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人趁这个时候爬起来,棍子换成左手,右手握着一把折叠水果刀,一开始他还只是想吓唬周云起,可没想到周云起不吃这套。周云起抖了抖刚刚抗下一棍子的右胳膊,还有点发麻,麻中带着点莫名的兴奋,像是被开启了嗜血的欲望,一步步朝那个刀子走过去。
其实他也不想用刀的,毕竟大家年纪还小,可是对方的眼神让他觉得不给揍了半条命他今天就走不出这里,那也只能咬咬牙握着小刀在空中挥舞,试图给自己营造出一个安全白线。周云起把那人逼得退了两三步,猛然抬起木棍往他脖子上去,他习惯性抬起左手迎上这一棍子。周云起嘴角勾出一道冷笑,手里的弧线硬生生改道,猝不及防划过脖子直击侧腰。
顾行止在一旁没敢过去,怕给他添乱。
那人一下子脱力倒在旁边的墙上,手里的刀和棍子竟然还没脱手。周云起显然不会给他机会,没等他站稳,第二棍子、第三棍子就雨点般落在他的肋下和腰间。
顾行止在旁边看得惊叹,周云起真是有毁肾不倦的执着。看着看着就不对劲,这人明明已经快别打得不行,周云起却还一点儿没有收手的意识。他扔掉木棍,把钥匙夹在指缝里,开始一拳一拳往人脸上招呼。
只有小巷子的尽头立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光线静悄悄穿过幽深的小巷,随着周云起出拳的动作,少年立体的脸上忽明忽暗,下一秒,说不定就要消失在这种机械的捶打中。
一开始被踹倒的光头,不知是真胃疼还是假胃疼,一直躺倒在地。现在他看两仇人一个痴迷地在揍人,另一个痴迷地看着揍人。他悄没声息地滚到黑暗中站起来,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棍子,靠着墙角跟走向周云起,只在他跳起来挥舞棒子的一瞬间才暴露在灯光之中。
血腥味一旦出现就在周云起脑海中千百倍放大,甚至充斥了他的视觉和听觉,更别说神乎其神的第六感,后面的危险他压根没感觉。倒是顾行止感觉不对,立刻扑上去从后面抱住周云起,被那周扒皮一肘子打在肚子上生疼,他忍着泪花从地上掀开周云起,两人抱着滚到一边,光头的棍子恰好擦过顾行止的肩头。
光头一棍子不成,再来一棍。周云起一摔清醒了大半,眼瞧就要被“当头棒喝”,他护住顾行止的头歪向一侧,蹬腿攻击光头的下盘。光头一棍子用尽全力,自然重心前倾,被周云起一脚踹了个狗吃屎,趴在他们旁边。
顾行止站起来拔腿就跑,以今天的状态,再打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周云起给那光头补了两脚,不放心,只好去追顾行止。
那种猫偷到了鱼还来不及吃的遗憾无奈至今还萦绕在周云起心头,虽然他也知道那时候顾行止如果不跑,这事还指不定发展成什么样子。
五个人吃过烧烤,一阵闹腾,顾行止脑汁和体汁一滴都不剩下,分别的时候走路都摇摇晃晃。上了公交车又像打了鸡血,不,包大人的血,铁面无私问起话来。
“来吧,和我说说熟人的事。”
“你想听什么事?”
“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但求事无巨细,路上碰到了打个招呼这种也地说出来。”
空荡荡的车厢里,他们坐在最后,顾行止一本正经板着脸,周云起的笑忍不住荡漾开来。
“严肃点,认真回答,不然明天你一个人晨跑去。”
“算了吧,你明天还能起得来?”
“起得来…不要转移话题。”
“就是初中同学,不同班,见过几次。”
“看着关系挺好啊,就见过几次?”周云起这种养不熟的性子顾行止深有心得。
“真的,就大家聚聚的时候说过几句话。”
“什么聚会?说了什么?”
周云起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顾行止。
什么聚会能遇到那样的货色,狐朋狗友呗。狐朋狗友能说些什么呢,炫耀打架呗。
顾行止看懂了那笑容背后的意思,鼓了鼓腮帮子转过头去看夜景。
夜里的街道寂静无人,每个公交车司机的灵魂里都有一匹沉睡的野马,此刻终于能够放飞自我,恨不得能把公交车开出小火箭的速度。外面的灯火飞逝而过,在眼底连成一线,顾行止记得某位知名女作家好像说过,人们都喜欢在车窗橱柜的中寻找自己的影子,愚蠢渺小,自私空虚,又都是一样孤独。
真的是愚蠢,自打那件事过后,顾行止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占用周云起的课余时间。真的太危险了,他那天看到的人差一步就要越过这个社会的底线,事后问他还什么都不说。他不说,不代表顾行止不问,声东击西死搅蛮缠总是能问出点东西。后来周云起平时假模假样交的朋友他也认识,参与的一些非法活动他也总能撬出来一点风声,年纪轻轻就开始操着老妈子的心。
好在,周云起也就疯过那一段时间,之后又是少年老成、心中有数的知心大哥。
周云起知道顾行止是又想起去年那件事情,他自己也是后怕的。不光是怕自己真的失手打死人,还怕那一棍子真的落到顾行止背上,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小巷一样,因为幼稚而带来无力挽回的伤害。
有个人看管着,也好。
周云起伸手捏着顾行止的下巴,把他的头转回来:“你是不是越长越傻了,来晃晃脑袋,我听听,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周云起捏着他脸颊左右摇了摇。
“也没水声啊,豆腐脑?”
“你别欺人太甚。”顾行止嘟着嘴,反抗声有点像撒娇。
“都说了,只是见过几次而已,熟人都算不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热络了,全程尴尬脸好吗?啧,本来挺单纯的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尽会瞎琢磨。”周云起又晃了两下才松开,似乎是要把他脑子里那些乱起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我为谁辛苦为谁甜呢,某些同学都不懂得感恩。”
“行,那我明天陪你晨跑行吧。”
“你还是今晚给朕捶捶腿吧。”
“皮痒。”
顾行止嘴上是让这件事情过去了,脑子里还是不肯放过,大概是周云起甩动的幅度不够大,速度不行,没晃出去,那大花手臂始终盘桓在他脑子里,直觉告诉他,这人和周云起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两人到家的时候快十点了,平时已经是这个家庭就寝时间,现在顾奶奶却还坐在小门厅里和田丰收聊天。
周云起看见田丰收在这儿,推了一把顾行止,示意他先去洗澡。周云起和田丰收两个人是同一屋檐下但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在这儿蹲他,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事。
“听顾老师说,你要去上高中,你哪里来的钱去上高中?”
这好几年过去,周云起总算能听得懂田丰收说的话,不至于像当初鸡同鸭讲,讲了半天还是直接动手。
“嗯,反正不花你的钱。”
“我不是不让你花我的钱,但是你总是要有一个计划的吧。你现在上一个好高中,将来未必能上个好大学,再说现在遍地都是大学生,不值钱。你跟我说说你的计划,我看看划不划算。”
还划不划算,以为是做买卖呢。周云起在顾奶奶面前按捺住冷嘲热讽的冲动:“没什么打算,就是想读书,放心,不花你的钱,你也别来管我的事。”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你要是懂点事就该喊老子爹,你的事我不管谁管。”
“没谁让你管。”
“是我自己想管,你是我半个儿子,我应该管。”
“你多大脸啊还管到我这里来了,你管好自己就差不多了。”
“顾老师,你看看,我是想和他好好商量,他呢,就对我这个态度,你叫我怎么办?真是给脸不要脸。”田丰收气得闷了一大口凉茶。
“不稀罕你给的脸。”
“我他妈…”
“小田,你不要急,现在孩子都有点叛逆,我来和他好好聊聊。云云,你也是,有话好好说,也是想为你好。”
眼看着就要从动口变成动手,顾奶奶及时上来拉架,她目光殷殷看着周云起,指望这个懂事的孩子别在这种事上闹别扭。可到底也只是一个孩子,社会还没有教会他们能屈能伸,就算真做错,也只会梗着脖子一错到底、一往无前。更何况他还没有错。
田丰收在一旁气结地摇头,和顾奶奶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也就散场回家了。
“你也快去洗澡,早点睡,今天考试怎么样?”
“有点难,但还可以。”
“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顾奶奶没再提起刚刚的话题,她知道这孩子她劝不了。从那时候只有到她腰间的毛孩子到现在她要伸长手才能再摸摸脑袋的大小伙,个子是一天天在长,心是在一天天下沉。这么大了,脾气品性也都基本定下来了,以后再有什么造化也就看他自己,多说无益。她能做的,只是给他扫一扫这路边的枯枝败叶,让他稍微轻松点,只是这通往春天的道路啊,依旧泥泞。
顾行止一边擦头发一边从里屋跑出来,看到周云起,一毛巾甩在他脸上:“快去洗澡,还有十分钟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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