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壳 (枏木)

向阳他们到得快，正好都带了服装，干脆就直接把校服脱掉换成棒球服。向阳今天穿的是个普通的黑单衣，不需要整理边边角角，换的就很快。他换完抬头，正巧看见路疑整理帽衫的帽子，低着头皱着眉，嘴巴因为低着头的原因所以有些嘟起来，从向阳这个角度看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像个大宝宝。
向阳看他整的费劲，干脆直接伸出手，就着面对路疑的姿势帮他把帽子整理好。
路疑抬起头：“谢了。”
向阳呼吸窒了一瞬。路疑抬起头时一缕头发落到了他眉前，划出一道阴影，显得他的眼眉越发的突出，浓眉大眼的，近处看起来精致的像个娃娃。舞台灯光没调好，彩色的光四处乱窜，杂乱的颜色满天飞，可偏偏就一道白亮的光被路疑的眼睛给擒住，在他的眼眶里流转着。
“……没事。”向阳反应过来，赶紧收了手，低下头去避开路疑眼里的光。
太近了。
“向阳。”
向阳循声望去，看见了郑梓影。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路疑，路疑皱着眉看向了别处。向阳心里着急，但又没办法直接说，只好先把外套递给路疑，小声地冲他说：“帮我拿一下，等我一会儿。”
路疑低着头低声“嗯”了一下，向阳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苦于郑梓影还在等着，没能再跟路疑多说什么就跟着郑梓影走到角落。
“怎么了？”向阳问，心里有点发虚。
“你没跟路疑说吧。”郑梓影平淡地问向阳。明明是疑问句，听起来却像是陈述句。
“我……”向阳张口，下意识想遮掩，但随后又觉得自己确实是做错了，而且郑梓影看上去也不像之前那样，所以就改了口：“嗯，我没告诉他。”
郑梓影像是舒了一口气：“果然，”她冲向阳笑笑：“他喜欢的人就是你吧。”
向阳心里一惊，张口想反驳，但被郑梓影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郑梓影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抱歉我之前说了那番话，我只是觉得你在骗我，因为路疑一学期里都没怎么和女孩子有过接触，怎么就会有喜欢的人了呢，所以才说了那些话。我只是忽略了男孩子们，是我的错哈哈哈。”
向阳没说话。他本来想反驳路疑没有喜欢的人，但在心底又希望郑梓影说的话是真的，矛盾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就沉默不语。
“挺好的，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件事，”郑梓影笑着呼出一口气：“你和路疑挺配的。”
她看出来了。向阳的手指缩了下。
但郑梓影的态度太过于自然，没有惊呼没有怒骂，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祝福的人而已。这让向阳心里也放松下来，于是他也冲郑梓影笑了一下：“谢谢。”
郑梓影摇摇头，依旧笑着，指了指后台：“我先去继续忙了，拜拜。”
向阳摆了摆手，等郑梓影走远才回头，走向路疑。
路疑坐在观众席上，臭着脸玩手机。向阳看了他这幅样子，又想起刚才郑梓影说的话，心里希望的火苗又开始跳跃，火舌舔着他的心尖，又痛又痒。
“肯回来了？”路疑依旧盯着手机，语气不善地问。
向阳心中的火焰越跳越高。他“嗯”了一声，在路疑身边的座位上慢慢坐下，犹豫着要不要问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
不行不行。
你喜欢我吗？
太直接了。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好像还行？
但会不会有点意图不轨的嫌疑啊？
要不……算了？
“你想问什么？”路疑还是盯着手机，语气却没有那么冲了。
向阳吓了一跳：“啊？”
“问我啥啊你要，”路疑放下手机看了过来：“跟这儿纠结啥呢你？”
向阳本来心里就乱，这会儿对上路疑还没把光放跑的眼睛直接粘一块儿了。这一坨糊在他嗓子眼，憋得他难受。台上主持人对着灯光师再说什么，灯光就变了颜色，变成了缓慢移动的
暖黄色光，倾洒在路疑身上。礼堂内因为灯光的转换一下子暗了下来，路疑眼中的光也终于溜了出去。
角度原因，光是从路疑头顶浇下去的，睫毛阴影因此被扯出宽而大的扇形，挡住瞳仁，余了一个边延伸到眼下。
纠结什么呢？
“我在纠结……”向阳盯着那片扇形的阴影，小声地说：“我在纠结要不要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譬如我。
我就是在纠结这个。





第15章 第 15 章
“喜欢”两字从向阳口中冒出来的一瞬间里，路疑觉得自己心脏都停了一瞬间。他盯着向阳，等他把后面的话补全。
然后他再直接说“你”。
问我，快问出来。
光晃了一下他的眼，向阳最后那个即将出来的口型他没瞧见。
“路疑！”王博辰叫了一声，声音是从路疑身后传来的。
向阳一下子止住了话头，扭开头，看向王博辰。
路疑的心脏又悬停在了中间，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使劲压住想发火的冲动。
王博辰人还可以，忍住。
“……嗯，”路疑转过头去看王博辰，王博辰拿着手机晃了两下：“通知咱们去后台熟悉一下架子什么的，一会儿上台就直接拿上去开始表演。”
什么破玩意儿，这还得去熟悉吗？
路疑皱起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他转回去把吉他从琴包里取了出来，抬起头却只看见了个认真伸着脖子看表演的向阳，还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这人头发太长，散下来挡了一片，跟帘子似的。
啧。
挡那么严实干嘛。
什么都看不见。
路疑拿起琴，看着向阳，见他没有转头说话的意思心里就凉了半截。
得。
好家伙这就差那么一点给憋回去了，以后估计都没办法听着原本向阳想说的话了。
这个王博辰。
眼力见要是再多一点早就和穆……啥来着，算了就叫黑眼镜吧。早就和黑眼镜在一起好久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还得跟人家称兄道弟的。
上台前路疑心里头还在琢磨这件事，怎么着也放不过去。他很少有这么较真的时候，平时都是一副“人间不值得”的样子，这个没意义那个没意义，估计就向阳有点意义，结果还叫王博辰给一脚踩了地雷开关。
嘶。
多大个人了。
路疑背上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舞台方向眼睛不聚焦，眼皮半耷拉着。虽说路疑看不见自己，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确实很颓。
直到上了台开始弹奏他状态都没调过来。他低着头盯着吉他，按照原定的摁着弦、扫着弦。按部就班地弹了一会儿他就开始变得有些无聊，于是他的眼睛开始乱转，从吉他转到唱歌的几个人身上，再转向坚强站立的话筒架。感叹完话筒架都破到这地步居然还没散架的顽强生命里后他又开始觉得无聊。所以他又开始四处乱瞟，转向台下。
哎呦这乱的。
路疑皱了皱眉，看着一地装饰品和气球都觉得头疼。
整那么花哨有啥用，不累吗，啊？
心里嫌弃完，眼睛又开始转。这回转着转着就被一堆乱七八糟里一个穿着“肆”棒球服的人给吸引了目光。
向阳。
向阳坐在最后一块观众席的第一排正中间，身边的座位上还放着一个敞开口的吉他包。他手里举了个手机，眼神固定在了手机上。
路疑盯着那只拿着手机的手，看着白净修长的手指搭在深色的手机壳上造成的反差。他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的骨节往上攀，一路攀到向阳的眼睛。
向阳的眼睛在盯着手机屏幕，但在路疑下一个和弦还没扫出的时候突然直直地看向了路疑。
路疑的手顿了一下，幸好唱歌的声音不小，这处失误不是很明显。
明明隔了很远。
但向阳那一眼还是很直接地闯进了路疑心里，晃荡晃荡地不肯出去。
路疑避开了向阳的视线，又弹了几下后，在最后一个和弦的扫弦里看向了向阳。向阳又在看手机屏，路疑也看了手机的镜头，在最后一下里冲镜头露出一个笑来。
向阳明显愣了一下。路疑移开眼，看向向阳。
隔了很远。
但路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对儿红耳朵。

红耳朵是红耳朵，缩着不出来也是真的不出来。路疑下了台直奔向阳，直接问了：“你刚才想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啥啊？”
向阳拿着手机的手指稍微蜷缩了一下，接着他把手机锁上屏，低着头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停顿了一会儿：“我想问什么……”
“嗯，”路疑把吉他放进吉他包里，坐下来把吉他包的拉链拉上：“喜欢的啥啊？”
向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抬头。“噢，”他转头看过来，酒窝从他脸颊上冒了出来：“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喜欢的饭馆什么的，今儿说了给你过生日，好歹得带你吃顿饭吧。”
果然。
路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肯出来了这是。
啧，王博辰。
路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他看着向阳说：“火锅。”
向阳点点头：“正好我家附近就有一个。”
路疑这才想起之前向阳说要留他过夜的事，原本因为失落不怎么快的心跳又开始往上窜。
不肯出来就不肯出来吧，慢慢来，总会有愿意出来的一天的。

节目还在继续，路疑坐在椅子上伸长了腿，慢慢地顺着椅子背溜下去。他叹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