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姜吹雨父亲端着一盘刚烧好的干煸牛肉从厨房走出来:“吹雨回来了?正好我今天整了一桌子菜,这是我学生,余星文。星文,这我儿子姜吹雨,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余烬冲姜父笑道,斯文得的确很像个学生。
姜吹雨心里腹诽几句,但当着爸爸的面,给他学生几分颜面,没直接叫余烬滚出去。
余烬也心照不宣地表现出似乎只听过但从没见过姜吹雨的样子。
姜父的厨艺在姜吹雨母亲的忙碌倒逼下,锻炼得十分纯熟,一桌子有荤有素有汤的七个菜,很快就弄好了,并且成品诱人。
余烬挺不好意思:“老师,说好了我请您吃饭的。”
姜父说道:“学校都放假了,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点家常菜而已,不费功夫。”
余烬拿筷子夹一块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咬了一口,眼眶一红,声音低着说:“谢谢老师,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
姜父乐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夸我做的菜,吹雨这孩子,就从不见他说我两句好。”
余烬说:“所以他很幸福。”
姜吹雨全程不想说话,埋头吃饭。
姜父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微微一笑,权当看不见。
饭后,余烬跟姜父告别,姜父冲沙发上跷二郎腿的姜吹雨喊道:“吹雨,你去送送星文吧。”
余烬忙说:“不用了。”
姜父问道:“你没开车过来吧?最近小区大门那附近修路,公交车改道,出租车也来得少,让吹雨送你从另外的门出去。”
听到这,姜吹雨只好站了起来,去玄关换鞋,穿外套,开门:“走吧。”
余烬笑笑,顺从地不再拒绝,走到门口,似乎是恋恋不舍地回头,朝姜父说:“姜老师,您是我遇过最好的老师,很遗憾没能成为您真正的学生。”
姜父和蔼地笑:“听过我课的人都是我的学生,没有真的假的之分。”
“所以我说,您是我遇过最好的老师。”余烬朝姜父深深鞠躬。
姜吹雨冷眼旁观,觉得余烬可真是够了。
小区侧门需要走七八分钟,姜吹雨边拉外套拉链,边大步往那个方向走,不像是送客人,更像是在赶人。
余烬倒挺自在地跟在他身后,一出姜父的家门,他脸上那股好学生的模样就消退了很多,似乎那是某种见不得阳光的东西。而真正阴暗的气息,例如乖戾却在他身上慢慢浮现。
侧门已经出现在视线的前方。
余烬这才开始他今天和姜吹雨的第一次对话:“其实我很早就设想过和你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其中有一种设想就是今天的模样。”
姜吹雨没搭话。
余烬索性自言自语:“那时候我在想,我研究生会考到姜老师的门下,然后我会去老师家拜访,总会有一次拜访,或早或晚——全看我的运气,正好遇见他的儿子回家,老师就像今天这样介绍我和你认识。我早已听过你的名字,你的照片在学校也很常见,因此我对你已经十分熟悉,但你是第一次认识我,不知道对我会是什么印象。”
微顿之后,余烬说:“但我更喜欢另一种设想,我刚从老师的办公楼出来,而你刚好准备去找姜老师。在花坛之间的鹅卵石道路上,铺满午后温暖的阳光,我看见你迎面走来,然后我会带着长久的好奇和羡慕对你说:你好哇,姜吹雨。”
姜吹雨站定,指了指近在咫尺的侧门,意思是他已经完成了父亲给他的任务,然后转身就走。
余烬有些悲哀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那些设想里,你会发现我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回到家,姜吹雨父亲在等他:“你和星文认识啊?”
姜吹雨兴致缺缺地说:“算认识吧。”
“认识的过程一定不愉快。”姜父笑了。
“那你还叫我送他?”姜吹雨小小抱怨,“你该不会还觉得我像小时候一样好忽悠,跟人玩一会儿就和好了吧?”
“当然不是。”姜父温柔地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才不想管,我只是觉得,他或许有些话要跟你说。”
姜吹雨沉默了,刚刚余烬那一番话也算是有话要说吗?
姜父摸摸吹雨的脑袋:“他今天是来跟我告别的。”
“他要去哪?”
“不是去哪,他甚至没直接和我告别,我感觉到的。”姜父说道,“他不会再学历史了,完完全全放弃了这个指望。要放弃一件很喜欢的事情,他一定很痛苦。”
“或许吧。”姜吹雨不关心。
是痛苦,继承几千亿的家产呢,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第52章 上线
姜吹雨看着父亲慢悠悠地烧一壶热水,给自己泡杯苦荞茶, 烤箱里的无糖小饼干也已经出炉, 姜父分了一半给姜吹雨, 他再在阳台的木圈椅上怡然自得地看起书来。
现在还才下午一点, 姜吹雨的妈妈得五点才会下班, 如果碰上临时加班,六七点、九十点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但在姜吹雨印象中,他的父亲好像一直这样平静的状态,哪怕做好了一桌子菜,没等到回来的人,他也不恼,自个儿吃完, 再端去厨房热着。
尤其是漫长的寒暑假,姜吹雨念书的时候还能陪着父亲, 自从他工作以后, 姜父便独自一人经营白日,和姜吹雨没出生之前一样。
姜吹雨从没见过他父母吵架,或许是有的,不过没让吹雨发现。他们呈现在姜吹雨面前的所有时间都很和谐恩爱。
小的时候, 姜吹雨晚上埋头写作业时, 他父母就会在客厅一起靠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时而点评几句经济和政治。这是他们一天之内少有的只拥有彼此的美好时光。
姜吹雨的妈妈哪怕再忙,年假是必定要休的, 然后和姜父在地图上随便找一个冷门的国家旅行,以前会带着小姜吹雨一起去。长大后姜吹雨不爱跟着,索性成全他们二人世界。
他们的夫妻生活,就这样时而分隔时而紧密,一直美满地过了近三十年,并且呈现出一种还将继续这样过下去的稳固轨迹,没有哪个人有怨言。
或许,就是他父母的相处模式让姜吹雨误以为天底下所有相爱的人不需要经过任何磨合,自然而然就处于最舒适的状态。
直到姜吹雨陷入爱河中,才体会到看上去平静的日常分离是如此难熬,比如他现在就开始很想仰雪风了。
姜吹雨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着父亲问道:“爸爸,你每天等妈妈回来会累吗?”
姜父头也没抬地问:“谈恋爱了?”
姜吹雨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姜父好笑道:“你都看了二十多年我等你妈,也没见你问过我累不累。”
说着他夹好书签,合上装帧古朴的厚书放桌子上,面向姜吹雨,慈祥的眼神好像是看着可以拎到膝盖上仔细教导的小小姜吹雨。
“小姑娘工作很忙?”
姜吹雨答道:“他是男人,创业开公司呢。”
短短的错愕从姜父脸上闪过,他失笑道:“那男孩一定很有勇气。”
姜吹雨想到仰雪风被孙恺挟持时镇定的样子,眉眼一弯:“嗯,是挺勇敢的。”
“他勇敢在并没有指望用世俗的婚姻和所谓男人的责任来□□情最后的保险。”姜父赞赏道,“吹雨,我一直希望教你很多东西,如果可以,我也想教你怎么拥有爱情。但我做不到,因为爱情既浪漫又现实,只有在你亲自遇见时,才能体会这种极度的矛盾。”
姜吹雨抱紧了抱枕,认真听着。
“人的本质就是矛盾的,群居动物,却终生追逐自由;注重隐私,又渴望被深深理解。这种矛盾最外化的体现其实就是爱情。”
姜父接着侧头想了想,似乎是想要给姜吹雨一个最生动的比喻。
“虽然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接踵摩肩的世界,但是每个人都有另外维度的一片思想的汪洋大海,无限宽广,无限寂寞,灵魂就是这深海里唯一一只孤独的蚌。爱情是偶然落下来的砂砾,这砂砾是对方割碎的一部分灵魂,你一开始会感到不再孤独,这种新奇让你想要永远拥有它。但如果真的要留下砂砾,它不同于你灵魂的质地必然要刺痛你最柔软的部分,磨合的疼痛需要长久忍受,忍受不了的人就只好吐出砂砾,然后继续孤独。”
姜吹雨感到自己意识深海里的那只蚌正一开一合,想要吸纳进父亲的话。
姜父微笑道:“吹雨,我不知道怎么教你忍受爱情带来的阵痛,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确定你们相爱,那你要记得,其实你也割碎了一部分灵魂化作砂砾给对方。在你感到痛苦的时候,他也一样痛苦。这种共情,或许会让你们更有勇气去忍受,直到砂砾变成珍珠。当然,如果实在无法忍受,也不必太执着,那只不过代表着人性矛盾的那个的天平,自由的分量更重要一点。”
姜吹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吹雨,我最后要告诉你的一点是,”姜父意味深长道,“爱情是一颗砂砾,也只能是砂砾。太大的东西会让蚌无法承受,失去空间,继而失去生命。人生中更多的孤独要自己独自品尝的,你不能把这份从出生就必然伴随终生的孤独都一股脑地推给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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