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的眼眶里,粉色和红色的肉正在缓慢蠕动,缓缓生出新的眼球。颜色发黑的血自眼眶滑下,顺着怪异苍白的侧脸和下颚,砸在地上。
额发遮住了金色的右眼,那空洞的左眼这次真的变成了一个黑沉沉的血洞。白发青年的状态很怪异,他僵硬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却莫名让人觉得难过。
血液仍然在滑落。
有些记忆在血腥中重现,连带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的窒息扑面而来……
就算去干涉,人也会死去。
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
审判ai降临世界的第三年,在这个人人都有罪的世界,已经没有人能够自保。
守护着朋友仅剩之物的孤魂,越发沉默的白发青年像是棋盘上白色的骑士,依靠着金属的窗口向外看罪恶的郁郁葱葱。
他伸出手,象征着罪恶的量刑条这次没有在身上浮起。黑色的血液在脉络中浮动又消失,他有些惘然的盯着那乌黑的液体,在深深的陌生中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
不悲伤,不寂寞,有些困惑,剩下的是全部的空虚与空洞。
门被推开,莉莉丝看到了他伸出窗外的掌心,面色没有什么变化。
“这样啊……罗岚也走了吗?”
“……嗯。”
芯片能够改变人的身体,每个人造神明的终点,那些被使用过度后的尸体,都是成为ai或新型芯片的最佳素材。掌控真假判断拥有绝对罪恶敏锐度,且神权是审判的罗岚加入了审判ai计划。计划的最终一步,是为了保证ai的不间断无限运行,删掉罗岚的意识,将他的身体和脑内残存的财富化为机械永远使用。
在漫长的抵抗之后,罗岚残存的意识终于满怀着对世界的厌恶与恨意彻底消失,宣告死亡。
神权转移,罗岚给他的礼物伴随着斑斑血迹到账,数年沉默的挣扎与抗争,最终凝结成了‘无罪’的绝对定义,将他彻底从这个因果世界中排除。
不会有机械将他逮捕入狱,审判的神明动用了权能,判定他‘无罪’。
也不会再有一个因为能读心而觉得世界吵闹,整日臭着脸吐槽所有人心理活动的青年出现在这个房间。
没什么悲伤,只是虚无。
每个人的命运不断向前,孤注一掷的狂人没有劝说方式。所有人的选择早就已经决定,他既然主动打开了关着野兽的闸门,那么之后不断袭来的噩耗就注定是一种咎由自取。
虽然以正常人的心理判断,他应该怪罪自己,应该难过。但千间幕却仿佛像是做了一道数学题,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自己和书上的内容相适配。无论如何都感觉不到除平静和原来如此的其他情感。
「小幕,你该走了吧。」
莉莉丝突然说:
「这里空荡荡的,罗岚也死去了,你也该离开了吧?」
「去……哪里?」
这世界空空荡荡,他早就没有了归处。
「小幕总想要找到正确,这个世界明明没有逻辑,小幕却很认真的想找个答案。」
莉莉丝坐在他旁边,大概是因为神权的解放,她的感情越来越平淡,远不如曾经神经质与癫狂。
「生命是个无厘头的笑话,在何处活着和在何处死去没有必要去深究。但如果小幕想要找到正确,那么你的容身之地,就不可能存在在这里。」
「……」
「我要走了,小幕,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说到这,她顿了顿,露出一个和曾经别无二致的,漂亮的笑容。
「啊对了,来交换眼睛吧。」
「好想看看,好想看看小幕眼中的世界。」
千间幕知道,暗杀者莉莉丝和战争神墨云这一类都是近战系神明,换句话说他们两个人都是物理攻击,无法像其他人一样隔空赋予他神权,所以必须要让彼此的一部分血肉相融。
莉莉丝在与他进行生命前的最后一次告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留下一点东西给他成了所有人的共识,所有人好像都在用这种方式和他告别,哪怕相隔千里之外,他都能第一时间意识到朋友的死去。
他一个人跌跌绊绊的向前走,身上是东拼西凑的朋友们的尸块。明明知道他们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他是否留下这些部分,可就是怎么都没办法舍弃。想着死掉也无所谓,可又觉得活下去更好点。曾经的笑容如墙上的石灰被片片剥离,只剩下破破烂烂坑坑洼洼的灰色墙面。
他挖下自己的眼睛,将莉莉丝的眼球塞进去。痛觉已经坏掉了很久了,只能感觉到神经和血肉正在不断生长又衰败,有点痒,但能够忍受。排异反应一次又一次出现,又一次又一次强行连接,眼球整个扭来扭去,最终在他的眼眶里落地安家。
莉莉丝没有这样的体质,她看着那血淋淋的金色眼球,笑了一下,握在手心里。
「我很喜欢你,小幕,从第一眼开始,到现在也是这样。」她说。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和谐,莉莉丝像抱一只猫一样把千间幕抱起来,强迫他当她的血腥玩伴。
莉莉丝记得当时千间幕的记忆还不完整,空白的像是真正的小猫,而且毫无危险意识,也没有被伤害的痛觉。只是怔怔的看了她一会,眯着猫一样的金瞳笑了起来。
「你好漂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那个时候,莉莉丝想,好过分,但她好喜欢,要不要一起成为共犯去骗其他人呢?
莉莉丝看着千间幕长大,从一只白毛的小猫变成了众所周知的伟大人物。她总想和千间幕永远在一起,可就在下杀手的那一刻,却又总是无法下手。
她想,小幕想要正确,这样的话他必须学会疼痛,她打算补全他缺少的疼痛。毕竟赐予他人痛苦,对她来说和爱上他人一样寻常。
她想,小幕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们终会在未来相遇。」空洞着一只血淋淋的眼,她的红眸中萦绕着饱含爱意的莹润光泽。
「……会的。」
——但并不是我们的未来。
我们的世界,我们的人生,我们的命运之中,不存在未来。
之后很久的某一日,眼球处突兀的传来剧痛,消失已久的痛觉开始恢复,因长期无视而带来的深度疲惫和空茫从心底上涌,与之一同伴生的是一层又一层更加斑驳重色的虚无锈痕。
在未知城市流浪的千间幕站在高楼顶端,靠在天台的墙角,缓缓闭上疲惫的双眼。
他不能睡太久,他还要向前。
红色那一只眼失去了爱意的装饰,如秋日的落叶一般枯竭,最后成为了空洞的血洞,和他一起看属于千间幕剩余的残败人生。
虽然不知道能去哪里,但那大概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的容身之地,到底在何处找寻?
仿佛做了个噩梦,青年脸色越发苍白,他仅剩的眼睛虚无的盯着空中的某一点,像是穿过了空间的壁垒,看向了遥远的什么方向。
“——幕!”
似乎突然惊醒,白发青年在良久的沉默后,踉跄一下,跪在榻榻米柔软的表面。血水止不住的从脸颊滑下,很快就晕染了一大片布面。
那枚红色眼球在短暂的停滞后,开始逐渐融化。千间幕伸出手,将它握在手心里。
指尖颤抖着,想要握紧,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握紧,神经末端抽搐着,小心翼翼的把那血红的圆球护在掌心。
然而在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两个人的目光下,那眼球在他的手心融化,化做一大摊血水,将他的手腕和半个手掌都裹了进去。
掌心握紧,却又成空。
片刻的怔愣后,千间幕坐了起来。情绪被理智强行归位,一时因回忆而停滞的思想再次飞转。
他病态平静的想,神权的维度果然高于异能力。
他的身体内有三种能力,神权,zero,异能力。目前已知zero可以分解异能力,神权也可以覆盖吞噬异能力,可以得知他的权能高于这个世界的权能,但不一定大于或等于世界本源的权能。
他理性判断分析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正在检查机体完整度的机器。
如他所料,神明的残渣在获取新世界的能源后,独立成为了一个新的异能力个体。
就像把宝贵的礼物放到了包装袋里,不用担心被自己丢掉,不用担心意外损坏。他们不再是扭曲的同一人,不再是两个不同个体强行融合的怪物,他们终于能够再次面对面,即使彼此都不再是曾经的关系,即使其中一方已经只剩下碎片。
他冷静的想,他又赢了,这次他依旧正确。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填满,那虚无长久的孤独仿佛得到了缓解。
但只是如此,胸腔处莫名的虚无仿佛啃咬他的蚂蚁,不痛,只是失去感却叠加愈深。
“幕君,你……”
江户川乱步向前几步,勉强定下心神试图把人扶起,却见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唇边挂着淡淡的笑。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
那是一种很淡的笑,像是沉默的港口看着船只一个个起航,又像是沧桑的老树看着幼鸟接二连三的长大飞向南方。
在江户川看来,他瞬间就明白了笑容中的含义。
他在得到,但也在失去。
得到了记忆,失去了过去。
失去与得到混为一体,变成了浓稠的连自己都不太理解的茫然与释然。最终变为淡淡的一声笑,像是嘲笑自己,又好像单纯的感叹命运弄人。不难过,不责怪,不怜悯,不清醒。只是一声感叹,落叶一般落下,连拂起的风都那么的轻不可闻。
千间幕循着声音面向他,那本来瘪下去的眼睛已经被逐渐修复起来。就在这短短的沉默的几分钟,在zero的能量加持下,竟然已经完成了新生。
江户川乱步看见那青年睁开了眼。
薄而淡的金,参杂着星星点点看不太清的白。平平看过来,无端中生出神明一般的审视感,仿佛这人本就应该被供奉在神坛之上,只需要平日里漫不经心的落下一瞥,凡人就会奉上一切,使他享受尽一切的供奉与尊敬。根本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只要存在就已经是无上的幸运。
但青年看着他,露出了一个一般无二的微笑。
这样温柔的笑容,无论是谁都会受宠若惊的吧。
只是,一种没有气味的悲伤与疲惫却在这份平静中蔓延开来。而他本人似乎丝毫不觉。
“乱步,看到了吗。”他问,神色平静无常。
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反正那些莫名其妙的惘然不太明白也一时间无法消化。那就按照往常的样子好了,像是跳过了程序中的错误,他本能选择了守旧的安全选项。
江户川乱步张了张口,短暂的沉默后,眯起眼露出了一个一般无二的笑:
“看到了哦。”
千间幕把体型变回小孩子的样子,擦干净半脸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向门口的绫辻行人打招呼。
“吓到了吗?有什么想问的?”
少年笑着的样子,如果不去看那零零落落的血液,仿佛真的能给人什么都没发生的错觉。
痛苦与噩梦,分别与孤独,那些复杂沉重的情感仿佛瞬间在他身上远去。如同考试遇见困难题目,直接跳过了大段大段的剧情。重新变成了神社中总是懒洋洋靠在窗边吹风,偶尔说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的小孩。
绫辻行人并不言语,他早就从目睹血腥场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整理好了情绪,慢悠悠的端起了烟杆。
被人问到时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也不去问发生了什么,顺手从柜子上拿起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的深色毛巾,兜头罩在千间幕头上。
“去睡觉。”
他微微用力,用一种看起来不是很绅士但其实并不粗暴的力气把千间幕按在江户川乱步怀里:
“累了就睡觉,噩梦是要睡醒的,白痴。”
再难过的事,睡一觉就能解决。
无法理解并不是意味着并不存在。不痛也要去包扎伤口,不然迟早都要溃烂。
若无其事的样子骗骗别人可以,笨蛋,居然还想骗看了全程的两个侦探。
没办法理解, 毕竟彼此之间的感情都不能用正常人判断。
没办法写出正常的感情,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被绫辻行人强行下线后,江户川乱步也固执的把他往被窝里按。黑猫不知道为什么凑了上来, 等两个侦探给他把被子按好,如同一个火漆印,牢牢的坐在被角上,不约而同的给他做了被窝防开启封印。
看来家里的黑猫也是个被小瞧的侦探,虽然不会说话,但它看的明白。
千间幕本想躺着休息一下,结果没想到真的睡了过去。这样一来, 倒是少见了做了个梦,梦的情景很片段,一会儿在基地,一会儿在废弃都市,一会儿在反叛军内部, 一会儿又到了老作家的旁边。
他问老作家的女儿是怎么死的,老作家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他又问那你老婆呢?老作家说后面有两座坟, 你在旁边再挖一个坑, 自己躺进去,我把你埋进去, 你就知道了。
他当时挺没礼貌的,上来就往人肺管子戳。老作家没把他赶出门, 也算得上人老心善。
作为补偿, 他给老作家讲故事, 老作家嗯嗯哦哦点了半天头,他凑过去一看, 那本他写了一辈子的书只新增了一句话:
捡到了一个话很多的野神,妻子和女儿应该很喜欢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他就是那个背叛国家的神明的,能认出他不奇怪,反正从他十五岁开始他的个人照片就贴的满大街都是。千间幕也不在意,他认真的纠正:
「不是野生的,以前是家养的。」
然后老作家问,你现在呢?
他闭上嘴,想了想,好像没有家了。
但老作家还是改了,改成了正在找家的神。
他和老作家就这么互相唠唠叨叨的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千间幕说自己捡了个小孩,结果小孩不学好,去推翻政府去了。老作家问他自己学好了吗,千间幕说学的挺好的,都是政府教的,政府不让他干的他一点没干。于是老作家就在那边笑,不知道为什么笑的很开心。
千间幕又说,原来真的有小孩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他一直以为所有人都是机器里一批批培育出来的。老作家就问他,说你信不信你是你母亲生的。千间幕努力思考了一下,说他不记得育成院之前的事了,但他记得一双紫色的眼睛,他想紫色眼睛的女人应该生不出金色眼睛的小孩吧。老作家问,你没想过你爹是金色眼睛吗?千间幕恍然大悟,忘了生育过程中还有父亲的参与,于是两个人又莫名其妙开始笑。
笑着笑着,千间幕突然幽幽说,他隐约记得那是个紫色眼睛黑头发的男人,男人能生男人吗?老作家看了他一眼,说扯淡,从基因上就说不通,你八成记错了。千间幕想了想,说应该是记错了,只记得那个人戴了个很好吃的帽子,但又想了想,可能是他小时候太饿了,把吃的看成了人。
外面战火连天,天色都是血红的。房间里却一切安好,昏暗的灯光和廉价的食物,两个人互相损来损去侃天侃地,房子后面两座坟安静的听着,四个人相处和谐,气氛非常愉快,颇有种□□的味道。
后来后院里确实多挖出了一个坑,千间幕亲手挖的,但他终究没有自己躺进去,把老作家放进去了。放进去的时候他在想,这也算是他赢了,哈哈。
他总是在赢的。
一觉醒来,竟然睡了十几个小时,心和凌晨的天空一样空白。鸟雀飞过天空,他才恍惚从悬浮未定的梦境中落到现实。但脑子还在胡乱想来想去,飞过来一句‘你怎么不觉得这是个梦’,被他默默删除,反驳道他的梦可没这么美好。
有人,有动物,没有压迫,没有奇奇怪怪的科技和ai,所有人自由生长,每个人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长到足够寿终正寝,长到子子孙孙也能安度晚年。
微风吹过,院子里传来草叶翻滚的声音,千间幕坐起身从窗口往外看,昨天压着被子的黑咕隆咚的小火漆长腿跑了,正在院子里盯着树上早起的鸟看,看见他就蹭过来,扬起尾巴当打招呼。
黑猫被养的很好,从上到下溜光水滑。因为运动量充足,一点都不胖,肌肉非常扎实,凶的时候像个小豹子,不凶的时候就是一块竹炭小蛋糕。
中井经常抱着它给它梳毛,从上到下,从头到尾。好像人对于抚摸也有一种强迫症一样的偏执,得要从上到下都抚摸过,才觉得心里满足。
但小黑猫其实是一个很孤傲的性子,不喜欢被人当玩偶玩,也从来不叫,闷不吭声的围着人的脚边走。讨一个摸摸,然后就满足的翘起尾巴,坐在阴影处看着。相比于被人撸,它更喜欢蹭上去,但如果真的露出惊喜的表情对它上下其手,那它就要跑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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