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珏说:“我们学校是没有,但南昌有一所航空大学,之前和你提到的讲座,就是这所大学的一个老师开的。后来我常去偷听他的课。”
——自己本系的功课要做,又要额外去外校旁听,难怪越来越忙。
闻骁沉吟片刻。
“你是觉得哪里不好吗?”夏珏有点紧张。
“怎么会?”闻骁说道,“你喜欢的事从来没什么不好。我只是在想,你或许可以试着和那位老师熟悉起来,然后问问他,能不能帮你联系上北航的硕导。”
一般来说,高校的学术圈由于师门的缘故,会具有一定地域性,本地域内同专业的教师之间大多有所联系。但航空航天专业特殊,说不定这种关系网遍布全国所有的航空航天院校。
夏珏听完,眨了眨眼。
“又怎么了,不说话。”闻骁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夏珏忽然道:“闻骁,你怎么总是什么都能想到啊。其实潘老师也是这样告诉我的,说我要是成绩好,肯学,他愿意帮我联系他以前的研究生老师,就在北航。”
“这么走运?”闻骁稍感意外,旋即为他感到轻松,“那要好好加油。这方面我也只是碰巧知道,因为……”
说到一半,闻骁蓦地停下,眉头蹙起。
夏珏奇怪看着他,问:“因为?”
闻骁顿了顿,垂下眼睫,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是以前无聊的时候,偶尔逛过考研论坛。”
——然而不是。
闻骁很清楚,自己之所以知道这些考研的相关事项,是因为闻征明就是句州商大的硕士生导师。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闻征明会突然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进入他的脑海,明明夏珏那只是一句感叹,他可以不解释的。
“……闻骁?闻骁?”夏珏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闻骁回过神来,把夏珏抱到大腿上,像进食一样掠夺性地吻下去。
他试图让自己忽略方才那一点小小的意外,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他,可能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次日正午,两人退了房,去闻骁宿舍收拾东西,准备乘傍晚的航班回句州过年。
现在距离除夕只有两天了。闻骁所有的室友都已经离开,正好为他们腾出了足够的空间。
闻骁把行李箱摊开在地上,依次往里面填充衣物和书本;然后爬上床,将被套、枕套、床单全部拆走,留下床垫和被芯,拿防尘罩盖住,里面塞两个除湿盒。
“真羡慕你们北方,”夏珏在底下嘟囔,“我本来也不想带被子回去,可他们都说如果不带走,开学肯定会发霉。”
“试试用真空压缩袋?”闻骁理完床铺,仗着腿长,直接从上铺跳下来。
夏珏只觉眼前一花,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人没接到,反而自己被闻骁带倒了。
“……你怎么搞的,”闻骁反应极快,迅速借了个巧力才没砸到夏珏身上,“这也敢来接?摔痛没有?”
幸亏夏珏灵活,用胳膊撑了一下,还有毛衣垫着,所以只有肘部磕红了一大片,过后大概会形成淤青。
“我怎么知道,”他也委屈,“我还以为你是摔下来的。”
闻骁无语地敲了敲他的头,打开书桌下的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一瓶红花油。
“你还备这个?”夏珏诧异。
闻骁随口道:“习惯了,以前学散打三天两头要用,都是我爸——”
他抿了一下嘴唇。
夏珏识趣地没追问,默默伸出手臂,挽起袖子,被闻骁拽进怀里沾着药油揉搓。
大约是心情起伏,闻骁下手的动作有点重了,夏珏没忍住,“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痛了,”闻骁语气无情,动作却轻柔了许多,“以后别干这种傻事,我不可能那么不小心,连整理床铺都会从上面掉下来。”
“我担心你嘛。”夏珏不服气地低声道。
闻骁抬眼瞥他,之后又低头专注地给他按摩伤处,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知道你爱我。”
夏珏的手指动了动,脸上散发出热意。
“——所以你只要有你在,什么事都会好的。”闻骁自言自语般地接着说道。
药油的功效发挥开,肘部的皮肤不断在发烫,已经没什么痛感了,夏珏却一直舍不得喊停。
原本预计最多一小时就能整理完的行李,他们拖拉到了下午两点。
时间有些紧了。地铁上,闻骁打开手机,确认航班信息。
首先映入眼帘是数条微信提醒。前面都是数模小组的闲谈,费屹和方立高在群里互相祝福过个好年。只有最末一条出自闻如是,内容十分莫名,竟然是让闻骁今年过年别回去了。
闻骁把这条几分钟前刚收到的消息给夏珏看,夏珏也是一脸迷惑。
“我直接打电话问吧。”闻骁皱眉道,点开通讯录。
连拨三次,无人接听。
闻骁愈发觉得蹊跷,拨出第五次。这下闻如是那头总算有了些反应:她果断回绝了闻骁的来电。
数秒后,闻骁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青山:别回来,爸刚清醒。
化蝶29
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中风导致的脑损伤理应是不可逆的,其导致的认知混乱恢复率极低,而且可以说没有任何康复手段,只能听天由命。
但为什么偏偏就是闻征明有这种好运气。闻骁觉得,可能上天也不希望这样一个人,居然能够忘却一切、无辜地过完后半生。
因此在看清消息的一瞬间,他先是觉得荒谬,继而感到一阵讽刺的快意。地铁碰巧在这时候过站启动,加速行驶,发出尖锐的呼啸风声。
“……闻骁?”站在旁边的夏珏见他神色有异,担心地喊他的名字。
闻骁说了句:“没事。”随后回复闻如是:所以呢?他清醒了,说不让我回去?
闻如是回答:不是。他连你复读的事都还不知情,只知道你回过家,不知道你现在在哪。至于你和夏珏的事,小关帮忙暂时应付过去了。
闻骁稍稍一怔,意识到家里有夏珏入住的痕迹,闻征明必然会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他蓦地有种冲动,仿佛一头猛虎窜出心笼,想也不想地回道:这有什么好应付的,我不怕让他知道。
闻如是那边迟疑了几秒。
青山:这根本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你明知道爸……他现在刚刚好转,你又准备气他?
闻征明对同性恋的态度很明确:排斥、厌恶、敌对,认为一切同性恋者都是非正常的、变态的。因此倘若被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在和一个男生谈恋爱,后果不言而喻。
想到这种蛮不讲理的歧视,闻骁内心反感更甚,愈发漠然道: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他承受不了这种事,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
闻如是登时有些无奈: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体谅爸。你先别赌气,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带小夏回来,爸又被气倒,或者出了什么更严重的意外,到时候小夏的处境会怎么样?他会有多尴尬?
闻骁看完这一长段,顿了顿,侧头望向夏珏。
夏珏也正望着他,眼神疑惑而担忧,很纯粹,干干净净。两人对视片刻,闻骁牵起夏珏的一只手,牢牢捏在掌心。
随着这个动作,他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某种寄托,之前的冲动渐渐平息了,心栏昂首出笼的猛虎也得到安抚,打了个响鼻垂首蛰伏,归于平和。
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体验,仿佛可以感知到理智一点点恢复的过程。
闻骁想了想,放慢了速度单手打字,回答闻如是道:好,我明白了,那我先不回家,但如果爸发现了什么,要为难你的话,记得马上告诉我。
青山:嗯,不过他应该为难不到我。[笑]
青山:所以别多想,也别担心,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和小夏,把年过好。预祝新春愉快。
后面是一笔转账。
两人聊完,闻骁收起手机,看见地铁窗外一片黑暗,广告牌快速流动,玻璃上密集地倒映出乘客们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写满了形形色色的生活。
而这些生活无论是好是坏,至少在这一刻都满怀与家人团聚的期待。闻骁站在人群里,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滑稽,竟然因为一条闻征明康复的消息,不得不选择放弃回家。
难以想象,世上会这种畸形的父子关系。他简直像个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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