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顾舟说得对,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这些话不管换谁来讲都是一样的,本来就是从模板中复制的工具,他的人生就算是换一个人来过,也是得出相同的结局。
低血糖让眼底有些发黑,乔淮生把这些当成一种快要结束的信号。
很快了,很快了,只需要再稍稍忍耐一下,他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最后,还是希望大家多多关注罕见病儿童的生活状态,这也是我们整个项目组完成这个项目的初心,谢谢大家!”
“好的,谢谢淮生的发言!这次的颁奖,我们也特地邀请了本地的优秀企业家,恒盛的乔总,乔南山总经理来为选手们颁发奖杯,大家掌声欢迎!”
砰!乔淮生手中的话筒落在了地上。
台下瞬间喧哗起来。
自己拿的奖项,来颁奖的居然是自己的亲爹,怎么看都像是存在着什么猫腻。
“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连个话筒都拿不好?”男人西装革履,即便已经是四十多岁,依然是一副保养得致的从容,微微一笑,“难道是见到爸爸太吃惊了?”
乔南山说着,自己举起那只话筒:“今天颁奖前,主持人还跟我说有惊喜,原来是这个。”
“但是其实我到了现场,更惊喜的其实这些年轻人的创新意识的魄力,他们开始关注……”
乔南山轻飘飘几句话,就将他跟乔淮生今天在这里的相遇撇清关系,又将话题给拉了回来。场下的舆论终于好了许多:
“学长惊得话筒都掉了,这也能演出来吗?”
“就是,学长奖项那么多,要什么没有,用得着让自己亲爸给自己开这么明显的绿灯?”
“别理他们,有些人就是嫉妒!”
只有顾舟望着乔淮生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
不是这样的。
乔淮生这样聪明又恶劣的人,就算是真的想要一件事,也该像让自己在剧组对黎尚出手再出来装好人一样,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才对。
怎么会把自己推到台前做这样明显的事情?
他扔了话筒,可能只是……
顾舟望着乔淮生在灯光下过分苍白的脸和几乎和套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西装。
所有人都在鼓掌,没有人发现……
他的手在抖吗?
“爸。”
典礼结束,乔淮生在后台的走廊叫住转身要走的乔南山:“我有点事……”
父子俩当然有些事情要讲,其他人识相的离开,只有乔南山被迫停住脚步,隐隐不耐:“什么事?”
“我……”
乔淮生张了张嘴巴,他要怎么问呢?
是我的出现害死你的爱人吗?是你的背叛害死了你的爱人吗?
你还会……想起那个人吗?
“妈妈最近跟说我,想跟你一起去意大利出差,”乔淮生笑容苍白,“爸,你可以带她一起吗?”
“你妈妈想什么跟我没有关系。”
乔南山冷漠地开口:“还有你,很早之前我就是跟你说过。”
“我们之间在竞技比赛之间最好回避,颁奖名额是一早就确定的了,你过来报名干什么?”
“我……”
“不用跟我道歉,”乔南山转身就走,“我还有会,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乔淮生站在原地。
等到乔南山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很轻地勾了勾唇角。
那种失血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了,乔淮生试图迈步,眼前一黑,猛地向前栽去。
“你怎么了?”有人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给揽了回去,“醒醒?!”
“谢谢你同学。”
乔淮生从恍惚中恢复了意识,像往常一样扬起笑容,温声道:“只是有点低血糖,我早上没来得及吃饭,等会儿去休息室歇一会儿就好了,没关系的。”
他说着便要离开,可是那人握着他的手臂却更紧了一些:“你之前没有低血糖。”
乔淮生动作一滞,才终于认出来声音的主人。
顾舟以为他会愤怒,会反驳,会像之前一样,哪怕顾舟还没有开口,乔淮生已经能刻薄又恶意的嘲讽。
毕竟像乔淮生这种习惯了全场目光的人,是很难接受别人的忤逆的。
可是乔淮生并没有,他的语调甚至没有任何变化,平和又平静,好像今天如果不是顾舟,而是其他任何一个陌生人:“那可能是早上没吃饭吧。”
“你早上在湖畔餐厅吃的饭,点了一份粥,阿姨收走时还剩一半,不过你平时的饭量就是这么多。”
顾舟这话几乎将自己的行踪透露了个干净。
又或许他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之前的每一次每一次,也许他都期待着乔淮生能够回头,期待着他能够愤怒,质问,像是从前那样。
“是吗?”但是乔淮生只是轻飘飘挣开了他,“那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
他说着,后退一步,身体好像更加消瘦了,好像一只随时可以飞走的蝴蝶:“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欠你的我会找机会还你的。”
“再见。”
“乔淮生,”顾舟突然在身后叫住他的名字,“如果我不要呢?”
“那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呢?”乔淮生转过头,“把我之前做的再还回来一遍吗?”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看起来有些苍白,好像真的不太在意了:“也可以。”
他说罢,也没有再回头看顾舟一眼,好像是什么可有可无的过客,转身离开。
“不是,”顾舟张了张嘴,“我不是,”
“我只是想要……”
想要什么呢?
这么多天的焦躁,不安,扭曲,期待,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那句话卡在喉头,可是顾舟仿佛已经听见了。
我想要你再看我一眼。
用那样的眼神再看我一眼,用那样的态度再看我一眼,好像在这样乏味的、肮脏的、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里,也曾有什么可供注视的价值,好像他也曾当过一个人的唯一。
在他终于失去之后,顾舟终于自己心中的那种焦躁从何而来——
原来从第一面开始。
一直、一直,他其实都在满怀窃喜的,渴望着乔淮生的关注。
第8章 “自戕之人不允许见上帝。”……
“乔淮生?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来人哼了一声,“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捧着他?”
“老子最烦他那种假清高的样子,总有一天,我一定让他跪在他脚底下给我舔鞋!”
“哎哟,周少你喝多了吧周少,”旁边的人拉了他一把,“快快快,快扶周少进包厢里休息,别让他摔了。”
“经理,让人再送两瓶酒进来!”
“顾舟!”经理一挥手,没看到人,“哎,顾舟呢刚才不是还在这站着呢?”
“算了算了,你,你去送酒进去。”
啊——!!!
不过半晌,包厢里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之前在会所里过过生日宴的那位周少突然被救护车拉走了。
听说是自己在包厢玩嗨了喝酒的时候喝到了碎玻璃渣,连整个肠道都出血了。
他之前过来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以让别人舔他洒在地上的酒取乐,现在自己喝酒出了事,也算是咎由自取。
“就是!真是报应!这种人就算是死了也是活该!”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顾舟刚从外面卸货过来。
他戴着一副皮手套,额角上还染着点薄汗,低垂的眼睫遮住过分冷峻的双眸。
“顾舟!你终于回来了,来来来!”经理一把拉住他,“你做事靠谱,你去带几个人,把包厢收拾一下。”
顾舟抬起眼:“我辞职了。”
“你说什么?”经理愣了下,“你忘了你奶奶的病了,你之前……”
顾舟转身离开了餐厅。
随后,将那双手套给摘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面无表情地点燃了。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那样锐利冷漠的样子。
简直和故事里的陈焰一模一样。
《白日焰火》新找来的男主突然出车祸了。
“什么?那他人呢?”
“人倒是不严重,听说只是崴了脚,但是对方是个八十多的老太太,你知道这种官司最难缠了,现在人被拽在医院根本动不了。”
“那现在怎么办?景都搭好了,整个剧组就等着开工了!”
“就是啊,这个场地本来就是学长借了一天才给我们的,明天这个景就要撤了,这要怎么拍?”闫玲记得团团冒烟,“现在去哪再找一个身形合适的啊?”
“你看那边,那个不是……”闫玲猛地冲过去,“顾舟?!”
顾舟手中拿着半沓传单,正将它发给旁边的人,闻言一抬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学长不是说你有事来不了了吗?算了不管了,”闫玲一只手拉着顾舟的胳膊,“快快快,江湖救急!”
“我们的演员出问题了,现在旁边就你一个最像的,马上就是杀青戏了,帮帮忙帮帮忙!”
“嗯。”顾舟这才将手中的传单往旁边一放,仿佛他是因为偶然才出现在这里,“那好吧。”
“乔淮生呢?”
“学长?”闫玲四下看了看,“应该在布景那边吧。”
顾舟跟着望了一眼,视线搜寻着乔淮生的身影。
他以为,乔淮生应该会一眼看到他。
然后和当初一样,带着满心的炽热来到他的身边,只来到他的身边。
毕竟……他已经把自己变成陈焰,不是吗?
顾舟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喏,”是闫玲将本子递给他,“这是剧本,学长新改了一点,给你。”
“最后一场戏不怎么需要露脸,你就站着对个口型就行。”
那人到来之前,顾舟只好抬手翻开本子。
最后一场戏是陈焰的死亡。
将最后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杀死,陈焰在回家的路上,将身上所有的钱给了一个瞎眼的乞丐。
他看着乞丐将那些钱拿回去,看着他喜悦、道谢,亲吻……却在最后一刻,将乞丐所有的东西抢了过来——乞讨来的所有硬币,冷硬的馒头,晚上睡觉用的肮脏被褥……
他蹲下身,几乎是兴奋地等待着乞丐的痛苦与发疯,甚至已经将刀握在了手中,刀刃指过乞丐的脖颈。
可是乞丐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他没有眼珠,有的只是空洞的,骇人的双目,于是那平静只是一种身体上的态度。
乞丐望着陈焰,在满目黑暗里望向这个满手罪孽的人,平和如同告解的神父,他说:
“先生,您平时一定很痛苦吧。”
陈焰手中的刀砰得一声掉落在原地。
“我嗅得见你身上的焚香味,您之前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是曾经失去过一切,所以才要看看其他人遭遇这些的时候,会不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吗?”
“其实如果真的难受的话……”
那瞎眼的乞丐将手放在陈焰的肩上,温声道:“想哭可以哭的,先生。”
陈焰垂下头,想要将刚刚被自己扔掉的那枚硬币帮他捡回来,只是手抖了好几次,视线终于模糊。
一滴泪落在那枚硬币背面的花蕊上,陈焰直起身,将自己身上的手表、领针、戒指、钱包,统统摘下来,放在了乞丐的面前。
乞丐双手合十,躬身道谢:“愿上帝保佑你,先生。”
“太晚了,”他杀了那么多的人,才终于在一个乞丐这里等来一句话,陈焰说,“上帝不会保佑我的。”
顾舟翻页的手刹那停住了。
在乔淮生强颜欢笑的每一个时刻,在他一次次那样炽热又绝望地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在他一次次逼问里,他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他和他,到底谁才是陈焰?
在那个歇斯底里的晚上,他上楼的那一瞬间,错失的到底是什么?
“好了好了,我看那边差不多了,”闫玲说,“我现在带你去做妆造吧!”
“乔淮生呢?”
“学长他还在忙,等他忙完了就会……”
“乔淮生呢?”
“就在那……奇怪,”闫玲看了眼手机,“学长刚刚还在置景那边的呀,他还说那里有点问题要去看看的。”
“怎么现在突然说家里有急事让我们先拍了,还好最后一幕不需要……”
顾舟朝着闫玲指的位置看了一眼,瞳孔骤然紧缩。
自戕之人不允许见上帝。
于是陈焰在一个废弃的工地上放了一大堆易燃的材料,随后,让自己躺在了其中。
第六天,就在陈焰即将因为饥饿脱水而死去的时候,一个孔明灯落了上去。
承载着愿望的祈福,却在那一瞬间成了最好的助燃剂。
上帝在第七天创造了人。
陈焰在第六日的一场大火中如愿死去。
为了拍出电影的美感,最后的这一片是只为点火时的远景使用的,周围全是飘飞的红色丝带,如同巨大的蝉蛹般缠附在一起。
顾舟想起乔淮生日渐消瘦的身体,和那一瞬滴落在自己手心的,像是鲜血的红。
手中的剧本落在地上,猛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哎!你干什么!学长说过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
可是顾舟的手已经一把扯过丝带,狠狠往后扔了出去!
“你干什么!”闫玲扑上去想要去拉他,“这是学长设计的!你知道他为了这个电影做了多少努力吗?学长还说要让我们一定要送去参奖。”
“你不能因为学长换掉你你就……”
顾舟猛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底压着点红:“滚!”
闫玲浑身一震,手指瞬间松开,连牙齿都不自觉地在发着抖。
她本来以为拍戏那天顾舟拿着刀子扑过来的场景已经足够可怕。
此刻才明白什么是乔淮生说的——还不够愤怒。
她猛地后退一步,看着顾舟疯了一样扯开那些盘旋的丝带。
像是蔓延的鲜血一般的红色,围成一个茧,四周连成脐带,安全好似母亲的子宫。
一个人的来路与归途。
可是顾舟大力地扯开那张茧,扯坏的丝带磨破了他的手,狠狠地向后一拽!
血液滴落在鲜红的丝带上。
乔淮生静静地躺在其中,他穿着白衬衫,白色西裤,脸色洁白,嘴唇洁白,干净得好像一颗胚胎。
睫毛紧闭,安静得好似没有呼吸。
乔淮生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和关硕一起学骑马。
乔淮生很快就爬上去了,关硕却一连去了三天还只敢坐在地上哭泣。
于是乔淮生走过去安慰他,告诉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可怕,你眼睛一闭上去就好了,要勇敢一点。
谁知道关硕却猛地推了-他一把,怒气冲冲的样子,他说:“你因为有人哄才那么快上去,被爱的人才会有勇气!”
被爱的人才会有勇气。
乔淮生不是从来没有见过爱,才矫情地想要的。
他只是曾经错误地觉得,他也是被爱着的。
但是那肯定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因为再大一点,傅芸就不再让他学马术了,生活开始被各种试卷和商业课填满。
原来很多事早就开始有预兆了,生活不从某一个突然的瞬间开始断裂的。
“为什么?”
乔淮生听到有人在头顶很轻很轻地发问。
为什么呢?
乔淮生也不知道,也许他确实是这样脆弱又矫情的人吧。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可是他却不想睁开眼睛。
“没事了,”那人却又说,“睡吧。”
于是乔淮生沉沉地睡去。
他这一觉睡了很久,好像要把之前没有完成的睡眠全都补回来似的,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是黄昏。
乔淮生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好半晌,才察觉到自己所处的位置。
那个他曾经隔着玻璃窥视过的小房间,狭窄的、逼仄的、唯有他的所处这小块区域,带着一点清新的皂角香。
乔淮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那个弄脏了的衬衫被换掉了,换成了一件洗得发旧的短袖,胳膊上那些未愈合的伤口一览无余。
乔淮生猛地坐了起来。
他几乎是立时产生了一种暴露的羞耻感,起身就要往外走,只是站得太急,身体的虚弱让他眼前发黑,差点没有一头栽倒下去。
“你要做什么?”一双大手揽上他的腰,“厕所在那边。”
乔淮生抬眸,不出意外见到顾舟的脸。
想到自己身上的痕迹被顾舟看了个彻底,以及自己是怎么从基地被带回来,乔淮生油然一股愤怒,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勉强维持镇定:“谢谢你。”
“我先走了,衣服的钱我之后会还给你。”
乔淮生说完就要走,可是膝盖却被顾舟往后一顶:“吃完饭再出去。”
“不用了,我……”
“你有低血糖。”
当初随口扯的谎现在终于扎到了自己身上,乔淮生仰起脸:“跟了我那么久,你不是很清楚我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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