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真正压垮他还是和苏岁卿那芝麻大点的事。
刚开始他以为苏岁卿不喜欢他的工作,是两个人生活中正常的摩擦。
而两天前,苏岁卿让他下班回学校,因为苏岁卿的母亲来了。
当时好像没有必要问为什么,他也没有什么感觉。
他想过赌气,但是第二天去酒吧的第一脚就转了个方向,回去的时候没有细想苏岁卿昨天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因为有些事不能细想,越想就越能明白最害怕的事。
——苏岁卿这样的人,不管是真是假,起码他是想让人觉得他是认真的。
也不管我朋友能不能听到,现在也还是觉得苏岁卿是在说爱他,安慰他缺氧的心脏,也让他被巨大的委屈笼罩。
他不明白,苏岁卿怎么就能什么都这么轻易就让他丢盔弃甲呢?
哭到大脑缺氧后,整个人处在空洞状态,一遍一遍地想,也没有想到答案。
之前加班熬脑熬心,耳朵现在还嗡嗡地,像是在深海里游泳。
他以前看过些杂书,反应过来自己听不到的时候,就猜可能是压力过大导致的神经性失聪,觉得睡一觉就好了。
现在周围安静得像是游到了马里亚纳海沟,连水声都没有。
旁边还有一只深海巨兽盯着他。
苏岁卿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发现了自己把嗓子眼儿都说干的话都浪费给了一个聋子。
情绪很激动。
然后他和苏岁卿又开始了鸡同鸭讲的争吵,他听不到苏岁卿在说什么,苏岁卿也听不懂他的话,像是两道截然不同、被真空传递的音频。
当他光着脚跑下床被苏岁卿抓回去,压在门板上,壁咚又强吻了。
气喘吁吁的时候,苏岁卿抓住他的手按在心跳上,掐着他的下巴,和他对视说话。
在什么都听不到的深海里,也不管苏岁卿的话是不是他以为的这个意思,只感觉得到两个人心跳的时候,知道那个人不会走的感觉很强烈,想和他抱到地老天荒。
在恐惧和不安的深海里,他像是被驯化的白鲸靠在苏岁卿呜咽。
很快医生就来了。
我朋友刚去医院的时候人差不多就虚脱了,在病床上静悄悄躺了一天,连医生也才知道此人听不到了。
几个年长的医生特别严肃,弄得我朋友挺紧张的,一边喝水,一边老实地回答医生写在纸上的问题。
“刚开始只是耳鸣,醒过来就听不到了……现在有感觉,有点厚有点沉的样子……脑袋有点晕,我觉得是睡多了……”
最后礼貌性关心了一下:“医生我这能好吧?”
可能是遇到过不少这种心大作死的熊孩子,医生点了头就没搭理他,本子一合,去找苏岁卿详细谈话。
这一天苏岁卿过得挺难的,又跑工地,又跑医院,还得处理和他相关的烂摊子,站着医生说话,眉峰皱起。
然后跟着医生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坐在床边,解开两粒口子,衣领挂着松垮垮的领带,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脸,一只手捏着他的耳廓,估计在说:“怎么聋了呢?”
我朋友抬头,苏岁卿就亲了他一口,贴着他的嘴巴,应该是在叫他的名字。
这让人有点难受。
要是没有苏岁卿,他也就刚开始仪式性哭一会就过了。
——只是听不见而已,而且还有人工耳蜗植和骨传导,退一万步,他又不听歌。
他也才明白自己也不是想的那么无所谓。
而且男生谈了恋爱容易变娘。
唉。
他清了清嗓子,抽噎说:“也不是多大点事,就一个感冒发烧,我不信还能整出个脑瘤来。”
苏岁卿盯着他看了半响,可能想掐死他,然后又去打电话了,回来后在纸上写:“等会去检查。”
大晚上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饭后,就去了私人医院。
等医院做安排的时候,苏岁卿时不时去接个电话,估计都是和他有关,余光偶尔看向他。
苏岁卿回来时去卫生间洗了一下脸,还是一身烟味。
我朋友试探了一下:“你再不走医院就不让出去了。”
苏岁卿偏头嘴角一扯冷笑了一下,脸很黑地贴过去。近距离对视了一会,我朋友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下巴。
苏岁卿坐回去在手机上打字:“别给我耍赖。”
“……你别骗人。”
“骗的就是你。”
眼看我朋友又要哭成表情包,苏岁卿圈着他,当着他的面打字:“你是越来越会拿我了”,又删掉,拧过他的脸,“笑一个,笑一个我什么都给你。”
第27章 chapter 27
他暂时性聋了的事,没有告诉几个人。
期间工程事故的调查没有找上他,还因为工伤,会得到一笔赔偿。
这其中也不知道苏岁卿出了多少力。
他在医院安心平静地观察了四十八小时后就出院了。
苏岁卿联系了一个苏家很熟的老中医,陪着他去针灸。
我朋友特别会适应环境,他可以瞬间跟身边的人混熟——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不过大约是聋了,刚开始去的时候他不怎么想说话,还有点紧张。
仙风道骨的老中医家里有淡淡的熏香,那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若有若无的陌生味道,抬起头隔着雕花木窗会看到苏岁卿坐在外面隐约的影子。
有苏岁卿陪着,我朋友特别顺利的渡过了失聪的阴影,还犯矫情地喜欢这种情况和苏岁卿之间脉脉温情的时候。
周围很安静的时候,好像不是因为他听不见,而是和苏岁卿相处陪伴太久,除了语言之外,两个人待在一起时候周围被其他东西填满流淌,他们都能懂得彼此的目光。
至于苏岁卿,一言难尽。
刚开始几天苏岁卿看我朋友的目光又心疼又发愁,把我朋友当成了一个肥皂泡泡,哪哪都得张开手护着,哪哪都跟着,都不怎么同意他一个人出门。
但是就接着往越来越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从老夫老妻的模式变成了不堪入目的禁脔模拟游戏。
只过了几天的时间,只要苏岁卿碰他的耳朵,他就觉得那啥。
而且聋子听不到,其他感觉就增强了,而且容易自己吓自己,不管苏岁卿说了什么,他都能哭得肝肠寸断情真意切,摇头说一些激发苏岁卿兽欲的话。
也不知道苏岁卿还想不想他好了,反正感觉苏岁卿已经开始享受起了这种生活。
我朋友觉得这样不行。
在办好公司的离职后,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后路,捡起自己的俄语专业书,并自学同一语系的德语,打算以后好不了就去退学当个翻译,没开张的时候就去学校外面开一个无声商店,平时没事还可以兼职做一个淘宝客服……
苏岁卿是只要他老实在身边待着,就没反对他对其他可能性的尝试。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想试试,什么都想学。但我又没有太强的胜负欲,所以学学不高兴我就走了,哪天高兴我再继续。”
“我知道。因为我们朝朝在探索世界。”
我朋友开心地叭叭亲他两口,认真学习的时候苏岁卿就在旁边对着电脑处理自己的事情,场面特别和谐温暖。
直到第十三天的清晨,他离家出走的听力回来了,才发现苏岁卿在家里用电脑堂而皇之看不正经小电影,外放,主角还是他本人。
想到这几天家里三百六十度环绕着什么样的声音,他恨不得当场去世。
我朋友跺脚:“你还是人吗?你看你看的都是什么东西?!”
苏岁卿摸着鼻尖,马上做手势自己错了拉着他顺心口,一边嘀咕:“就我一个人看……气性还挺大……瞪我干什么?还瞪。傻兮兮的,小东西就跟被我养傻了似的……”
我朋友被此人的两面三刀震惊了,并可以想见这些天他都是怎么被糊弄的。
脏话!
他说:“你知道不可以这么气一个病人吗?”
苏岁卿还是心疼他的,举手投降,当着他的面把东西删了。
我朋友体会到了翻身做主人的甜头,哼哼唧唧地把这件事略过去了,开始利用自己的小特权。
但苏岁卿是老狐狸成了精,平时想从他身上捞好处的人数不胜数,心眼密得和马蜂窝似的。
一天后,在我朋友半夜央着吃了半盒冰淇淋去刷牙的时候,苏岁卿靠着门框打量他:“不能打不能骂,小性子还多,怀崽儿似的越发娇贵了。”
我朋友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好吃好睡,可能趋向圆润的肚子,假装听不到,踩着拖鞋跑回了床上。
苏岁卿跟在他后面,说:“麻烦。”
嗯?
苏岁卿把他手压到头顶,扯掉了裤子,笑得又色气又邪性,说:“不如今晚就弄掉他。”
“嗯?!”
“看什么看?小东西的心思怎么就这么多?昨天下午就发现你眼神不对劲了,还想骗我,你就是欠收拾。今晚就理一理你这小混蛋都干了什么好事……”
现在骗苏岁卿是一件,什么都不肯说要逞强作践自己是一件;之间没见到老太太委屈得死去活来又是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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