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唱哭戏的
齐老爷子守在了自己的根上,却没有让孩子继续留在这个贫穷而又古老的土地上面。
曾经的生意人是有眼光的,他知道,自己需要给孩子留下一笔可以支撑未来的财富。
这些财富,并不是他曾经藏在土里的那些物件儿。
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长远的目光,再好的物件在他们手中,或许只能换取一些柴米油盐,却换不了未来。
再加上他的儿子功绩累累,他也不想给儿子留下隐患。
这是一名老人,用自己的智慧,给孩子铺了一条能够走更长久的路。
那些埋在泥土里的东西早就被他挖了出来,就藏在家里的柜子中。这个柜子只有他有钥匙,平日里谁都不让动。
“把那些零碎的留下来,剩下的你都拿走。”齐老爷子抚摸着柜子里的盒子,“放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用,想换钱都没有什么途径,反而会让人多想。我现在就这么几个孙子孙女,你看着办。等我走了,若是他们没有什么大出息就早点儿让他们知道。若是有些出息就晚一些,太早知道也没什么好处。”
席于飞没有问太多,只是把一只只盒子放在个挺大的筐里面,上面盖了张羊皮。
“你先拿回去,一会儿回来吃饭,我跟你哥说了,今天务必得回来一趟。”齐老爷子抽了口烟袋,呛的咳嗽了几声。
席于飞笑道:“我办事,您放心。”
“放心,怎么可能不放心呢?我这辈子也遇到坏人,也遇到过贵人。但在那种时候愿意伸手帮个忙的……嗨,说这些做什么。”齐老爷子拍了拍席于飞的肩膀,“去吧,早去早回。”
席于飞出了院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筐收进自己的市场。
他站在那里,看着满眼荒凉,难得的抽出了烟点燃。
他不是个傻子,所以能看出来,齐老爷子这是在交代后事。
老人们几乎都能感觉到自己即将要离去的那个时间,仿佛他们能看到那座越来越清晰的大门,即将在眼前打开,走出黑白穿着的人,把他这个已经烟消云散的魂魄送入该去的地方。
齐老爷子能等回来一个儿子,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知道,其他的儿子跟他老伴儿,就在某一处等着他。能安排好孩子,就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捻灭烟头,席于飞转身往回走。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烟头被卷的四散,很快就不见了。
中午,齐家老三也回来了。
这是个经历波折的男人,虽然带着眼镜看上去十分斯文,但身上有着一种浓郁的肃杀之气。
他的妻子是个很温柔的北方女人,曾经革命老区出来的。虽然长得普通,但聪慧机敏,话少,但每一句都让人十分妥帖。
羊汤炖了好几个小时,浓俨鲜香,大块的白水煮羊排沾了韭菜花酱吃,异常鲜嫩美味。
切成大块的白萝卜吸满了羊肉汤的鲜味,咬一口汁水丰盈,软糯香甜。
席于飞吃了两大碗,撑的直打嗝。
齐老爷子呵呵笑,却并不留他过夜,只是让儿子把人送回去。
“我爹很喜欢你,”齐老三话不多,推着自行车和席于飞并排着走,“我回来听他和孩子说的最多的,就是关于你的事。”
席于飞呵呵一笑,“我也没有做什么事,当初就是看到了,伸手帮个忙。”
“愿意伸手就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你,我怕是回来都……”齐老三深深的叹了口气。
当年太乱了,他们兄弟四人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只希望家里老人能被照顾好。却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他回来之后大哭了一场,和领导吵架也只是发泄内心的愤怒。
“别说那些丧气话,你回来了,我大爷才会心安。”席于飞看着他,“你的路很长,不要因为一些琐事阻挡自己的脚步。孩子们……老爷子已经想好如何安顿了,到时候我会来告诉你。别忘了给我家里写信,有急事就打电话。”
齐老三自嘲的笑了声,“没想到最终,我父亲最相信的是你。”
席于飞看着远方模糊的灯光,“他不是不信你,他只是不想耽误你。你若总是这样,我大爷会心不安的。”
齐老三用力的深呼吸着,半晌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谢谢你,却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
席于飞笑了,“都是实在亲戚,哪儿就这么客套了。”
从西北回来,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到家之后直接把齐老爷子的东西给了张大嘴,让他看着处理,特别珍贵的东西留下来,剩下的换成房子。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齐老三就打了电话过来,说齐老爷子走了。
“走之前吃了顿羊肉,喝了二两酒,穿戴的很整齐。是脸上带着笑,睡梦里走的。”齐老三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明天我就可以上车,过去送老爷子一程。”席于飞顿了顿,“让我爹娘也过去,帮忙操持一下,我怕嫂子忙不过来。”
“谢谢,”齐老三也没有说太多,便挂了电话。
席文明请了假,他跟曾柳华也是这么几十年再一次坐上火车,然后被儿子安排进了卧铺,第一次看儿子在工作中的样子。
曾柳华突然感觉到,儿子长大了,真的是个大人模样了。
下了车,三个人没有休息,直接赶到了齐家。
齐家已经挂了白,门口贴了讣告。
来悼念的人并不多,毕竟齐老爷子是真的没有什么朋友,基本都是齐老三夫妻俩的同事。
大妮儿和丈夫也赶来了,看见席于飞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们赶来了两头羊,作为席面上要用的东西。大妮儿还挺着大肚子,和齐家嫂子一起张罗这些事。
席于飞带了一匹白布过来,还有一百条白毛巾。他不知道西北怎么个流程,但按照他们老家的走,那就是要挂大白,悼念的都要给毛巾。
齐老三算了人数,要请五桌。大妮儿丈夫会做这边的席面,由他做大厨。
曾柳华跟齐家嫂子重新扯了白布,做了全套的孝服。席文明作为长辈,要在正日子接待客人。
正日子就在第二天,老天爷也开了眼,那天只是微风习习,没有了往日的爆裂。
院子里搭了棚,专门请了哭父母的戏班子。
客人们陆陆续续的上门,随了礼还得了条质量不错的毛巾,都有些惊诧。
人差不多到齐了,唱哭戏的女演员往灵堂一跪,一开腔,席于飞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功底真的是太扎实了,也不知道人家怎么练的,带着哭腔,咬字清楚不说,还特别能带动人的情绪。
几句唱下来,周围已经哭成了一片,齐老三哭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席于飞想起自己的上辈子,哭的眼泪都停不下来,腿都是软的。最后是被狗蛋儿扶着进了屋,喝了好多水才缓过来。
虽然国家现在推行火葬,但西北这边民风彪悍,暂时还没改过来。
齐老爷子仍旧是土葬,就葬在他曾经住的那个村旁边的山上。那里有着不少坟包,齐家老太太就埋在这里,如今老两口算是团圆了。
等在坟地再哭一场,放了几挂鞭炮,一群人又回来,在院子里吃了席。
大妮儿她男人做饭确实有点儿东西,主菜就是炖羊肉,还有炸丸子,炸豆腐,一盆盆的炖菜,油水很足。
席于飞也是哭的太难受了,没怎么吃饭。还是席文明跟齐老三陪着来吊唁的男客们吃了饭,喝了酒。曾柳华一直陪着齐家嫂子招待女客人。
问就是老爷子曾经的老朋友,算是拐弯的亲戚,平日里也有通信,但一直没能来看。
谁知道好日子才过几天,没等亲戚们团聚,老爷子就走了。
等送走了客人,齐老三又给席家老两口磕了头,正式的认了亲戚。
席于飞情绪一直恹恹的,他这时候特别想念云穆清。打电话和写信都无法纾解心里的郁闷。他想看见真人,用力的抱着,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才能舒缓下来。
于是席于飞把爹娘送回京城就请了假,直接坐货车去了羊城。
货车到羊城也就三天半,他下了车叫了个摩的,直奔宁新服装厂。
是的,这个时候,羊城都有摩的了!
能坐个摩的,都老拉风了。虽然价格高,但也有不少年轻人愿意体验一下。
席于飞被突突突的脑瓜子疼,他来的时候也没打个电话,进门的时候门卫还换了人,气的满大街找公用电话。
云穆清接到电话直接往楼下跑,又跑过偌大的厂房区,直奔大门口。
看见站在门口小脸儿上满是委屈的大宝子,他惊喜的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席于飞一把抱住云穆清的腰,眼泪又落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很矛盾,按说这种情绪,应该在家里好好陪陪父母。但他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云穆清,只能说人心复杂,初心都快变了。
云穆清半搂半抱的把人哄去了宿舍,田新给他弄了个单身宿舍,住着还算舒适。
“怎么了这是?受欺负了?”云穆清搂着怀里默默流泪的人,心都酥了,“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说,发泄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他也没说什么让我开解开解你这些话,很多时候,人伤心并不需要开解,哭就好了。若是有心事,对方会忍不住说出来的。
“齐大爷走了。”席于飞肿着俩眼,“我突然就难受起来。”
云穆清想起齐大爷,叹了口气,“也算是寿终正寝,儿子孙子都在身边。”
“还有三个儿子都没回来,其实一开始我还没有那么难受,都怪那个唱戏的……”席于飞嘟嘟囔囔的把唱戏的从头吐槽到尾,“如果我没了,可不请这种唱哭戏的,我要请说相声的。”
云穆清哭笑不得,“好好好,请说相声的。到时候问这里躺的谁啊?咱家席老爷子。怎么就躺这里了?高兴死了。”
席于飞被逗的笑出声来,“对,就请这样的,兴许我听着开心,就坐起来了呢。”
“好家伙,”云穆清想了想那种场景,“那说相声的立马就得变成唱哭戏的,不得吓死啊。”
作者有话说:
我不知道你们老家老人去世,有没有请过那种唱哭戏的,什么哭三关哭啥玩意的。
我在东北有看过,是当年一个朋友家里老人去世,第一次看到,都震惊了。感觉河北这种比较少。
真的,不管女演员还是男演员,感情那叫一个充沛啊,一开腔,那股子劲儿就上来了。
我这个人眼泪窝子浅,特别容易共情,容易陪哭。
第一次听,给我哭的啊,哭的主家都打赏了我三百块……
随的份子,又回来了= =
席于飞窝在床上,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琐碎的事儿。
其实很多事他在信里已经写了,什么自己买了个大院子,特别气派,家里正在准备搬家,院子敞亮,孩子们都能有自己的独立房间。
什么四嫂也怀孕了,可惜他们只能生一个,老娘看着很是惋惜,毕竟连五嫂都生了两个孩子。五嫂是家里唯一一个生了两胎没有双胞胎的,五哥被其他几个哥哥笑话死。
什么家里小辈儿的也都长大了,该说对象了,但大侄子不用他们操心,他在军校,毕业后应该是会被分到京城周边,部队里会替他着急,家里反而不用那么着急了。
什么大学里一群不着调的追他妹妹,还有的甚至追到家里来了。。
但四丫头压根看不上那群毛头小伙子,也看不出来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至于小七,学习不错,就是满心还都是傻吃憨玩,还没开窍。
说着说着,说到了齐老爷子身上。
“老爷子这辈子也不容易,年轻的时候倒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然后就是战争,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老伴儿走得早,生了四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儿。不过要不是他儿子都去当兵了,估计那几年得被清算。熬到改开了,又得替孙子筹谋。他特地请我过去吃了饭,又把东西都给了我。我让他去京城,他不愿意,但是让我把房子买在京城的。老爷子还是有远谋。”
齐老爷子刚六十出头,跟同样六十出头的于教授比,简直跟差了辈儿似的。
于教授跟梁老爷子也受过迫害,人熬出来了,这几年慢慢调养,精神气儿又回到了身体里,头发都开始变黑了。
可惜齐老爷子一直没有调养的太好,席于飞之前还托人给他送了药酒,不过估计齐老爷子舍不得喝,都得给他儿子喝了。
“齐家老三给我爹磕了头,正式的认了亲戚。我爹跟他聊了很多,不过我没问,心里太难受了。”席于飞翻身抱住云穆清的腰,“其实生老病死并不可怕,但心里还是过不去那股子劲儿。”
云穆清只是温柔的拍打着他的肩背,“所以活着的时候,得努力过好每一天。”
席于飞沉默了片刻,嘟囔道:“突然有些后悔让你去读大学了,我们好几年都没能好好的在一起。”
云穆清就笑,跟哄小孩子似的,问,“那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啊?盼着退休呗。”席于飞叹了口气,“我天天盼着退休,然后躺在躺椅上喝茶嗑瓜子儿,每个月领退休金。”
云穆清笑的不行了,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是不是大宝子来了?”田新问。
云穆清起身去开门,田新和宁哥都走了进来,看见歪在床上的席于飞,他就笑道:“我听外面有人说有个小年轻来找阿清,一进门就抱着阿清哭,被哄着进来了。估计就是你,别人可近不了阿清的身。”
席于飞来了精神,翻身起来道:“追求我家玉玉的人很多?”
“多得很,”田新走到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下,他仔细看了看席于飞的脸,“你脸怎么肿了?还哭了呢?发生什么事了?”
席于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家里有一位长辈离世了,心里不太舒服。”
田新点点头道:“节哀,晚上一起吃饭?老邹介绍的那个饭店不错,不过我把老师傅的徒弟挖来了两个,就在食堂给咱们做饭呢。”
席于飞无语,“那老头没揍你?”
田新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好揍我的?我这边工资高啊。而且平时也用不着他们太精细,就带着一群人做大锅饭。领导们来视察才会正经动手做些好的。工资比别的地方高了三十,他们开心着呢。”
自从有了私人工厂,待遇立马跟国营工厂拉开了距离。
国营工厂说是稳定,但工资低。有的厂子效益已经开始下滑,平日里只有工资,福利都快没了。
但私人工厂正是腾飞的时候,毕竟是给自己干,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儿折腾。给工人的工资也比国营的高,而且福利不短缺。
不过这时候也只有南边这里才出现这样的苗头,北方还要再等两年。
虽然宁新服装厂给不少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但为了追求稳妥,不少城市仍旧在观望。
老御厨的徒弟确实厉害,田新让人过去传话,晚上就整顿出一桌上好的酒席。
只是没有佛跳墙,那玩意太耽误工夫了。
看见了云穆清,席于飞心情已经大好。吃饭的时候跟田新聊服装厂的事,又问了西北招聘的事情。
几个人没有爱喝酒的,只是冰了几瓶啤酒,倒在杯子里慢慢喝。
席于飞还没这么喝过啤酒,这玩意就得趁着冰爽一口气下去才舒服。可惜田新和宁哥两个沪市人,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喝酒,更别说一仰脖的灌了。
只有陈红兵能这么喝,不过这次他没来,说是带着人运货去了。
宁哥还夸了陈红兵两句,因为来了视察的领导,很喜欢喝酒,就让陈红兵作陪,给一桌子人都喝桌子下面去了。
席于飞直笑,说陈红兵在南方,酒量能顶千军万马。
就这个啤酒,他踩箱子喝,喝的急能喝一箱,慢悠悠的喝能一直喝一天,不好说喝几箱。
不过席于飞还是让人给他配了养肝的药,得经常吃。
喝酒太伤肝了。
田新说,“马科长那边差不多能落实了,正在挑人,他亲自送来。毕竟也算是你的亲戚,到时候让老邹作陪,阿清跟着。他现在也学了不少粤语,能说会道,不会被人忽悠了。”
之前他们还得找人翻译,之前一直帮他们的那个“翻译”是个有本事的,做了小组长,领了其他差事。后来又找了个,不尽人意,偶尔还会乱说。
田新和宁哥都在努力的学粤语,也快出师了。
而且现在这里的小学也开始教普通话了,估计没几年大家都能听得懂普通话,交流起来就会方便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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