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从余夏生嘴里蹦出来的,并非于秋凉想听到的那句话。
余夏生问:“你和迟渝,都说些什么?”
…………………………
“滚!”于秋凉反手挥出一拳。他没有多作解释,因为解释是多余的,他和迟渝平时压根不联系,根本就无话可说,谁知道余夏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刚酝酿好的情绪顿时像肥皂泡一样轻易地破裂了,于秋凉把书包背好,忽然向马路对面跑去。
红绿灯顷刻间变了颜色,鲜红的光照在路面上,好似给马路涂了一层油彩。余夏生没反应过来,走得慢了一步,被汹涌的车流拦在了马路这边。于秋凉背着包站在天桥下的台子上,回头冲他吐了吐舌头,紧接着又闯了个红灯,直奔着下一处路口去了。
他平时不锻炼,真要跑,倒也跑得不慢。余夏生一句“别闯红灯”堵在嗓子眼里,愣是没说出口。
算了,既然路口没车,那随便他怎么闯,反正也不会罚他们的钱。
于秋凉往前跑了一段,跑到路口对面红绿灯底下,却又忽然停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前方的黑暗里,仿佛有东西正等待着他。
角落里跳出一只白猫,看上去十分眼熟,于秋凉侧过头多看了它几眼,待到看清楚了,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五月是闷热的,但于秋凉的手掌心是冰凉的,当他看到那只白猫,他心里登时只剩下大大的“卧槽”二字。紧接着,他眼前出现了幻象,迟渝的脸在幻象中慢慢浮现,吓得他转头就跑,只想赶快跑回去向余夏生求援。
率先跑走的人去而复返,令余夏生有些诧异。他奇怪地看了于秋凉一眼,刚想开口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却在看到于秋凉身后那玩意儿的一瞬间,把先前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某些时候,于秋凉的直觉还是挺准确的,但他本人以为,这或许不能算作直觉,应该算作乌鸦嘴。宋词然乌鸦的程度比较轻,他停留在“说出来不吉利的话会成真”的阶段,而于秋凉可能是进化了,从普通乌鸦变成了乌鸦国王,他不过是想一想,那些不好的东西都能立马具体化。
于秋凉回头看了身后的东西一眼,立马跑得更快了,即将跑到余夏生附近时,他凌空跃起,来了一个飞扑。余夏生忙伸出手,接住他这个太空飞人,同时抬腿踢翻一只垃圾桶,空荡荡的垃圾桶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于秋凉身后穷追不舍的生物不慎中招,摔倒在地上和垃圾桶滚到一处。
庞大的垃圾桶上伏着一只巨大的猫形生物,之所以说它是“猫形”而不是“猫”,是因为它的脸不是猫脸。于秋凉犯贱,又回头去看那东西的头,顿时扭过脸来哭爹喊娘。他曾经以为能把自己脑袋摘下来捧在手里玩儿的菜刀鬼是他今生最大的噩梦,结果后来就出现了人工湖里的鱼头怪;后来他又觉得不会有比鱼头怪更恶心的生物,没成想今天就撞见了更可怕的。
没有最吓人,只有更吓人。——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于秋凉猛地一想,竟然想不起来它出自何人之口。如今他认为这句话特别有道理,能想出这个真理的人简直就是哲学家,一定是经过了千锤百炼,见证了无数妖魔鬼怪,才能总结出这样的大道理。
白花花的长毛怪晃了晃脑袋,扶着垃圾桶慢慢地站起身,余夏生“哇”地喊了一嗓子,但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说赶快逃跑。于秋凉吓得魂飞魄散,四肢并用地缠在余夏生身上,一边顺着往上爬,一边大骂:“你傻子吗!跑啊!”
“你这样我怎么跑?!”余夏生手忙脚乱,从衣兜里掏出个四四方方的硬块,扬手将它丢到白色长毛怪脚边。天色太暗,于秋凉没看清他拿了个啥,还以为他要引爆炸/药包,效仿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和敌人同归于尽,不禁闭上眼,在他身上缠得更紧,然而等了老半天,预想之中的爆炸却没有来临。
壮着胆子回头一看,惊讶地发现白色长毛怪忽然不见了。
“它它它……怎么没了?”于秋凉一紧张,说话都在结巴,舌头好像打了结,怎么捋也捋不顺。淡淡的烟雾逐渐散尽,垃圾桶竟没有倒,一切东西都在原位,先前所看到的,好像都是幻觉。
虽说怪物突然消失是件好事,起码他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可是仔细一想,竟感觉更吓人。长毛怪不见了,是跑去哪里?如果不是它跑了,而是从一开始,它就不存在,那又是什么让人产生了幻视?
“那玩意儿你刚看见了吗?”于秋凉摇晃着余夏生的脑袋,想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个答案,但他太着急了,忘记了晃别人脑袋会让人说不了话。余夏生既要承担他的体重,又要被他晃头,还要接收路人们投来的异样眼光,顿觉苦不堪言,只好先闭上嘴,扛着他往前走。
挂在他身上的孩子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好像脚一沾地,长毛怪就要忽然冲出来似的。余夏生把人从路口扛回家,浑身的骨头都快被压散,他毫不怀疑,如果这时候迟渝前来偷袭,自己还没来得及还手,就已被撂倒了。
“松手。”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余夏生悲哀地发现自己腾不出手去拿钥匙。
于秋凉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哆哆嗦嗦地摸进了他的衣兜,准确无误地掏出家门钥匙,递给了他。余夏生一时无话。他沉默片刻,认命般扛着个人开了门。
楚潇涵还没犯事儿的时候,曾经说过以后结婚要找个能背得动自己的新郎,当时余夏生觉得这个想法还可以,符合小姑娘们浪漫的理想,结果今天亲身体验了一把背人的感受,顿时觉得楚潇涵自私自利,为了幻想而忽略客观实际。但他同时也忘记了,不是每一个新娘都有于秋凉这么高的个子,要是那么多女孩子都长到了一米七九,等结婚时再一穿高跟鞋,她们的新郎立马就会哭泣。
现在楚潇涵没空再幻想以后了,由于吃里扒外去和迟渝勾结,抓走了路怀明,又教唆未成年人犯罪,她目前还在蹲号子,没个三五年是出不来的。而且说句实话,像她这样的人,只能和钞票结婚,往她眼前放个男人再放张钞票,她多半选择后者。
当然,倘若这男人富可敌国,她的立场就要改变了。
余夏生摸索着把钥匙塞进锁孔,反复试了好几次才打开家门。于秋凉挂在老鬼身上不停发抖,忽然,窗外一闪而过的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定睛一看,刚要张嘴大叫,却听见余夏生低声说:“别叫,闭嘴。”
“你嫌我烦?你个杀千刀的——快快快,快开门!”于秋凉在他背上狠命捶打,闹闹腾腾。
也是难为这小子了,他的手在打人,盘在别人腰上的腿倒是没放松,依旧跟蛇似的,缠得死紧死紧。余夏生呼出一口气,把门拉开一条不宽不窄的缝,护住于秋凉的后脑,一弯腰闪了进去。
几乎是在他们跨过门槛的同时,门外刮起一阵风,楼道里的窗户被吹开,雪白雪白的影子跳下了地。于秋凉大叫一声,伸手拽住门把,赶在白色长毛怪扑过来之前关上了门。长毛怪砰地撞在门板上,疼得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吼,一双眼睛隔着铁丝网盯上了于秋凉,直令于秋凉汗毛倒竖,冷汗涔涔。
“我的娘诶!”这画面太恐怖,于秋凉不敢看,他哐啷一下关上了透气窗,回身紧紧抱住余夏生的大腿。
“撒手!”余夏生抓住鞋柜,和他角力,“我要换鞋!”
敌人就在门外,为何还想着换鞋?于秋凉不依,抱着余夏生的腿不撒手,余夏生无奈,只得将他一路拖行到鞋柜旁边,扶着他的脑袋换鞋。
门外传来砰砰的撞击声,于秋凉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老觉得下一秒那只长毛怪就要破门而入,然而在撞击声之后紧跟着的是爆裂声,不知什么东西炸裂开来,炸得长毛怪发出凄厉的惨叫。
长毛怪有一颗人类的脑袋,因而它发出的声音也和人类接近,那声音落在于秋凉耳朵里,说不出的惊悚可怕。于秋凉又冒出一句“卧槽”,借此表达自己的恐惧,“卧槽”二字有千万种不同的含义,词汇量匮乏的人,大多用这两个字表达自己复杂的情绪。
尽管门板不停地砰砰响着,但外头那东西就是进不了门。于秋凉喘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脑袋,扶着鞋柜从地上爬起来。他终于舍得放开余夏生的大腿,去抱抱别的东西。
白色长毛怪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傍晚那会儿迟渝刚从路离家走掉,才过了几个小时,它就出现在于秋凉家附近。于秋凉一想起它的模样,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就都感到非常不适,它长那么个怪样子,还不如做一只体型巨大的猫,猫头猫脑猫身子,倒是比较正常。
它的怪异长相,让于秋凉想起了人工湖里的鱼头怪,虽然没有切实证据,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俩东西都和迟渝有关系。迟渝果然是个变态,他不光每天都想着教唆未成年人犯罪,还老是制造出各类鬼怪。他自己长得人模狗样,做出来的怪物却一个比一个磕碜,不过能看得出来他的审美在进步。长毛怪固然惊悚,但论长相,是比鱼头人漂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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