泽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
那之后毕竟又发生了许多事。昔日的?小将军经历了国破山河碎,又亲自打了复国之战——陆青泽不知道太多,他的?梦只?做到国破时的?一半,但?楚樾身?上发生的?惨事肯定只?会多不会少。
所以这张脸上已经惨淡许多了。
眉眼黯淡,沉默安静,像一场大?火后被烧得只?剩摇摇欲坠的?骨架的?城楼。
察觉到目光,楚樾转过头来:“怎么了?”
“没事。”
陆青泽没解释,放下这么一句话就转头离开。
楚樾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把煮好的?面盛出来,给他装进碗里,端上了桌子。
——楚樾还?是一如往常,跟他微妙地疏离。
吃过饭,楚樾就给他收拾屋子。收拾完屋子,就在?他门口站岗。
他的?确说到做到。
昨晚出事时他没在?屋子里,之后他就向陆青泽承诺会一直守在?他身?边,不会再不声不响地消失。
在?此之后,他的?确没有再消失过,就这么寸步不离地跟着陆青泽。
陆青泽也再没见过鬼,楚樾的确把他保护得很好。
风平浪静了很长一段日子。
直到某天夜里,他做了个梦。
很奇怪的?梦。
梦里不再是他前世的?场景了,四周雾蒙蒙的?,一片清晨时山野的?露水味道。
耳边传来田野草木被风吹的?声响,脚边是泥土的路。有公鸡引颈长鸣的?声音遥遥地传来,这似乎真的是个清晨时分。
陆青泽环望周围,只?见四野茫茫。
他茫然了瞬,随后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就见面前的?路上竖着?个有些?破烂的?木头牌子。
牌子摇摇欲坠,嘎吱嘎吱地响着?,上面的?字早已和牌子本体一样斑驳不堪。
【竹子村】。
上面写了这三个字。
很久都没人修缮过这块儿木牌了,雨水把它淋得惨不忍睹,上面写着?的?字都淌了墨下来,像牌子流干了血似的?,瞧着?惊心动魄。
陆青泽停驻一会儿,忽然感?觉到前方?似乎有什么。
他又往前走去。
他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似乎是某位故人在?他前面。
他往前一直走一直走,雾渐渐小了,气息也慢慢接近了。
他看见泥路两?边大?片大?片的?草,路上大?大?小小的?石子,路边简陋的?房子,棚子里吃草的?牛,左手边第一个院子墙后有一棵长得拔高的?梨树。
路上一直没人,走了很久,陆青泽在?路边看到了两?个人。
有个老头坐在?一张小马扎凳子上,手里摇着?蒲扇。
他面前,有个一身?白衣的?长发人影。
刚刚陆青泽感?受到的?故人的?气息,就是这个人身?上传出来的?。
那一身?白衣是长衣长裤,十分国风。
一件上衫长长垂到腿间,两?袖也遮住大?半手臂,只?剩几根苍白手指露在?外面。
那白衣人似乎是和老头说了什么。老头迷茫一会儿,立刻明白过来:“哦——你找那个啊!”
“嗐,那玩意儿没人当个宝了!我小时候就没人去扫了,现在?杂草都比墓碑长得高了。从前倒是经常有人扫的?……哎呀,都是从前的?事儿了。这村子拆建好几次了,那玩意儿早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估计是在?那堆杂草丛里吧,你顺这条路一直走,第一个路口往右去。”
“那儿有一片大?空地,老李家拆了之后,那地儿就空出来了。是一大?片杂草丛,总有小孩儿在?那儿瞎玩,我有时候也赶羊去那儿吃草。那坟墓杂草长得比墓碑都高,肯定是被草埋在?里面了,我几年前好像瞅见过。”
“要是那儿没有,肯定就是被那一片的?谁家建屋子的?时候,顺手就给拆咯。”老头砸吧两?下嘴,浑不在?意,“一个乱坟,又没啥讲究。烧点纸磕几个头,就给拆了呗。”
或许是老头对一个坟墓实?在?过于不尊重,像是在?说随手拔掉一束杂草,陆青泽听?得浑身?不适,皱起了眉头来。
白衣人谢过老头,直起身?来。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回过了头。
白衣人没有脸。
陆青泽一怔。
这是和陆青泽之前梦到楚樾时一模一样的?状况,白衣人的?脸一片模糊,被雾蒙了一大?片。
白衣人瞧见他,笑出了声来,声音嘶哑难听?:“啊呀,太子殿下。”
他认得陆青泽。
陆青泽眉头一紧。
果?然,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不假……这是他前世遇到过的?人。
白衣人向他走来,虽然看不到脸,但?从声音听?,白衣人笑得十分开心。
“是受炼鬼术影响了?殿下竟然能做梦做到这儿来。这都梦得离魂了,冠军侯还?真是失心疯了。”他笑着?说,“你该回去了,殿下。”
白衣人走到他身?前来。
他伸出手,按住陆青泽的?胸口,狠狠一推。
陆青泽向后一倒。他莫名脚下一空,巨大?的?失重感?将浑身?包裹,眼前的?一切迅速远去,归于黑暗。
在?一切变得一片漆黑前,陆青泽似乎听?见那白衣人说了句——
“要开始了。”
声音模糊,消弭在?远去的?风里,陆青泽没太听?清。
咚的?一声,他重重摔在?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终于着?了地。
陆青泽立刻翻身?坐起,瞪大?眼睛。
眼前是他的?卧室。
床前桌子上的?闹钟一秒一秒地往前行走着?,摊开的?书本安安静静躺在?桌子上,窗外鸟鸣阵阵,屋外传来厨房里咚咚的?切菜声。咕嘟咕嘟的?煮粥声伴着?公寓楼下叫卖早餐的?吆喝声,一切如此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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