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九渊手上一僵,忆起自己在阵中说的那些混账话。有点头疼。
“知道了,你只和我有什么。”律九渊闷闷地说。
他抓上路迟林的手,将五指紧紧扣上他的。窗外的日光透过纱帐,洒落在床榻上,在他们的周身铺下一层柔和的光。
“困了就先睡会。”律九渊蹭了蹭路迟林的脖颈,柔声说道。
路迟林颤了颤睫毛,也感到一丝困意。他在律九渊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靠着便睡了过去。
路迟林少有这样昏睡的时候,律九渊便靠在床边看着他睡了一个下午。
与清醒时的不同,睡着的路迟林像是收起了所有的锋芒,是一把入了鞘的剑,看着十分柔软。他从他的眼睛细细往下描摹着,视线落在那双唇上,于是有没有忍住地用指节刮了刮。
路迟林对他没有防备,睡得依旧安稳。
这个认知教律九渊不由地又心猿意马起来。
他想,他这一路所求,想必就是如此了。
等这些事处理完了后,也许他可以去个找个灵府,只有他和路迟林两个人,再无人打扰。
待路迟林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律九渊下楼让后厨准备了一碗粥。他喂着路迟林喝下,又搂着人在窗前吹了会风。
天边的红霞渐渐被黛色的山吞了下去,街上的铺子也陆续关了门,行人也愈发少了。
吹着吹着,就觉得有些不对。
风是凉的,不同于平常的冷,还带着点阴森的味道。
此时正是夏末,是万万不会有这般寒冷的风。
风声呜呜咽咽,像是鬼哭。
律九渊神色一凛:“魔谷的众魔还是坐不住了。”
许是因为先前的流离岛上的消息早就走过大江南北。裴未明的死讯,魔谷终于将魔主不日将归的传言坐实了七八。是以他们……都开始离开禁锢他们多年的那个深谷了。
“你在这等我。”律九渊说着,便要翻窗而出。路迟林手疾眼快地扯住他,说:“我同你一起。”
律九渊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
二人翻出客栈,化作一线银光向城外掠去。
月光落在城墙上。穿着盔甲的守城士兵打了个哈欠,懒散地将全身气力撑在长枪上。
冷风吹来,凡人的躯体不免哆嗦了几下。他抱怨着今日夜凉,早知道就在里面加件衣服,然后又认命地看着远方黑漆漆的官道。
官道的两边是茂密的树林。林间安静得很,没有半点声音。
他揉了揉眼睛,朦胧间好像在树林里看见了几个黑影。
神智都瞬间清明了,他碰了碰旁边人,颤巍巍地问:“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人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看你是昨日没睡好吧,哪来的东西,我一点都没看见。”
“可……”
再转头一瞧,确实是什么也没有了。
“奇怪。”他嘟喃着,感觉耳边又吹过了一阵风。
律九渊掠过城墙,落到林中。
手中沉璧在月光下泛着泠泠的光,他反手一斩,十余只魔物在剑风威逼下纷纷现出身形。
这些魔物的修为并不高,与之前流离岛出现的那些差不到哪去。
如今律九渊已回原身,收拾眼前的这几只,自然更不在话下。
他的手在半空中一晃,沉璧登时分作数十只的利剑,他的灵力缠绕在剑身上,徐徐流转。
剑尖指向,数只长剑急急飞出。林间起了风,周遭草木齐齐折腰。
律九渊听见皮肉撕裂的声音,闻见了魔物的血腥味。
又有一剑反向袭来,冲入尘土中又回旋而出,落在了他的另一只手上。
尘土散尽,魔物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路迟林自鹿鸣剑上现出一缕神魂,偏过头撞进了律九渊打量的目光。
“怎么?”
律九渊说道:“你的原身很好看。”
本是夸赞的话,可路迟林听着却无半点的情绪波动。
“我是仿造岑明的佩剑铸的。”他认真地说。
“分明是照着我喜爱的模样铸的。”
手上的沉璧低低哀鸣抗议了一声,然后主动地缩回了剑鞘。
第五十七章
临雪堂位于蜀中。
他们并没有御剑,而是策马走的官道。入夜时,路边的林间也会传来几丝微弱的魔息,但不多见,也并不强。沉璧甚至还未出鞘,剑气就已经将魔物破作两半。
律九渊猜想他们许是掉了队后随意在外游荡。
路上经过了几个城镇。本想绕道的路迟林被律九渊直接牵着马扯了进去,硬是塞了几只糖葫芦、几扎桂花糕后才继续上路。
路迟林觉得律九渊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他说不上来。
他方嚼碎了一颗山楂,旁边的律九渊便驱马上来,俯身咬下了下一颗,还得撩起眼皮仰视着盯着他看了一会。平白把他闹了个红脸。
约莫走了两日,他们终于才到了临雪堂百里外的一座城镇。
还未入城,他们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城上像是压抑着大片的黑云,仿佛顷刻间便能沉沉盖下,摧毁城郭。
黑雾似是缠上了瓦,又似是绕上了房梁,乍一看去,竟是平添了数分诡谲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此种气氛的影响,守城的士兵都异常焦躁,粗声粗气地催促着进城的人。
愈是接近临雪堂,他们在路上所见的魔物就愈少。如今在城外感受到了这缕魔气,进城时都不由心生谨慎。
城内却与寻常的城镇并无差别。街上行人往来、熙熙攘攘。摊贩皆开了张,面摊支起了棚,馄饨的气味混着葱面的香味散了好远;脂粉摊上的瓶瓶罐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人沿着笔直的大街走了一会,魔物隐在人群之中,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区分。
路迟林本想放出神识,却不想被律九渊拦了下来。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路迟林,不明白他为何阻拦。
“除了我们,此地似乎还有其他的修士。”律九渊道,“你这一探,若是遇上比自己修为低的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个修为高深的,恐怕还得被反噬一遭。”
路迟林直觉自己被他小瞧了,不满地开口回道:“我灵识已生百年,玄火淬炼,早就不同常人,你莫要小看我。”
律九渊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地就心头一软,眉目间都染上了一丝似笑非笑:“怎敢小瞧了路副堂?我这不是担心伤了我的心肝嘛……”
脱去了孟平川的乖巧外壳,他终于可以不用藏着掖着地掩饰自己。他也终于顺着自己的心,抬手在路迟林的头发上勾了一下。
路迟林挥开他的手,凉凉地说:“你心肝不是好好的在你体内,有谁能伤着?”
律九渊闻言大笑,转而勾上他的手:“心肝说的是你。”
路迟林却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饶是他已知晓了人间的几分情爱,但在这些称呼关系上依旧是所知寥寥。
“我不……”
律九渊继续道:“我们再往前走看看。我已经察觉到了那股魔气,那修士似乎还离着挺近。”
路迟林顺着他的动作被他拉着走向前去。
街上人影幢幢,摩肩接踵。路迟林不喜与他人接触,几番躲避之下,几乎是要贴在律九渊的身上。后者借势搂了他的腰,将他拽到身边,又偏过头,温热的唇假装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脸颊。往来的人群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可路迟林却顷刻心跳如鼓。
然而这心砰砰地跳了没多久,他便缓过神来,神色凌厉地看向前方的人群。
那方的人群不知出了何时,竟个个神色慌乱地向四周逃散。律九渊拨开逆潮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眉头一皱。
他闻到了血腥味。
顿时便顾不上其他,他临空而起,正欲跃过人群——却有一道剑光比他更快。
那剑光垂直而下,在地面上荡开一道银光,但银光蔓延到一定的范围,又是撞上了一堵坚不可摧的石墙,被生生阻断了去路。
律九渊认出了其中夹杂着的剑意。
也看到了在半空中衣袂翩飞的俊朗剑修。
他的手搭上沉璧剑柄,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剑,便只见一边的房檐上滚落下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人”。
律九渊落在那道剑光的下落之处,路迟林紧随而上。
烟尘散去,江瑜收剑入鞘,对上了他的目光。
律九渊笑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
“律前辈、路副堂,幸会。”
如今律九渊并非堡主,自然是该称前辈的。
路迟林冲他点了点头。
打完招呼后,竟是再没有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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