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等到一周后的情人节,小周周五,他和夏珏在被窝里用短信说了很久的情话。能感觉得到,夏珏是开心的,他却越聊越低沉烦乱,通宵没有睡意。
无法描述,这对闻骁来说是怎样的一个月。期间听说邵雨枫离家出走,邵洋来学校闹过一次。
三月四、五两天,他们度过了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九号放榜,公布成绩:闻骁687,告别年级前三十;夏珏528,倒数第二十。
办公室里,米群飞与闻骁面对面坐着,气氛凝重。
闻骁微眯着眼睛。长时间睡眠不足,他身上逐渐被一种颓丧的气息笼罩,眼圈微青,没什么表情,有点懒洋洋的,没睡醒的样子。
以他的皮相,这样也不难看,反而有股不一样的味道。但显然,米群飞叫他来,不是为了欣赏他的新style。
“闻骁,”米群飞眉头深锁,“跌下七百,倒退三十多名——这是什么概念,我相信你也清楚。”
闻骁道:“对不起,米老师,我这次状态不好。”
他的嗓子又是哑的,很明显。
“……你是不是抽烟了?”米群飞问。
闻骁愣了一下,说:“没有。”
“没有就好,”米群飞无奈叹气,“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训你。最近一个月你什么样,我和郭老师都看在眼里,明显的压力过大、失眠,对不对?”
闻骁迟疑道:“也还好。”
“这种事就别谦虚了吧,失眠还有好不好的?”米群飞哭笑不得。
闻骁垂下眼睫,没说话。
米群飞开始语重心长地劝慰:“闻骁啊,我们老师对你一向是放心的,唯一就是怕你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你说你……”
谈了半个多小时,才总算把闻骁放出来,还特地通知了闻如是,让闻骁这个小周周六回家一趟,家长也帮忙做一做思想工作。
“和小夏吵架了?”于是周六晚,闻骁被闻如是单独叫到了书房里,问,“自己能不能解决?”
闻如是的语气很平静,一边说,还一边分心翻看手里的公司文件。她了解闻骁,知道闻骁不会为高考紧张,倒更可能和夏珏闹了什么小别扭。
闻骁坐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说:“你从哪里听到的?我们没事。”
“有事不丢人,”闻如是笑了笑,一针见血道,“这种事要我帮忙才丢人——你们米老师告诉我的,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劲。”
闻骁默然。
“来说说看?”闻如是放下手里的事,望着他。
房间内安静许久。
半晌,闻骁鼻端长出一口气,身体向前倾,小臂支在桌上,交扣的指节抵住前额。
这是闻如是才皱了皱眉,感觉到闻骁被笼罩在一团郁郁的阴霾里。
“姐,我能不能不去北京?”随后,她听见闻骁低声问了一句。
候鸟48
室内霎时间寂静如死。
闻如是收起原本轻松的姿态,脊背绷紧,慢慢说道:“闻骁,你好好想想,自己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我知道,”闻骁放下手臂,抬起头,语气平淡,“我开玩笑的。”
因为过分用力,他额头上被自己的指节磕出了一道幼稚的红印。
闻如是盯着那道红印看了一会儿,脸色并没有因为闻骁的解释而缓和,反倒更加严肃。
她说:“闻骁,你应该清楚,我会对你提那样的要求,是因为你完全有能力做到。所以如果你没考上,我一定会安排你出国留学。”
“去年陈新岳分数比我高,他也没去北京。”
“那是因为他签了校长直推生的名额。否则你现在去问,看他会选择哪里。”
闻骁哑然,而后问:“那我去了北京,你一个人怎么办?”
闻如是反问:“我怎么办?到底是我怎么办,还是夏珏怎么办?”
闻骁没有马上回答。
“如果是我,你大可以不用担心,”闻如是说道,“什么阶段该做什么事,我想你要搞清楚。我现在不需要你留在我身边,给我帮忙,或是如何,你还不到那个时候,也没那个本事。”
闻骁说:“但你本来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辛苦?你弄错了吧,”闻如是看着他,稍偏了偏头,“我在上海的时候才更辛苦,而且说到底是替别人打工。现在回到爸的公司,我的付出与收入比相较之前,情况不知好了多少。”
闻骁听得怔了怔。
闻如是继续道:“我确实不想接手爸的公司,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是要回来的,因为爸会老,而公司又和妈妈的画廊有关——总而言之,我本来就不可能在外面待得太久,我辞职回句州不是你的缘故,你不用纠结这个。”
说完一长段话,她停下来,静静地看着闻骁。
“……那还有夏珏,”闻骁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说了出来,“我担心,他可能去不了北京。”
听见他的这句话,闻如是眼中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只有隐隐的失望。
闻骁避开她的视线,垂眸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也知道我答应过你,无论夏珏的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做最好的选择。问题是去北京对我来说,真的有那么好吗?”
“有,”闻如是淡淡道,“你现在的怀疑,只是在为你不想和夏珏分开找借口。你明知道,北京有两所中国的最高学府,以你的能力,摆在你面前的本质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清北,而除了清北以外的所有学校,都是‘其他学校’。”
闻骁抿紧嘴唇,胸口轻微起伏。
闻如是发现了他的烦躁,倏尔伸手拉开书桌的抽屉,从中取出来一只铁盒。
那铁盒很旧了,布满细小的擦痕,上面的铁艺雕花闻骁很熟悉,出自方琴心的一幅画。
他很快回忆起了什么。果然,闻如是打开盒盖,里面装着一叠巴掌大小的方形石纹纸,颜色清新淡雅,非常轻薄,稍有不慎就会被撕破。
闻如是抽了两张,把其中一张分给闻骁。两人沉默着,在奇怪的气氛里各自小心翼翼地折了一只纸鹤。
——这是方琴心还在时,他们家的规矩。再激烈的争端,通过这种方式,也能得到缓和。
折好的纸鹤,小小一只,捻在指尖。灯光照透纸面,像穿过无数岁月,时间一瞬回到从前。
“妈妈生病以后,和我说过一些话,关于你的,”闻如是轻声道,“想听吗?”
闻骁道:“你说吧。”
闻如是说:“她觉得对不起你。”
“怎么会?”闻骁茫然。
“她说,因为她控制不住,总想要去摆布你,”闻如是叹了一口气,“她太害怕你变成爸爸那样,所以她一门心思要管住你,处处训斥,句句叮嘱,拼命也要让你成为她所满意的样子。”
闻骁不由地回想起初二后的那几年,也就是他被付宁宇和陈新岳戏称为“道德标兵”的时候。那时他确实满脑子都是方琴心的教诲,为了方琴心的情绪与身体,他什么都可以做,也什么都可以不做。
“但妈教我的事,都是对的。”闻骁道。
“内容或许没有错,可这种做法本身呢?在正常的人生中,你要努力去学习的并不是让任何其他人满意,毕竟无论来自他人的是满意还是失望,实际上都无法补足你。归根到底,只有自己才能让自己完整。”
说着,闻如是把她那只纸鹤也放进闻骁的手心。
“去看书吧。”她说。
至此,他们探讨的话题似乎有了结论,又似乎没有。闻骁起身,走出闻如是的书房。
回头关上门,他在楼梯边心想:只有自己才能让自己完整,闻如是的这句话,意思应该是说,他现在是不完整的。
也难怪,他确实时常感到体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空”,只是不知究竟该如何去填。
闻骁下到二楼。
夏珏正端着牛奶从一楼上来,看见他,一惊,洒了些落在地板上。
“放着吧,等会儿阿姨会收拾,”闻骁用空的那只手接过杯子,“怕什么,在家还这么胆小?”
夏珏嘟囔道:“不是胆小……”
他是见闻骁与闻如是谈了这么久,担心闻骁因为月考退步挨批评,想上楼看看,又觉得太没礼貌,所以特地跑到一楼厨房热了牛奶,好寻个由头去敲门。
“还是胆小,”闻骁听完他的解释,说道,“哪要这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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