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径直略过老村长,进了拱门之后只跨了一步便停了下来,又蓦地转过身来。
他微微眯起瞳孔,紧紧盯视着老村长浑浊无光的眼睛,“你认识他,为什么?”
“客人在说些什么,老头子我常年守在这姚家村里,没出去过。”老村长依旧年老体衰,但脸上的褶皱和饱经风霜感少了许多,若说第一层的世界的老村长是风烛残年瘦到皮包骨头,那现在的老村长至少回溯了3年的时间,脸上还留了一点活人的生气。
陆拾目光如炬,将老村长的神态表情尽收眼底,“091,白安,你不仅认识他,还不是一般的npc。”
这两个名字之间陆拾留了足够的间隙,在听到091时老村长是没有任何神态变化的,轮到白安时被明察秋毫的他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更在提到不是一般npc时,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来。
这些表情变化,足以让陆拾明确了心中所想,立刻朝习家快步走去。
“客人,何必执迷不悟呢。”老村长用浑浊的眼珠看着他的后背,萎靡不振地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习公子已经不在了,你也该走了。”
话音刚落,陆拾便被强制推阻到了拱门外,再想往里进就被透明墙格挡住,连镜花水月都无济于事。
游戏面板瞬间弹出,提示着陆拾填写最终答案。
老村长余音未消,人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陆拾回首四望,时间像是停滞住了,风停了,日出停了,连那盏油纸灯笼里的烛光晃动也停了。
唯一不同的是老村长常坐着的那个位置,多了一截带着红痕斑点的竹节,只有十公分长,拇指粗细。
陆拾刚将那竹节捡起,系统就传来了提示。
未知道具:斑竹节
请玩家A0510尽快填写背叛者答案及因由,倒计时3分钟。
陆拾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斑竹节,才一一填写答案和因由,以及论证答案所需的线索信息。
【织女】
背叛天女,爱上习庭。
【习庭】
因爱背叛天女。
【老村长】
因爱背叛天女。
陆拾在很早之前就猜测过,到底是谁在打扫织女的院子,姚家村村民不会擅自出村,哪怕是家人消失,最远也只是跑到村口寻找,并不会真正的出村,且每个村口都有着老村长的身影,如果有人前去打理村外的织女院,老村长不可能不清楚。
或者说,打理织女院的人就是老村长本人。
他并不像其他姚家村村民那样平平无奇,反而言行矛盾,从四面八方接客进村,还叮嘱过当时的陆拾两人有关习庭的线索,且在叮嘱后身体有些失控,想来应该是受到了泄露线索的惩罚。
在陆拾的推测里,天女为了护佑习庭安好,在姚家村不止留下了恒明之纱,还有镇守村子的老村长,只是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老村长爱上了那个不断变丑的织女。
也或许,原本他爱的就是这位织女,主动请缨来到了姚家村。
可就连打理织女院这样的行为都要遮遮掩掩,生怕被天女发现了他的背叛行为。
很快,游戏面板上就弹出了通关提示。
【恭喜A0510玩家通关姚家村副本,下面为该玩家计算积分。
获得4处关键性线索,计200分。
获得墓宫线索,计1000分。
背叛者:织女
答案正确,因由正确,论证成立。
计300分。
背叛者:老村长
答案正确,因由正确,论证成立。
计2000分。
背叛者:习庭
答案错误,因由正确,论证不成立。
计150分。
总计:3550积分
已扣除通关500积分,剩余3150积分,请尽快进行祭品选择。
感谢参与反攻游戏,期待你的下次参与。】
陆拾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通关提示,答案错误,因由正确是什么意思?
习庭...不是背叛者?
还未等他仔细思考,眩晕坠落感就席卷了整个脑海,陆拾眼前一黑,再次意识转醒时,已经身在镜房中了。
他在小小的镜室里呆坐了许久,直到那股眩晕感完全消失,才起身推了门出去。
镜房的光线斑驳刺眼,尤其是在顶灯全开的情况下,陆拾又适应了好一会,才勉强从短暂失明的余慌中缓过来。
“喂,不至于当看不见我吧。”安枕槐剑眉皱起,对散发着某种无形、令人森寒气场的某人抱怨道,“以前你不会对我视而不见的。”
陆拾快步来到电梯里站定,抬手按了关门按钮,并不打算理会。
安枕槐忙追上,将电梯门硬生生扳开,“你的意思是,就因为你是红舒,我是守枝人,我们两个就再也不见了呗?”
“是。”陆拾面色苍白目光锐利,“我们迟早一天会成为敌人,你在认识红舒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点,我想他也提醒过你很多遍,所以我只提醒你最后一遍。”
“为什么?”安枕槐怒气冲冲地钻进电梯里,“为什么不论是红舒还是现在的你,连骗我利用我都不愿意,我到底差哪儿了?”
陆拾扳着一张脸,不想回答。
“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我只是没怎么去玩过反攻游戏,我现在玩还不行吗,我可以和你保证,一年之后我绝对能开S阶突破,反正你也是刚开始,为什么不能…”
陆拾脑袋疼的直抽抽。
他压低声音喝止,“闭嘴。”
安枕槐倔着一股子老黄牛的劲儿,怎么都不甘心,“为什么要我闭嘴,我以为你是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一个人自由,可你让091留在你身边,你明明有很多选择,却偏偏选了他,还是说就唯独我不可以?”
“要撒泼去鸣域高层那儿撒泼,把你培养出来的是他们。”
电梯停在了正一楼,陆拾急步迈了出去,只一步便察觉到了异常所在,气氛紧张。
电梯口在整个维塔有三十多处,几乎每两三处之间就站着一位青色制服的守枝人,面色严肃冷峻,且余光中观影的玩家只有寥寥几个,与陆拾印象中喧闹非常的黄昏大厅大相径庭。
安枕槐闻言顿了顿,先扫视了一圈四周人员,很快便对戒备心立涨的陆拾摆了摆手,“不是奔着你来的,不用担心。”
陆拾没沉默太久,步伐如风很快便到了维塔门口,正午时分,光线有些刺眼。
“你不想知道,出动这么多守枝人是为了什么吗?”安枕槐紧赶慢赶,见人不答话有些落寞,“镜房死人了。”
果不其然,陆拾停住了脚步。
安枕槐撇了撇嘴,“维塔内禁止玩家内斗,这是维塔建立时便立下的铁则,这次居然还在镜房死了人,负责管辖稷兰的苍鹰气了个半死,先跑去禁闭室把我训了一顿,说肯定是你干的,禁止我再跟你往来,我说我来查,是你干的我就提头请罪,不然就放我出来,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挑事的玩家基本已经当场被处死了,贺祁山刚回了鸣乐汇复命,我离得近一些,但还是来晚了一步,没全部清理掉,剩下跑掉的几个还在追。”
陆拾追问,“谁?”
“沈长夏,代号流星,目前根据游戏记录,和他有一点关系,但牵扯算不上太大,没办法直接定他的罪,在追源头。”
陆拾脸色瞬变,双手紧握成拳,一边抑制住心中不断翻涌的各种情绪,一边又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意,”安枕槐失落感一点也不掩饰,明明白白表现了出来,“想知道具体情况就跟我来,不想知道就算了,好好休息,反正下次还会再见的。”
这人当年为了红舒的下落,能缠着黑语追到游戏里,陆拾毫不怀疑安枕槐死缠烂打的劲儿。
沉默片刻后,陆拾叹了一口气,“去哪儿?”
安枕槐有点气急败坏。
可又只能忍着,用着十分不情愿的语气,“延江东城区,我的禁闭室,那儿保证不会有任何窃听设备,不仅保密性高还能观看直播回放,有兴趣去关几天禁闭吗?”
但他确确实实是被逼急了,带着陆拾上了飞行器后都倨傲着脸色,用着怨怼的语气,说了几句让陆拾脑袋更疼的话。
“你以前拒绝我还会笑着拒绝,温柔的要命,现在的眼神恨不得拿把刀架我脖子上!”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好骗?那都是假象,我故意的。”
“我又看到091摸你的脸了,习家院子里,他说的跪着求他什么意思?你们赌了什么东西要你跪着求他?他也配?”
陆拾忍无可忍,“安枕槐,无论是答非所问还是不做回答,都已经是回答了,这样简单的道理我不相信你不明白。”
安枕槐扯了扯嘴角,不说话了。
091已经呆在四楼整整三天了,见西不敢去打扰,一直守在楼下,直到夜半三更时,唐无涯行色冲冲地赶回来。
一开始听到敲门声的时候,091并没有动,直到唐无涯问了几声,091才回了一句,“进来。”
四楼的大套房一盏灯都没有开,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也只能勉强看清屋内的大致模样,一些阴影角落里的家具摆设都沉在黑暗里。
以及091。
唐无涯没开灯,顺着记忆中客厅的位置走到了091旁边,连呼吸都是沉重的,“九哥,我查到了。”
“风铃福利院,以及延江和稷兰交接点的那一片贫困村镇,也就是红舒资助过的那些孤儿院我都挨个走了个遍,其他的没什么异样,红舒用的是一张同样的脸,且在姚家村游戏开始前,也就是陆拾还没出现时,就有人拿着红舒和当初用的那张脸的照片去走访了所有的孤儿院,告诉了那些福利院院长红舒的真实模样,大概率是黑语,我猜他在放陆拾出来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将红舒之前做的那些慈善事迹公之于众,好为后面的洗罪做准备。”
091没有动静,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有备而来,哪怕陆拾被认出来,这个所谓的百冠王,也浑然不惧。
或者说,黑语从来没有打算将红舒这个身份彻底隐下去,反而要利用鸣域,将之彻底揭开。
“除此之外,我还查到了一个事,也就是那个风铃福利院,我去的时候院长已经死了,死因是脑梗猝死,风铃福利院名存实亡,我跑了三个市绕了一大圈,走访了几个曾经在风铃孤儿院就职的务工,其中一个和艾米是远房亲戚,我让艾米套了套他的话,又给了一笔钱和维能针剂买断,那人才肯开口...”
唐无涯有些犹豫不决起来,“说红舒当年去风铃福利院的时候,特别关注其中一个小孩,总是会带那孩子出去转转,小孩挺孤僻的,跟谁都不说话,当时孤儿院里的务工和院长都以为红舒要领养那孩子,却发现那孩子每次都会被送回来,红舒八年前被抓的时候,那孩子也消失了。”
“叫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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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73章9点更,
属于安枕槐和红舒之间的回忆,看需点击哦~
将鸣域高层,商界政要,守枝人耍的团团转的顶级欺诈师,红舒。
在那之前,守枝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刚刚摆脱少年青稚的安枕槐,没有逮捕这位顶级欺诈师的昂扬斗志,只有满腔不解,在又一次见到这个漂亮的长发男人,安枕槐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他的名字。
红舒笑的有些得意,薄薄的嘴唇勾出好看的弧度,“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我们又不一定会再见面,所以不知道也罢。”
安枕槐不理解,“为什么以后不会再见了?”
红舒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感觉又长长了一点,他的一头长发被整齐地束在脑后,只留下几缕细碎的刘海,认真想了好一会后,目光清澈真诚,“因为骗你会让我不安心,你太好骗了,智商不够,还说不过我。”
安枕槐气的差点原地升天!
红舒微微昂起头,哈哈一笑,“开玩笑的,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朋友。”
安枕槐这才满意,“既然你把我当成朋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不重要啊。”红舒笑着看他,“我有很多名字,能写一本书出来,都是假的,你要听一本书假名字吗?”
这笑容像是红舒身处在灯火阑珊处,而安枕槐独立于荒原旷野,红舒问他,我有很多很漂亮的色彩斑斓的灯,但这灯既照不亮无边旷野的黑暗,也不能让荒原重现半点生机。
你还想要吗?
安枕槐当然不想,“那你真实的姓名呢,你爸妈给你取得名字。”
红舒恍惚了片刻,喃喃道,“不记得了,父母…也早就死了。”
“那时候真的太小了,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又因为谁而死。”
红舒眼里没有失落,眼中的光芒也只是略微暗淡了一些,看起来更像是满不在乎,“后来知道了,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另外一个人,所以他们给我取得姓名也没什么意义了。”
“谁?”
他眨了眨眼睛,“秘密。”
一个直到安枕槐千辛万苦,终于来到鸣域特意为红舒建造的那处地下监狱前,直到他维枢严重损毁,失去所有记忆,电击、鞭笞、水刑、铜刑...最后成了一滩生死不知的肉块,都没有说出来。
如果当初红舒告诉了他,那安枕槐还能在八年后的现在,对已经化名为陆拾的红舒说出那个秘密。
红舒违约了,主要还是安枕槐跟他跟的太紧了,像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他们后来又见过几次,大多都是几句短短的对话,就算是只有几句话,安枕槐也被他气到无处发泄,就往他嘴里塞糖,红舒照单全收,含在嘴里直到糖化开。
很少有人这样吃糖。
安枕槐问为什么?
红舒会舔舐着糖块,将眼睛眯弯,含含糊糊地说,“因为甜。”
嚼碎了那甜味就只是一时的。
对甜没那么迫切的红舒,选择了时不时舔舐一下,等着糖果自己化开,这样可以甜很久很久。
几块糖而已,安枕槐决定下次见到红舒时,一定要塞给他一大把,让他慢慢吃吃个够,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操心过了头,一个成年男人,怎么会连给自己买糖的能力都没有,更何况还是眼前这个洞察人心,嘴里没几句实话,把一众守枝人骗得团团转的家伙。
后来安枕槐随身带着糖,见到红舒一次就喂一次,红舒一次都没拒绝过,乖乖地含在嘴里。
安枕槐为他担心,“我可也是守枝人,任务是抓你回鸣域,你真不怕我给你一颗毒药,把你迷晕然后带回去?”
红舒好看的眼睛放着异样的光,微笑着,将双手并拢起来伸到安枕槐的面前,调侃似地说,“抓吧。”
安枕槐知道他是故意的,就为了看自己被他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然后红舒就会笑的格外开心。
那张漂亮到了极点的脸上,洋溢着自信,暖黄色的斜阳打在白润透明的皮肤上,俊若神祇。
“你给的都很甜,无论毒药还是迷药。”红舒收回手,对他歪头一笑,“下次就不见了哦,别再跟我了。”
矫健纤细的身影越出窗户,像一只蹁跹飞出的蝴蝶。
安枕槐知道红舒是对他好,毕竟鸣域不仅悬赏重金,还出动了几乎所有守枝人,高层三番五次催问进度,都是因为红舒。
如果被鸣域发现他们之间有牵扯,或许安枕槐也会在后来的一天,和红舒一样,变成一滩奄奄一息的肉泥。
那次的红舒,犯了大忌,盗取了鸣域的核心机密,和几份重要资料。
以至于鸣域高层大怒,罔顾人伦,几乎将所有和红舒接触过的人,都抽调了维枢记忆,这种行为若是被传到社会上,又将引起轩然大波,可鸣域十二高层亲自下的命令,八公草木,将所有与红舒有所牵扯的人都视为敌人,这命令守枝人必须执行。
可是看着一张张模样不一的脸,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原来红舒也是有异能的,他能改变自己的外貌,只是风格一致,爱挑着眉笑,张扬又肆意。
安枕槐甚至不知道自己见过的那张脸,是不是红舒真正的模样。
他作为守枝人二队的队长,侥幸逃过了记忆调取,这之间,也有着贺祁山的帮忙。
记忆调取十分痛苦,更侵犯了合法公民的所有隐私,这件事闹出了不小的风波,鸣域这次是真的愤怒了,顶着冒犯众怒社会动荡也要将红舒抓回来。
安枕槐在看到那个人脖颈上带着特制的红色囚环时,连呼吸都停滞住了,贺祁山亲自看押,数十名守枝人将他团团包围。
那张脸,是陌生的,也是绝美的。
比他见过的那个‘红舒’都要漂亮上许多,如高山皓月遥远美好,令注视者油然而生只可远观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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