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辉洄惆怅的盯着屏幕,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他本来就觉得何风远是个很奇怪的人,尽管宋辉洄不想多虑,但他总觉得何风远的忽然调任似乎和他有关,昨日和赵深的举动更是让宋辉洄一头雾水,今天更是卡着点忽然提出要和他一起去出差。
——何风远到底想做什么?
齐靖的听到了他的响动,放下手中被折叠了无数次、几乎折出褶子的被子,淡白的瞳孔在阳光下衍生出一片惨白的光影,他的视线对准宋辉洄,又问了一遍,声音很淡:
“宝宝,怎么了?”
宋辉洄没有抬头,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恶鬼说这件事,听着恶鬼平淡如水的声音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只好搪塞道:
“就是我明天可能要和几个同事去出个差,大概几天吧。”
话音落下,宋辉洄正想再抬头补充点什么,可这盛夏八月的天却忽地凉了下来,面侧擦过冷而柔的风,像是有人用指头抵住他张合说谎的唇,下一秒,齐靖那双全白的眼便猛然于眼中放大——
“宝宝不乖,在撒谎。”
齐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他的眼睛像一片紧绷着的白色海面,只需一颗小小石子的掷入便能将表面平和的张力撕扯得粉碎。
宋辉洄下意识往后一靠,薄薄的背猛然被一只大掌接住,不由分说的堵住他逃跑的机会。
红润的唇嗫嚅了几下,宋辉洄支支吾吾的交代道:“我明天要和何风远出去出差,没办法推掉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借机丢掉你——”
齐靖没说话,也没有眨眼,只是牢牢的盯住宋辉洄因慌张而持续眨动的乌黑圆眼,像是在透过这一汪乌润的水看穿宋辉洄。
宋辉洄紧张的吞了吞喉咙,最后可怜的交代道:
“真的,我发誓,不会把你丢掉的。”
宋辉洄不由得埋怨起自己的疏忽,恶鬼这些天表现得实在太过乖顺和听话了,以至于叫宋辉洄都要忘了他本是恶贯满盈的恶鬼,而非什么贤夫良父。
他可怜的哆嗦两下唇,眼一闭,心一横,嘟起唇献祭似的贴了上去。
只一下,很轻,紧接着宋辉洄匆忙闪了回来,小声的嘟囔道:“这下够了吗?”
齐靖的眼睫略微一颤,下垂,视线落在宋辉洄张张合合的唇齿上。
不够,他想。
真正的吻不该是这么短和浅的,真正的吻应该是撬开眼前人胡乱嘟囔的唇齿,封住他的唇,直到他可怜的发出细微的颤,自己才能松开放过他……像昨天他反复在回想的那样。
宋辉洄怂怂的抬眼观察齐靖的表情,却见恶鬼忽地挂上一抹温良的笑,好似方才冷静游走在发疯边缘的不是他一样。
“宝宝,我相信你。”
宋辉洄只觉得自己的两颊一左一右的捧上了两只冰冷的掌,将他的小脸往上托了托。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丢掉我的。”
宋辉洄听见恶鬼轻轻道。
没等宋辉洄从呆愣中抽离神思,齐靖松开了桎梏着宋辉洄面颊的掌,下一瞬,他的指尖捏了一只符。
宋辉洄定睛一看,那似乎正是五叔留给他的。这几天他一只贴身掖在口袋里保管。
齐靖读懂了宋辉洄眼里的困惑:“这是我昨天帮宝宝换衣服的时候拿下来的,现在还给宝宝。”
宋辉洄盯着他捏着黄符的手,不由得歪头困惑道:
“你碰它不觉得难受吗?”
就算是再厉害的恶鬼碰上镇鬼辟邪符也会感到难忍的灼烧感,更何况这黄符老观主还特地请五叔设法开了光,若是寻常的小鬼怕是进了这黄符的范围就会在顷刻之间被烧成青烟。
齐靖顺着宋辉洄的目光望去,摇了摇头:“不疼。”
这下宋辉洄更是困惑了,黄符和朱砂的材质让宋辉洄确定这符只能用于镇鬼辟邪,但齐靖对此毫无反应,那老观主大费周章的给他这只符又有什么用处呢?
难道是有什么触发条件?
宋辉洄百思不得其解,再一看五叔的消息框,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声息。
还是先老老实实先把它带在身上吧。
宋辉洄这般打算之后,再一抬眼,就见齐靖已然打开了宋辉洄的行李箱,高大的身体蜷缩半跪在角落,已经开始替宋辉洄收拾出差需要用到的行李物品,俨然一副不争不抢贤良淑德的小丈夫的模样。
宋辉洄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出了声,敛去笑意,也蹲下身和齐靖一起收拾。
只是……
宋辉洄狐疑的眯起圆眼,细长的指头翻来覆去的检查自己方才打包好的衣服袋子。
他方才余光好像见着了齐靖在往怀里塞什么小布料呢!!
好你个恶鬼,宋辉洄磨磨牙,他就知道齐靖装乖是在憋着坏!
他眼疾手快的往前一探手,揪住恶鬼怀里掩藏的东西,快、准、狠的往外一揪——
平角的小布料刹时从齐靖遮掩的掌中掉了下来。
这下轮到齐靖不安了,他死死盯住宋辉洄的表情:“宝宝你听我说,我这是第一次拿。我以前没有拿过,顶多碰了一下……真的是第一回!”
宋辉洄捏着布料一角,宋辉洄晃了晃脑袋,宋辉洄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这件一次性的是我要带去穿的。”
他伸手一指衣柜里头的藏着的一叠,认真道:“那些才是我穿过的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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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方的宝宝
宋辉洄可不傻,正所谓物极必反。恶鬼整日的盯着他,就差没把他生吞活剥了,若是不给点小好处,叫这恶鬼真把他吃了可怎么办?
宋辉洄掂量掂量自己的二两屁股肉,还是决定牺牲陪伴自己一个月的小裤头们。
他大大方方的递出一叠,怎料恶鬼受宠若惊,就拣了其中一件妥帖的收下,宋辉洄还怕他不够用似的往前再一送,睁着滴溜溜的圆眼,关切问:“一条你够用吗?不用和我客气。都是自己鬼!”
齐靖观察着宋辉洄的脸色,确认宋辉洄没有在哄骗他后,才生涩颔首:“一件就够了,谢谢宝宝,全套衣服的收藏就剩这件了。”
他紧接着略顿:“用……是什么意思?”
宋辉洄:……
宋辉洄小脸通黄,意识到自己又想多了。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他抓起合上的小行李箱,转身就想跑路。等宋辉洄一路心虚的溜到了门口,正要伸手扳下门把时。只等他再一眨眼,黑黢黢的大门赫然扭曲变成了齐靖挺阔的胸膛,宋辉洄一个刹车没稳住,径直撞进恶鬼的怀里。
齐靖像一个好学认真的学生,又问道:“宝宝,用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懂。”
宋老师被好奇的学生虚虚环住,动弹不得,脸埋在微微绷紧的肌肉上。
他沉吟思考了好半会儿,才转过一点头,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义正言辞道:“裤子,就是用来穿的!我刚刚只是把裤子借给你穿。仅、仅此而已!”
学生很显然对宋老师浩然正气的回答不满意,宋老师的体型可是比自己小上了一号,怎么穿的进去呢?
齐靖笃学慎思,一连拷问了宋辉洄许久,直到宋老师撑不住困意睡过去才肯放过可怜的宋老师。
齐靖虽然知道宋辉洄是在装睡,但念在他明天还要辛苦出差的份上还是没有出声打扰。
毕竟,来日方长。
齐靖垂眼,他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形挡住灯光,罩下一团扭曲纠缠的阴影,最后,他伸手替宋辉洄掖了掖被角。
宋辉洄昨晚是真的装睡,却也假戏真做,很快便囫囵睡了过去。
昨天晚上同事就已经将车次信息和时间发给了宋辉洄,定了时间点。宋辉洄掐准了不迟到的尾巴出发,匆匆忙忙的提溜着小行李箱往外赶。
齐靖还是倚在门框上,视线紧紧追着宋辉洄的动作,一会儿是递上身份证,一会儿是递上钥匙,一会又是递上宋辉洄落在床头的手机……
终于落下的东西都齐全了,宋辉洄才回头同齐靖告别。
——说好听点叫告别。
宋辉洄暗中腹诽。
打完招呼拐下楼,没超过五十米某鬼就偷偷跟上了吧。若是一个不小心甩开恶鬼百米的距离,下一秒宋辉洄的耳畔怕是就要传来声声‘为什么要丢掉我’的质问。
齐靖垂着眼,黑而长的眼睫半遮不遮他苍白的瞳孔,又重复了一遍:
“宝宝要记得,不要丢掉我。”
宋辉洄眼皮略跳了下,‘嗯嗯嗯’了几声。
“你不能和他们一起骗我,丢掉我。”似乎是因为宋辉洄今天出差的同事里有何风远的原因,齐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非常不安,咬字很用力,追着宋辉洄穿鞋的方向又强调道。
宋辉洄闻言,不耐其烦的小鸡啄米点头,同时伸手确认了下胸口黄符的位置。
——昨天他又催了一遍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答复。
他登登登跑下楼,再抬眼,就见齐靖站在阳台上,手死死按着护栏,视线纠缠着他的身影,看着他远去。
不知为何,宋辉洄眼神触及困在铁网后的恶鬼那沉而冷的眼神时,忽地心跳错漏一拍,宋辉洄抬起手,按了按胸腔心脏处的位置,搅紧了眉,奇怪它今天的异常,却还是抬脚继续往前赶。
约定的地点在车站正门,宋辉洄卡着点赶到,就见何风远倚在车身旁,遥遥冲他挥了挥手。
宋辉洄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环顾了四周,却没有出现名单上其他同事的身影。
奇怪了。
等到宋辉洄慢慢走近,何风远看穿了他的顾虑,帮忙提起他手中的行李箱,解释道:“剩下的同事他们比我们早出发,定太早的车票你也起不来。”
他的语气揶揄熟稔,叫宋辉洄半提起来的怀疑的心又落了下去,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搅了搅衣角。
“谢谢你了何总。”
何风远虽然言语之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亲昵,但宋辉洄始终提防着没有让他靠近,一路走来倒是还算正常。
……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了?
车站人多且嘈杂聒噪,宋辉洄一路琢磨着往前走,他本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何风远的身后,却耐不住何风远忽然转身,宋辉洄差点儿一头栽到他的身上。
何风远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搀了宋辉洄一把,宋辉洄下意识的避让,手上桎梏的力道却蓦地重了几分。
“小宋,怎么还在走神?”
耳边是何风远调侃似的关怀,宋辉洄往后缩了缩手腕,竟然没挣开,反倒是被人有意无意的往里拉了一寸。宋辉洄躲避不及,手掌斜斜擦过何风远的胸膛。
不好,太近了。
宋辉洄乌瞳猛地缩紧,他反射性的往旁一瞥——
没有他意料中恶鬼暴怒前的预兆,有的只是照常来来往往的人流,有提溜着小孩赶车的父母,有来往行走的上班族,有前来旅游说说笑笑的旅客。温暖和煦的光透过车站巨大的玻璃洒进候车室,一切的一切都正常的像是一个无比普通的上午,正常得叫宋辉洄没来由的心慌。
“小宋?小宋?”
何风远的两声唤打破了宋辉洄的走神,宋辉洄转过头,飞快的拉远一段距离,只是讷讷道:“不好意思。”
“是因为出差太突然了吗?怎么觉得你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
火车还没开始检票,宋辉洄只能缩在候车室的座位上,听着何风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话。
“是有点突然。”宋辉洄差点儿就想趁机问出他到底是怎么认识五叔的,却听何风远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问话:“小宋,你知道我是为了你调来这家公司的吧?”
他话音落下,侧了侧头,观察宋辉洄的表情。
宋辉洄的脑筋艰涩的转了转,没明白何风远这忽然的问话是想做什么。他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巴,乌瞳可怜的眨巴几下,‘啊?’了一声 。
“虽然不想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我或许应该找一个更正式的场合和你袒露的,但是小宋,这是我们难得独处的机会……”
何风远的唇齿张合,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听起来让人有种深情的错觉。可这些话字句敲击在宋辉洄的耳膜上,却叫他阵阵发凉。
“请你别说了!”可宋辉洄小脸绷得极紧,慌张的开口打断。与此同时,他紧张的盯着周遭任何一点异动的预兆,只求在恶鬼发疯前掐断何风远的话。
何风远却坦然的反问:“小宋,你在害怕什么?”
“或许,我换一种问法。”何风远的声音轻了下来。“之前的麻烦解决了吗?”
麻烦,什么麻烦?宋辉洄近乎是下意识的联想起何风远在同学聚会结束后的话,那时他刚刚意识到自己被恶鬼缠上后不久,而后自己便联系上了五叔,五叔又给了他一张黄符,黄符……
对了,黄符!
宋辉洄伸手确认了黄符的存在,同时哆嗦着掀起眼皮瞧向何风远。
何风远在笑。
“小宋,我追求了你整整三年。三年啊,真是很久呢。难怪他们说这个世界很危险,就连目标你也这么难攻略。但我不后悔来到这里。”
他视线肆无忌惮的扫过宋辉洄因恍惚而紧张绷紧的面部,咬字很轻。
“因为你实在太漂亮了。”
薄白的脖颈上根根细小的血管蜿蜒向上,汩汩的,轻轻的淌流着鲜红的血液,宋辉洄感觉自己的脖子上的血管好像变成一根根纠缠鼓动的血线虫,正在一怂一怂的蛄蛹细长的身体,把浑身的血液输送到自己艰涩转动的脑子里。
——什么意思?
何风远略微低下头,人来人往的候车室里,他们静坐不动,而周遭的人流像是汹涌的水浪一样拍过,一茬接着一茬的换人,没有人能够留意到角落里宋辉洄那惶恐洇湿的乌瞳。
宋辉洄被钉在原地,他细长的指头紧紧抓住椅垫的边缘。
“你做了什么?”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开口。
何风远没有回答,下一瞬,适时的一声‘叮咚’撺掇了宋辉洄的注意力,他低下头,视线滞涩的落向骤然跳出的短信 。
发信人是五叔。
「我查到了。是一种针对恶鬼的符咒。触发条件是……」
宋辉洄的目光堪堪扫过前半截消息,脑中轰隆一声响,似有人用刀背缓磨过脆弱的耳膜,落下一阵‘嗡嗡’——
何风远贪恋的刮过宋辉洄瞳孔里的无措,他猛地站起身,宋辉洄跟着他起身的动作抬头,逆着光,听见何风远浅淡的叹息:
“小宋,很抱歉我用了一点伎俩,但还是要恭喜你终于摆脱他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宋辉洄也不自觉的站起身,想要跟上他的步伐问清楚。
何风远转头,笑得轻松愉快,像打了一场酣畅持久的胜仗。他捏着车票,略微一晃,堵住了宋辉洄的话:
“车到了,我在车里等你。另外,我真的喜欢你。”
那句告白很轻,很快被逆流而进的人群冲散,宋辉洄恍惚的往前踉跄走了几步,人流太急太密,他被困在人群的中央动弹不得,手机里接连弹出几条五叔的消息。
「这个符可是师兄研究许久才得出来的,很是厉害。」
「你一旦离开触碰过黄符的恶鬼一段特定的距离,恶鬼便会被困住,没有办法再靠近你。」
五叔后续的絮絮叨叨很长,但宋辉洄却无神看进去了,他睁着乌黑的圆眼,指尖紧扣住手机壳的边缘。
他要失约了。
他好像不小心把恶鬼丢掉了。
恶鬼现在会在哪里呢?宋辉洄无法想象,或许他被围困在了重重山岭中他沉睡千年的坟墓中,或许他已经被符咒伤得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残魂,又或许——
剔透的水珠从眼角洇下,宋辉洄的眼前天南地北转着漩,他想挣开人群回去找恶鬼,可他发觉他根本分不清楚哪里是南哪里是北,嘈杂的,汹涌的人声在站台汇聚,人群一截一截往前涌,宋辉洄挣扎的扒开缝隙,脚却迈不动步子。
声浪一声比一声高,悬挂在高处硕大的指针疯狂滴滴答答往前跑,远方火车劈开城市的轮廓,直直的嘶鸣着咆哮着奔向车站,大地随之发出整耳欲聋的哀鸣,犹如地龙翻身,轰隆隆的劈开人群,轰隆隆的把人从头到脚都震得发麻。
宋辉洄疑心是自己的耳朵被这声音震碎了,他的世界笼罩上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人群嘈杂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他往回慌张的左右张望,人还在。还在走,还在跑,还在惊慌失措的窜——
宋辉洄瞳孔骤然缩紧,这样一个正常和煦的下午,等车的人群骤然被直直横来的火车惊吓得炸开了锅,失去听力的几秒后,宋辉洄猛然听见了一丛又一丛尖叫。
是人群在尖叫,在逃窜,哭泣和惶恐如同瘟疫般四散开。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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