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自上而下从两人之间穿过,牧闻翘起二郎腿,上半身前倾,意有所指的看向蔺言的右手,手套的最外延是一圈氧化发黑的暗红色血渍。
“不如来说说您迟到的原因吧。”
牧闻轻佻的弯起唇,眸底似有层散不去的阴霾。
“是哪条狗咬了您?”
桑德拉倒是有狗,只不过披着人皮。
牧闻一句话出来,蔺言弯弯的眉眼收敛了,沉静如海的蓝眸被垂下的眼睑遮了一半。
牧闻要伸长了脖子, 睁大了眼睛, 才能窥见海底翻涌的漩涡。
“是封荆?”牧闻问了句, 很快自己否认了猜测。
“封荆都折腾成那样了, 他咬不了人, 不是克里斯曼也不是程北…”
牧闻忽的笑出来,“长官, 总不能是尹玉成吧?”
话是这么说, 牧闻心里清楚不可能是尹玉成, 除非必要, 他向来不会主动找人麻烦,更不可能和蔺言起冲突。
究竟是谁?
轻轻咬住腮帮子内侧的黏膜,牧闻双眼定定的看着蔺言, 少年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一上一下的轻敲着,灯光一照,手套边缘的血便更加醒目了。
【夏娃:还是关的不够久,不想着出去, 想着咬你。】
【蔺言:他不是在关心我吗?】
【夏娃:他只是不高兴有人先咬了你而已。】
对于夏娃的看法, 蔺言不赞同也不反驳,每个人解读的角度都不一样, 在他看来,牧闻不像要咬他,更像要舔掉他的血。
好变态。
回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时牧闻的表现, 蔺言心中再次说了一句变态。
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完全扭曲的牧闻还在笑,见蔺言不说话,他点了点头说:“看来不是尹玉成了。”
一个一个排除是不现实的,桑德拉有太多危险分子,眼珠转了转,牧闻突然“啊”了一声。
“不会是崔堂吧?”
疑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牧闻翘着的二郎腿晃了晃,“长官,崔堂从医务室里爬出来咬你了,对吧?”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崔堂伤势痊愈后理应要被重新塞回小黑屋,蔺言遇到他的可能性很高。
“真是,”蔺言重新抬起眼,漂亮的面容被苦恼的神色覆盖,“为了不让你等太久,我连医务室都没去就来了,你居然抓着这一点血猜那么多。”
“猜到是谁对你有什么好处吗,牧闻?”
少年左边鼓一下脸,右边又鼓一下脸,最后对着牧闻的头发吹了口气,“你是罪犯,不是侦探,我也不会给你发奖金。”
牧闻笑嘻嘻的回了一口气,“能让您坐在这陪我玩这么久的侦探游戏不就是奖励吗?”
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人,牧闻都快无聊死了。
“所以,”牧闻说:“是崔堂了?”
“恭喜你,猎人转职侦探成功,”蔺言举起沾着血的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当当!从今天起你就是桑德拉第一侦探啦!”
由于没有同行,所以也是倒数第一。
牧闻跟着蔺言画圈的手指晃了一圈脑袋,没说话,猜没猜对无所谓,他想知道的是崔堂究竟做了什么。
审讯室里完全接触不到外界,对于习惯性收集情报的牧闻来说无异于给网瘾少年断网。
慢斯条理的摘下沾血的手套,右手腕骨处的小痣也被血染红了,蔺言随手抹了两下,擦不掉便不再在意。
倒是牧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哝,你看。”蔺言转了转手腕,袖子向上一提,露出一道伤痕。
轻轻抚过表面结的一层淡淡血疤,蔺言抬眼,眉毛拧成了八字:“他是不是很过分?”
血腥味不浓,盘踞在鼻尖,牧闻看着看着,眼尾略略下垂,语调夸张的附和道:“他可真过分!”
“长官,您一定给他惩罚了,对吗?”
蔺言眯着眼笑起来,“侦探先生,你又猜对了!”
将克里斯曼和程北送回A区后,蔺言本来打算送尹玉成回S区,但那名执法队成员还跟着,蔺言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让他和江舒游见面。
严安和江舒游之间有什么交易和秘密,蔺言一点都不感兴趣,但他怕严安记仇,给他穿小鞋。
“学长,”蔺言伸出食指在半空中指了指,“您要一直跟着我吗?”
那名执法队成员低下头摸了摸鼻尖,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跟着蔺言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学弟,这地方我就跟你熟一点,”执法队成员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要不,你带我去宿舍安顿一下?”
蔺言面露惊色,“你要在桑德拉待很久吗?”
这里可不是度假村,虽然靠着海,但从沙子到海底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踩中异兽的巢穴,没有提前了解过的人来着太危险了。
“不是,就今晚睡一下,”那执法队成员连连摆手,“既然你说克里斯曼不知道,那我明天就回去汇报情况,看看能不能从法泽星下手。”
反正资助江舒游的是霍华德家族,不是克里斯曼就是他哥,既然如此,直接从根源解决问题。
他相信斯科特长官一定也很乐意分一口霍华德的蛋糕。
尹玉成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唇角微微上扬,插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握住。
执法队要对法泽星的地头蛇动手可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行的,最坏的结果就是被霍华德找个地方埋了,执法队直接大换血。
等会儿。
蔺言抬手说:“学长,你等一下,我捋捋。”
【蔺言:从法泽星下手的意思是要端了霍华德吗?】
【夏娃:不一定端的了,但确实是这个意思。】
霍华德没了等于克里斯曼给他画的大饼没了等于蔺言毕业即失业。
绝对不行!
蔺言一把拉住学长的手,“学长,先别说这些,你陪我一起送尹玉成回S区吧。”
学长耳根一红,“哦,行。”
对不起了江学长,两个学长之间他只能选一个。
【夏娃:别说的好像白月光和朱砂痣一样。】
【夏娃:严安那边怎么处理?】
蔺言眼神飘忽了一下。
【蔺言:让克里斯曼去处理。】
对不起了监狱长,两个老板之间我也只能选一个。
夏娃先是惊讶,随之感到一阵欣慰,笔记第三条:当遇到生存危机的时候,傻子也会变聪明。
想了想,它又补上了第四条:不建议他人效仿,风险较高。
【夏娃:临时考核,请在一个小时之内破除尹玉成的试探。】
什么试探?
蔺言茫然的扭头看向身后,四目相对,尹玉成笑眯眯的问:“怎么了,长官?”
“没事。”
蔺言说完继续盯着他看,目光炯炯,像尹玉成骗了他的钱一样。
执法队成员也跟着看过来,“怎么了,学弟?”
蔺言摇摇头,声音不大不小,但让尹玉成听到已经够了:“没事,就是感觉他在憋坏水。”
这话在大多数时候都不算冤枉了尹玉成。
尹玉成笑容不变,“长官,您这样想就是误会我了,在桑德拉,我一向是最诚实无害的。”
执法队成员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嘴里发出一声“呵”。
尹玉成没管他,随口报了几个名字,牧闻赫然在其中,“这些才是您需要小心的,尤其是牧闻。”
继将封荆描述成饿狼之后,尹玉成给牧闻也安排上了:“您看到监狱长办公室里的那只异兽了吧?他是不是说那是只喰骨兽亚种?”
“你知道它是什么?”蔺言挑眉。
克里斯曼都不知道,尹玉成居然知道。
“知道啊,”尹玉成双手抱臂,咧开一个不似好人的笑容:“那是一只被染成了白色的卷须兽。”
卷须兽,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头顶有两根卷曲的触手,这类异兽出了名的饿死鬼大胃王,不挑食,什么都吃。
“牧闻就跟它差不多,只要有的吃,谁都能做他的主人。”
尹玉成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长官,你要小心,别哪天被他当成食物吃了。”
后半句话蔺言完全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只有卷须兽三个字在循环播放。
这像吗?
哪里像了?
执法队成员也是一样的想法,他问:“你怎么知道是卷须兽?”
“我卖的。”
尹玉成摊了摊手说:“几年前卖出去的,喰骨兽比卷须兽价格高,白色的亚种更是稀少,我就给它染了色,不止它,一窝我都染了。”
须直接断了,变成两根小角,没想到最后转手转来转去转到严安手里了。
严安是真不识货,他就喜欢钱,其他东西一概不懂,哪里会想到大人物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蔺言睁大了眼控诉道:“你刚刚还说你最诚实无害!”
这才几秒啊就暴露了。
“我是说,在桑德拉,”尹玉成咬着字音强调道:“和这么多重刑犯比,我的确更可信。”
轻佻的勾了勾发尾,尹玉成微笑着说:“我只要钱,他们还收命呢。”
【夏娃:你猜他收没收过命。】
这还用猜吗?
尹玉成把人拆成了几个人,一条命分了几条命。
蔺言收回视线,目之所及是一群正在向这个方向靠近的狱警,在他们的前方是一名双手戴着电子镣铐的男人。
看到生龙活虎的崔堂,蔺言立刻停住了脚步。
【蔺言:他是不是想报复我来着?】
【夏娃:准确点说,想杀了你。】
这就是尹玉成的试探吗?
崔堂可不是善茬。
【蔺言:他一点都不诚实。】
【夏娃: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教他。】
蔺言悄悄向后退了半步,正好夹在执法队成员和尹玉成之间。
而看到蔺言身后的尹玉成,几名狱警也停住了,双方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都警惕的提起了心。
高个狱警撞了一下同伴,“我们让让,先让蔺言和尹玉成过去。”
同伴眼珠一动,示意他看崔堂,“是我不让吗?你看崔堂愿不愿意让尹玉成先过。”
都是S区的,崔堂性子又桀骜不驯,怎么可能主动避让。
“那怎么办?”高个狱警心里发慌,“总不能让蔺言让开吧,我有点怵他。”
虽然蔺言在狱警面前一直都表现的活泼爱笑,但他们都见过蔺言是怎么教训犯人的。
和高个狱警一样,同伴也不敢。
两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崔堂径直向前继续走,他的病服外面草草的套了一件囚服外套,绷带已经拆掉了,行动自如,没有半点影响。
执法队成员握住了后腰的枪,神色凝重的看着他。
崔堂的眼里没有执法队成员,也没有尹玉成,距离逐渐缩短,突然,崔堂纵身扑了出去。
就像他袭击杰森那样,猎豹一样的男人用肩膀撞开执法队队员,缩紧的瞳孔中是猎物惊讶的脸。
哈啊——
“砰!”
第一枪被撞歪了,执法队成员立刻开了第二枪,子弹擦着崔堂的后背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蔺言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崔堂狠狠的咬住了蔺言横挡在脸前的手臂。
他的双手被电子镣铐禁锢,全身上下唯一的利器就是牙齿。
狱警们吓了一跳,尹玉成也意外的扬眉,蔺言居然这么容易就受伤了?
帽子因为惯性飞了出去,金棕发在水泥地面散开,蔺言似乎还沉浸在惊愕之中,波光粼粼的蓝眸一眨不眨的睁着。
崔堂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舌尖尝到了血腥味,胸口澎湃的情绪愈发浓烈。
他等了这么久,就是等的这一刻。
蔺言回过神似的拧起眉,发出一声吃痛的吸气声,他的眼睛红了一圈,但任崔堂怎么看,都找不到水光。
透过他的瞳,崔堂目睹了自己狰狞的表情,他像是一只渴求鲜血的野兽,在蔺言面前露出丑态。
你也会痛吗?
你也体会到我的痛了吗?
血丝沿着手臂滑动,一滴血“啪”的坠落,滴在了蔺言的脸上。
玻璃一样的皮肤碎开了一样,血跟着渗了进去,于是蔺言的眼下也红了。
“松开。”少年说。
崔堂听到了,但他没动,甚至在心里嘲笑蔺言的天真。
哪有猎物命令捕猎者松开的道理。
蔺言微微抿唇,眼尾像是抹不开的胭脂,他冷静的看着崔堂,语气毫无波澜的重复了一遍:“松开。”
崔堂终于从兴奋中恢复了理智,视线下移,猛地一惊。
蔺言另一只手拿着把枪,现在,枪口正对准他的腹腔。
蔺言微微用力,枪口隔着衣服抵住皮肉,他问:“这里是哪?”
崔堂缓缓松开了牙,喉结动了动,道:“胃。”
蔺言受伤的手臂在空气中晃动了一下,他伸出大拇指,替崔堂抹去了嘴边的血迹。
反手擦在了崔堂的衣领上。
崔堂下巴绷紧,眼神依然充满了恶意,扯开唇问道:“长官,您痛吗?”
蔺言没理他,继续问:“这里呢?”
崔堂沉默了几秒,呼吸似乎重了些。
最终,他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脾。”
少年轻轻颔首,枪口继续向上,“这里呢?”
只要对着这里开一枪,崔堂必死无疑。
像是有一盆看不见的冷水从头泼到了脚,崔堂沸腾的血液都凝固了,粗重的呼吸仿佛在嘲笑他的失算。
崔堂没回答,蔺言也没兴趣等,他屈起膝盖撞了一下崔堂的腰,“起来。”
背后,狱警和执法队成员纷纷举着枪,被数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崔堂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被蔺言用枪推着站起身,尹玉成站在蔺言身后,同他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笑。
能让蔺言流血的,他是第一个。
崔堂面无表情的别开眼,尹玉成有什么打算和他无关,齿尖残留的血腥气在身体里游走,梦里的白鸽似乎又出现了。
那白鸽越飞越近,最后落在了他的肩头。
“砰!”
火光一闪而过,子弹穿过了他的右肩,白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涌出的鲜血。
蔺言的血之前抹在这。
他们的血融在了一起。
两名狱警迅速按住崔堂的双臂,粗暴的将他压在了地上,电棍压住崔堂的后颈,他的侧脸紧贴地面,几乎变了形。
“别动!”
高个狱警怒喝一声,膝盖跪压在崔堂的脊背上,“还想再来一枪吗!”
血从肩膀蔓延到地面,将崔堂的脸洇湿,崔堂竭力将眼珠撇向眼角,才能从这个角度看到蔺言。
那人放下袖子遮住了伤痕,弯腰捡起帽子,伸手掸了掸上面的灰,重新扣回发顶。
蔺言扭过头问:“你们要送他回小黑屋吗?”
高个狱警忙不迭的点点头。
蔺言垂下眸子,崔堂确信他在看他,于是血泊里的男人扯开阴鸷的笑容,仿佛泥沼中的毒蛇。
你要说什么?
你要救我吗?
哪怕我想杀你?
在医务室那段时间已经足够崔堂从各个人口中了解关于蔺言的事迹了,和克里斯曼一样,崔堂也觉得蔺言不该来桑德拉。
善良的人会死在这里。
你救不了任何人,他们都该下地狱。
空气在沉默中凝结,压的人喘不过气,执法队成员左右看看,终究没插话。
这是桑德拉内部的事,他无权管理。
血顺着指尖滴落。
少年收回视线,微微侧过脸对前辈们颔首,语调轻而缓,“把他和封荆关一间吧。”
捏着枪的狱警们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崔堂猛地抬起头,力道极大,高个狱警的警棍都差点脱手。
封荆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小黑屋又是完全没有娱乐的地方,和他关一起,他们俩之间只能活一个。
【夏娃:你又要二选一了吗?】
【蔺言:这叫驱虎吞狼。】
一个身负枪伤,一个失血过多,恶人自有恶人磨。
“长官,您还真养蛊啊?”牧闻打断了蔺言的叙述,眉毛夸张的挑起。
他是开玩笑,蔺言却认真的反驳:“两个人不够养蛊,打牌都要三斗一呢。”
牧闻失笑,问道:“那尹玉成呢?您把他送回S区了?”
当然没有。
蔺言将尹玉成和执法队成员留在了下面,独自乘坐电梯上了S区。
S区很安静,但蔺言出现后,所有人都活了。
对上弗朗泽殷殷切切的眼神,蔺言笑了一下,在对方面露喜色时果断移开了视线。
长长的走廊通往江舒游的牢房,左边是康拉德,右边是褚沙,无论谁的眼神都湿冷的不像话,蔺言走在他们的注视下,像在异兽的肠道里寻找出口。
江舒游笑嘻嘻的盘腿坐在水泥地上,左手是铭牌,右手是袖扣,左右来回抛着玩。
直到蔺言在牢房门口站定,江舒游才开口:“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狱警不都是两人组队吗?”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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