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乌云游走,遮挡住了日光,余光里,聊天框中的字眼依稀可见,范汝毅的话语戛然而止。
苏蘅忙着发消息,没有听清:“什么?”
范汝毅的眼眸垂了垂:“没什么。”
苏蘅将手机锁屏,又和范汝毅聊了几句学习上的事,范汝毅却心不在焉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没有晚课的苏蘅准备下班,边收拾着东西,边对范汝毅说:“回去上课吧。”
范汝毅没有急着离开,他起身站在桌旁,居高临下地望着苏蘅,声音听上去很冷也很淡:“为什么平安夜要约秦主任出去?”
从好久以前,苏蘅就发觉范汝毅有些不太对劲,可至少在正常的范围以内,今天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直把苏蘅问得脑壳发懵,他不解地反问:“为什么不能呢?”
范汝毅的目光很复杂。
感受到这充满疑惑与揣测的目光,苏蘅嘶了声,生怕他想歪,连忙解释:“我和秦微,两个单身男人,平安夜出去吃个饭,没什么问题吧?”
范汝毅一言不发地盯着苏蘅,好久以后嗯了声:“你觉得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吧。”
苏蘅的眼皮一抽,想再解释两句,然而范汝毅并没有给他机会,他转身离开,像是有意为之,关门的时候用力过猛,砰地一声响,险些震碎苏蘅的耳膜。
苏蘅面露难色地望着办公室的门,隐隐约约,有一种非常不祥的念头重回心间。苏蘅弯了那么多年,恋爱经历不多,并不意味着他的感情经历不多,因为相貌的原因,他没少被明里暗里地示好接近,或许他不一定能看透秦微这样高段位的选手,但应对正值青春期的毛头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越来越明显的迹象,令苏蘅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他不得不扪心自问:
范汝毅不会喜欢自己吧?
一想到这里,苏蘅真是头皮发麻。
苏蘅从一开始对他好,完全是班主任的责任使然,再加上与范父的私交,或许再有那么一些的怜悯与同情,但绝对没有任何不单纯的想法。
苏蘅不会去掰弯任何人,就算迫不得已地掰弯了,这个人也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学生。同性恋的路太苦了,没有人比从高中就弯的苏蘅更清楚。再者说,退一万步讲,苏蘅也还没无聊到对一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熊孩子动心。
舌尖轻轻抵住腮帮,苏蘅沉沉地呼了口气。
如果说,范汝毅真的喜欢上他,最近的好转也与这喜欢挂钩的话,那可真是太造孽了。
苏蘅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想去哪里吃饭,干脆磨着秦微下厨。两个人买了许多食材,一起在厨房准备,秉承着尽量让苏蘅远庖厨的想法,秦微一如既往地把苏蘅放在水池边,让他洗菜。
苏蘅有些出神,秦微看出了他的心事重重,终于在他把同一个西红柿来来回回洗了第三遍时,忍无可忍地提醒道:“苏老师,过节呢,能不能专心点?”
苏蘅哦了声,这才换了个西红柿蹂躏。
秦微侧头看他:“想什么呢?”
苏蘅抿抿唇,若有所思地问秦微:“秦主任,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
“以前就对异性没什么感觉。”秦微切着菜,“当时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性冷淡,直到大学时交了第一个男朋友,才知道哦原来还可以这样。”
苏蘅掰着手指一算:“那咱们弯的时间差不多。”
秦微问他:“你高一?”
苏蘅嗯了声,缓缓说:“和我后桌。”
秦微笑了笑:“不想说就算了,不勉强。”
苏蘅的眸光闪烁几分,语气不见波澜:“没什么不想说的,我喜欢他,他后来喜欢上了女孩。”
案板上的响声不知不觉中停下了,秦微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在安静地望着苏蘅。
苏蘅静了片刻,声音蓦地变得很艰涩,语气却在故作轻松:“我们还上过床呢,也不知道明明喜欢异性,怎么能对着同性硬得起来。”
秦微轻声说:“**恋吗?”
苏蘅摇摇头,意味着不是,或者不知道。他徐徐勾起嘴角,问秦微:“是不是挺傻-逼的?”
秦微没有搭苏蘅的茬,他缓缓地说:“人的身体组织是会更新的,大约每6-7年,就要全部更换成新的细胞,十年过去,四舍五入就等于没上过床了。”
苏蘅的声音很轻:“可是记忆不会更新。”
安慰失败,苏蘅像个低落的负面情绪感染源,让一向圆滑的秦微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沉默着,终是叹了口气,对苏蘅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苏蘅笑笑:“没关系,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蘅谈起这个话题的初衷,原本是因为范汝毅,却没想到一跑题就跑到了那么远,还把气氛搞得无比尴尬。他只好弥补似的,做一些讨嫌的事情,来缓解二人的僵持。
苏蘅把西红柿放在案板旁边,顺手从秦微的刀下眼疾手快地摸了两块黄瓜片,塞进嘴里咀嚼。
秦微啧了声,果然借坡下驴地问:“手指不要了?”
苏蘅鼓着腮帮子,挑衅似的又摸了块。
秦微不切了,无奈道:“快吃,吃够了我再切。”
苏蘅招欠极了,慢吞吞地擦擦手:“不吃了。”
秦微斜睨他,和那双闪烁着无辜的桃花眼对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把菜刀放下,一字一顿地说:“苏蘅,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想——”
苏蘅揣测地接下茬:“揍我?”
真想把你嘴堵上,让你再叭叭个没完。
或者把你按在床上,让你张嘴也说不出话。
算了。
老实人秦微认命地重新拿起菜刀,妥协了:“别捣乱了,你出去逗猫吧。”
37 第37章
吃过饭后,秦微送苏蘅回去,二人路过市中心时,还去商业街凑了个热闹。
这座城市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每当平安夜,商业街就会在最繁华的广场立起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年轻情侣会在这一天,拿着苹果在张灯结彩的树下等待零点的到来,数着倒计时,与心爱的人共度平安夜。
他们下班以后做饭吃饭再收拾,一番折腾,驱车到达商业街时,已然过了十一点。街上人山人海,欢声笑语,年轻的情侣们手挽着手,在灯火通明的夺目光彩里,留下亲密成双的背影。
停车位匮乏,秦微只好把车停在路边,特意挑了个不太起眼的位置,尽量降低被贴条的可能性。
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摩肩擦踵的人群像是燥热了寒冷冬夜,明明是零下的温度,一向怕冷的苏蘅竟然完全没感觉到冰冻。他跟风地在天桥上买了两颗苹果,分给秦微一颗,笑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还是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六年以来,第一次到这里过平安夜。”
高中时是因为家长管着,半夜没法偷溜出去。毕业后则是形单影只,没人陪伴,也就失去了过节的必要。
秦微说:“以后有我,你想来我可以陪你。”
苏蘅站在桥上,面对着不远处黑压压的拥挤人群,望而生畏道:“我感觉来一次看看就够了。”
广场中央的圣诞树有两三层楼高,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随着时间向午夜的推移,便越发地流光溢彩。
苏蘅和秦微在广场中转了转,被挤得七荤八素不说,还吃了满嘴的狗粮,耳边皆是恋人的温声柔音,尽管听不清内容,也知道是甜蜜得令单身狗发酸的絮语。
苏蘅忍无可忍,拉着秦微回到了天桥上,趁着高处的新鲜空气,做了个深呼吸。夜晚的风转进腹腔,把凛得喉咙不由一紧,苏蘅被呛得不住干咳,好一会儿才停下,抹了抹眼角的生理性盐水,看向秦微。
秦微的手臂搭在天桥的扶栏上,望着桥下的风景,有些出神。苏蘅用手肘怼怼他,问:“想什么呢?”
秦微倒是诚实:“在想留学时的事情。”
苏蘅问:“国外的平安夜很热闹吧。”
秦微嗯了声,不置可否。
苏蘅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二点还有整整五分钟,他背靠着扶栏,望向在灯光映衬下显得过分暗淡的夜幕,百无聊赖地问秦微道:“你在国外时,平安夜都怎么过?”
秦微缓缓说:“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做饭吃饭,出来逛逛,午夜过了就回去睡觉。”
苏蘅又问:“也有人陪吗?”
秦微安静半晌,点点头。
苏蘅笑笑,却没有再追问。
世纪钟的钟摆发出机械重响,人群中传来尖叫呐喊的倒数声:“十——九——八——”
秦微轻声道:“苏蘅,倒数了。”
在教徒的故事里,牧羊人听到耶稣诞生的消息,并诉诸众人,救世主的将至带来了希望与救赎。时至今日,人们早已淡忘了喜悦的缘由,却仍然沿袭下了欢悦的庆祝。
苏蘅抬起头,望向那光彩照人的圣诞树,秒针与分针重合的一瞬间,所有人爆发出狂欢的呼声,长街两旁的挂灯同时闪烁,五颜六色的光芒如河,从四面八方汇聚至圣诞树上,将广场点缀得宛若熠熠生辉的星海。
秦微无意识地掂了掂手中的苹果,笑着看向苏蘅,眼神中流露出温暖的笑意:“平安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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