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无法让他去推翻,撕扯,打破。那还不如让他一次又一次陷入又聋又瞎的死境。
让他永世痛苦,起码,内心可以不用遭受这样的谴责。
现在这样太残忍了,真的。
强行给所有人头上降罪,再进行处罚。
只是因为他们几百年前在这片土地上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要让千千万万生活在这里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底有没有把人当人,把人命当人命?
沈逸突然想起基地初见时,陈莫笙穿着一身整洁衣服。为了彰显自己优越感特意鬼扯出来的那些话,顿时只觉得荒谬无比。
他说死城空气不好,水质差,病毒肆虐。特意点出这里连个供孩子上学的地方都没有,能苟活下去已是万幸。
可这些,到底是拜谁所赐?
怎么办,那让他该怎么办?!
洛奕俞抱住他,体温和气息都是温热的,也算将这一点点热量传给了他。身体紧紧贴着,有东西可抓的感觉让他紧绷的神经略微舒缓,总算是安静了些。
洛奕俞大概不知道,拥抱,是他唯一一个喜欢跟他有身体接触的行为。
他不喜欢跟洛奕俞上床,真的很疼很难受。即使是被训到出现本能反应,身体会主动迎合了心底也不喜欢。
也不太喜欢跟他牵手,毕竟这个人握住自己的方式十次里九次都是紧紧箍住的,手指疼不说,还会让他有种极其强烈的被束缚住的感觉。
更别说接吻……倒不是觉得恶心。实在是,这样的举动实在过于暧昧。在他看来比上床还要暧昧。轻轻碰两下就算了,真的亲上了,沈逸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浮现出四年前那个孩子,心底骤然生出极强的背德感。
只有拥抱。
简简单单的,让他止不住地想多依偎一会儿。不再去想到底谁欠谁的多,到底怎样才能去还清,只是这样,时间暂停在这一刻,让他有个可以依靠的错觉。
都在颤抖,都没有依托,都看不清到底该怎么走。
洛奕俞捧着他的脸,轻轻抵着他的额头:“残忍吗……谁对谁又不残忍呢?”
“哥,我有我的苦衷。我可以拼命,可是我走了以后,城内的他们怎么办?我没法救世,我手里的筹码不足以让他毁灭,他杀不了我,我也同样无法奈何他,你能懂吗?”
沈逸却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眼底浮现出丝丝惊恐:
“小俞,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这种问法……
洛奕俞心底警惕了下:“你先说。”
沈逸慌乱道:“除去编号外,再也没有别的方法区分实验体和人类了吗?那不仅仅是实验体等于人类,也是人类等于实验体啊!那个畜生,有没有可能往人身上刻编号,再送入训练营?!”
洛奕俞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怎么,反问:“你觉得,是所有人都支持实验体被滥用,虐待吗?”
沈逸心底百感交集,虽然是早就猜到的事,可这样问出来,还是细细密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答案,也就是直接承认了。
这世上总还是正常人居多。
实验体售卖价格贵是其一,这就阻断了绝大多数人私下买卖的心思。更别提,拥有实验体私密服务的基本都开在地下城较为隐秘的地方,客流量并不算大。
说到底,占绝大多数的普通群众可能见都没见过几次。压根不会想到他们可以被买卖,可以被玩弄,更别提去知道他们是怎么训练的。
可也难保会有一些好奇的人。
会有一些正常的,明白权利并不该依靠踩着其他“类人形生物”来体现。看到他们被残忍虐待,看着他们痛苦挣扎,想要去戳破推翻这种吃人的制度。
可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在新世界,数据化的时代。
上层人可以保证人人平等,保障人权。自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去封住零星几个人的嘴。
说出来的话被删除屏蔽,传递通道被全方位堵死,单个人权力过大,会出现滥用职权几乎是必然的。
更别提,是想威胁他们“统治”的人。
抓到这些“谋逆者”后,再给他们进行手术,打上编号当成实验体扔进去……?
是这样吗?
真的,就畜生到这个地步?
其实并不难猜,只是让人胆寒。
“哥,这个你算问到点子上来了。”洛奕俞轻声叹气,“我手上有一份相关资料,就是关于你说的这方面的,照片视频都有,有点……呃,要看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 沈逸自然不会拒绝。
洛奕俞犹豫片刻,似在琢磨沈逸现在的精神状态能不能承受的住太大冲击。又觉得这事和他关系并不算太大,说出来也无所谓, 拿出电脑调取。
沈逸奇怪:“什么时候添的新电脑?”
“一直都有。书房那台可能受老畜生监管, 不好操作。”
他更懵了:“这个就不受监管了?”
“我自己开发了条新线路,他们攻不进来。”
很久之前的疑问再次翻出来:“你为什么会这些?”
“慢慢学呗,”他显然没有太多心思去扯这些,敲着电脑随口道,“哥对我很好奇?”
当然了。
短短三年, 哪来的时间供他做这么多事,怎么就能学会这么多东西?
且不说这些,单论洛奕俞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解放实验体的,这都是个谜。
不等他去问,洛奕俞就道:“好奇也没用,不告诉你。”
他总算将东西调了出来,将电脑屏幕调转至沈逸方向:“喏。”
视觉冲击力确实够强。
不知该不该庆幸,沈逸见过的血腥场面不算少, 对这些画面的接受度也在一点点拔高, 此时只是皱了下眉,没什么过激反应。
视频内容很简单, 一个人被绑在石质台面上进行刻印编号手术。
有个问题是,实验体编号并不只是纹上去那么简单。而是从内向外透出来的, 亮蓝色泛着浅光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原理,但很明显,想往人皮肤里部刻下这样的东西,绝不会太轻松。
那人头发被剃光,侧着头被压在石床, 头颅被束缚带紧紧扣住,动弹不得,整个脖颈暴露在空气中。
打没打麻药不知道。但看那人双眼瞪大,似想要拼命挣扎却又使不上力只能微微颤抖的模样,沈逸推测,大概是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之类的东西。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一句话,也没有像电影里放狠话说什么“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后果”之类的,更像是道残忍麻木的流水线工序。
拿刀的人浑身上下裹着防护服,看不太清脸,视线很容易集中在那个被绑着的人身上。
一侧脖颈处皮肤被整个削掉,血肉模糊中,却能清晰看见皮肉下微微跳动的血管脉络……
再之后,就是拿个大型仪器对准那人被削掉皮的地方,射出激光,一个字接一个字刻印着。
甚至能听见皮肉被烤熟发出的“滋滋”声响。
沈逸不想继续看了,有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洛奕俞很默契地将视频切掉:“知道个大概就行了吧,去休息?”
沈逸拒绝:“还有什么?”
“一些人口失踪的新闻吧,不过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怎么会?”
外面同城内不一样,人与人之间联系估计要密切的多。有亲戚有朋友有同事的,一个人在调查这类事,总不可能身边所有人都不知情。
更何况极致数据化的地方,那些犯罪记录应当无所遁形才是……
怎么会没人察觉?
“因为死了。”洛奕俞说话时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情绪,确信他没有太过伤心的意思后才道,“就是,和实验室里的大部分工作人员一样。亲属都以为这些受害者已经死了,因为车祸绝症什么的,没人会往实验体这方面想。”
“那也很可疑吧……哪有一发出反对声音就死人的道理?没人怀疑吗?”
洛奕俞摇头:“有,但只是少数。况且那老畜生会入侵数据,篡改受害者生前言论再把自己摘出来。到最后,能追根究底的人更是大打折扣。”
说到底,也不过因为大家都是那部分少数人。
沈逸有些无力,没再听洛奕俞讲,自顾自往下翻。
看的越多,心里那根弦便绷的越紧。
有几张对比图,在沈逸眼里,其实远比手术台来的更要触目惊心。
一张张人脸。灿烂的,张扬的,血肉模糊的,卑微低贱的……
上面的还是端端正正意气风发的人,下面就成了跪伏在地,顶着实验体编号双目涣散的狗。
有的被玩死了,有的还勉强吊着一口气,在离家几万公里的土地上被听不懂语言的人玩弄着。
洛奕俞轻轻靠在他身上,声音低沉:“他们身上所有权限全被封闭了,在城外,没有权限就是什么也干不了,真的跟畜生一样。”
“虹膜系统被销毁,也没法实时翻译。自然了,就算是恰巧遇见同一个洲同一个区的人,也只会把他们当神经病。”
沈逸光是设身处地想想,都感受到一阵无可抑制的绝望。
听不懂语言,没有认识人,被当做毫无人权的实验体随意玩弄着……
和他那时又聋又瞎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有胆识和气魄去为非同族人抱不公,本来也不会是很差的人。且看照片大多是年轻一辈,或许本该有着大好前程。
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摧毁了。
洛奕俞将头枕在他胳膊上,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他:“很难受吧?”
沈逸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和他们一样。一个人待在没有同类的地方,没法和人交流……甚至,你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就算我要伤害你,你也没法反抗。很难过吧?”
沈逸哑然失笑:“你在可怜我吗?”
又腾出另一只没有被当枕头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没必要,我不值得。”
洛奕俞垂眸,似是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沈逸将这些资料翻到头,对洛奕俞不解道:“我真有点看不懂现在的局势了……看你这样似乎不怕被他封口,现在又有这些罪证在手上,到底为什么不动手?”
他那时确实是着急才一时说了气话,本质上,他也清楚洛奕俞才是最恨智领者的人。
总不至于真的同流合污。
洛奕俞懒洋洋回复:“因为他手上同样攥着我的命脉啊。”
沈逸被吓到:“你又做了什么,杀人放火了?”
“紧张什么?”他轻笑,“我是畜生,畜生咬死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那样的事,怎么配被称作命脉。”
“小俞,别这样说话。”
洛奕俞神色晦暗不明,在他胳膊上轻轻啄了一下,站起身来:“看完了就关机过来睡觉。别的东西我都上了锁,你也解不开。真是,下次再大晚上乱跑我就要生气了啊,困死了。”
沈逸叹气,认命似的再次躺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告诉我,也是你的惩罚吗?”
“随你怎么想。”
顿了顿,又有些紧张道:“不会过会儿一睁眼起来,你又恢复成那种要死了的样子吧?”
沈逸问:“你不喜欢吗?”
“才不喜欢!那一年里我见得够多,早就腻歪了。”他垂眸,紧紧攥住沈逸的手,“所以哥,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要快点好起来。”
沈逸没吭声,任由他把自己手越攥越紧,直至是在疼得受不了,才从喉咙间挤出一声闷哼。
洛奕俞当他同意了,力度稍微松了些,又道:“下次能不能别挑我睡着的时候走?你再这样,我以后可就不敢睡觉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眨眼速度越来越慢,看来是真的累了。
无端的,让沈逸有些心疼。
他声音也很低:“找我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洛奕俞打了个哈欠:“怕你心情不好呗,还能为什么……”
至此,彻底睡着,再也没说一句话。
沈逸盯着他半分钟,同样缓缓闭眼——却没有睡着。
有件事,洛奕俞应该不知道。
他在失眠。
已经有一年了。
本以为重生后会好一些呢,结果还是这个样子。
明明是闭着眼睛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睁开了,呆呆地看着前方,目光涣散。
瞎了的时候面前都是一团黑,分不清。只是偶尔会感觉眼睛很难受,凉嗖嗖又有些疼。
现在好了些,起码能控制住自己眼皮不随便睁开。
只是每每快要睡着,意识模糊下坠时,心脏就会莫名其妙紧缩一下,逼得他不得不吊着口气立即清醒。
那一刹那,耳边剧烈嗡鸣,瞬间将他拉回那几天的铁笼,像是挨了无数个耳光,逼着他打起精神。
要么就是大脑乱七八糟一团,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思绪乱飞,别说睡觉了,能遏制住自己不头疼都算好的。
真的,太累了。
到底睡着了没有他自己也不清楚,总而,等洛奕俞醒来时轻轻一动,他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洛奕俞反倒是愣了:“我动静很大吗,这就把你吵醒了?”
躺在床上干等着实在是太无聊,沈逸千盼万盼总算等到他睁眼,自然不会怪他一句,立即就要起身:“没有,我正巧醒了。”
洛奕俞却内疚起来,蔫巴巴的:“对不起,明天我去次卧睡。”
“不用,不用。”沈逸无奈,“真的,我是自然醒。”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长期失眠有什么不好后果不用多说,除去面容憔悴外,最明显的一条就是注意力不集中。
又聋又瞎那一年里他这样倒是没什么,毕竟没人跟他说话。他自己也没有任何时间观念,只能凭借客厅阳光照在自己身上的次数来模模糊糊判断自己应该又有好几天没真正睡觉了。
但总来,他那时状态本来就不怎么好,就算失眠是雪上加霜了也就那样,毕竟洛奕俞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憔悴的那样快。
刚复活那阵也好说,本来就是在一点点重构思维,小俞大概率也不会和他计较这些。
现在就不太一样了。
当他明确在这人面前表现出来自己“恢复正常”后的模样,洛奕俞便会理所当然认为他已经彻底好了,对他的要求也会提高不止一个档次。
自言自语了一年没人搭理,好不容易等来沈逸恢复,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可就难为了沈逸。
说正事时还好,情绪摆在那他能稍微让自己打起些精神。
可洛奕俞显然不是那种只会跟他谈大事的性子。
他连捡到块好看点的石头都要过来跟他念叨两句,很明显的,便感受到沈逸心不在焉。
一次两次还好,八次九次也能忍,一直这样下去,洛奕俞就真的有点怒了。
他倒是没直接动手,只是表情阴翳:“你很烦我?”
“……嗯?”沈逸回过神,“没有啊。”
“那我上句说什么了?”
“……”
他乱蒙:“等下早餐吃面包煎蛋?”
洛奕俞沉默片刻,倒抽一口凉气:“哥,你早上吃的就是它。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再过会儿天就黑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
沈逸极其乖顺:“对不起,你要罚我吗?”
又是这软硬不吃的态度。
“本来是不会罚的。但你要是再这种态度我可就要动手了。哥应该还没贱到会恋痛吧?”
沈逸垂头不答。
洛奕俞倒是也没真折腾他,叹了口气,哀怨:“算了,随便你。大不了我也不理你了。”
自然是胡扯。
当天晚上,洛奕俞为这事心烦到睡不着,翻了个身时,和垂眸发呆,或者是压根没反应过来自己又在睁着眼睛的沈逸对上视线。
他是真有点恼了,猛地抓住沈逸的脸:
“你——到底怎么了?”
畏惧是本能的:“有点失眠。你睡吧,我马上就能……唔!”
洛奕俞加重手上力度,此时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难怪,不是第一天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本来想说“怕你担心”的沈逸,话到嘴边,又没忍住拐了个弯。
他声音很轻,语气也并不强。只是落在洛奕俞耳中就变了味:“小俞。你不是也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很自然的,挨了个巴掌。
并不算重,警告意味更足些:“所以你才故意不睡觉糟蹋自己?”
“没有,没有。”沈逸蹙眉,终于辩解了句,“不是在跟你闹脾气,是真的睡不着。”
这话说完,他便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痒。
不说洛奕俞,连他自己也有点茫然。
失眠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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