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徐敏芬拍拍他的肩膀,“你呀,就是太善良了。”
“不辛苦。”
徐敏芬笑了笑,“娃娃倒是蛮可爱的。”
杨思昭和她随便扯了两句,就迅速带着眠眠离开了,刚走到路口,才猛然意识到:完了!徐阿姨知道了,他妈肯定也会知道。
他妈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个幼师工作,如果发现他把幼儿园的孩子带回家养——
他就完蛋了!
他低头看眠眠,眠眠也仰起头看他,眨巴眨巴眼睛,指着路口说:“绿灯!”
杨思昭心想:那怎么办呢?顶多挨两句骂,眠眠是不能丢的。
快到小区门口,天已经黑了,一个小男孩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想抢走杨思昭手上的玩具火车,杨思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手忘了松开,就被男孩拽了个趔趄,直愣愣地栽倒下去,胳膊肘杵地,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眠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皱紧眉头,追上去抓住男孩的衣服后摆。
“眠眠,不要追!”杨思昭惊呼。
然而下一秒,男孩就变成了一只黑黢黢的鬣狗,前身低伏,后背拱起,毛发竖立,以极其攻击性的姿态,望向杨思昭。
杨思昭瞬间反应过来。
这只妖是冲着他来的!
不等他思考出原因,鬣狗已经冲了过来,而眠眠扑到他怀里,挡在他身前。
杨思昭怎么能看着他受伤?于千钧一发之际,抱住眠眠,飞快地转过身。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他听到几声鬣狗的嘶吼,转过头,鬣狗已经口吐鲜血,躺在地上抽搐。
他怔怔地望着。
又是一次化险为夷,他已经不能用“幻觉”和“臆想”来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了,他敢断言,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保护他。
他左右张望,四下无人。
可眠眠在他怀里,低低喊了声:“爸爸。”
他僵住,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陆无烬凭空出现,依旧是一身黑色大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缓缓走来,经过杨思昭身侧,没有停留,径直走到鬣狗身边。
鬣狗浑身战栗,强撑着残躯,匍匐在陆无烬的鞋边。
陆无烬指尖微动,一道黑色妖力将鬣狗束缚住,陆无烬神色未变,鬣狗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口中涌出汩汩鲜血。
杨思昭连忙遮住眠眠的眼睛。
很快,陆无烬的手下出现,带走了鬣狗。
这一切像是幻象,周边有几个行人来来往往,完全看不到陆无烬。
有一个女孩路过,看到杨思昭抱着眠眠坐在地上,俯身问他:“需要帮助吗?”
杨思昭回过神,摇头起身,“没事的,谢谢。”
他牵着眠眠往家的方向走,陆无烬跟在他后面,没有解释,没有说一句话,却在他进门之后,熟络地扶住门边。
走进来,换鞋,关上门。
杨思昭:“?”
他和眠眠一同歪着脑袋,满脸疑惑地望向陆无烬,陆无烬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略过他们,坐到沙发上。
“从今天起,有司机接送你上下班。”
“为什么?”
“一个混迹在妖群的人类,你觉得你很安全?”
杨思昭语塞,闷声说:“好吧。”
“以后,陆眠——”
杨思昭脱口而出:“眠眠还是归我!”
话音未落,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话怎么像是父母离婚前争夺抚养权?
“归你。”陆无烬说。
“啊?”杨思昭又愣住了。
陆无烬动了动指尖,一束蓝色的光线就从他的指尖溢出,圈住了眠眠的手腕。
很快,光线又消失了。
“以后他不会让那些小妖变原形了。”
陆无烬今天配合得过分,杨思昭都不习惯了,他局促地站在玄关边,抠着手,不像是回家,倒像是去潜山别墅,觐见陆无烬。
“你怎么了?”他问。
陆无烬抬眸望向他,“什么?”
“你……”杨思昭一迎上陆无烬的眼神,就心头发沉,半晌才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陆无烬眉梢微挑,似乎不理解这句话怎么会从陆眠的幼儿园老师嘴里问出来。
杨思昭也觉得自己越界,抿了抿唇,又问:“那天在斑马线上,是你吗?”
“不是。”他迅速否认。
“哦……不对!”杨思昭的大脑转得飞快,扬声道:“我还没说是哪天,也没说什么事。”
他睁大眼睛,踉跄着冲到陆无烬面前,“就是你,我的感觉没有错,就是你!”
陆无烬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吃瘪,脸色瞬间冷了,嘴角扯出一条生硬而紧绷的线。
“为什么要救我?”
对视良久,久到杨思昭的心漏了半拍,呼吸急促起来,酸痛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他站稳,才听到陆无烬说:“没有理由。”
简直太霸道太莫名其妙了!
杨思昭一扭身去了卧室,眠眠迅速追过去,又噔噔噔跑出来,用力张开两条胳膊,叉开腿,挡在卧室门口,不让陆无烬进去。
陆无烬看着他。
眠眠想起大前天的晚上,这个坏蛋趁着妈妈睡着了,躺到妈妈身边,还想把他挤下去,他非常生气,抬起腿,想踢陆无烬。
但他的腿太短了,伤不着陆无烬分毫,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熊拖鞋飞了出去。
他连忙去捡,手刚碰到拖鞋,拖鞋就往前飞了半米。
他看了一眼陆无烬,陆无烬好整以暇地动了动手指。眠眠更生气了,撅起嘴往前跳了一步,刚蹲下来,拖鞋又往前飞了一米。
“陆无烬!”
杨思昭站在房间门口,气呼呼地说:“不准玩眠眠!”
陆无烬便收了手。
他望向杨思昭,一直望到杨思昭脸颊发烫,眼神躲闪,都没收回目光。
陆无烬想:你会爱我吗?
像我从前爱你那样,至死不渝地爱我。
你做不到吧。
他们是能经常一起吃饭的关系吗?
陆无烬抱臂坐在沙发上,阖目养神,姿态泰然,留下杨思昭和眠眠站在卧室门口大眼瞪小眼,局面一度十分僵滞。
直到眠眠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叽”。
“眠眠饿了?”
眠眠捂着肚子点了点头。
杨思昭立即走向厨房,洗了洗手,握住锅柄的时候,手肘处传来一瞬剧痛,疼得他浑身一抖,锅差点砸到地上。
这才想起,他的胳膊摔伤了。看来晚饭是做不了了,只能点外卖。
刚准备去拿手机,门被人敲响。
是陈此安,他送来了五星级大酒店的丰盛晚餐,外加两瓶红酒、酒杯和心形蜡烛。
杨思昭:“?”
陆无烬冷冷地瞥了陈此安一眼。
陈此安立即带着后三样东西溜了。
杨思昭看着桌上的“满汉全席”,一时失语,半晌才转头望向陆无烬,结结巴巴问:“就……就我们三个人吃?”
说完又觉得不对,客厅里的三个生物,好像就他一个是人。
“吃不完的,会浪费,你以后别让陈助理点这么多了。”杨思昭说。
陆无烬慢悠悠开口,“以后?”
杨思昭一下子咬住唇,不吭声了。
今天的陆无烬格外反常,有些话、有些眼神,就像是……有意无意地勾引他。
杨思昭打了个寒噤,转身带着眠眠坐到桌边,帮眠眠戴上围兜。
正在系蝴蝶结的时候,陆无烬走到他身后,感觉到一股凌冽的寒意逼近,杨思昭不自觉紧张起来,手指颤了一下,没勾住绳结,围兜便滑落到地上。
眠眠望着围兜,“咦?兜兜?”
他钻到桌底,捡起来举给杨思昭。
杨思昭:“……”
他快尴尬到冒烟了,连忙接过围兜帮眠眠戴上,然后坐到另一边和陆无烬的座位成对角线的距离,若无其事咳了两声。
好在陆无烬吃饭的时候还算正常,但杨思昭注意到他有些挑食,不吃辣,不吃葱姜,不吃肥肉,不吃青椒。
杨思昭回忆了一下,上次他做了青椒土豆丝,陆无烬明明吃了不少啊。
“妈妈。”
杨思昭听到眠眠的声音,回过神,看到眠眠正高高举着勺子,里面盛了一颗鱼丸,努力递给杨思昭,“妈妈。”
杨思昭下意识俯身去吃,唇瓣刚碰到勺边,倏然僵住,眠眠刚刚喊他什么?
重要的是,当着陆无烬的面,喊他什么?
他这次是真的快烧冒烟了,慌忙坐好,向陆无烬解释:“不是我教他喊的,真的不是,我已经纠正过他好几遍了。”
陆无烬似乎没大所谓,面色平淡,喝了口汤。
吃了饭,杨思昭把陆无烬单独喊到阳台,犹豫几次才开口:“我上回问了陈助理,他说眠眠的母亲正在人间经历轮回。我不太懂这个东西,经历轮回就和前世没关系了吗?”
陆无烬抬眸看他。
阳台顶只装了小射灯,光线不够明亮,杨思昭看不清陆无烬的眼神。
“你有没有办法让眠眠见一见她?眠眠一直喊我妈妈,应该是他太想妈妈了。”
陆无烬倚在墙边,一半的身体隐在阴影之中,良久才出声,“你觉得还有关系吗?”
这话倒是把杨思昭问住了。
他想了想,“站在眠眠的角度,他是无辜的,他需要妈妈,但是站在你爱人的角度,也许这一世她有她的生活,如果她什么都不记得,就这样让她知道眠眠的存在,我想……她应该无法接受吧。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实在不太懂轮回这些事。”
“如果是站在我的角度呢?”
杨思昭愣住。
陆无烬向来是居高临下的,寡言少语,开口就是命令,这还是第一次,杨思昭听到他的声音里威严之余藏了几分脆弱。
“你很爱她,是吗?”杨思昭试探着问。
陆无烬没有回答。
沉默也许就是一种回答。
杨思昭借着昏黄灯光,细看陆无烬的面孔。五官俊朗,带着浑然天成的狂傲,看着个像到处拈花惹草、没有固定伴侣、把情爱当玩物的,想不到,竟然用情至深。
“不爱。”陆无烬说。
杨思昭困惑不解,正要说话,姚奚雨给他打来电话,问他周末要不要去游乐园。
游乐园?
杨思昭眼前一亮,心想:可以带着眠眠去,眠眠估计还没去过游乐园呢!
“好啊。”他回答。
刚挂电话,还没转过身,一抹黑影朝他欺近,将他完全罩住。
过分激烈的吻,铺天盖地落下。
陆无烬泄愤似地咬住了杨思昭的唇瓣,杨思昭挣扎不过,气性也被点燃,用力反击,在他的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眠眠,我们是怎么回到家的?”
杨思昭抱着眠眠,茫然望向四周。上一秒他还牵着眠眠开开心心往家走,下一秒就出现在客厅,手边放着一袋罗氏虾一袋番茄。
中间两个小时仿佛凭空消失了。
有些模糊的印象,快到小区门口时,好像有个小男孩朝他冲过来,抢走他手里的玩具,他踉跄倒地,胳膊肘摔得生疼……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统统不记得了。
脑海一片空白,如同水洗。
唯一的变化,是唇瓣多了一道创口,火辣辣地疼,但来源不明。
他只好求助于眠眠。
眠眠坐在他的膝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小嘴撅成波浪,看着满腹怨念。可杨思昭问他,他又不说,攥起小拳头,栽进杨思昭的怀里,一个劲摇头。
“……”
第二次了,这种记忆中断的感觉,这是他第二次经历了。
这种感觉极其不适,让他极其不安。
仿佛他是某个高等生命的玩物,喜怒哀乐都不由自己控制。
深夜,他照常哄眠眠睡着,然后关了床头小灯,一个人走到书房,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诡异事情,一件件记录下来。
第一件事,是齐妍奇怪的主意。
她说小岛解除了禁制,再以他这个人类做诱饵,就能引来妖王。如果真是这样,任何一个人类都可以做诱饵,非得是他吗?再一细想,那天的偶遇,一上小岛就开始铺垫的计划……都很不对劲。
那天他命悬一线被陆无烬救下,心神恍惚直至今天,才意识到,处处都是疑点。
第二件事,是房子里奇怪的监视感,从早到晚,都好像有一双眼睛,不,不止一双,在监视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三件事,是莫名灼痛的嘴唇,和莫名断片的记忆。
他越写越手抖,只觉得心底生寒。
第二天,他给姚奚雨发了消息,问她能否向她上次说的那位“大师”预约一下时间。
姚奚雨回他:[可以呀,我去跟我妈要一下号码,你想咨询大师什么事情,流年运势、婚姻事业,找寻失物,还是前尘往事?]
杨思昭纠结:[运势吧,最近倒霉得很,不是被车撞,就是被小孩撞。]
姚奚雨回了一个“OK”,不到半个小时就给他发来了大师的联系方式,[地址:月岭市蓝天区济民路156号,要提前一天预约哦。]
杨思昭当即预约了时间。
他在月岭市长大,还是第一次来到济民路,偏远的老城区,放眼望去看不到几个年轻人。杨思昭刚下出租车,就和一个骑着老式自行车的中年男人擦身而过,吓得他连连后退,在一排烟熏火燎看不到数字的门牌中,抬头寻找156号,眯着眼睛细瞧,好不容易才找到。
敲了敲门,良久,才有脚步声。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穿着最朴素的黑色毛衣和褐色羽绒马甲,戴着一副挂绳的老花镜,目光从厚厚的镜片后射出,在杨思昭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姓杨?”
“是。”杨思昭连忙点头。
“进来吧。”
一进门先是穿过一段狭窄的过道,老式白炽灯的灯壁爬满黑点,光线微弱黯淡。
穿过过道,才是正屋。
屋子里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就一张桌,三张凳子,窗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神像。
老爷子坐在吱呀吱呀响的藤椅上,拿起一支笔,“坐下吧,今年多大?”
“二十三。”
“出生是几月几号几点?”
“七月十三号,下午四点左右吧。”
老爷子翻了翻手边早就泛黄卷页的卦书,又看了一眼杨思昭的脸,忽然脸色一变,转而问他:“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杨思昭的后背一下子绷紧了,立即倒豆子般,把最近发生的事半遮半掩地讲了出来,省去了“妖”这一身份,只说是怪人。
“你遇到妖了?”老爷子直接点破他。
杨思昭吓得站了起来。
“你身上妖气太重,都沁入肌骨了,你自己感觉不到心力耗损么?”
“什么叫心力耗损?”
“你最近有没有失眠、心悸心慌、多思多虑、烦躁易怒的症状?”
杨思昭连连点头,“是是是!”
“你想不想解决?”
“当然想!”
“离开,”老爷子扶了一下老花镜,沉声道:“离开你现处的环境,和那些妖。”
“我……”
“你的人生已经被他们影响了,以你的生辰八字,你此生应是平凡而幸福的。娶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生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平静地过完这一生。但现在变数出现了,有人正在试图篡改你的命数,你最近是否频频遇险?”
杨思昭默然。
“妖有妖道,人有人伦,本就殊途。无论他们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哪怕是善意的,对你也没有益处,你说是不是?”
老爷子觉得自己已经言尽,几乎泄露天机了,再傻的人都不会选错。
过了很久,他合上书,摘下老花镜,说:“没什么别的事,就回去吧。”
“如果……”
杨思昭突然出声,“如果我舍不得呢?”
老爷子的脸色变得严肃。
“我和一只小妖怪产生了不可分割的感情,我舍不得,至少现阶段,我不能离开。”
“哪怕你会因此受伤?”
“我不怕。”杨思昭坚定道。
老爷子把桌上写了杨思昭生辰八字的纸,攥了攥,扔进垃圾桶,叹气道:“你的命轨,已经改变了,再没有逆回的机会。”
他问杨思昭:“还有什么问题?”
“我感觉我的记忆会被人偷走。”
老爷子从书页中抽出一枚枯叶,递给杨思昭,“提前将这个放在身上,大罗神仙都偷不走你的记忆。”
杨思昭刚要接,老爷子就收回:“一张五千。”
“……”还有额外收费,杨思昭求助心急,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乖乖付了费。
“记住,我这儿只有一张,只能用一次,被发现了,我也救不了你。”
杨思昭还想问监视的事,老爷子已经摆手拒客,“今天营业结束了,回去吧。”
“我——”
“回去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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