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能来得月楼,还能直闯进他们包厢的,除了钱家的小姐,别无旁人,更何况林海身上还背负着一桩被他拒绝得彻底的婚约,所以连陈三少都能猜出来,这位姑娘是谁。
“我家的下人一去不回,刚巧姐姐在陈记遇上些麻烦,我便来了南京城,本想早些见一见林行长,却不料您已经有了……”钱家的二小姐轻飘飘扫了陈轩一眼,这阔少的气焰平白熄灭半截,可怜兮兮地往林海身后躲。
林海看着心疼,把手递到身后给三少爷抓,陈轩对他倒是一贯得嚣张,林海只要开口,陈三少就拼命挠他的掌心,把怒火全发泄了出来。
“我竟不知陈家的三少爷是这样的人。”钱家的二小姐单名一个蕊字,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说起话来文绉绉的,那条白色的帕子时不时带起一阵香风。
陈轩听了会儿,胆子又大起来,把下巴搁在林海肩头,对着钱蕊挑衅地眨眼睛,然后又被林海按了回去。
“钱小姐,若是真想拜访我,何必今日找来这里?”
“是啊是啊,为什么?”陈三少不满的嘀咕从林海身后飘来。
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觉得三少爷闹得幼稚,也不拦着,而是拉着陈轩的手把人从屋里拽出来,留钱蕊一个人在包厢里望着满桌的残羹冷炙若有所思。
“林海?”三少爷下楼的时候忍不住抱住他的胳膊,急切地贴上来。
“还装?”林海刮了一下陈轩的鼻尖。
“装什么啊?”
他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抬手把陈三少按在墙上:“三少爷,装得那么无辜做什么?”林海捏住陈轩的下巴,“在钱小姐面前就不当纨绔子弟了?怕给我添麻烦,还是怕人家觉得我娶了个祸害?”
陈三少的睫毛抖了抖,人也软下来,蹭着他哼哼。
“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林海吻了吻陈轩的唇,“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能一眼看出来三少爷心中弯弯道道的,除了林海,也没有别人了,也难怪陈轩离不开他。他俩出了得月楼,林海又坐在轮椅上装样子,陈三少这才想起来问他为什么不在钱蕊面前演戏。
“没必要。”林海坐在车后座上,摇开车窗,“她来南京城并不是为了掺和我们与陈记的纷争,况且她想嫁给我,不可能希望分会被陈振兴整垮。”
道理是很好懂,可三少爷听得火冒三丈,抓着林海的手腕胡拽一通:“你知道她要嫁给你,还说那么多话?”说完,又去挠他的下巴,“我为了你,都不敢惹人心烦,你倒好,因为人家要嫁给你,连这些都算计好了。”
“林海,你当真是薄情!”
“因为我只对你好。”林海觑了三少爷一眼,轻哼道,“再说她派下人来的时机那么微妙,平白害你挨了一顿打,你要我怎么办?没有直接撕破脸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陈三少。
汽车缓缓启动,三少爷坐在他身边沉思片刻,继而抬头望向窗外:“人家姑娘看着就比我好相与,你不心动?”
林海把陈轩扯进怀里:“谁都比你好相与,可我就好你这口。”
陈三少听得耳根子发热,直骂他像土匪,但神情松了下来,瞧着格外高兴。林海惹了三少爷一会儿,临近铺子才罢休,他把陈轩衣领上的褶皱都抚平,语重心长地叮嘱:“待会我还有事,远方会留下来陪你,假账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也不要闹得太僵,等我来接你。”
街道两旁的铺子渐渐多起来,陈轩也收起脸上嬉闹的神情,定定地注视着林海的眼睛:“我晓得。”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三少爷咬牙拂开他的手,自己拎着衣领抖了抖,于是甜腻的情愫如潮水般从陈轩眼底褪去。
林海的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仿佛又回到初遇的那个雨雪交加的早晨,陈三少从幽暗的楼道里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伴随着破旧地板的呻吟,意气风发的人影逐渐走进冬日的冷光里,可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眸子里,连余烬都没剩下。
第七十章 鸡丝凉面
他恨极这样的陈三少,更多是恨自己没能把三少爷更早地从陈记救出来。陈轩却不知道林海在想什么,长时间垂头对着自己的掌心发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要不是钱蕊出现,三少爷都快忘了,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林海是南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陈轩记得有句古话说得好,人不风流枉少年,可林海的一腔热情全倾注在了他身上,对旁人既冷淡又刻薄。
谈不上感动不感动,陈三少只觉得自己命好。
“别怕。”林海以为陈轩在担忧假账的事儿,伸手揉了揉阔少爷的脑袋,“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
温热的掌心让三少爷的眼眶微微发红:“别小看我。”
“好。”林海温柔地笑笑,“我家三少爷最厉害了。”
于是陈轩的眼眶更红,等车一停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冷风里。云四接替远方开车,好奇地问林海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他有些颓然,“在附近找个馆子,要能看见三少爷的位子。”
“您没事儿啊?”云四傻眼了。
林海叹了口气:“没事,但我前日在德业街与陈轩太过亲密了些,今日要是再被撞见同进同出,陈振兴肯定会起疑心。”
云四听得似懂非懂:“可是行长,总有一天你们会被发现的。”
说得跟偷情似的,林海听得直挑眉:“我让三少爷单独去不仅仅是因为避嫌,还因为他的能力。”
“三少爷是在陈记磨炼了二十多年的人,不该活在我身后的阴影里。”他疲惫地揉着眉心,复杂的感情藏在眼底,“他总要面对没有我的时候,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不如现在就放手让他去做。”
汽车停在一处巷子口,云四把头探出去瞧了瞧,忽然提高嗓音喊起来:“行长,您看前面那只灯笼,如果不细看,我都没发现这里有家馆子。”
他闻言,也探头去望,视线在静谧的街道上扫了两回,终是看见云四口中的那个饭馆。与其说是饭馆,倒不如说像是寻常人家,可寻常人家也不会在门口支一盏掉色的红灯笼。不过灯笼上的确用潦草的笔记写了一个大大的“饭”字,应该描过多次,所以看着还算清晰。
云四把车停在巷子里,先去叩门,林海摇着轮椅紧随其后,走近才看见饭馆是有名字的,屋檐下挂着个落满灰尘的牌匾,上书“福寿馆”三字,字体苍劲有力,颇有大家之风,只是年代久远,早已看不清落款。
“有人吗!”云四轻轻敲了几下,见无人应答,忍不住抬手狠狠地捶门。
木屑顺着门缝窸窸窣窣落了满地,门里终是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伴随着磨牙般的声响,门板裂开一条细缝。
“你们这儿能吃饭不?”云四直接把胳膊塞了进去。
开门的是个睡眼惺忪的老人,闻言把门打开,问他们为何不从前门进。
“前门?”云四愣了愣,抬腿往里一走,看见了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后厨,顿时不好意思地对林海笑了笑。
“行长,我不知道这儿还有前门……”
“没事。”林海摇着轮椅往饭馆里走,“老人家,麻烦你给我们一间靠河的包厢,我想看看风景。”他自然不是想看风景,只是为了看见陈三少的一举一动罢了。
穿过厨房以及后院,他们果然来到一家生意还算不错的饭馆,云四特地跑到前门去看了一眼,跑回来和林海咬耳朵,说前门瞧着也阴森,只不过门开着。他没那么在意。福寿馆一看就是由寻常人家的宅院改造而成的,各间房屋打通以后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小家子气,许多饭桌连阳光都照不到,大白天就开了电灯。
不过这种饭馆在秦淮河边很是常见,连分会名下都有好几家,都是盘不到铺子的掌柜的曲线救国,把自家的宅子改成饭馆,因为价格便宜,所以一般生意也不错。
老人带着他们去了二楼的小包厢,推开窗户,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但也能看清毗邻河边的铺子。
“你们不嫌冷就好。”老人搬来一个积满煤灰的手炉,掸着手半开玩笑道,“旁人都不肯坐窗边,你们倒好。”
云四接话道:“正好不用与他们抢楼下的位置。”
老人闻言便不再多问,转而介绍起自家的招牌菜。就一道鸡丝凉面,楼下的客人大多也是点的这道,林海就直接要了两碗面,外加一碟花生米,等人一走,立刻站在窗边往河边眺望。
陈三少的身影在河堤边若隐若现,身后跟着尽职尽责的远方,几个铺子的掌柜的也在,河边摆着一张茶桌,林海看着他们落座,只觉得心跳如擂,明明眼前是一派祥和的景象,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
“行长?”
“行长!”云四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忍不住把林海按坐在轮椅上。
他恍然回神:“怎么?”
“来人了。”云四指指他的腿,“您还得继续装断腿。”
林海这才冷静下来,摇着轮椅往窗边去,那头三少爷的茶桌上似乎起了争执,几个掌柜的频频挥手,群情激动,而陈轩安坐在茶桌一角,慢吞吞地喝茶,也不知道随口说了句什么,桌上又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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