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下心头这点情绪,拿手去捂肖子兮的嘴,打算先把人拖回座位,只听肖子兮仿佛含混地说着什么。他松开手,挑眉看向肖子兮。后者一脸急切,伸着胳膊往谢知周身后指,迭声道:“季泽恩!季泽恩!”
“少蒙我。”谢知周说完又打算去捂肖子兮:“神仙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然而他话音刚落,手里忽然一顿。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谢知周?”
他僵着脖子回过头去,对上了季泽恩沉静的目光,他穿着一身工作服,系着纯黑的围裙,上头星星点点地溅着白色粉末。
“季哥!”谢知周的身体比脑子还快,忙不迭松开肖子兮,冲他挥了挥手,笑出一口大白牙。方才老板的话在他脑中划过,他忽然一个灵光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小徒弟?”
季泽恩略略抬眼。
他忙改口:“啊,我是说,你在这儿兼职?”
“嗯。”季泽恩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一双深黑的瞳仁仿佛颜色更加深重,“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老板的呼唤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没等谢知周回答,匆匆撂下句:“我去忙了。”几步便没了踪影。
“哎!”谢知周没来得及解释。
肖子兮扶着墙感慨道:“这也太巧了吧,原来季哥比神仙老子还好使。”说完又幽幽地添上一句:“不过为什么季哥看不见我,我刚明明也挥手了?”
“可能是矮吧。”谢知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神思不属地说道。
季泽恩刚开学的时候,在一家连锁快餐厅兼职。当时正是“校草”风头正盛的时候,临床八年又是小班授课,平日里在学校也没法儿蹭课。A医大好多学生便闻风而来,经常去他兼职的快餐厅围观。
他们虽也会点些吃的,不过常常带着一大包书过来,一占座位就是一下午,客流量大的时候,闹得好些客人没地儿坐不说,别的服务员也对季泽恩有了怨言。
后来他就辞掉了快餐店的工作,换了这家咖啡馆。然而他那张脸太过瞩目,即使是换了地方,也很快被扒了出来。
好些学生知道是自己害他丢了工作,心感愧疚,饶是知道了他的新地址,也不再去了,但还是有些过分的,一股脑儿往咖啡馆涌。
这次饶是一贯不食人间烟火的季泽恩也生了气,亲自怼了再次跟过来的几个学生,这才安心做上了兼职。
按理说,他应该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谢知周抓了抓头发,想起刚刚没说出口的解释,恐怕季泽恩也把他当成是来围观的人了,只是不知道季泽恩会觉得他是来花痴自己的,还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这段时间他兢兢业业地在季泽恩面前凹直男人设,想必季泽恩会觉得是后者了。
他是真不知道季泽恩在这里兼职,这下好不容易在他心里建立起来的一点形象全毁了个干净。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却看见桌上摆了不少他没有点过的小点心,他正有些疑惑,就听到段邦冲他眉飞色舞地开口:“老谢,告诉你个秘密。”
“季泽恩在这家店兼职。”谢知周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这算命的功夫神了。”段邦一脸诧异,他转头惋惜地拍了拍肖子兮:“半仙儿,你要失业了。”
“什么呀,”肖子兮一把推开他的手,拿眼神指了指谢知周:“我俩刚碰到他了。”
段邦恍然大悟:“我说他一直没露面,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呢?”他指了指餐桌上多出来的点心,转而跟刚过来的两人解释:“这是老板刚刚送来的,她说季泽恩说我们是他室友,特意给我们送的小吃。我本想喊他过来一起吃,听说他在忙就没开口。”
他没有生气吗?谢知周暗暗想着。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小食,皆是出自季泽恩的手,一时心里有点甜,又有点疼。
他又想起季泽恩那碗素净却诱人的面条,有的人学习烹饪只是为了博人一笑或是陶冶情操,可有人学厨是生活所迫。
住在一个宿舍里的四个人,他们坐在这儿胡吃海喝,季泽恩却在后厨忙碌。
一双未来要拿手术刀的手,此时正在做点心。
如果曾经的季泽恩还算是生活拮据的话,那么如今他的母亲嫁给了宋桐的父亲,宋东涛也算是小有所成,他何必还这么辛苦呢?
谢知周没去问。
这个人太简单,也太不简单。
谢知周觉得自己又开始矫情,却又忍不住不去矫情。季泽恩像是一个无法控制的开关,把他从前的潇洒肆意逐渐关闭,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把他从未有人知晓的另一面剖析出来,**裸地呈现在他眼前。
谢知周尝了一口,布丁细腻的口感在舌尖滚过,碾碎成沁满口鼻的奶香。不由得又骄傲起来,他看上的男孩子,就连做甜品师,都是那么优秀的。
谢知馨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哥,说起来,我这次进步,也有宋桐的功劳。”
“他就教了你几天,哪儿来的功劳?”谢知周失笑。
“宋桐?”肖子兮打断了一对兄妹的对话:“他什么时候开始教知馨了。”
“前两天,”谢知周解释道:“乔哥太忙,跟我推荐了宋桐。”
肖子兮一脸悲愤地咬了口蛋糕,“老谢,你不够意思啊,乔哥有事你可以找我啊?”
“找你?”段邦在一旁乐了:“就你那个三脚猫功夫,教咱妹妹算命吗?”
“哎哎哎。”肖子兮不高兴了:“我也是正儿八经考到咱们学校临床的好不好,虽然比不上临八的分考得高,但我绝对是最尽心的。”
“好了好了。”谢知周给他顺毛:“谁让你瞒着我,我都不知道你——”他顿了顿,没往后说。肖子兮自知理亏,也不再出声,瘪瘪嘴问谢知馨:“你进步和他有什么关系?”
谢知馨忍不住笑着说:“你们都别生气了。宋学长考前给我划了几个重点题型,结果全考了。我照猫画虎做了,数学比平时高了二十分。”
“服了吧?”段邦看着肖子兮臊眉耷眼的样子:“你有这能力?”
“我是没有。”肖子兮闷闷不得地吃刚端上来的焗饭,看着那色泽金黄的芝士混着珠圆玉润的米粒:“可是季神有啊。”他问谢知周:“老谢,你怎么不找他?”
“没那么熟悉嘛。”谢知周随口扯了个理由。其实当初季泽恩的名字并非没有出现在他候选名单里,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怕听到从季泽恩口中说出的“不”字,哪怕只是补课这种事。
先追到人再说,他安慰自己。
“我看你俩现在关系挺好。”肖子兮冲他挤眉弄眼:“再说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什么意思?”谢知馨小口喝着咖啡,作为这里唯一一个不知道季泽恩是何许人物的人好奇问道。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那么多。”谢知周岔开话题,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和朋友天南地北地闲聊。
偶尔不着痕迹的抬眼,遥遥地看向后厨。他没法儿看见里头的季泽恩是什么样子,却能看见老板端出的一碟碟馋人的吃食。他想,他都不用去看就能知道,此时此刻拿着面包刀的男孩子有多帅。
谢知周推开后厨的门,正靠在橱柜上背书的季泽恩一愣。
“他们陪我妹玩儿去了。”谢知周自然而然地拿起衣架上挂的一件围裙,手绕到背后打了个结,走到前头,开着龙头细细地冲刷双手,熟练地戴上手套。“半仙儿和棒棒让我给你带个话,说多谢你送的点心,知道你在忙,就不来打搅了。”
季泽恩的眼尾略向下斜,不带什么情绪地看着他:“那你?”
“这是我新招的小徒弟。”方才的老板忽然走进来,笑吟吟地扬声开口。她拍了拍季泽恩的背,一脸得意:“高不高兴?”
季泽恩揉着眉心:“方婷姐——”
“只不过他没什么基础,得我重头教。不过老早我就想再招一个人了,你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方婷自顾自的碎碎念,全然没有察觉季泽恩的无奈。“这会儿正好没什么人,你先做个简单的奶油蛋糕试试?我看看你的底子。”她对谢知周说。
后者也不怯,毕竟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人,闻言就开始打鸡蛋。两只手颠来倒去,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分好了蛋黄蛋清。
他按着方婷的指示一步步做下来,不一会儿便烤出一个松软金黄的蛋糕胚。他打开烤箱把蛋糕拿出来,凑到季泽恩眼前,冲他挑眉:“闻闻?”
“香。”季泽恩简洁明了。
“不生我气了?”他把蛋糕放在平台上,去拿方才打好的奶油。
季泽恩抱着胳膊,靠在橱柜前:“生气?”他似是有些不解:“你特意来看我,我为什么生气?”
“啊。”谢知周一愣,竟没料到季泽恩是这么想的,干脆借坡下驴:“怕你嫌我跟口香糖似的,黏住了擦不掉。”
季泽恩略略蹙眉:“别开这种玩笑。”
“哦。”谢知周以为这人的“恐同”症又犯了,索性闭了嘴,安安静静地搅合白花花的奶油。
刚去别处忙的方婷这会儿才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她看见谢知周的蛋糕忙啧啧称叹,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跟季泽恩嘚瑟:“这小子蛋糕做得真好,我没招错人。”又问谢知周:“这不是你第一次做吧?”
“姐,这真是我
第一回 做。”谢知周并着手指发誓,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他有一眼没一眼地瞟着季泽恩,瞄见后者嘴角微微翘起,心里又乐了几分。
方婷丝毫不吝夸奖:“行啊弟弟,那姐现在教你涂奶油。”她左手不疾不徐地转着平台,右手稳稳维持着一个角度停留在蛋糕上方。白生生的细腻奶油一圈圈的添上去,分毫不差地盖住了蛋糕胚,显得均匀又好看。
谢知周颇为捧场地在她边儿上鼓掌。
方婷把抹刀递给他,后者接过去,仿着她的动作摆好架子,不料那奶油坑坑洼洼,就是涂不平整,他也不硬撑,忙向方婷求救:“姐,这怎么回事?”
方婷忍不住笑:“你这手都抖成帕金森了,能平整才怪了。”她看了眼一旁背书的季泽恩,对谢知周说:“你多跟泽恩学学,他那真是双标准的外科手,悬空手肘都不会抖。”
谢知周闻言一愣。
还是季泽恩放下书,解释了句:“方婷姐是我们学姐。”
“没想到吧,姐姐是A医大护理系毕业的。”方婷打趣他,带了几分感慨自言自语道:“多少年了,说话还是扔不掉那些医学形容词。”
“原来是校友啊。”谢知周说:“难怪看方婷姐格外亲切漂亮。”
方婷捂着嘴笑:“就你嘴甜,真是个活宝,以前我和泽恩两个人在这儿的时候,一下午都冷冷清清的。”
“泽恩那是技术流。”谢知周夸起季泽恩来就格外起劲儿:“人狠话不多。”
季泽恩神色一敛,眸光微动。
他顺着方婷姐的话说的太快,都没发觉自己下意识换了称呼,叫了人家一句泽恩。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弃医从商?”方婷姐打趣他。“每回有人听说我是护理出身,都问我怎么不干护士了,你和泽恩倒是有默契,都懒得问。”
谢知周接过抹刀,继续钻研奶油的涂法儿,闻言笑着揶揄了句:“弃医还需要理由吗?”
背不完的书,考不完的事,干不完的活儿,这种逆天而行的专业,弃了真的是太正常了。
“方婷姐和你不一样。”季泽恩忽然道。
“你也别抬举我。”方婷笑着回了季泽恩,转头对谢知周说:“不过我起初也是真的想治病救人,才念了护理的。”
“后来毕业之后上临床干了两年,遇上伤医事件。病人下了手术伴发谵妄,拿着家属随手放在床边的水果刀在病房闹事。”方婷语气平淡,像是在诉说着别的什么人的故事。
谢知周却敛了神色,认真地听她说起来。
“后来我的一个护士朋友帮我挡了刀,住进了ICU。”
“她怎么样了?”谢知周问。
方婷笑了笑:“别担心,她出院了。不过我认怂了,辞职开了这家小店。她……”话音顿了顿,方婷眼里浮起无奈的情绪:“她养好伤又回去当护士了。”
真是了不起啊,谢知周想。
每年全国的医学生众多,有人为了赚钱,有人为了社会地位,有人感兴趣,有人单纯只是为了逃避学数学。
但在若干年后,大浪淘沙,这条路上早年的疲惫和清贫,太多的艰难险阻把那些只为名利的人筛了出去,最终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的学生,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常人难以想象的信仰和情怀。
到了晚上饭点儿,谢知周跟着季泽恩打下手,节奏倒是快了不少。等把客人差不多都送走了,方婷姐让他在厨房练裱花,自己和季泽恩在外头收拾桌椅,便听季泽恩问:“为什么收他?还和他说那些。”
方婷利落地擦着桌椅,随手喷了喷酒精。从实验室里带过来的习惯,这么久了也还是改不掉。“你头一次和我提起你室友,还给他们送了点心。泽恩,”她顿了顿:“他们不只是室友,还是朋友吧。”
“尤其是今天我招来的那个,一看就是个不愁吃穿的。他为什么主动和我说要来兼职,你跟我说说,难道不是因为你?”她调侃季泽恩。“我还以为收了他,你会很高兴。”
季泽恩淡声道:“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方婷姐靠在墙边转抹布,拿眼瞟着正在擦桌子的少年,他下颌如削,紧抿着唇,绷出一条好看的弧线,饶是擦桌子,也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泽恩,”她有些苦口婆心:“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会后悔很长时间的。你何苦那么拘着自己的心?我跟他说那些话,不过也是想让他更懂你罢了。你和陶青,在对理想这件事上,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陶青便是方婷姐的护士朋友。
“姐。”季泽恩低低开口:“别说了。”
“行行行。”方婷姐把酒精喷壶丢给他:“我再也不操心你的事儿了。反正这个小工我是招定了,我是老板,你管不着我。”说完拎起抹布晃去了楼上。
第30章 夜行
谢知周刚裱完花,就听见门被轻声叩了叩,季泽恩倚在门边,摇了摇手里的钥匙:“下班了。”
“等等,咱俩把这个吃了再走吧。”这个蛋糕上被尝试过各种花样,堆堆栈迭抹满了奶油,再者等下一波客人过来,也不再新鲜了。
季泽恩淡淡开口:“吃腻了。”
“看在是我的处女作的份儿上——”谢知周冲他勾勾手:“赏个脸呗。”
季泽恩无奈地走过去,谢知周忙殷勤地切下一大块儿蛋糕,递到他手里,上头还有他刚刚从冰箱里顺来的一颗又大又红的草莓。
季泽恩打量了一圈那草莓,咬了小半口,罐头草莓向来甜得腻人,他又惯常不爱吃糖,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谢知周见了,伸手拉了把季泽恩握着叉子的手,脸凑过去,舌尖一卷就把他叉子上剩的半颗草莓吃进了嘴里,他舔舔下唇,对季泽恩说:“不爱吃就别勉强。大家都是……朋友嘛,你在我面前和千万别勉强。”
季泽恩僵着脸,目光定定地落在小强盗的嘴唇上,那唇角天生翘着,此时沾上了草莓外头那层红艳艳的果酱,煞是好看。
他垂下眼,收起了自己的目光。
咖啡厅的二楼有间小卧室,平时方婷姐就住在这儿,不过没多的地儿给他们住。他们俩吃完了蛋糕,还是要回学校去。
如今过了秋分,天色一天比一天暗的快,这会儿他们锁了门出来,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季泽恩摇着钥匙,走在前头,谢知周跟着他,一脸迷惑:“这不是回学校的路啊?”
“我骑车来的。”季泽恩淡淡撂下句,话音刚落,他就走到了自个儿的自行车旁,掏出钥匙来三两下开了锁。
谢知周脱口而出:“我带你吧。”
虽然趁着夜色和心上人在校园里骑车听起来很浪漫,但是谢知周活了这么大,就没坐过车后座。他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个纯正的1,决不能坐车后座。
季泽恩抬起腿跨到主座儿上,往后略偏了偏头:“不坐自己走回去。”
谢知周一把抓住后座,三步并作两步蹦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前者的腰,虽然这人常常坐在桌前,不过想必是得益于平日里坚持晨跑,腰上并无一丝赘肉,劲瘦有力,抱着手感极好。
面子已经没了,总要吃点豆腐回本儿。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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