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年过四十,勉强与老顽童三个字沾上边。他只是在“老”字方面稍显稚嫩,在顽童方面绰绰有余。周云起没有兴趣回绝之后,便天天打着“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旗号找周云起闲聊。还撺掇他的得意门生之一高化扬来做说客,周云起不胜其烦。
学校里参加数理化竞赛的同学居多,因为这些竞赛的力量更大机会更多,有些即使真的对计算机方面有兴趣也会因为保送名额有限转投数理化的怀抱。
周老师说,人的一生能找到一份真正热爱的事业是何其有幸。
周云起想,是热爱吗,他以为只是本能而已。生存的本能。
周云起还想挣扎一下:“老师……”
周老师:“不,叫我伯通就好。”
周云起彻底败下阵来,他大概也是闲不住的人,怀着一颗十足的假公济私的心,加入了浩浩荡荡的竞赛队伍。
如果这个秋天也有主题的话,应该叫做“每个人似乎都很快乐,只有姚天淳不快乐”。钱老师说要收心,姚天淳的心就像天空中飞过的大雁,一会儿是个一字一会儿是个人字,但总是盘桓在无边的天际,因为他所渴望的那片沃土并不收留他。
当初姚天淳对着路之言献殷勤,顾行止以为不过是姚天淳那丫的套路而已。平时那些戏言也是听过就算了,谁也没当真。现在顾行止接过路之言手里的那本市面上已经绝迹的典藏版个志的时候,如芒在背。
姚天淳幽怨的小眼神穿透层层阻碍来到这里,杀机四溢。
“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小心,不可以折角,里面有书签,不能弄丢。”如果这本书是个灯的话,路之言对它的爱至少可以发电两百天。
顾行止再三保证:“我一定供着它爱着它,它冷了我为它穿衣,它热了我为它扇风,每天沐浴焚香斋戒之后才敢翻阅它。”
路之言还是依依不舍不肯放手,顾行止差点被姚天淳那小眼神扎得放弃借书。这花花绿绿的封皮顾行止也没有看出来它高贵在哪里,上面画着两个锥子脸大眼睛的主角,都是一头长发披散,他都分不清男女。
好在这样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场景结束于上课铃,但就算顾行止走过三个单位的距离也依然能感受到爱的灼热。
大概姚天淳哪天似是而非地表白了一番,路之言就似是而非地拒绝了一番,于是友谊便走到尽头。自此,他就陷入了绝望的单恋循环,茶饭不思无心学业,听课走神睡觉出窍,紧接着就非常自然地考砸了。
不过,整个班都很砸。
第42章 第 42 章
第42章
钱老太太当了这么多年老师,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这真的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年级前十一个没有,平均分被兄弟班级甩了一大截,她一早上被各科老师轮番轰炸,年级主任夺命连环call,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急匆匆去上英语课。
这帮小兔崽子还有点眼力见,知道自己考得差,一个个就差把乖巧两个字写在脸上,课前班级里一点儿声都没有,泱的一片脑袋都在认真学习,站在门口的钱老太将闷在胸膛的一口气硬生生咽下——这时候再去训一顿无非就是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儿用都没有。钱老太决定在晚自习的逐个击破,把这些小脑袋瓜子一个个撬开看看都在想些什么。
这年头教育局都不允许在公开场合张贴成绩榜,为了保护学生隐私,钱老太特地打乱顺序,按照学生姓名首字母挨个叫进旁边的休息教室谈话。
首先就是高化扬,其实高化扬这次考得不差,他大概就是那种全班都考一百他就考九十五,当全班都只有八十的时候,他还是考九十五。就全校来说,高化扬的方差可能都是最小的,这样的学生到时候高考,还得看命。
高化扬从休息教室出来的时候是一脸轻松的,最常用的好好努力继续保持之类的话放在他身上也不管用,这次人还考到了班级前五,钱老太表扬了两句也就放他出来了。那一脸小嘚瑟看得姚天淳想打人。
紧接着就是顾行止,大概是流年不利,顾行止这次可以说是在主科方面全方位失手,语文英语考得极差,数学卷子不难没有拉开距离。一进门钱老太那痛心疾首的样子让顾行止陷入深深的罪恶感之中。不用钱老太起头,顾行止自己就能分析出个二三四五六来。这些能够对钱老师说出来的都是虚的,什么知识点什么做题心态,都不是关键,真正原因顾行止自己也知道,这段时间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从小到大老师教过的老师都夸他聪明,聪明呢是有那么一点儿,但是远远不至于到不费吹灰之力的地步。从小养成学习习惯和思维习惯才是让他事半功倍的主要原因,这是顾澜和林歌远从小灌输给他的东西,所以到现在顾行止是意外失手还是心不在焉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而顾行止本人自然也清楚。
前面前天花乱坠说了一通,又再三强调保证,才在钱老师“你好自为之”的目光中走出去。钱老师虽说有点老,可毕竟有几十年的教龄了,这帮小崽子肚子里有什么坏水基本上也能摸得七七八八,像顾行止这种的,不想和你说真心话,继续侃大山还能聊上一天半夜,基本属于顽石这一类别的,沟通无效,只能靠爸妈。
然后路之言、姚天淳、周云起一一被传唤进去谈话,谈得钱老师都有点怀疑人生,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了,一个个的看上去低眉顺眼的、知错就改的好模样,叫人生气也生不起来,可是实际上问题一个也没有解决。
期中考试结束之后按照惯例有家长会,十五六岁的孩子家长也基本不会再随意大骂,主要是以口头教育为主,所以说到底该担心的不是孩子们而是老师,钱老太为这场家长会忙得焦头烂额。家长们一个个都神通广大,态度好点的就事先打个电话旁敲侧击一下,差点的就直接去教导主任那边告状、找关系换班级的也有。
心虚的小兔崽子们为了家长会提心吊胆、两股战战的时候,钱老太已经为此熬白了一堆头发。周云起自然是没有人回来给他开家长会的,处理好班里的杂事之后就以竞赛为借口躲周伯通大师那边去了,也就没看见顾行止想小鸡仔一样被顾澜拎回家里。
顾澜也是难得有空过来给顾行止开家长会,就赶上儿子这落难凤凰了。上次要他操心顾行止学习的时候也还是小学的时候,顾行止想去乡下奶奶家玩儿,想得魂儿都飞了被老师告状。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去乡下呆了一两天就叫苦叫累哭爹喊娘要回家,就他们家这个乐不思蜀年年都想去。想着,顾澜不禁笑了,侧头看看儿子,顾行止支棱着下巴靠在车窗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雨又赶上学校放学,路上堵得不行,顾澜也不急,趁着等红灯的时间伸手摸了摸顾行止的后脑勺:“回神了,在爹面前也没什么丢人的,不就一次考试吗?我不嘲笑你。”
顾行止无动于衷,知道老爹这是在逗他,顾行止什么时候还为了个考试成绩愁眉苦脸的。
“这可不只是一次考试,顾澜的儿子可不能这么差劲,传出去给人笑话。”
这还能插科打诨,说明目前的坎儿还没有到过不去的地步。顾澜也没多问小屁孩一个在愁啥,顺手送了一个脑瓜嘣,绿灯起步。
他爸这关算是过了,父子两这多年的默契,顾行止要是想说就自然会说。
外面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与其说是雨不如说是雾,整个城市都像烟雾笼罩一般朦胧,就像顾行止迷茫的内心一样。车里在放林忆莲的《再见悲哀》,这种茫然的情绪从那天晚上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顾行止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其实人大脑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每日的所见所思都会在潜意识里被分门别类,一旦以后遇到类似的问题或场景就会被自动调出来,可是这次没有。顾行止引以为豪的大脑告诉他查无此经验,逻辑和想象力都支持不了他找到这团乱麻的线头。多日的伪装亦让他疲惫不堪。
顾行止慢慢榻下肩去,把头靠在车窗上,似乎有点委屈。和周云起那句莫名的劝告有关。
到家后,饭桌上林歌远也没有说什么。顾行止要回房间学习的时候,林歌远才拿着一盘水果跟进来,准备说点什么。
顾行止书桌前有两个椅子,平时其中一个用来坐,另一个用来放书包或者放书。林歌远现在坐在上面,顾行止便将书包中的书一本本抽出来放在桌上。
“有没有什么想和妈妈说说的?”
“没有吧,是要说考试的事吗?”
顾行止被林歌远塞了一口哈密瓜,慢条斯理地整理书包,不小心就把路之言借给他的书给抽出来了。这书内容不明,封面丑陋,极有可能引起家庭矛盾,顾行止假装拿错了书,镇定地塞回书包。
“考试成绩只是一方面,这个我相信你会自己解决。比如上了高中之后生活上、同学交往方面有没有什么想和妈妈聊聊的?我听说你们班那个何阳第一次住校晚上还哭了呢。”
儿子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林歌远的眼睛,那本书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虽说一般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会有点小秘密,心理上的或者生理上的,林歌远可以理解,但是作为父母也只能做到表面上的无知。她暂时不动声色,又给顾行止塞了一口橙子,听他含含糊糊讲着学校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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