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自回宫后,就已不在太管理朝政上的事,陛下不说,但是他心中明白,功高震主,实是君王所忌。
只是,这次匈奴来使的事,实因关乎陛下安危,他才会去干涉,可是若是他一片苦心,为陛下所忌,他只觉得委屈之至。
他在乎他,担心他,为他病情忧虑,可是两人的隔阂并没有解除。
刘欣望着他突然冷意的脸,露出些微疑惑,然后淡淡的舒展眉头,也不去纠结,他已没有太多时间却纠结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从一个暗阁里拿出一个明黄绢帕包裹住的正方的盒子。
木质的盒子上雕刻着一只翱翔于天的凤,凤羽张开,双目炯炯,然后一双白皙瘦削的手将他打开,耀眼的白色,照亮了大殿,白玉翡翠的玉玺端放在内,菱角分明,肃穆华贵。
董贤不明的看向他,直到刘欣将玉玺拿出放到董贤面前。
“圣卿,朕想将玉玺赐给你。”刘欣的声音极为平淡,就像他往常赐给他珠宝玉器钱财一般。
董贤怔住,斜长的凤眼睁大,不敢相信的眸子的中暗光流转,然后他半趋的身子扑通一声跪下,极为惶恐的道:“陛下——!”
刘欣的手执在空中,翡翠雕金的玉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衬得刘欣的手腕也极是圆润白嫩,纤细的十指如郁葱的白玉雕成。
刘欣靠近他,想要将他扶起,可是他惶恐颤抖的肩部在他触到的时候猛烈的一震,然后眸中恐惧害怕之色映入刘欣的深情款款的眸子。
“圣卿,你为何这般看我?”
董贤低着头没有说话,刘欣望着他,也只是默默的将抬起的手放下,然后将玉玺放置一旁。
沉默起,沉香飘,在董贤思绪乱飞,纷乱惶恐后,慢慢平静下来,微微抬眼,才发现身旁人极力忍住的咳嗽声,瘦骨嶙峋的手捂住不带血色的唇瓣,两颊不正常的晕红,整个上半身虽是极力忍住,仍在越来越起伏颇大的颤抖。
“陛下,你怎么了?”董贤赶忙上前,担忧之色显现。然后他在看到刘欣指缝间流淌而出的鲜血,大惊的站起想要出去:“臣去找太医!”
一只手将他拉住,然后将他拽到他身旁,环住他的腰,将头抵在他的肩上,剧烈的咳嗽喘息声,渐渐在怀中温暖的感觉中平复。
董贤望着刘欣,心疼不止,轻柔的指腹抚上他的唇角,为他轻轻擦拭那些鲜血。
“圣卿,以后不要那样看朕……”刘欣柔情意旧,只是染上一些虚弱伤感,他执起董贤从他唇瓣处想要放下的手,按在自己的胸部,道:“这里会疼!”
“血是从这儿被一刀狠狠的利刃破开而出的。”
董贤怔住,指腹温热的鲜血仿佛变得滚烫,眼睑垂下,心生懊悔的道:“对不起,陛下!”
刘欣望着他,终是对他一直以来若即若离的态度疑惑,然后他问道:“圣卿,你到底为何刚才那般表情?”
又是片刻的沉默,只是董贤眸中流转不定的暗光的却似想了许多,然后他定了定思绪对着刘欣道:“陛下,臣怕说出来,我们就没有以后了,以后……”他嘟囔着,不安着,“只怕是敌人了……”
“朕永远不会视你为敌人!”刘欣握住他的手紧紧的,胸膛的跳动从董贤的掌心传到他的心中。
董贤却似是委屈的道:“陛下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没有兑现……”
刘欣一怔,董贤已叹气的望向他,实话道:“陛下,其实您并不是真的想禅位于臣的,您只是想要试探臣……”他苦笑着,“其实,陛下不必这样的,臣的官职荣耀皆是陛下所赐,陛下若是想收回,臣不会说一句话的,更不会有谋逆的心的。”
刘欣张嘴欲言,董贤又道:“陛下忌惮臣,臣都知道……”
一声喟叹,刘欣心疼之色闪过,“圣卿,你都知道……但你不知道,朕曾多少个在你失踪的午夜梦回时,在看到他们说是你的那具尸体时,在知道你被人追杀时,心中有多懊悔曾经试探过你,有多希望那日留你在宫中,而不是让你独自一个人出宫。”
“圣卿,朕爱你,所以才更容不得所爱的人背叛……可是,朕错了,朕只是一个普通的喜欢自己心爱的人的男人,朕希望的是他康健,朕在失去后,才知道真正的爱应该相信他的,而不是怀疑他的。”
“圣卿,朕错了,你能原谅朕吗?”
他如此深情,如此放下帝王的尊严,放下帝王永远不会的错的威严,希望能得到身旁人的原谅。
有些话,早该说出,其实相爱的人,需要的只是一句话的解释。
“陛下,臣也有错,臣总是疑虑太多,所以才让陛下如此伤心,臣应该早日回宫的。”董贤的眼中聚满的泪水。
“好了,我都有错,好不好,以后我们不让去纠结以前的事,好吗?”刘欣望着他的泪,眼中也染上悲哀,却只是笑着将他眼角泪拭去。
“好……”
“圣卿,这个玉玺朕是真的想要赐给你,不是忌惮,是希望你将来有一日可以用他保身,若是你想要这江山,也可。”刘欣望着他道,眼中对着董贤有掩不住的担忧。
若有一日,他不在了,他的圣卿该如何是好?
“臣不要这江山,江山是陛下的!”董贤断然拒绝。
“傻圣卿,朕已不久于人世,这天下,总要有一个托付的人。”刘欣笑意盈盈,目光真切,又有点感叹无奈。
他是看不到圣卿,头戴十二旒冕冠,身披黑色凤翔展翅的龙袍,做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了。
他不能陪他一起俯瞰江山了,可是他愿将这世间人人可望不可即的帝王之位禅于他,愿他受上天保佑,祈福安康。
“那臣就随陛下一起去!”他视死如归。
“不可!”刘欣断然道,“圣卿,朕希望你活着,希望你替朕照看这汉室江山,为朕完成朕未完成的宏业!圣卿,难道不愿?”
董贤低眉,哀哀落泪,他不愿,陛下若是死了,他也生无可恋了,徒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这江山再好,也无任何意义。
“圣卿,这是朕唯一的希望。”刘欣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然后董贤抬头,泪水双行的落在地上的绣花毯子上,沾湿了繁花,凄哀道:“好!”
正月,刘欣的病情已是病入膏肓,许多事已经由大司马代劳,陛下的默许,臣子们就是有再多不满,也无处可发,宫中皆是流传:陛下是要禅位于董贤。
这一日,春日朗晴,匈奴单于来朝,刘欣作为一国之君,只得拖着病重的身体来到为匈奴设宴的麒麟殿。
“恭祝大汉国运昌盛,我两国交好,互通往来!”匈奴单于微微鞠躬,单手按住令一侧的肩,恭敬道。
刘欣笑着摆摆手,然后示意匈奴就坐。
董贤拿出一卷帛书,对着那匈奴行了个谦礼,就道:“陛下感于单于远道而来,特加敬于单于。依往日赏赐之上,加赐衣三百七十袭,锦绣缯帛三万匹,絮三万斤。另特赐单于住于林苑蒲陶宫。”
雄伟豪迈的匈奴,听此,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赶忙又站了起来,行了匈奴的礼仪道:“感谢大汉皇帝如此厚待,愿两国永世交好!”
刘欣对着匈奴的谢意,笑着点了点头,虚弱的没有肤色的面孔,如黑夜中白煞般。董贤一直望着刘欣的目光浸满担心,刘欣投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个匈奴看到董贤,疑惑的问道:“这可是我来朝时,听别人说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身居高位仅此于陛下的臣子?”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宴会中,大多是都是年龄颇高的,而且越是前面的位置年龄越高,而刚才站在陛下身旁宣召的臣子格外年轻貌美,他想这是不是就是外面一直纷纷讨论的大司马?
刘欣眸中转向匈奴单于,翻译在他耳边轻声道,他眸中暗光闪过,然后轻声道:“大司马虽年轻,却非常有贤能担任此官职!”
翻译又翻译给单于听,单于听罢,赶忙对着董贤行了个匈奴对待重客所行礼,董贤回敬了个礼,笑意然然,格外更人舒心,只是他眸中冰冷一片。
第100章 设宴款待
在乐声响起,琴瑟相接,鼓声点点,舞者长袖善舞的展现自己柔美的舞姿,匈奴单于已十分欣悦、兴致勃勃的坐在席位上观看着表演,显然对刚才的赏赐十分满意。
只有众臣知道,刚才大司马所宣的诏并不非真如圣旨所说的加敬于单于,而是为了辟邪,董贤早在匈奴来朝前,就提议安置单于于安城西上林苑诸宫中最靠西的蒲陶宫,此举可以既让匈奴单于远离了皇宫,还避免了太岁(古代天文学中假设的星名,按照迷信说法,太岁所在即为凶方)的压制。且在往历之上,还加赠如此多的布匹,就是为了不引起匈奴的怀疑。
当时董贤在朝堂中说出来的时候,已让众臣大为不满,如此耗费国力于一个臣服的国家,这岂不是让匈奴以为我朝忌惮怕了他们吗?!
可是那董贤句句在理,为陛下着想,他们反对反而显得是不顾陛下的安危了。再加上陛下亦是同意,他们更是不能说些什么,只是对董贤日益增长的权利感到惶恐不安。
现在的董贤,回宫后,仿佛变了一个性格,冷淡疏远,甚至明确向一些示好的臣子表示不会与任何人结盟,让他们洁身自好,这样身处高位的人,不能成为同类人,自然就是敌人。
董贤随着一些使者的进酒喝了几杯,那些远道的匈奴人都对这个年轻有为的人十分感兴趣,他也淡淡笑着,却始终保持了距离。
酒过三巡,那些匈奴人可能也看出来董贤的兴趣乏乏,心不在焉,说了几句,也就四处散开了。
董贤走到刘欣的身边,望着他紧闭的双眼,剑眉轻皱,虚弱的面容,轻轻将身上的貂毛解下,为他又披上一层厚厚的披风,然后道:“陛下,您先回宫吧,这里臣看着。”
刘欣睁开眼睛,望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在董贤伸过来搀扶的手,站了起来。
高台上的人一动,立刻引起别人的注意,纷纷不明的看向这边。
董贤的手紧紧搀扶着刘欣的手,然后慢慢下了台阶,对着那下面的侍中招了招手,侍中赶忙上前,董贤低声对着他嘱咐了几句,就将刘欣的手交予那侍中的手中。
黑色裘服,暗夜无边,刘欣手搭在身旁的侍中的的手中,然后慢慢向自己宫殿走去,放心的将剩下的事交予他身后的那人。
董贤转过身,面对这一双双疑惑的眼睛,微微四起的声音,冷静淡漠如常的道:“陛下有疾,臣带陛下进各位大臣使臣、单于一杯!”
他执起刘欣桌上未动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匈奴人不明事理,在翻译的话中,就高兴的理解着表面的意思,纷纷也举手进酒。
只有那些固守的大臣,明白此话的意思,却也不可奈何,不无可发,只能慢慢的也执起酒杯进向董贤。
他大司马,也有资格代替陛下,向众臣,众使节,甚至单于进酒?!他还是大司马,现在就如此嚣张,甚至独立于众臣间,执陛下之酒杯,做天子之事?!
宴会一直很晚才结束,董贤只是饮了几杯,面颊微红,然后他看着三三两两散去的朝臣,也起身走了。
他刚起身,向着未央宫走去,匈奴单于就红着脸,满脸酒气的奔过来,一脸亲热的拍在董贤的肩膀上,道:“大司马,你是要走了吗?我也正要出宫,一起走吧。”
董贤望着他,微微笑着,不着痕迹的移开他的手,道:“我不出宫的。”
单于乌珠留望着他如涂了胭脂般的脸旁道,“那大司马是去哪?”
“我去未央宫……”他道,又怕那个单于再追问,对着他直接道:“单于远道而来,想来已是劳累之至,我派人送单于回府休息吧。”
说着,他就将一直呆在他身边的亲信叫过来,“莫毅,单于初到大汉,很多地方不熟悉,你带单于回府吧。若是单于明日有什么想玩的,你尽管带单于到处转转。”
乌珠留听完身旁的翻译,心情更是大悦,对着年轻的大司马更是好感之至,赶忙道谢。
董贤只是点点头,然后行了辞礼,就要离去,脚步微抬,又放下,他又望着乌珠留问道:“单于想要什么时候回国?”
“这我也不知道,若是大汉也好玩的地方,定是要多呆几天,我听说大汉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年轻的单于对着这个南方的国家眼中冒出期盼,南方山水富足,青山绿水,一切都与他们北方不同,他这次定是要好好看一看的。
董贤笑了笑:“那还请单于好好玩耍,我这位亲信可是知道不少好玩的地方。”他对着莫毅撇了一眼,莫毅望着他赶忙坚定的点了下头。
乌珠留哈哈大笑,圆圆的眼睛眯了起来,对着离去的董贤的背影,才呢喃道:“这人,真好看,比我们族里的姑娘还好看……”
董贤步子加快地向未央宫走去,满面春风的脸上迅速随着春日仍然刺骨的寒风冷却了下来。
“莫毅,尽快让匈奴人回国!”
这是,他一早之前就安排的。
他不管什么国家安危,不顾什么虚费府帑,他不能拿那人的性命开玩笑,他的性命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
众矢之的、弄权臣子,蛊惑帝王罢了……
一切罪责,后世的史书都加注到他的身上吧。
董贤推开未央宫的门,然后赶紧合严,刚踏进殿中,就传来内室中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他赶忙掀开帷帘,然后冲到刘欣的身旁。
一盏孤灯,若明若暗,富丽华美的床榻上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厚厚的被衾将那人的身体盖住,只有一双手伸出,捂住了口鼻,眉眼痛苦的扭曲着。
董贤蹲在他身旁,看着他,袖下的双手紧紧握住,心一层层被人刀割般,重重的又扔在盐渍的水面,晃晃荡荡的折磨着,却不能无力。
他望着他,望着他痛苦,望着他生命一天天衰竭,却始终无能无力。这种感觉,比他死,比他痛苦,还要难受……
今天就这样吧,我想写弥子瑕的故事,所以想好好思考一下~
第101章 陛下驾崩
二月,匈奴人终于意兴阑珊的回国,回国不久,不知道谁将秘密泄露,匈奴人知道在汉时所受的款待的内情,顿时大怒。而匈奴人将要攻打大汉的消息也是传的纷纷扬扬,顿时一番指责加注于当初提出这个谏言的人身上。
而这个施谋的人,却只是整日呆在未央宫,再也不理朝堂的任何纷争,他眉头越来越锁,每次出宫进宫来去匆匆,面色冰冷慑人,令的平日与他交好的人都不敢再随意靠近。
民声怨怨,朝廷纷争不乱,内忧外患,君王病重,大汉江山就如一头残喘着的狮子,直到那天——
伏天六月,万里晴空,夏日荷花摇曳生姿,一阵阵暗香环绕在未央宫周围,一双手推开了那门,然后一个极美带着青玉色的冕冠者,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到正伏在堆满竹简的桌上,手中拿着铜雕杯的人。
那人身旁执酒壶的太监看到董贤,行了个礼,然后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董贤望着案桌上的刘欣,眼中的哀愁掩住,笑容浮上脸庞,然后他瞥了一眼经过他身边的太监。
待那太监退出去,重新关上门,董贤才走到刘欣身边,淡淡的酒气从刘欣的身上传来,他面颊不似以往苍白,甚至带着点晕红。
“陛下,刚才那太监是新来的?”董贤问着。
刘欣迷离的眼睁开,望着他摇了摇头,笑着道:“不知道……”
他连自己浑浑噩噩的在床上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都不知道,怎会关心新来的太监否?
“陛下,今天好像起色好了许多。”董贤笑着道,望着他俊朗的面容,一如多年以前。
“嗯嗯。”刘欣点头,笑着想要说几句:圣卿,这段时间辛苦了。
可是,张嘴而出的不是温柔的话语,而是喷涌而出鲜血,大片大片的红色染红了他的衣裳,从他的唇角、顺着衣领流淌进他温热的胸膛,凉凉粘稠的湿意让他的心猛烈一颤。
然后他看见身旁人惊恐的眼神,和急急呼道的:“陛下——!”
鲜血染红了两人的眼前,许久后,刘欣才止住了吐血,他无力的身子软软的倒在了董贤的怀里。
眼睛有点迷糊,越来越迷糊,看不清身旁人俊美的面孔,刘欣眨眨眼,却始终看不清,他伸手想要覆上那人的面庞,却如提千斤重般,然后一只手将他的手抓住,贴在了胸膛。
有水滴滴在他面庞,越来越多,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传遍未央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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