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但恐怖文的怪物们(尤念)

身处这一行的才能吃上口饭，而没有赶上机器人发展红利、继续老本行的人们过得越来越差, 这样就造成了富得更富, 穷得更穷。
这个世界的科技比宁朝凉来的世界先进了几百年, 还是有霍然和余芝芝母亲这样艰苦讨生活的女人。
飞行器一路下滑, 落在一栋外墙贴满金箔的建筑前。
黄金格斗场，名副其实。
人还没进去，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喧嚣, 听的人热血沸腾。
进入之后，余维淮和余维含也有些懵, 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所有人都看着中间，那是个巨大的金属笼子，正是格斗场, 此刻两只机器人正在格斗……
或者用厮杀形容更为恰当。
刚才还嫌弃环境差的余维淮和余维含登时瞪大眼，竟然被吸引住了。
霍然则赶紧捂住怕得掉眼泪的妹妹的双眼。
场内，这两只机器人不属于市面上任何一款，已经被主人改装得面目全非，一个加装了电锯，一个加装履带和□□，战况激烈，铁皮横飞。
机器人在场里打，它们的主人也差点在场外打起来。
周围的人高喊各自支持的机器人编号。
余维淮捂着鼻子，看向霍然，命令道：“你去，带他去登记报名。”
他下巴一抬，指向宁朝凉。
虽然早就知道这种结果，被指派任务的霍然还是结结实实一愣。
余维含满脸厌恶，干脆一把抢过余芝芝，她也不会抱孩子，干脆放在地上，小姑娘吓得哭都不敢发出声音，她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去啊，愣着干什么，你妹妹我帮你看着。”
好像在说一件多么容易的事。
霍然看了妹妹一眼，才一狠心，转身带着宁朝凉离开。
登记报名有专门的房间，一路有指示牌。
宁朝凉跟着霍然，淡淡地笑：“被余栩知道，你死定了。”
霍然太害怕了，以至于没发现他直接喊出余栩的大名。
宁朝凉只是笑，太难抉择了，不是吗。
听双胞胎的话，宁朝凉按照他们计划死在格斗场，事后肯定瞒不住，余栩也会查出来登记的人是霍然，最轻的惩罚是赶出家门。
不听，现在离开，以后还不知道又想出什么办法，双胞胎还是会把破坏宁朝凉的任务交给霍然，他最终逃不过被赶出家门的命运。
这是个死结。
宁朝凉了解年轻人的心思，做不出选择，就顺其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
离登记接待台还有三四步。
蓦地，霍然停下来。
宁朝凉歪歪头。
“你走吧。”霍然指着紧急逃生通道，像是下定了某种勇气，“他们想毁了你，你现在跑，他们抓不到你的。跑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宁朝凉有点想笑，他是有编号的机器人，编号和主人绑定在一起，一旦被发现要么立刻处理掉，要么送回去，是跑不掉的。
他真的太像人了，霍然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见他还不走，霍然一跺脚，催促：“你赶紧走，我不能让妹妹看见你被撕烂，我会说你是自己跑掉的。”
“滚开，磨磨唧唧。”
霍然一愣。
宁朝凉转头，一个穿黑色风衣、黑色长靴、头戴宽大渔夫帽、挡住半张脸的男人站在他身边。
不用问名字，只是看这件风衣下的体型，宁朝凉就知道他是谁。
他在这个世界的自己。
平行时空的自己。
宁朝凉冲霍然：“你回去吧，就说已经报名了，接下来的事和你没关系。”
霍然满脸茫然。
黑衣人陡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滚”，把他吓得打了个哆嗦，他这才离开。
黑衣人转身看着宁朝凉，而宁朝凉也能感觉到他被帽檐遮挡下的双眸在打量自己。
“看了那么久，还没看够？”宁朝凉戏谑道，“从我下飞行器你就在盯着我。”
“我会修改你的程序，抹除你原主人的信息，给你报名，你证明给我看。”黑衣人语气严肃，“机器人最大的问题是无论多大的容量，计算能力都比不上人类大脑容积的千万分之一，如果你有自主意识，就能克服这一点。”
宁朝凉跟着他走到室外。
他鼓捣了一分钟，修改了机器人编号，篡改了机器人登记系统，现在宁朝凉是他的机器人了。
宁朝凉自然也能阅读“主人”的信息，古怪道：“商见？”
商见道：“宁朝凉那个身份我已经不用了，目前我叫商见，方便我研究东西。”
宁朝凉想了想：“也对，好像是不允许研究我这样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
“连人型机器人都不允许。”商见讥诮道，“你还是我设计的，刚问世就几乎被全部销毁，只留下你这一批编号，原定设计使用年限是八年，据我所知其它的都已经报废，没想到还有你。”
宁朝凉莞尔：“因为我有自我意识，知道怎么保养自己，零件也不会上锈。”
商见冷哼一声，低下头继续鼓捣着什么，轻描淡写地说：“我给你段程序，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就能完美运行，这是一套格斗技巧，从分析对手举动和预判，到还击时计算每一个变量，每一个变量又有无数变量……计算这些，机器人的储存远远不够，但人脑可以，如果你能办到，格斗场上就不会死，不然我会亲自替你收尸。”
机器人没有人类的本能反应，如果要让机器人赢得一场比赛，就要准备预测到对手的每一个举动，机器人才能赢。而哪怕准确预测一次，也要运算无数个变量。
如果能预测一场比赛的输赢，同理，这台机器人就能预测未来。
报名之后，宁朝凉被挂上一个印着编号113的牌子。
然后他被带到一间空旷的大房间，里面有许多个单人铁笼，铁笼四角有滑轮，可以移动。
每一个铁笼里都有一只机器人，靠近大门的铁笼是空的，宁朝凉被关了进去。
这布置，还真像古代的格斗场。
那是人和人，人和野兽，血肉和血肉的战斗。
几乎没有人自愿参加，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在参赛前都会被关进铁笼，比赛时才放出来。
黄金格斗场倒是延续了这个古代传统。
宁朝凉靠着铁笼坐下，好奇打量这些机器人。
这里不少是被改装过的机器人，铁皮下包裹着什么武器，也只有它们主人知道。还有不少赫然是普通机器人，只是全都是多年前上市的老版本，又老又旧。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报废的机器人除了回收，原来还有这种用途。
这些机器人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只会按设置行事，而这些设置不会有攻击，在格斗场，它们都免不了被撕裂的命运，这是它们最后取悦人类的方式。
宁朝凉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只机器人，才会对它们共情。
系统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哭：【我不要宿主上场！太危险了！我只有你了，我不要你死哇——宿主一点也不为我考虑！万一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宁朝凉无耐：【傻瓜，我在这个世界死了，是进入下个世界，又不是真死。】
系统“嘎”了一声：【我忘了。】
另一边。
余栩和朋友们走进格斗场的包厢，向服务机器人点了些酒水和点心。
格斗场是环形建筑，中央是格斗台，一楼消费不要座位费，旁边的二楼三楼全是包厢，包厢的使用费极其昂贵。
余栩是黄金格斗场的常客，他平时就有这爱好，每个月至少来个三四次，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毕竟不符合他的身份。
但他的一个朋友打听到一个可靠消息，发起机器人革命、让机器人进入千家万户从此开启机器人时代的天才科学家商见，最近频繁来往黄金格斗场。
市面上形形色色的机器人，上千个生产厂家，但无论哪款机器人，往上追查几代，都是商见的发明。
听说他这些年不怎么发明创新，是因为在和军方合作，心思都用在军工领域了。
不用说也知道，如果能和商见达成直接合作关系，公司必然能一飞冲天，跻身世界百强。
余栩当然想拿到这个机会，他觉得自己胜算很大，毕竟他是黄金格斗场的常客。
“……怎么上来一个小保姆。”朋友嘲笑道。
小保姆是给学龄前儿童用的机器人，能完全取代育儿师，照顾孩子。
小保姆脖子上挂着112的牌子，对面是只举着挖斗的机器人，体型是它两倍，面对危险，小保姆本能地展开双臂，边后退边喊：“危险危险！禁止靠近禁止靠近——”
一挖斗下来，小保姆成了两瓣小保姆。
朋友第一次来，看得入迷了，忍不住点评：“真有意思。”
一战结束，挖斗机器人进入待机状态，立刻有清扫机器人进场打扫，为下一战做准备。

竟然还有人形机器人？
年轻的不记得了, 但稍微年长些的都知道，第一批机器人问世时，最大的卖点就是可以按照主人的喜好设定外貌体型, 并且和人类几乎毫无区别。但是后来因为一些争议，国际立法, 禁止生产人形机器人，已生产未销售的全部销毁, 已销售的回收，但购买者大都不愿意交出来。
二楼包厢。
余栩在看清是宁朝凉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朋友道：“这么珍贵的机器人也拿出来。”
另一个朋友嫌弃道：“珍贵什么, 十五年早该报废了, 何况当年停产后连零件也不再生产，修都没处修，一团烂铁。”
“哪坏了？看不出来啊, 这么漂亮，摆在家里看着也好。”
“别是小情儿, 被家里人发现了送过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机器人有这个功能？”
余栩已经无暇和朋友们打成一片, 在他们因荤段子而爆笑的声音中, 他飞快地在一楼人群中搜寻, 很快就让他发现了——
看台上的四个孩子，目标太明显。
至于为什么，他不用想也知道, 岳白这个女人竟然这么不听话，不过是一个机器人而已, 又如何？竟然连只机器人都容不下。
岳白倒好, 一而再再而三，现在给他搞到大庭广众之下，是时候给点教训, 他拨给岳家的资金计划看来要暂时取消。
唯一让余栩庆幸的事，还没人认出来这张脸。
十几年前宁朝凉出国发展，这些年也没得消息，而他父母也在当年退居幕后，宁家掌权人换了之后，树倒狐弥散，再也没有人关注宁朝凉这一家三口，甚至也没有人提及。
只有余栩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若即若离的身影，以至于他甚至不敢看自家的机器人的脸，总觉得是在冒犯。
黄金格斗场禁止录像，等宁朝凉被销毁，再也没人知道。
余栩悬起的心勉强放了下来。
声浪如潮。
宁朝凉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四不像。
眼前的机器人脑袋中间顶着挖斗，挖斗斗齿打磨得削铁如泥，双臂部位是可以伸缩的电锯，底盘也全是利齿，全方位包裹武器，碰一下都扎手。
系统又开始害怕：【宿主，就算死了会进入下个世界，但你死了我也会心疼的！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宁朝凉：【……】
他是机器人，又不会痛，小戏精怎么那么多戏。
主持机器人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圆球，球面则是一个液晶显示屏，它宣布开始。
四不像的红灯立刻亮起。
宁朝凉飞快逃跑，他的双腿比用履带的四不像灵活多了，一般机器人的移动方式都是履带，速度慢，像他这样的很难遇到一个。
一只人形机器人的出现，让观众疯狂的情绪达到顶峰。
这年头，能看见人被摧毁的机会不多。
“撕裂他！——”
“上啊上啊！”
“跑个屁！追上他！”
然而宁朝凉腾挪移转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他抽空瞄了一眼看台上。
余维含和余维淮坐着喝饮料吃爆米花，目光落在场内，脸上则挂着喜悦。
霍然抱着妹妹缩在一边，他捂着妹妹的耳朵，也不知是哄睡着了，还是不让看。
而更近距离的观众激动到面容扭曲，神情狰狞，那是对暴力的推崇。
【系统，我最讨厌暴力了，结束吧。】
为了极大限度模仿古代斗兽场，连格斗场的围栏都用了传统的水泥和铁栏杆。
宁朝凉飞起一脚踹弯铁栏杆，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机器人的力气比人类极限力气大多了。
四不像呜呜地杀到。
宁朝凉又把铁栏杆往格斗场里侧掰，两下掰断了栏杆，跳起来对准四不像的头顶猛地扎下去，四不像被串在了铁棍上。
全场依旧寂静。
宁朝凉走到门边，面无表情：“开门，我只打一场。”
在报名时主人可以选择机器人怎么打，像四不像那种为杀戮暴力改装的机器人通常是连打直到被撕裂为止，当然也可以随时叫停。
宁朝凉回到报名处等商见来接自己。
商见并没有出现。
换做他自己，也会多加小心，突然来一个自己万分期待的人，怎么也要多考虑几分钟。
最多也就几分钟，他了解自己。
余栩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目光深邃地盯了他半天，脸更是拉下来。
宁朝凉欣赏对方气又不敢气的样子。
余栩走向前台，掏出电子证件，对负责的小姑娘说：“他是我的，我现在带他走。”
“好的，您稍等。”小姑娘一查，“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他不是你的。”
余栩脸带愠色：“编号T2112-013，好好查查，怎么干活的！？”
小姑娘板着脸：“不好意思，没有编号T2112-013。”
“那他的编号是多少？”余栩指着宁朝凉，质问道。
这种地方工作的，哪怕是个小姑娘都有些黑的背景，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不好意思，客人隐私，无可奉告。”
余栩深呼吸几下，勉强咽下这口火。他转念一想，也许是登记时故意登记错的编号，他拨通一个电话，怒道：“滚到后台来。”
他挂断电话，又烦闷地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余维含和余维淮你推我我推你，两个人谁都不敢靠近。
宁朝凉嘴角一勾，霍然抱着妹妹倒是跑得快，双胞胎没有替罪羊，不得不过来认错。
余栩朝前台一指：“去，登记。”
余维含和余维淮又是一阵扭捏。
余栩心急如焚，结果却看着他们磨磨蹭蹭，火气噌地上来了：“你们是想找打吗？”
余维含小声道：“是霍然来的。”
余栩又是一阵窝火，上次是两兄妹叫霍然干的，毕竟是他亲生儿女，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罚了霍然。结果这一次，双胞胎又故技重施！他怒道：“他人呢？”
余维淮推了余维含一把。
余维含才不情不愿地说：“刚才还在呢，现在就不见了，估计跑了吧。”
余栩一个字也不信：“你们肯定把他妹妹也带来了，他带着一个小孩，能跑到哪儿？”
见两个孩子都说不出来，余栩也等不及了，干脆掏出一叠现金，对前台小姑娘道：“我孩子登记时登记错了，但机器人确实是我的，编号T2112-013，你改一下，我带他走。”
“吵死了。”
余栩一家三口齐刷刷看过来。
宁朝凉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公共场合，能安静会儿吗。”
一家三口的脸上又浮现出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家那只机器人？
宁朝凉只觉得好玩，余栩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带走他，是在忌惮什么呢？
可惜他只有商见的外貌，没有记忆。
格斗场经理很快来了：“怎么回事？呼我干什么？”
在外人面前，余栩格外注意形象，他态度缓和不少，甚至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是这样的，孩子带家里机器人来登记时，登记错了，我想带他走，麻烦经理方便一下。”
经理询问了前台，才说：“不好意思，如果登记错了，麻烦请登记本人过来核对。”
余栩急得咬牙，掏出一张名片，态度傲慢：“经理通融一下。”
经理瞄了眼名片，虽然他这个格斗场经理这辈子都赚不到余总一年收入，但在这种地方余栩只能算是小虾米，经理实在是见识过太多风浪，懒洋洋道：“不好意思，他还真不是你的，他是商先生的，我亲眼见商先生带他过来，再说其它机器人下场后都被关起来，就这一只我们不敢关也不敢盯着，还不是商先生吩咐的。”
余栩问：“商先生？哪位商先生？”
经理神秘兮兮道：“不好意思，商先生不许透露。”
商见双手揣兜，还是带着他那个能遮住大半张连的渔夫帽，闲庭信步地走过来，双眼只看得见宁朝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