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抽回手,先敷衍一句,一边强迫自己开机,去思考身边这陌生女子的身份。
应天棋知道自己病了。
他猜自己这次病得不轻,应该昏迷了很久,因为现在刚刚清醒过来就覺腰酸背痛。
不仅如此,他记得在他昏迷之前曾经嘱咐过白家兄妹不要声张此事。白小荷懂自己的意思,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将他病倒的消息尽量瞒住。
但这最多也只能瞒个一两天,皇帝久不露面必然令人起疑,一旦消息传出去了,麻烦事儿也就来了。
比如嬪妃侍疾。
大宣皇宮中,一般只有高位嬪妃有资格侍疾,放眼应弈如今的后宮,也就出连昭、顺貴嬪和徐昭仪有资格。
出连昭和顺貴嫔都是应天棋见过且对得上号的,只有徐昭仪,除了润谷夜宴那遥遥一眼就再没见过,至今都不记得她具体长什么样子,只听说是个性格如水般溫和不争不抢的美人。
【叮咚——】
【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
【徐婉卿】
【解锁信息】
【后宮嫔妃,位分昭仪】
“陛下病了,高烧不退,昏睡整整三日,臣妾奉命前来侍疾。”
徐婉卿说话语气也温温柔柔,让人听着很舒服。
停顿片刻,她抬手用丝帕拭了拭应天棋额角的细汗:
“陛下梦见什么了?”
应天棋有些不习惯这种接触,偏头躲了一下。
他没回答徐婉卿的问题,只反问:
“你想听朕答什么?”
应天棋跟应弈的后宮不大熟,但大致情况还是了解过的。
比如顺贵嫔和徐昭仪平分春色,是后宫中最得宠的两个女人。
应弈与徐婉卿的关系当十分亲近,不然徐婉卿也没胆子问这种问题。
“臣妾不敢。”
徐婉卿见应天棋躲开她的手,倒也没说什么,只弯唇轻轻一笑,温温柔柔道:
“臣妾只知道,陛下傷心了。”
应天棋愣住。
听见这话,他几乎瞬间回忆起了梦境里那大片大片的芍药花。
但他没有表露出一丝不自然,只道:
“病成这样,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
“陛下别瞒着臣妾了。”
徐婉卿从一旁端起一碗清水,用汤匙舀着送到应天棋唇边:
“臣妾听见,陛下唤了皇后娘娘的小字。”
“……”
……皇后?
应天棋微微皱起眉。
他没有理会徐婉卿,只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边脑子飛转思考着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
应弈……的确有过一个皇后,只是命不长,封后才一年就病逝了,去世那年还不到十七岁。
因为活得不久、在位时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所以此女在史书中存在感极低,基本无笔墨提及,以至于后世连她的出身、名讳都不知晓,只以其谥号“令安皇后”一笔带过。
当时半梦半醒间,应天棋听见自己在唤“蝉蝉”。
现在听徐婉卿的意思,这位“蝉蝉”,也就是他在书房暗格中发现的那只画卷里穿着浅青色衣裙的女子,竟是令安皇后?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应天棋没有尽信,他还是覺得这点存疑,不过不管是真是假,有线索和方向就是好事,回头再找其他人确认就是。
“愈发放肆了。”
应天棋低头轻咳两声。
身上的傷好像好了些,只是用力时还会扯出些疼。
应天棋醒了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殿外,在外殿候着的太医拎着箱子走了进来,行完礼后便上前为应天棋诊脉。
应天棋有气无力地在床上靠着。
大病了一场,虽然体热已经退了,但人还是难有什么精神。
他瞥了眼侯在一旁的徐婉卿:
“爱妃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是。”
徐婉卿也没再说什么,同应天棋行了礼,便带着自己的婢女离开了乾清宫。
今日给应天棋诊脉的是太医院院判,他说应天棋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太虚郁气太重,得好好养着,开了些调养的方子便退下了。
白小荷按太医的方子去煎了药来,应天棋一看那发黑的药汁就覺得头疼。
他盯着碗里的药看了一会儿,而后默默把它放到一旁,改问:
“我这病了多久?”
“五日了。”
白小荷看看被他放到一旁的药碗,又抬眸看看他,还是选择先答他的话:
“那夜陛下回宫后便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第二日一早,哥哥就去请了何太医来,何太医先为陛下处理了身上的傷,两日后,确认其他太医察觉不到端倪、我们也瞒不住消息了,才对外称陛下病了。之后来的太医果然只道陛下高热诡异,却没发现陛下身上还有其他伤处。”
白小荷大概将情况说给应天棋听:
“何太医说,陛下身上的伤是外力击打所致,骨头断了两根,没有及时处理,体内淤血散不出去,加上心气郁结,才拖成了这个样子。何太医要您静养,万不可再随意活动加重伤势。”
“知道了……”
伤势跟自己猜的大差不差,应天棋拉了拉被角,滑着重新躺回床上:
“你下去吧,我再睡会儿。”
白小荷瞧着他已安详闭上的眼睛,哪里不知他这是想逃过这碗苦药?
“陛下喝了药再歇吧,药凉了,药性就散了。”
“……”
应天棋紧闭眼睛,一声不吭,仿佛已经入睡。
见状,白小荷默默从袖口里掏出一小只油纸包,打开,里面躺着两枚蜜饯。
“陛下怕苦,可以吃颗果子。”
“……谁怕苦?!”
应天棋仿佛被踩了尾巴的鸟,扑腾着翅膀就要飞起来。
他坐起来一把夺过桌上的碗,仰头一口闷了,用行动表示自己根本没在怕的,而后一掀被子,背对着白小荷重新躺下。
白小荷瞧着他的背影,什么话也没说,端着空碗离开了。
听见她的脚步声远去,应天棋才皱着脸悄悄爬起来。
转头一看,蜜饯没被白小荷带走,还静静地在桌上躺着。
于是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了一颗进嘴里,紧皱的眉头这才终于舒展了些。
一连几天,应天棋都在寝宫里躺着养病养伤。
撞破慈宁宫那档子事儿后,他是真觉得前路黑暗没了斗志,但是想想蝉蝉这条线索,又觉得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不大愿意就这么摆烂放弃。
如此一边养病,一边陷入了挣扎之中。
在他身体好全之前,都需要召嫔妃侍疾,有其他人在边上守着也不方便,应天棋索性就麻烦出连昭天天过来值班,也不需要她做什么,有个人坐那儿就成。
于是出连昭每日吃着应天棋的点心坐着应天棋的椅子看着应天棋的话本,好不舒坦,却还是嫌自己被日日拘在这宫里,没个自由。
应天棋也觉得自己这是供了个姑奶奶在身边,天天在床上困着还要挨骂听人发牢骚,他也难受不舒坦。
好在应弈年轻,这身体底子好,喝了几天药再修养几天便也没什么大事了,下床走动走动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扯着伤口疼得人脑子都发蒙。
他这边好得差不多了,出连昭自然也不用继续被困在乾清宫“侍疾”。
应天棋感谢她告诉她可以回长阳宫自由活动的那个夜晚,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
她没有一点留恋转头就走,但在离开前,有只喜鹊自寝殿半开的窗飞了进来,径直落到了出连昭的肩头。
出连昭知道,这是妙音阁那边传来的新消息。
一路回长阳宫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带着只鸟大摇大摆走出去实在太招摇。
出连昭短暂思量片刻,还是决定把消息看了回了鸟放飞了再走。
在她拆信息的时候,应天棋就坐在床上,一边喝粥一边瞪着眼睛盯着她瞧,试图听一耳朵八卦。
而后,他见出连昭面色似有些困惑的样子,又久久没有动静,实在忍不住问:
“怎么了?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算好,也不算坏……”
出连昭不知该怎样形容,索性跟他直说了:
“郑秉烛身边有个心腹护卫,半个时辰前,死在了繁楼众目睽睽之下。”
应天棋微微一愣。
他下意识追问:
“暗杀?”
“明杀。他得罪了人,被捅了三刀,拧了脖子,从繁楼赌场二层丢下去,死得透透的。”
出连昭面无表情地说了这番话,而后也没动作,像是等着应天棋接着往下问。
应天棋也不负她的期待。
他心中好像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猜测,却又不大敢信,只问:
“……谁这么大胆子,敢明着开罪郑秉烛?”
“还有谁呢?放眼整个京城,怕是也就那一个人了吧。”
出连昭耸耸肩,终于给了应天棋一个痛快:
“是方南巳。”
出連昭语气平淡, 并不怎么在意。
畢竟这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妙音閣听见这消息也只当是京城晚报头版头条, 例行公事与她知会一声罢了。
应天棋表面同她一般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心里已起了多大的波澜:
“……他, 他和鄭秉烛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是啊, 谁知道呢。说是那个不长眼的护卫冒犯了他, 还仗着有鄭秉烛撑腰,态度十分嚣张跋扈。你这位方大将军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几下就结果了,直接拎着人从楼上丢了下去,吓到了不少人。”
出連昭一邊同他解释, 一邊从袖中拿出一枚小玩意,充当画笔在信条背面勾画两下,之后叠好信条重新藏回喜鹊腹下。
她抬手摸摸喜鹊的羽毛,停顿片刻, 突然抬眸看向了应天棋。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 她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片刻, 在应天棋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的时候,才道:
“你说……你跟方南巳翻了臉,若被他寻到機会,不会终也落得这么个下场吧?”
“……”
被戳到了痛处, 应天棋皮笑肉不笑:
“我谢谢你的关心。”
出連昭将喜鹊放飞后便離开了,应天棋披着外袍一个人坐在书桌后面,手里转着核桃,目光不知落在哪里,一时有些出神。
方南巳是个孤傲性子,虽说他谁也看不上、不与任何人深交,却也不会刻意去与谁作对。
不招惹旁人,旁人也不招惹他,以一己之力孤立整个世界,名声很大,手里又没多少兵权,就算陈实秋和鄭秉烛看他不爽想整治他,也得先找个理由、掂量掂量代价。
如此这般,方南巳才能在陈实秋眼皮子底下作为一个不受她掌控的“武将之首”,在朝堂安安稳稳地过这么多年。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大张旗鼓地开罪鄭秉烛?
他在京城最热鬧的繁楼、客流量最大的时间段,亲自动手,殺了郑秉烛的心腹。
把事情鬧这么大,几乎已经把“我要跟郑秉烛作对”几个大字写在了臉上。
为什么?
应天棋覺得自己应該在出連昭在时多问一句,死了的那个护卫叫什么名字。
又覺得没必要,因为妙音閣的探子也不一定知道那么多细节。
而且,事情应該也不是他想的那样。
应天棋摇摇头把脑子里不切实际的猜测先推到一邊,逼迫自己理智一点去分析方南巳的动機。
比如,今天这事到底是挑衅还是威慑?
方南巳是真的打算正式自立门户向郑秉烛宣战,还是警告郑秉烛没事别来招惹自己?
又或者说是殺鸡儆猴?
应天棋手里核桃越转越快,起了一身冷汗。
难不成真像出连昭说的那样,方南巳是在给自己展示他的愤怒,自己就是他儆的那只猴,只为告诉自己这就是得罪他的下场,然后等下一次,被捅三刀拧脖子当垃圾一样扔到楼下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应天棋想不通,索性不为难自己了。
反正方南巳的思路也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说不定他真就是觉得那人碍眼,管你是郑家的还是谁家的顺手就殺了呢?就像他未来懒得给应弈打工索性起兵造反那样。
比起方南巳,应天棋现在更在意的其实是令安皇后。
徐婉卿说,“蟬蟬”是令安皇后的小字。
可如果画卷上的女子真是令安皇后,为何会被应弈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应天棋以为,被藏在那种旮旯拐角里的人一般都带着秘密,比如隐秘不能见光的情感,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所以一直觉得“蝉蝉”或许是某种关键线索,能顺带着扯出更多人更多事助他找空隙以破此局。
可如果“蝉蝉”真的是令安皇后,那事情就变得有点奇怪了。
令安皇后可是应弈明媒正娶的正妻原配,他如果爱她思念她,完全可以把她的画像大大方方挂在寝殿里,谁也不会为此说什么,说不定还能混个深情名声流传千古。
他干嘛把人家塞到地下暗格里?
但这事儿,应天棋也不好求证,畢竟随便拉个人过来问自己原配妻子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实在是太诡异了。
不会对这事感到诧异并且问东问西的人,除了白家兄妹就只剩了那位不管事情多離谱都能泰然自若坦然面对的方大将军,但显然,应天棋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方南巳不用说了,现在指望不上,而白小荷进宮的时间跟应天棋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应天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白小卓身上。
白小卓被叫过来的时候还乐呵呵的,进来瞧见应天棋一脸凝重,呲着的大牙又收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问:
“陛下……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吩咐。”应天棋斟酌着要如何自然地带起这个话题:
“就是想问问,你是哪年入宮,有没有见过皇后?”
皇后?
白小卓对这个词可太陌生了。
“奴才入宮虽早,但前几年都在做杂役,没机会见皇后娘娘。等奴才被调来乾清宮……皇后娘娘已经不在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应天棋却还是不死心:
“那……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曾听别人说起过?”
白小卓真的很努力地幫他回忆了一下:
“很少有人提起皇后娘娘,只记得说……她人很好。”
她人很好……
白小荷在旁边听着,估计是知道白小卓说的这些并不是应天棋想要的信息,又或者实在看不下去应天棋略显无语的表情,实在没忍住插了一句:
“令安皇后是李喆大将军唯一的孙女,闺名李江铃。”
懂应天棋者,小荷也。
应天棋朝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继续追问:
“那,她长相如何、为何入宫、与……我关系如何、怎么死的,你可知晓?”
“……”白小荷抿抿唇,没有给应天棋否定的答案,也没有追问应天棋为什么突然像打听陌生人一般好奇着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只道:
“奴婢会幫陛下留心。”
这便是不知道了。
但也没关系,有了名字,对于应天棋来说已是意外之喜。
李喆……
应天棋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李家当年帮宣太祖打下江山,算是大宣的开国功臣。他家世代簪缨,一代代传下来,却在李喆这辈没落了。
主要是因为李喆的子嗣缘甚浅,老来得了个独子李舒,但李舒体弱多病,没能继承李家衣钵,还是个短命早亡的,不到二十岁就離世了。
李喆失了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伤痛过度,大病一场后又撑了几年,等武将中出现新秀人才后便自视完成了使命,辞官离京,将战场留给了年轻人。
史料就把李家人记到这里,却没提过李舒还有个孩子。
算算时间,那或许是个遗腹子,便是白小荷口中李喆唯一的孙女,李江铃。
那么事情便又出现了新的疑点。
李江铃作为李家最后的孩子,李喆不应该舍得让她进宫才对。而且,说白了,皇家婚姻不论感情只论利益,李家一个已经没落的武将世家,家中女儿怎么可能够得上后位?就算应弈不在乎,陈实秋也不在乎吗?
这么想也不对……说不定陈实秋就是要给应弈找个无权无势的妻子,好一并拿捏他们夫妻二人,那也说不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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