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锦年却动怒了。
他真的是一把狠狠地抢过了女孩手中的歌词,一双眼里满是无名升腾的怒火。
女孩被他的样子下住了,顾锦年根本没理会她。他才不去估计她的感受,只是将那页歌词妥帖收好。
他那种动怒,在陆拾现在看来几乎是毫无风度可言。可在那个时候,陆拾竟有种莫名的感动。
他写的东西,被他喜欢的人珍视。
他明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却莫名其妙地被人护着。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独自在崎岖黑夜中摸索,早已习惯了这一路来的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你以为人生本就这样惨淡,可就在此时,忽有一个人引灯前来,欲点起重重明火,抚你寸寸心殇。
陆拾就是有这样的错觉。
他错误地以为,他被顾锦年认真地对待着。
他就差匍匐在地感激涕零,然后把心掏给他了。
他后来还有意无意地跟他念上面的那句歌词,他明明没有特指的对象,可他选的时机暧昧,场合更暧昧,暧昧得让陆拾的心开始不自禁的自说自话。
他说:“海鸟和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陆拾现在想,这个人好俗啊。
可他当时想,这个人难道爱我?
岁月不饶人,回忆亦不饶人。
人啊,终究会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付出惨痛代价。
陆拾不禁偷偷打量黄橙橙的表情,只见那姑娘望见自己蓦地脸就红了,尴尬地笑了一下,匆忙去忙手里事去了。
这样就得手了?
黄橙橙才来这公司几天?
陆拾不想再往下像了,顾锦年在他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情场老手。
他像猫玩耗子,不为了口腹之欲,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对,有趣。
他昨日种种,今日桩桩,不过就是拿他寻开心罢了。
陆拾想想,心中不禁又干涩起来。他沉下头去,让自己又沉浸到那些数字与表格中去了。
他并不知道,顾锦年在隔壁房间里接了个让他莫名火大的电话。
“什么?去南京?不是下个月吗?”他对着电话那边的人不耐烦道。
“没办法,对方老总下个月要出国了,临时决定的。”
顾锦年皱了皱眉:“下下周呢?”
“不是吧,锦年。人家同意早点见面还不好吗?你不是一直就盼着这次合作能成?”
顾锦年不禁沉默了。
是啊,他在犹豫什么呢?
“怎么?你这周有特别重要的事吗?”
“我这周……没什么事。”
“那就别废话了,顾总。时不我待,这种机会稍纵即逝,人家可是大企业的老总,咱们只能配合人家的时间不是。”
“嗯,知道了。帮我订飞机票吧。”
“好勒!”
顾锦年挂了电话,抬眸望向陆拾那边办公室透来的蒙蒙灯光。
他记得孟经理跟他说过,这轮审计一周之内就会全部结束。他此刻走了,等从南京回来的时候,估计对面这件临时办公室也就空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再反复抓挠。
陆拾走了,估计也不会跟他联系了吧。
他不禁想起昨晚的那个荒唐透顶的梦,他要怎样再若无其事地去联系他。
顾锦年不愿想下去,他有点不敢想下去。
他开始回想,他们之间错失的十年,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对那个人的所踪不闻不问。
明明是那样疏远的不能再疏远的关系,就眼下短短重逢的两日,就死灰复燃,枯木逢春了?
不不,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干柴烈火,更没有桃之夭夭。,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他没理由这样难舍难分。
顾锦年不会承认的,他要遏住自己这种胡思乱想。
他觉得现在的陆拾,其实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更不是非他不可。
他们彼此其实都有更多选择,比如顾锦年自己的莺莺燕燕,比如陆拾身边的那个黄橙橙,又或者还有其他的谁。
他们两个都是体面人,没必要为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觉,就低下高贵的头颅。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上弹出一条信息。
是南航的机票信息。
陆拾那天要忙通宵,他们要开始清盘盘库。为了不影响正常的工作,只能在晚上下班后才封了出入库,准备连夜监盘。
他小组的人都走不脱,他这个项目经理也肯定等坐镇中军。
那晚风挺寂静的,一场雨后让暑热消退了许多。
昏暗的灯火下,陆拾拿着盘点表在仓库中来回穿梭,刚站稳没几秒,一袭熟悉的气息从身后靠进来。
陆拾仓皇回眸,见顾锦年站在他的身后。
他的影子被头顶虚晃的灯光照得摇摇曳曳,夜星一般眼眸静静地落在他身上。
陆拾想问,找我有事吗?
可他没有开口。
他等着顾锦年静默了许久,沉着面色朝他走来。
“晚上吃的什么?”
“饭。”
“废话,我还能不知道你吃的饭吗?”顾锦年看起来情绪不大高昂,但也不能说是暴躁。
“我明天要去趟南京。”最后,他还是轻轻道了一句。
陆拾错愕须臾,下意识地回应:“嗯,你去啊。”
顾锦年被他的无所谓噎住了,他心里有点乱,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用正常的声音沉着地又强调了一句:“我可能要去一周。”
陆拾:“……”
所以呢?
陆拾不明所以,他不知道顾锦年想跟他表达什么。
顾锦年看他没反应,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这边我都安排好了,老孟会照顾好你们的。”
陆拾想说,老子身经百战,不需要被照顾。
但他说:“嗯,知道了。”
顾锦年点点头,道了一声:“那我走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陆拾。
陆拾望着顾锦年的背影,他莫名觉得,顾锦年今天的背影有些力不从心的萧索寂寥。
他又开始产生那种错觉了。
他觉得,刚才那些话,是顾锦年在对他进行一场不舍的道别。
可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他又赶紧打消了自己这个狂妄的念头,
顾锦年是什么人?
他要来,谁挡得住。
他要走,谁拦得住?
十年前他就那么走的,连句珍重再见也不屑说。
他临行前夜,陆拾给他的手机里发了一条简讯。
他说:“感觉好像再见不到你了。”
顾锦年没有回他,他可能觉得他矫情吧。他正满心欢喜要奔向他万丈光芒的诗与远方。此时此刻,他说不定还在他那个笙歌鼎沸的饯行宴上,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着。
那个时候,他哪里会看到角落里,那个灰溜溜的陆拾啊。
陆拾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睁着眼睛一直过凌晨,他确定顾锦年不会再回他了。
他又抬手看了一眼,那行他自己自作多情的道别的话,忽然再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开始痛哭。
同寝室的舍友们都在熟睡,陆拾向来不愿打扰别人,所以他不敢发出声音。
可是他哭的太过汹涌,心痛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要被抽筋拔骨了。他努力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强迫自己将哭泣声咽回喉咙中去。
他太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丑态,狠狠将自己埋进被子中去,连脊背都因为过度弯曲而铮铮作响。
他真的不是个矫情的人,他挺坚强的,几乎不掉眼泪。
可那一次,情绪就是来的比哪一次都汹涌,即便是他也难以自持。
别人流泪是为了让人心疼的,可陆拾的眼泪只是独自饮鸩止渴。
他自始至终,都只能悄无声息,藏头露尾。
没人会知道,那个寂寂无声的夜里。他为一个几乎将他视为陌路的人,而那样撕心裂肺地痛哭流涕过。
如今的陆拾,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那时的疯狂。
可是,他必须接受。
他就是那样,疯狂又绝望地爱过一个人。
-------
第13章
顾锦年的南京之行还算顺利,他跟对方集团谈妥了投资的事项,还拜访了几位在他们这个圈子有名望的商界前辈。他们引荐他接触了几个主要供应商的高层,算是为他新项目的启动打通了一些门路。
这一路行程都排的满满当当,他像个明星赶通告一样,每天从一个局辗转到另一个局。
吴侬软语的水韵江南他半点没有享受到,只是没日没夜地在觥筹交错间往来奔忙。
他落脚在南京著名的金陵饭店,每当夜幕降临时,他便可于手可摘星辰的百尺高楼之上,俯瞰整座金陵古城的星群闪烁。
他一生在追求就是这样的群星闪耀时刻,他喜欢脚踏星河,凌空直上的那种昂扬。
他就是喜欢掌控。
事业、人生、爱人,他都要稳稳攥在手心。
顾锦年一直享受被人群簇拥,他渴望被赞美称颂,为此他从不会停下脚步。人生的鼎沸时刻,本不缺前来锦上添花的络绎人群。可就在这样一个应有尽有的美妙夜晚,他坐在金陵饭店旋转餐厅的巨幅落地窗前,欣赏着脚下的耀眼霓虹,竟有点心不在焉。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