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外面的浓浓夜色,陆青泽就心里发毛。
一下班他就赶紧冲刺出去,只想赶紧回家。
但,天还是不遂人愿。
陆青泽从地铁站上下来,一路小跑回家。可往日十分钟不到的路程,这次却变得无比漫长。
陆青泽气喘吁吁地跑了五六分钟,突然发现不太对劲。
他缓步停了下来。
他难以置信,一步步走上前,瞳孔地震地看着面前的建筑物。
是地铁站。
是他刚刚检票出来的地铁站的C口。
陆青泽蒙了。
他跑了六分钟……怎么会回到地铁站?
一个很完蛋的猜想在心中浮现出来。陆青泽脸色有些扭曲,赶紧继续往前跑去。
路人向他投来怪异目光,往日最熟悉的街道和光景在他眼前不断后退。
然后,他又回到了地铁站。
陆青泽心里发毛起来。
他回不去家了。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心里发毛得浑身都凉了,如坠冰窖一般。
而在不信邪地反复尝试,在第四次回到地铁站后,四周更是变得空无一人。
明明是人流拥挤的地铁站,可此刻连半个活物都没有了。
全世界都安静了。
地铁站里空荡荡地广播着到站信息,地下的轨道里传出地铁发动的轰鸣。而站外,就连风声都没有。
陆青泽不自禁攥紧手上的佛牌。
他知道,他遇到鬼打墙了。
真出事了。
他咽了口口水,有些不敢动弹。
突然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脖子上有东西一松。陆青泽低头一看,竟是脖子上的佛牌四分五裂,正从原先绑着它的吊坠上一块一块掉下来。
陆青泽目眦欲裂。
佛牌碎了!!
突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
还未来得及警觉,身边所有的路灯突然噼里啪啦地全都炸碎,连地铁站里的灯都爆裂开来。
阵阵炸响里,陆青泽吓得惊叫一声。
身边突然白雾四起。
身后脚步声徐徐走来,他忙回头。
今夜云雾厚重。
此刻,就这样好巧不巧地,云破月明。
寒月照亮后路,一片白雾之中,一道红色的身影向他走来。
那脚步不急不缓,沉稳平常,好似已经无数次地走向他了,所以并不心急。
寒月下,那一身红衣如血。那人手持一杆长枪,浑身散发着黑气与血味儿,一走起来,浑身铿锵作响。陆青泽看见他满身沾满了鲜血的银甲,它们在月亮底下熠熠生辉,也正是它们在他走路时相互碰撞,才会这样作响。
陆青泽慢慢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发黑的脸,脸上凸起着黑色血管与青筋,一双血眸死气沉沉,额前散下的发遮盖住了脸。
“殿下。”
他开了口,声音嘶哑,如喉咙冒血。
那双血眸死死地盯着陆青泽。
那双眼睛沉静极了,仿佛头狼在死盯着猎物。他既不兴奋也不自信,就好像他陆青泽必定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太子殿下。”
他一步步走近,血眸锁定着他。
他抬起手,那手上鲜血淋淋。
“找到你了。”他说。
他走近了,陆青泽看到了他青白的脸和发黑的眉眼。
陆青泽两眼一翻,吓昏了。
他身子一软,往后踉跄两步,直直往后一倒。
来人——来鬼一怔,赶忙扔了枪,冲过去把他捞住,没让他脑袋磕到地上。
“殿下!”
他嘶哑焦急地喊了声,定睛一看,却见陆青泽闭着两眼,昏得很安详。
“……”
红衣鬼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他直起身,抱起陆青泽,转身离开。
远处,白雾尽头。
一个缥缈的白衣鬼影被一杆长枪钉在墙上,随风摇曳着,看起来已经没了声息。
温皇后一早就为他换上了厚重的吉服,那是他第一次穿吉服。
吉服里三套外三套,还要挂上一堆叮叮当当的镂金或玉石。厚重的衣物和金玉压得才四岁的太子祁昭喘不过气儿,但他没有抱怨。
虽然才四岁,但皇帝祁邕总是对他说,不要抱怨,不要轻言,更不能妄言。
因为他是太子。皇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随口的一句话都会在无意间杀死他。
太子祁昭不懂为什么说的话能弄死人,但皇帝打他还在爬的时候就要他谨言慎行,温皇后也一向这样教导他,太子祁昭又是个天性听话的孩子,所以两三岁的时候便也不再出言抱怨什么,只是安静地受人摆布。
温皇后为他穿好吉服,又为他细细整理了番,随后牵着他的手,带他出了门。
太子祁昭穿着身上笨重的贵服,努力迈过门槛,小步小步急匆匆地拉着慢悠悠的温皇后走,生怕自己走得太慢,会拉了她的后退。
他小小的五官都用力得皱起来,一身丁零当啷乱响。瞧他努力往前快走的模样,温皇后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皇后一笑,身后随行的她的贴身侍女与几个宫人都跟着小声笑了笑。
“慢些走,”她柔声说,“不急,母后会等阿昭的。你瞧,母后牵着阿昭的手呢。”
温皇后声音很好听,柔得像和煦的春风。
温暖得像春日一样的温皇后,却偏偏喜欢开在秋天里的桂花。
那天太子祁昭被她牵着往外走时,园子里的桂花也恰好开得正好。
满园桂花乘风乱香,花瓣飘飘。
温皇后晃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让祁昭看见她正牵着他。
温皇后笑着:“瞧,母后这不是牵着你呢?”
太子祁昭点了点头,把倒腾个不停的两只腿慢下来了许多。
“不错,慢些走就好。”温皇后说,“阿昭若是摔着了,母后会伤心的。”
那还是慢点走吧,不能摔了。
太子祁昭心里想,不能让母后伤心。
“那我慢点儿走,”他嘴上开口,“阿昭不想让母后伤心。”
这句话说出来,应当是没关系的。
他心想着,盯着温皇后的脸。
果然,温皇后错愕一瞬之后,立刻用另一只手上轻轻扇着的圆扇掩住嘴巴,弯了眉眼。
她笑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于是太子祁昭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是没关系的。
才四岁的小孩,就已经在宫里学会察言观色了——当然,当时置身宫里的太子是没有这种“自己有点惨”的自觉的,他只觉得这一切是应该的。
他拉着温皇后慢慢往前走,随口问:“母后,今日我们还去御花园吗?”
正是桂花开的时候,温皇后最喜欢去御花园里看桂花。
皇帝最喜欢她,每年都在御花园里种满了桂花。
温皇后摇摇头:“今日不去看桂花。”
太子祁昭有些意外。
他仰起头,一张小脸满是疑惑。
袖子太大了,祁昭另一只没被牵着的手高高举起来,把宽大的袖子一甩一甩的。
他一脸纯真不解地问:“为何?桂花不开了么?”
“自然不是。”温皇后轻笑着,低手用圆扇一下一下为他轻柔地扇着风,“今日,母后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你也四岁了,皇上担忧你身边无人,特为你选了个人来。虽说不会像母后这般日日与你为伴,但往后,此人会永远效忠与你。”
“何为效忠?”
温皇后停下了脚步。
她想了想,弯了腰,跪下身来。
正巧走到一处湖边,湖面的风有些大。温皇后取掉手上的金护甲,为太子祁昭理了理吹乱了的头发。
她目光温柔,轻声说:“效忠啊,就是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甚至会愿意为你死去。”
湖面上吹来的风依然有些大,几条鲤鱼在水中缓慢地游。
四岁的太子祁昭还不明白“死去”的意思,于是他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
看出他的迷茫,温皇后又吃吃笑起来。
“等阿昭大一些,就会知道了。”她说,“总而言之,效忠的意思呢……就是他会像母后一样,守着阿昭长大。”
这次太子祁昭听懂了,他高兴起来:“当真吗?”
“当然。”温皇后站起身来,“走吧,母后带阿昭去看他。”
太子祁昭猛猛点头,把手交给温皇后。
温皇后带他出了皇后的长宁宫,来到了平乐殿。
平乐殿是日后的太子殿,那时是空着的。
因为太子祁昭还离不开温皇后,所以这殿暂且空着,皇帝是打算等他足岁,就让他入殿去住的。
跟着温皇后走入殿中,踏上台阶,站到门槛前,祁昭看见殿内有一位一身红衣的人,正站在通往殿后后园的宫门前,背对着他们发呆。
后院阳光不错,那人站在那里发呆,离得又远,也就没注意到他们。
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瞧着约莫十岁前后。
温皇后身后的侍女辛夷大声咳嗽了声。
那红衣人肩膀一动,回过身来。
是楚樾。
他怀里抱着个木盒子。
太子祁昭眼睛瞪大了些。
因为这实在是个太漂亮的人——这次的梦里,“太子祁昭”突然能看清他的脸了。
楚樾生得冷白,眉眼却清秀乖巧,那一双十分无辜的杏眼十分可怜,又明眸皓齿,纤长睫毛下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一片。年纪尚小的他脸蛋有点圆,偏生脸上还是一副紧绷神色故作成熟的紧张之意,于是瞧着越发令人生怜。
见到来人,楚樾神色一慌,连忙低下脑袋跪了下去:“臣楚樾,跪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
温皇后允他平身,又跪下身来,松开太子祁昭的小手,把他往前推了推。
“阿昭,这就是母后与你说的人。”她说。
太子祁昭被推了出来。他抬起脑袋,歪歪头,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下楚樾。
楚樾直起上半身来,见到太子,也露出些许怯意。
他慌慌张张捋了两把额前的头发,又慌慌张张抹了抹手上的木头盒子。
“楚家孩子。”温皇后叫他。
楚樾忙抬头:“是。”
“过来一些。”她向他招招手,“别怕,站起来,走过来些。”
楚樾慌张谢过,一拂下身衣摆,起了身来,往殿前走来几步,在太子祁昭跟前再次跪下。
楚樾当时也很紧张。
他在才四岁的太子殿下身前跪好,眼眸闪烁,向他低下头,双手有些颤抖地把手中的木头盒子递了出来。
“臣楚樾,乃冠军侯楚闳之子。”他说,“有幸承接皇命,此后愿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子祁昭还是愣愣地看着他。
他不太懂这话里的意思,那时只是觉得眼前这人真是太漂亮了。
他怔愣时,温皇后拍了拍他:“阿昭,把盒子拿过来。”
祁昭听话地将楚樾手里的盒子拿了过来。
盒子是贵重的金丝木盒子,祁昭又依着温皇后的命,把它打开。
红木盒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半块玉佩。
窗外鸟鸣声阵阵。
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里,投射进来一条条状的光束,斜斜地打在被子上。
陆青泽迷蒙地睁开了眼。
缓缓清明过来的视线里,映着他卧室的天花板。
陆青泽从床上缓坐起来。
他顶着一脑袋鸟窝头,抹了一下嘴角边睡流下来的口水,一边揉着颈窝一边转头看向四周。
是他的卧室。
陆青泽打着哈欠,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头边上,却没看到自己的手机。
怪了,一般都放在枕头边上的。
他纳闷地挠挠头,忽然听见卧室外面丁零当啷的,就像有谁在他厨房里忙活。
谁来他家了。
他妈秦杨雪不远万里地过来了?
陆青泽更纳闷了,他翻身下床趿拉上一双拖鞋,拖着刚睡醒的身子往外走。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做的梦还算不错,他终于能在梦里看见楚樾的脸了。
果真是张俊脸。
陆青泽挺满意,拧开门把出门的时候,嘴上都挂着满足的微笑。
他拉开门,往厨房那边一看。
就看到没有人的厨房里,锅铲在自己炒菜,调味料在自己倒盐,锅在自己控锅,鸡蛋在打碎自己往锅里跳水。
陆青泽:“……”
陆青泽笑不出来了。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两眼昏花了,于是用力揉了揉眼。
景象还是这幅景象。
陆青泽第二反应就是没睡醒,于是他哈哈笑了两声,转身回去,准备再睡一会儿。
一回头,却看见一个红衣厉鬼突兀地出现在身后。
他跟昨天毫无差别,一身的怨气。
陆青泽吓得嗷一嗓子大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最后一屁股栽在沙发上。
“你谁啊!!”
他大叫。
等话喊完了,昨晚的事才猛地浮上心头。
红衣厉鬼的血眸往下撇来。
“殿下,”他说,“是我。”
“……”陆青泽抽抽嘴角,“楚樾?”
红衣厉鬼毫无血色的嘴唇弯了弯,竟然笑了起来。
他点点头:“是我,殿下。”
陆青泽有点说不出话,毕竟对方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恐怖得惨绝人寰。
一身的鬼气,脸是惨白的,印堂是发黑的,血管和青筋是爆起来的,眼睛是布满血丝的,连身上的银甲都是鲜血淋淋的。
就算嘴角是带笑的,但看起来还是能下一秒就把他脖子拧了。
陆青泽抹了一把脸,很努力地说服了一番自己,但还是有些没法接受。
毕竟小楚将军漂亮得连他那在后宫里见着三千美人的父皇都会赞叹,还亲自面无表情地揶揄过楚闳“真不知道你这般莽夫是怎么生出此等光风霁月的美人的”。
美人变男鬼了。
陆青泽再次按了按自己的眼睛,沉默很久,说:“我有点儿害怕你这个样子,你让我缓缓。”
楚樾没说话。
片刻,陆青泽听见身前传来风声。
“殿下,”楚樾问他,“这样如何?”
陆青泽放下手,倒在沙发上望向他,就见他一身红衣和玄色披风,面庞已经恢复正常。虽然还是毫无气色,惨白得像个死人,但那些爆起的血管青筋和漆黑的鬼气发黑的印堂都收起来了。
除了肤色惨白与眼瞳似血,其余的就与正常人一模一样。
陆青泽舒服了,松了口气说:“你能收起来啊?”
“能的。”楚樾说,“只是方才一时太忙,也与您许久未见,忘记了。”
“你忙什么?”
“自然是守卫您如今的宫殿。”楚樾说。
“……”陆青泽都不想去看自己这小得令人发指的出租公寓,“平乐殿什么时候一室一厅总面积25平米水电一个月300物业费三月一交一个月135还带密码锁了?”
楚樾苦笑笑,不辩解什么,只问他:“用早膳吗,殿下?”
陆青泽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答应下来,毕竟有饭不吃王八蛋。
他偏头看了眼那些自动做饭的锅碗瓢盆,还是觉得这光景十分诡异。
楚樾走到他身前,向他伸出手。
陆青泽什么也没多想,前世十几年的记忆给他留下了很强的身体记忆,脑子还没转过这个弯来,他的手就已经搭到了楚樾的手上。
搭上的一瞬间,陆青泽被冷得一哆嗦。
对方终究还是个鬼,手冷得像块冰。
楚樾低声向他说了句抱歉,把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楚樾轻握着陆青泽的手,把他请到餐桌边上,才松开他。
楚樾为他拉开椅子,陆青泽这才有些不自在起来,不太好意思地落了座。
他忍不住说:“你不用这样。”
“殿下不必感到负担,我与殿下本就是君臣。”
说罢,楚樾直起身,退后两步。
他往厨房那边瞥了眼,那边就有盘子和饭碗慢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饭菜轻轻落到陆青泽跟前,一顿早饭丰盛至极。
除了一碗肉粥,还有一盘包子和许多茶点,连小咸菜都整整齐齐精致无比地装饰在小盘子里,在陆青泽跟前摆了十八道。
跟上辈子当太子的时候一个水准。
陆青泽有些汗颜。
正汗颜时,一双筷子又自动飞到了他手里。
陆青泽更汗颜了。
陆青泽很想说些什么,可对着一桌子皇家水准的早饭沉默许久,他绞尽脑汁,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不用这样……”
“都是我应该做的。”楚樾还是说。
陆青泽叹了口气。他一低头,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换了。
和昨晚上他上班回来时身上穿的短袖配灰色连帽外套不同,此刻他身上穿的是平时在家里穿的宽松睡衣。
“……你给我换衣服了?”
“是的。”楚樾说,“方便您就寝,这是当然的。”
楚樾一脸坦坦荡荡理所当然,陆青泽有点儿说不出话。
“倒也不必这么用心,”陆青泽表情复杂道,“我用不着你这么用心地伺候,你是个将军,再说君臣什么的那也是两千年前的事,我早就……不是什么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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