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大人。”胡舟脸上又起了汗,他袖子下意思攥起,“大人这意思是许大少爷故意延误军饷,这都已靠上通敌了,您这身份……”
“你说什么?”江褚寒冷不丁开口,他捏着杯子的手略一用力,忽然听着那杯子一声乍然,陶瓷的杯子竟然从中就裂开了口子,江褚寒寒声道:“胡大人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胡舟顿时闭上了嘴。
“世子……”卫衔雪反倒是沉着气,“他说的没错。”
卫衔雪如今的身份来说什么时局都像笑话,旁人通敌也好,他卫衔雪自己就是他国的人,竟然还说什么燕国与大梁之间的战事。
卫衔雪的目光在江褚寒手上绕了会儿,像是确定他没有受伤,才继续道:“此事暂且放在一边,还麻烦胡大人将西河有人失踪的事再说一遍吧。”
胡舟这便拱起手道:“去年整个大梁遭受天灾,西河虽有些钱财,但大多金银都进了有钱人的手里吐不出来,四处流民也无法安置,前些年户部造册的户籍许久不曾更新过了,因而哪家人多人少的难以察觉,直到秋收的时候要收人头上的税了,才一户户去查,发现西河有了失踪的事,此事放在别的地方还没这么奇怪,但西河同中原不同,地处偏僻,流民若是往外头走,大多出不了荒漠就要渴死饿死,既是死了人,就有奔丧的埋尸的,这回不一样,是失踪,城内城外的连具尸体也找不着。”
“这事情原本是要好好查的,好歹是人命关天的事,可……”胡舟皱起眉毛,一副难办的模样道:“如今许家成了大少爷当家,原本许老爷没那么弯弯绕绕的意思,到了大少爷这儿变得不一样了,这事情布了告示之后,许少爷竟然特意来问,那明暗里的意思,似乎……不想府衙查得太过认真。”
江褚寒眯了眯眼,“那这事情就是同许家有关系了?”
“这下官不敢说。”胡舟还是慎重地埋了埋脑袋,“此事……还听二位大人的意思。”
江褚寒同卫衔雪对视一眼,“案卷呢?”
江褚寒喝了几杯酒,眼神里有些威严显露出来,“胡大人明日把案卷送到我房里,其他的事你把府衙里的人交我差遣,旁的事……只要你不像根墙头草胡乱倒下,本世子不至于这几天就找你麻烦。”
胡舟露出个讨好的笑,一口应了。
“对了大人,今日许大少爷还特意替二位献了礼物。”胡大人说起这个像还来了劲,他笑得脸上的肉都皱成一团了,对着外面拍了拍手。
隔着屏风看不着雅间外的情况,但房门打开,似乎有什么人鱼贯而入,江世子感官一概敏锐,他像察觉了什么,立马就“嘶”了一声——几个婀娜多姿的身影自屏风后闪过,很快飘摇生姿的身形随着翩翩纱裙舞到了屋子里,竟然是一众打扮过的舞女……不对,其中还杂这几个白面少年,也是细皮嫩肉的模样,同女子一比,竟然各有各的肤白貌美。
“……”江褚寒当即把那半个被他捏碎的杯子摔下了桌,“哐当”一响,“胡大人你是昏了头了吧?!”
胡舟原本见着女子眼里生光,连脸上的肥肉都要舒展开了,他被这一声吓得赶忙举起胳膊,还不忘瞅了几眼那些惊慌失措的美人,“世……世子……”
胡大人从前就听闻了世子风流多情的名声,还特意打听了世子男女荤素不忌的闲言碎语,这才敢听许云熠的挑了这么些男男女女都有的……怎么世子气得都摔杯子了?
江褚寒不仅想摔杯子,他看着散开的一屋子颜色,连目光也不敢朝卫衔雪晃,他简直想摔桌子——可他怕卫衔雪还没吃饱。
江世子牙间咬出几个字:“滚,出,去……”
“世子啊——”卫衔雪在这间隙轻飘飘地说:“大人一番好意,你也不用这么生……”
可卫衔雪话没说完,他忽然肩膀一紧,一只手死死地朝他肩颈穴里扣进去,卫衔雪身子一僵,随后一丝凉意爬上他的喉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道:“别动。”
一把匕首隔着曼妙的轻纱,横在了卫衔雪的脖间。
江褚寒跟着的杯盏已经朝他身后的方向砸了过去,紧接着屋子里霎时乱成一团,方才进来的人太多,脂粉味与混乱的脚步声掩盖了踪迹,江褚寒并未嗅到什么危险,直到他目光略微晃过,一道冷光如同乍然迸出,他千锤百炼过的感官立即反应过来,江褚寒身后的冷刀被他一手扭过,他赶忙又朝卫衔雪伸过了手,不想他动作晚了,卫衔雪被人扣住大穴往后一拉,被他扔出去的杯子没砸到人,磕在地上砸得稀碎。
满屋子的红粉顿时成了利刃。
并非所有人都是刺客,其中几人拿出藏起的匕首,一边朝江褚寒划过,一边拖起卫衔雪就朝窗户边奔了过去,旁的一些人被吓得花枝乱颤,胡大人都已经躲在桌子下面去了。
卫衔雪被人按住穴位,几乎动弹不得,两个把他架起,居然看也没看就带着他越过窗户往楼下跳了下去。
这些人来得太快了,江褚寒没有带刀,他很快收拾了面前的人,可这片刻间只剩卫衔雪一片衣服的身影从窗户外划过,江褚寒立刻奔过去,就见楼下备好的马车被人驾着,等人方才塞进去,立马飞快地扬鞭赶了起来。
江褚寒立刻翻开窗子往外一跃,西河的夜风如同刀子,江褚寒耳边的风声几如呼啸,焦急仓促的变故好像一瞬间就把他许久不曾感觉到的慌张勾了起来,他甚至来不及想今日的事是谁干的,马车飞奔,江褚寒的身影如同生了虚影。
可他才追出几步,一道身影如同从天而降,一道砍刀在夜色里晃出明月的凉意,倏然便从屋顶边跃了过来。
江褚寒追赶的动作被迫一顿,那刀从他身前划过,借着月光江褚寒看清面前的人全身覆着黑袍,那黑袍人一把大刀把人拦住,又飞快地回旋砍了过来。
江褚寒不想恋战也只能闪躲,他来回间赤手空拳与那人过了几招,面前那人并非动作多快,江褚寒若是停下同他缠斗,必然很快发现他的破绽,可他此刻焦急,那马车的影子几乎要从街头消失。
江世子心中一焦,他错着那黑袍人的肩膀就要去折他手臂,但他伸手一抓,两手覆上那人的胳膊,眨眼间思绪闪过几道弯绕,江褚寒忽然愣住了……
冷冰冰的,那人的胳膊居然是冷冰冰的,江褚寒隔着衣服居然也感觉到了那人骨头上的生硬与生冷——不像活人。
可那人被扭了胳膊也动作没停,江褚寒片刻的失神里,一刀横过来毫不留情,江褚寒再一闪躲,那长刀割破了他的衣角,月光下与他的血肉几乎只有分毫之差。
江褚寒全身的冷汗都一时生起来了,可就这一步的后退,那人似乎也不想恋战,飞快地转身一跃,立刻奔着那一片屋瓦暗处的地方窜了过去。
不过眨眼,人与马车都消失在了江褚寒的视线。
第118章 :恶鬼
“哐”的一声,胡舟的后背撞上了后墙,墙上挂的画轴像是被这动静一震,“唰”一下往地上落了下去。
胡大人“唉哟”了声,反应过来的时候脚都腾空了一瞬,他生得肥胖,这几乎还是第一回有人能把他提起来按到墙上,他瞪大双眼望着面前一脸怒气的江褚寒,求饶的话到了嘴边,不想说出来的还是:“世子您……您不是,不是身子不好,这这这……”
是谁说京城里的镇宁世子身子不好素有心疾的,他还能空手把人拎起来撞上墙壁。
“方才的人是谁找来的?”江褚寒面色冷厉,像是强压着怒火,他抓着胡舟的衣领,寒声道:“卫衔雪若出了什么事,十个你也不够偿的。”
江褚寒手一松,胡舟立刻掉下来摔在地上,他胡乱爬了两下跪好,“世子,世子饶命,下官也没想到……这人都是许大……这人都是外头挑好的,绝对没有问题,怎的中间出了岔子下官也不知道……”
江褚寒回来的时候,屋里还剩的几个舞女已经被抓过去问了一遍了,余下几个茫然无知只知道求饶,什么有用的也没问出来,反倒是胡大人知道人被抓走,第一反应就把围着酒楼戒备的人全派了出去,什么戒严城门四处巡防的令马上就传出去了。
江世子按着自己的怒火冷静片刻,他往旁边的护卫瞥过一眼,走过去伸手便将那人鞘中的刀拔了出来,冷刀一晃胡舟吓得赶忙跪着爬过去几步喊着“息怒”,江褚寒看也没看他,当即大步朝屋外走了过去。
迎面过来就撞上了上楼的鸦青与大公主身边的副将,江褚寒略微敛了敛眉,鸦青一脸凝重地上前去了,凑在江褚寒耳边说了什么,江褚寒颔首问那副将:“西河出了东城门,往北边去是什么地方?”
那副将跟着大公主在西陲呆了多年,西河也来了许多次了,他想过道:“是……是沧浪山。”
江褚寒觉得这山名有些耳熟,“我记得西河有条水源前些日子干了,是不是就是从这沧浪山上来的?”
这事那副将并不清楚,鸦青沉下的目光注意着周围凑近的许家护卫,他放低了声,“世子可要让属下带人杀上去看看?”
“不用你去。”江褚寒握着刀移步,“我亲自过去看。”
这动静还没惊动褚苑,方才江褚寒和她翻脸,那反常的意思大公主听出点什么了,江世子要避开许大少爷,想让她把人拖住了。
大公主同许大少爷同桌而坐,她取了纸笔摊在桌上,想和许云熠好好算一笔账来,不想这大少爷眉眼斯文,不过听她提了几句,便已经应承着要派人将粮草运往曲州。
褚苑的话都还哽在了喉间,“大少爷,咱们不再多算几笔?”
许云熠和颜悦色地推过纸笔,“公主劳苦功高,亲自跑一趟已是冒犯,今日多少都由公主说了算。”
若非前些时日军中真挨了饿,大公主真觉得自己误会了这大公子,还是说看在她前些时日在宫中受了封赏,这西边的人打着商量换了脸色……不成,褚苑在桌边抬了抬眼,她换言道:“大少爷如今可有成婚?”
许云熠神色一顿,“公主……劳公主挂碍,家中已有一子,若公主不弃,来日也想让犬子入军中效犬马之劳。”
“好说好说……”褚苑手指在桌上无意识敲动,“咱们还是再好好算一遍吧。”
大公主掀动纸页,心里骂了句:褚寒到底打什么注意,这还要把人拖到几时?
但不等褚苑划过几笔,手中的纸页忽然随风掀起了边角,她用手压了压,望向了被大力推开的房门。
江褚寒的步子没人拦住,他提刀往门口一站,横起的眉目像起了杀心。
褚苑还是少见江褚寒生气成这个模样,只见江褚寒踏入房中,一刀横过来就指上了许云熠的脖子,褚苑下意识喊了句:“褚寒……”
江褚寒眉梢的冷意遮掩了他一概表露的松弛轻佻,他身影盖住许云熠坐下的身形,“今日来的刺客,是大少爷挑的人?”
方才胡舟的话才说了一半,但江褚寒不用猜也知道,这地方是许云熠安排的,人也是许云熠挑的,如何都同他脱不了干系。
“刺客?”许云熠几乎和褚苑同声,大少爷一脸无知,“世子是误会了什么……”
“是——本世子误会你。”江褚寒在他脖颈间转了转刀:“大少爷这命金贵,我初来乍到的直接取你性命不妥,但你设的宴上出了岔子,总该是要让你偿点债的。”
许云熠跟着刀刃抬了抬首,他往下瞥了眼冷刀,“世子饶命——我这方才坐下,可算是无妄之灾吧?”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江褚寒提着刀让他抬不上去头了,许云熠只好站起来,江褚寒冷声道:“真假我也懒得猜了,大少爷陪我一道走一趟沧浪山吧。”
褚苑也站起来,“你要去沧浪山?”
“原本以为这宴会最多不过鸿门宴,竟然还真有人敢当着我的面抢人。”江褚寒对着褚苑解释,“方才阿雪被人劫走,这位大少爷安排的人里面有刺客,我追出去几步没有追上,但我入城时留了个心眼,如今知道人往北边去了。”
褚苑立刻提起马鞭,“那我跟你一起去。”
“用不着大公主出马。”江褚寒目光指着许云熠看过去,“许家若敢打卫衔雪的主意,陛下那边也不必禀告了,送上门的钱财可别给旁人分了羹去。”
许云熠站起来举起手,“世子冤枉,小民不过一介商贾,哪里敢打人命的主意,何况还是奉使大人。”
“是不是的你心里有数。”江褚寒用刀压了压人,“褚霁前些日子在御前吃了亏,这几日还在闭门思过,他早就打定主意想逼我和卫衔雪来一趟西河,我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想用这般直接的法子,是打定主意我们回不去吗?”
褚苑知道江褚寒犟起来劝不住,可这事情没有根据,他伸过马鞭把刀拦住,“褚寒,你多少冷静一些,没有证据的事,你……”
褚苑错开他的半身往后一望,门外刀光凛凛,许家养的人并不吃素,眼见江世子提刀进了屋子,背后的刀光已是剑拔弩张,府衙的人微微屏住呼吸,握上刀把还不知该如何分辨,鸦青的刀已经出鞘了。
大公主沉声道:“我今日来时可带的人不多。”
“我没有不冷静,我只是好奇……”江褚寒没把后面的刀光当回事,他转着刀锋偏过身,盯着许云熠并不慌乱的一张脸,“大少爷为何这般冷静,就不怕我刀下不稳,伤了你许氏门楣的前途吗?”
许云熠微微一笑,“世子说笑了,莫须有的事何须慌乱?”
他对着门外的刀光使了眼色,“把刀收起来吧,世子想要去一趟沧浪山,我陪同过去就是,只是过去的话要请世子等到明日了。”
江褚寒“嗯?”一声,“为何明日?”
“沧浪山外有风沙,夜里才起,现在这个时辰……”许云熠看往窗外,“莫说人难行,就是马车也难以靠近了。”
“的确如此。”褚苑按住江褚寒的肩膀。
江褚寒瞥了一眼褚苑的手,可他耸耸肩,“风沙如何,下刀子这一趟我也走。”
“大少爷,咱们今夜生死与共。”
卫衔雪被人按上马车,很快有人把他的眼睛蒙上了。
马车在城中飞快奔过,本是闭城的时候,但大公主今夜方才入城,东边城门未关,马车一路奔去,甩开城门口的护卫便直奔了北边。
卫衔雪分不清马车去了何方,他不过想要开口,就被人死死按住了胳膊,绳子很快绑上去,他一挣扎便被人勒住绳子按紧。
疼……卫衔雪有什么脾气也给压下去了。
马车外的声音都被马蹄与车辙的声音压下去的大半,卫衔雪想了一路,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们可是要带我去沧浪山?”
背后的人竟然动作停了一下,卫衔雪便知自己猜对了——当日许云卿同他说西河的情况,府里将人掳走,先是在府里后院关着,然后送到城外,那城外关人的地方正是沧浪山。
可不想卫衔雪还没说起后话,背后的人忽然对着他的脖颈就是一击,卫衔雪眼前一黑,马上就晕过去了。
卫衔雪:“……”
再醒过来的时候,暗淡的视线里火把闪烁,卫衔雪听到耳边“轰”的一声,像是什么撞击猛然一响,硬生生地将他敲醒过来,紧接着便是一阵胡乱晃动的锁链声不绝于耳,不停地往卫衔雪脑中敲击过去。
他脖颈后还疼得厉害,卫衔雪艰难地睁开眼睛,周遭光线暗淡,只有四周挂上的火把驱散黑暗,照得周围略微能辨认出情况,他按着冰凉的地板起了起身,在自己身上也听到了混乱的锁链声。
卫衔雪双手抓住了周围的铁栏杆,周遭的情况尽收眼底——这地方似乎是个山谷,顶上满是岩石,除了谷壁上挂的火把燃烧,几乎没有一丝外界的光线透进来,巨大的铁链从顶上垂下,把几个巨大的铁笼子悬空挂了起来,卫衔雪就被关在其中一个并不高大的笼子里,悬空的铁链将他吊在山谷中,下面漆黑一片,似乎就是悬崖绝谷,而与铁笼平齐不远的地方有个延伸出来的石台,一块巨大宽阔的岩石像是凭空托起来的,铁笼的门自上打开,正正好地能将铁笼与岩石接上。
卫衔雪方才听到的撞击声,就是旁边一个铁笼打开,那铁门顶上的一端落下,撞在岩石上砰然一声如同惊雷。
不曾清醒的迷茫只维持了一瞬,卫衔雪抓着铁栏杆微微起身,整个铁笼立刻晃悠着吱哑偏动,锁在他腿上的铁链晃动不止,他只好在笼子里坐下了,对着那石台的方向有些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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