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封讳看起来想要将她一口吃了,走吉只好能屈能伸,说:“是,我们绝不会再传谣。”
封讳这才冷冷将她放开。
离长生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不愿在此处寒暄,正想起身告辞。
一只乌发间插着桃花枝的女子轻缓而来,温和地屈膝坐在离长生身边,笑着道:“多谢离掌司救命之恩,敬您一盏。”
离长生已习惯了,将酒盏抬起一饮而尽。
桃花妖敬完酒后并不走,反而越靠越近,柔声道:“听闻离掌司并未有双修的道侣,不知……”
离长生笑了笑:“人间不是一向厌恶幽都吗,同幽都之人双修,不怕辱没了并蒂谷的清白?”
桃花妖伸手缓缓向离长生的手腕探去:“恕我直言,您这张脸哪怕已是恶鬼,也有人前赴后继想要同您共度春宵。”
离长生眉眼带着笑,并不认为这是夸赞。
世人偏爱美艳的皮囊,若这些人看到自己之前病得瘦如枯骨的死状,恐怕早已惊恐地四散而逃了。
离长生避开桃花妖的手,正要起身时,一道灵力忽然从一侧而来,重重将桃花妖击飞。
砰的一声,女人衣袍翻飞宛如花簇般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
封讳沉着脸将离长生护在身后,走吉已经如同张牙舞爪的小兽猛地扑了上去:“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用那些阴毒的伎俩!”
桃花妖躲开走吉的灵力,笑吟吟道:“走吉大人何必动怒,你情我愿,哪里就阴毒了?”
离长生垂眸看了看方才险些被触碰到的手腕,眸瞳一动。
那右手的伤疤处,似乎有一道桃花纹,转瞬而逝。
封讳眉头紧紧皱起,一把握住他的手,视线胡乱一扫,就见离长生的乌发间缓缓长出几朵艳红的桃花瓣。
桃花妖笑得更深了:“桃花煞唯有动情之人方会开花,看来离掌司也并非表面上看着那般无情无欲……”
只是话音刚落,她脸色就微微变了。
离长生长身鹤立,长发间几朵桃花结出后便悄无声息地脱落,连手腕上的桃花印记也像是被抹去般没了半分痕迹。
他眸瞳清冽,漠然看来时无情无感,没有半分情欲,好似冷眼俯瞰世人的神明。
桃花妖脸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这人中过桃花煞?
还被解了?
第82章 四灵讨奉得长生
这边乱成这样,蔺裘匆匆过来,沉着脸将不知轻重的桃花妖扯回去,颔首道歉。
离长生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看了一眼,转身便走。
离掌司一向性情温和,甚少会这般没有礼数。
封讳似乎发现了什么,懒得追究,抬步追上前。
等渡厄司的三人一走,蔺裘沉着脸道:“你疯了吗?不知天高地厚,当年你阿姐的教训还不够吗?!”
桃花妖委屈地垂下眼:“冤枉啊,桃花煞只有下在有情人身上才会起效,他若真喜欢我,那你情我愿有何不好?不喜欢我也不会生效,怎么就算闯祸了?”
蔺裘被这话气得脑仁疼:“你……”
“再说了。”桃花妖振振有词道,“我阿姐那是胆大包天敢对崇君起心思,谁知崇君是个无欲无求的,根本没中煞,崇君也没怪罪,教训这词太严重了。”
蔺裘:“……”
但凡今日不是死里逃生,蔺裘恨不得把她脑袋上的花揪掉。
渡厄司救了整个并蒂谷,他们不感恩反倒对着人家凡人掌司下煞,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方才离掌司离去时瞧着神色不善,只望不要记恨才好。
离掌司缓步从并蒂谷走出,眉眼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封讳拎着灯为他照亮路,见人目不斜视往前走,终于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去哪儿?”
离长生道:“回家。”
封讳屈指一弹,将画舫招来。
烛火亮起,从画舫窗户映出的光芒落在离长生眸瞳中,好似细碎的萤火。
离长生抬眼看了看,又站在那不动了。
走吉快步跟上来:“没事吧没事吧,掌司中煞了吗?”
“没有。”封讳将灯笼递给走吉,“他醉了,你先去。”
走吉疑惑看着离长生,看起来神态和平常没什么分别,从哪儿看出来醉的?
封讳已满脸不耐烦,看起来想卷着她扔上画舫,走吉只好拎着灯一步三回头地往上爬,似乎担忧封殿主会趁人之危。
封讳冷冷道:“不要乱想。”
走吉“哦”了声,一溜烟窜上画舫不见了。
封讳看离长生站在那沉默不语,轻轻拽了他一下:“上船回家。”
离长生点点头,温顺地被封讳牵着手一步步上了木阶。
画舫灯火通明,缓缓飞入天际,朝着渡厄司而去。
离长生罕见的寡言少语,进了画舫后便坐在椅子上出神发呆,暖色的烛光披在他身上,将月白宽袍照出清透的暖橙色。
……像是尊漂亮的瓷人。
凡人之躯无法用灵力化解酒意,离长生知晓这个道理往常仅仅是小酌居多,从未大醉过。
并蒂谷的酒酿得清甜,尝起来并没有烈酒味,离长生一盏接一盏喝着还挺有滋味,等到如今酒意汹涌泛上来,意识已完全乱了。
封讳坐在他身侧,握住离长生右手,在那道伤疤上轻轻一抚。
方才中桃花煞时,手腕内侧浮现过一道淡淡的桃粉印记,如今已消失不见,但离长生浑身上下却沾染了一股桃花香。
封讳垂眼看他,道:“醉成什么样了,还认得我吗?”
离长生侧眸瞥来,视线轻悠悠地在封讳眉眼五官处转了几圈,忽然笑着朝他一勾手。
封讳抬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离长生视线往下一落。
那是个示意的动作。
封讳愣了下,眉梢微微挑起,敛袍单膝点地半跪在离长生面前——他身形太过高大,如此颀伟的身躯哪怕跪着也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侵略性,严丝合缝将椅子中的离长生困住。
离长生并不需要怎么垂眼就能和封讳对视,他眉眼泛着笑,轻轻倾身上前抚摸住封讳的侧脸,似乎满意了:“这样才对。”
封讳捂住他的手背,淡淡道:“什么对?”
离长生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封讳的头顶,前言不搭后语:“这样高,才是对的。”
封讳一扬眉。
这是醉到把他当成小时候还是个矮子的时候了?
离长生不懂印象中咬他还得踮着脚尖往上蹦的小蛇为何忽然变得这么高,看都得抬着头,他不喜欢。
封讳这个仰视他的角度,刚刚好。
离长生识海混沌,像是被醉意搅浑了,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年。
他抚着封讳的脑袋,身躯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等到反应过来时已摔倒了小蛇身上。
回想起小蛇连蜕个皮都能脆弱到要死的模样,离长生下意识想要撑起身,省得将蛇压坏了,忽然感觉视线一阵旋转。
封讳将他抱了起来。
离长生看着封讳的脸半晌,又将额头抵在他怀里,恹恹道:“不对,不是这个。”
他的蛇没这么高。
封讳抱着他大步走到画舫单独隔出的雅间。
离长生此人哪怕再爱插科打诨,嘴上功夫了得,但整个人气质仍是仙风道骨带着神性,衣袍向来繁琐而仙气,同散乱的乌发一起从封讳臂弯垂落,烛火倒映而上好似倾斜的银河。
将人放在榻上,封讳将他面颊的碎发拂去,目不转睛注视着这张脸。
无论多美的人从小看到大,总有一日会习以为常,偏偏离长生不同,封讳每次看到他心间都会如同年少时心动时那般泛起汹涌的骇浪。
离长生平躺着不舒服,病歪歪侧着身子睁眼看了封讳一眼,这会子似乎又认出他来了,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封讳将他的发拨到枕上:“嗯?”
“你不该回来。”离长生病怏怏的,说话断断续续,没什么逻辑,含含糊糊的,“师尊,师尊……”
封讳本来心平气和,看架势甚至能安安静静坐在这儿看离长生的睡颜看到死,可这句“师尊”却像是一道天雷瞬间劈在他身上,将蛇的怒火瞬间引了出来。
“什么师尊?”封讳面无表情抓住离长生的一绺发,冷冷道,“觊觎弟子、为老不尊的道貌岸然之辈也配被称为师尊?”
离长生迷迷糊糊地“嗯”了声,不知是不是在附和。
封讳仍然怒意未消,恨不得伸手将离长生脑海中所有关于度景河的记忆一寸寸抹干净,让他再也记不起来分毫。
离长生醉酒后安安静静,既不撒酒疯也不话多,侧躺在那没一会便陷入了沉睡。
……徒留封殿主一人在那气得眸瞳赤红。
睡,还睡。
封讳沉着脸注视那张令他心头火起的脸,嫉妒而生的暴怒终于压过理智,他冷冷地伸出手在离长生眉心倏地一点。
一道流光宛如游蛇似的钻入离长生的识海。
离长生在做梦。
自从上次死过一次,离长生从梦境中恢复记忆的频率越来越多,明明方才刚入睡,记忆便已席卷而来。
封讳化为虚幻的人形,拨开遮挡眼前的云雾。
等看清面前是什么场景,封殿主直接被气笑了。
雪玉京,仙君殿。
……还有该死的度景河。
封讳记不得这是什么时候,他并未在度上衡身边,八成是崇君闭关十年,将他送去问道学宫时的事了。
度上衡出关,衣袍未换,乌发过长垂曳在地上,随着迈步踏入大殿,仙气缥缈的烟雾分开两侧。
度上衡掐诀将身上灰尘掸去,在大殿中央下跪行礼:“师尊。”
度景河坐在首位,身侧仙鹤安静站着,注视着下方的崇君颔首。
度景河示意他起来,道:“此番闭关,修为精进不少。”
度上衡敛袍起身:“多谢师尊的聚灵阵,应当不多时便会有大乘期雷劫。”
度景河不置可否,抬手一招。
此时正值黄昏,一道夕阳穿过窗棂照射而来,将一小圈云雾召出彩霞般的橙光,云雾受度景河操控缓缓扭曲着凝成一个圈,拂起度上衡的手。
度上衡抬手看去。
云雾的圆形随着盘桓旋转,一寸寸化为一圈雕刻着云纹的金镯,戴在他右手腕间。
那金镯细细一条,戴着如同云雾般飘拂并不接触皮肤,雕刻的金色云纹时不时散开,像是件活物,蕴含的灵力远超寻常灵力。
——是一件灵品之上的护身法器。
度景河道:“这件法器可护你在雷劫中平安。”
度上衡手指勾着那虚无缥缈抓不住的金镯,道:“不必劳烦师尊,大乘期雷劫不必外物相助我仍能渡过。”
“你手上沾了血。”度景河淡淡道,“命债累累,大乘期雷劫同化神境全然不同,若无外物,你就不怕陨落?”
度上衡不解:“生死皆有天定,我身负天命驱邪渡厄,若当真在雷劫中陨落,则是天道要我死,为何要怕?”
度景河古井无波的眸瞳轻轻动了动,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
度上衡抬手,恭敬道:“望师尊收回。”
度景河居高临下注视着他,许久才道:“如果天道真要你死呢?”
度上衡道:“那也是弟子的命数,弟子定不辜负师尊教诲,甘愿为苍生赴死,不会有半分怨言。”
度景河眉梢越皱越紧,常年没什么神情的脸上浮现些许冷意:“既然记得我的教诲,就收着。”
度上衡抬眸望他,眸中只有困惑。
度景河没再多言,又问:“那条蛇何时会化龙?”
度上衡不明所以:“不知。”
度景河垂眸掐诀,似乎在推衍:“去吧。”
“是。”
度上衡召出灵剑,转身便要离开。
度景河忽然道:“你去哪儿?”
度上衡道:“三界渡厄。”
度景河倏地一睁眼,仙君殿中无数云雾悄无声息化为冰霜簌簌往下落,将度上衡曳地的衣袍乌发也凝出雪白的寒霜。
度上衡一怔:“师尊?”
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师尊这般动怒。
度景河抬手一挥,将寒霜化去,淡淡道:“你刚出关,先会云屏境休养生息,稳定了灵力再去渡厄。”
度上衡颔首,恭敬称是,告辞离开。
崇君闭关十年终于出关,刚回云屏境,在外历练的徐寂听到消息便匆匆回来。
度上衡在云屏境的寒池中沐浴,听到脚步声从远到近而来,这动静不用想都知道是徐寂。
徐寂抬步进去,云雾缭绕间瞧见度上衡背对着他,墨发浸在池水中飘浮,好似条游动的水墨龙。
“恭喜师兄出关。”
度上衡“嗯”了声,从寒池中起身,烟雾化为衣袍卷住他消瘦的身躯,赤着脚往寝殿走,轻声道:“同我说说这几年三界的情况,可遇到什么棘手的厄。”
徐寂跟着他,熟练将外袍披在他身上:“棘手倒是遇到几只,不过都被裴玄制住了。”
度上衡脚步一顿:“裴玄?”
“嗯。”徐寂抬手挥去,趁机多年的云屏境烟雾散去,崭新如初,一切都还是度上衡闭关前的模样,“裴玄不愧是观棋府的人,修为天赋远在那些天之骄子之上,不过几年便已结婴,如今在阳间刑惩司任职。”
度上衡点头:“我的蛇呢?”
徐寂方才说起裴玄时,眸底带着赞叹,但一听到这话,眸瞳又冷淡下来:“勉强还活蹦乱跳着。”
度上衡疑惑:“他天赋也高,这些年就没做出过什么功绩吗?”
徐寂淡淡道:“若是师兄所说的功绩就是能在您闭关时连哭七日险些水淹问道学宫,那的确是旁人做都做不来的‘功绩’了。”
度上衡:“……”
度上衡蹙眉:“他就没什么变化?”
徐寂看度上衡一直追问个不停,挑眉道:“既然想他,不如召他过来?”
度上衡摇头:“不了,先让裴玄过来。”
徐寂道:“是。”
在一旁的封讳:“……”
封殿主跨过时间长河匆匆逆流而上,阴沉着脸一视同仁地嫉妒所有人。
他身形如雾,注视着孤身坐在大殿之上的度上衡,突然不可自制地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刚出关后明明念着他最多,反而先召见裴玄。
既然不想见他,那为何又垂着眼抚摸手腕处那两个还未消退的血点?
封讳从来对人类不屑一顾,却惟独想要对度上衡有种连思维都想占据操控的占有欲。
——偏偏度崇君是这世上最难掌控的人。
哪怕是把他从小养大的度景河、徐寂,也从未有人真正知晓他的想法。
正在封殿主满脸阴暗注视着度上衡时,裴玄匆匆来到。
十年不见,当年那个狼狈不堪的少年已长大成人,一身雪梅袍好似要和雾气交融,温润如玉的君子翩然而至,恭敬地跪地行礼。
“裴玄见过崇君。一别数年,崇君可还安好?”
度上衡垂眼看他,淡淡道:“嗯。”
裴玄果不其然已结婴,再有一步便是化神境,偌大三界有这等天赋的寥寥无几。
裴玄从未想过会得崇君召见,心口还在狂跳,他试探着抬头望去。
这么多年过去,崇君仍然和当年初见时一般无二。
裴玄定了定心神,轻声道:“崇君可有要事要吩咐?”
“刑惩司。”度上衡抬手让裴玄站起,漫不经心道,“可经常有抢夺凡人功德的厄作祟?”
裴玄颔首回道:“我入刑惩司六年,期间有一百余起厄夺功德,皆是小厄作祟。”
度上衡眉头轻皱。
六年一百余起,和十年前相比数量太少了。
事出反必有妖。
度上衡并未多言,轻声道:“嗯,去吧。”
裴玄犹豫着道:“崇君……”
度上衡道:“嗯?”
裴玄欲言又止半晌,终于单膝跪地,道:“我想入渡厄司,望崇君成全。”
度上衡一怔,无可奈何地道:“渡厄司在幽都,生魂无法入渡厄司。”
“我不怕。”裴玄仰头,“渡厄司如今只有鱼籍和走吉两……只鬼,他们年纪小,处处受幽都其他八司排挤,如此久了也不成气候,会丢崇君的脸。”
度上衡失笑:“我让他们入渡厄司,并非是为了给自己长脸面。”
裴玄道:“我知晓崇君心善,是为救他们一命,可是渡厄司群龙无首,终有一日……”
“不必多言。”度上衡笑起来,语调温和,“这种事不必你操心,先回吧。”
裴玄眉头皱起,却知崇君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也不敢多言,恭顺地起身,行礼告辞。
无人之地,度上衡脸上笑意散去,垂眼轻轻勾起腕间的金镯。
他似乎尝试想将金镯摘下,但这法器认主,哪怕用尽灵力也无法触碰到。
度上衡垂眼看着,眉眼泛着封讳从未见过的疲倦。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缄口不言(漂亮的玫瑰) [近代现代] 《缄口不言》作者:漂亮的玫瑰【完结】FW 2025.03.15完结 文案: 点击就看全世界最忙的两个职业...
- 病美人带崽上娃综后爆红了(酿冬雪) [穿越重生] 《病美人带崽上娃综后爆红了》作者:酿冬雪【完结】晋江VIP2025-03-14完结总书评数:2099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