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因为卫可颂的事情褚明洲冷冰冰地警告过老管家几句以外,老管家心知肚明就算自己杀人放火,这位褚先生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因为那个时候,真的太难了,褚明洲住的地方全是监控,就怕出个什么人为的意外一命呼呜。
褚明洲被老褚先生教导得风光霁月道德准则现在都不算数了,他的好朋友绞尽脑汁地配合他的叔叔婶婶来暗算他,曾经教导他慈眉善目的老师恨不得在书里藏刀弄死他给那些财狼虎豹们讨赏。
世界一夜之间倾倒,十八岁的褚明洲仿佛从一个明亮的彩色世界进去了一个黑红的屠宰场,这位矜贵优雅的世家子手上拿着的刀叉变成了更加野蛮的锯齿刀,和一群混不讲理的人互相厮杀。
褚明洲从父母去世之后晚上几乎就无法入睡,老管家记得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他都常常在凌晨时分看到褚明洲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月色面色漠然地沉思。
这个时候,只有六岁的卫可颂钻了不知道是谁破解出来的监控的空子,昏昏地倒在褚明洲的床上呼呼大睡。
这是褚明洲从十八岁生日以来,接受到的唯一一个不带攻击性的意外事故。
这事故露着小肚皮,脸上带着婴儿肥,被天鹅绒的枕头挤压得变形。
卫可颂趴在他依旧很久没有睡过的床上安眠,还打着小呼噜,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打断了一个处心积虑的,想要夺取褚明洲性命的阴谋,也不知道外面因为这个失踪的小糊涂蛋已经闹得人仰马翻,还睡得小脚丫抽搐般地抖动,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轻轻梦呓两句。
褚明洲仿佛观察什么外星生物一样看着这个落在自己床上的小孩,这种天真明媚的东西居然能在他阴冷的巢穴里毫无所觉地睡着,而且看样子还很喜欢这个地方。
老管家记得自己着急得浑身流汗,这次来人手段非凡,居然能在褚家老宅的铜墙铁壁的安保系统里钻了一个空子,随便来个人就能轻易杀死因为虚弱而还在恢复期的小褚先生。
褚明洲内忧外患之下,失眠和食欲都很不好,渐渐变得不喜阳光,连窗帘都不拉开,屋子里很重的阴气,像个昼伏夜出的贵族吸血鬼。
老管家匆匆赶到卧室的时候,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惊得呆了一下。
褚明洲的手被卫可颂抱在手里,他没醒,脸颊却贴着褚明洲苍白修长的大手轻轻摩挲,肚子起起伏伏,就像只黏人的猫,而褚明洲坐在轮椅里,双眼闭合,靠在轮椅上垂下了头,发丝贴在他狭长的眼尾。
他睡着了。
褚明洲看着卫可颂,道:“你闯进了我的房间里,你在我的床上睡着了,我也和你一起睡着了,而我知道想要杀我的人就在十米之外。”
褚明洲顿了下:“但我还是不受控制地和你一起睡了,这是你第一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第79章
褚明洲:“你十八岁的时候, 在你的生日宴会上你偷偷躲开所有人伏趴在我的膝上, 你告诉我你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这是你第二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十八岁的卫可颂是什么光景?鲜艳明媚,灼灼少年郎,穿着合身的西服,心口上的胸针价值千万,眉眼都是张扬的不耐烦,端着一杯香槟背后跟着卫静临在满堂宾客里穿过, 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别人,最后却偷偷来到褚明洲的身旁。
那个时候他锐利的那些棱角都渐渐消去,眼神里只有褚明洲一个人,胸针只是剐了一下褚明洲的衣服,就被他随手丢在一旁,似乎这千万的珠宝胸针也比不过他褚先生的一块衣角。
褚家从他的东西, 变成了被老褚先生的遗言捆绑在他身上的负担,他是威名赫赫没人敢上前打扰的褚先生, 一个眼神就能逼退上前的所有人, 只有一个卫可颂旁若无人地无视他所有疏离, 笑得肆意又黏人, 自顾自地给把生日蛋糕的第一块切下来给他吃,他只吃了一点之后又被卫可颂紧张地拿走,害怕他的身体出问题。
而卫静临就静静地站在卫可颂背后那样凝视着他,目色里是掩饰不住的嫉妒。
对,嫉妒。
十八岁的卫可颂以为这些人都讨厌他。
只有褚明洲知道, 这些人真正恨的人是谁。
卫可颂偷偷地把褚明洲拉到一旁,卫静临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剐了他。
褚明洲前来给卫可颂送生日礼物,送完就走了,这个礼物是一个黄花梨木的相框,而且是褚明洲亲手雕刻的。
空无一人的长廊上只有卫可颂和褚明洲两个人。
卫可颂的语调透着兴奋:“褚先生,我成年了!”
褚明洲回应的声音很淡:“可颂,你成年了。”
卫可颂:“我的礼物呢,褚先生?”
“在这里。”褚明洲递给卫可颂相框,“可颂想用这个相框装什么呢?”
卫可颂无比自然地道:“当然是用来放我和你的合照啊,这么珍贵的相框,”他话说到这里停了下,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害羞:“当然是放我最喜欢的,才配得上。”
最喜欢的照片,和最喜欢的人,通通都放在里面。
褚明洲静了很久,逃避般地偏过头说了一句:“不太合适,礼物我也送到了,我先走了。”
卫可颂还想说什么,褚明洲又道:“你的生日宴会,你这个主人公不能缺席,你也是卫家的少爷,成年了就要继承很多事情的,别人也要喊你一声卫董了。”
卫可颂带着憋闷和委屈地“嗯”了一声,又开玩笑般地说了一句:“我一点都不想继承这些,我小的时候还说过,等我成年就嫁给褚先生你当小老婆,等你来养我,不当什么卫董………”
褚明洲呼吸微重,但很快又克制住了:“胡闹,快下去。”
十八岁的卫可颂还是个被褚明洲捧到手心的金丝雀,黏人和热烈都外放到不行,才不是褚明洲这么随便赶一下就能赶走的。
卫可颂声音很低,但又莫名溺人:“褚先生真不想娶我啊,我听别人说十八岁的男生就是嫩生生,睡起来…….”
他周围那些富二代什么花样没玩过,这种混账话卫可颂听了不少,每次都觉得膈应,但放在自己和褚先生身上,他就不觉得了。
褚明洲厉声道:“胡说八道,卫可颂你给我停口!”
卫可颂有点难过,又嘟嘟囔囔地拿着相框往下走了:“.…..我都成年了,睡我又不犯法……”
卫可颂顺着楼梯一步三回头地往下走,走到转角就没影子了。
褚明洲在卫可颂消失到看不见之后,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他一向端方笔直的背部弓着,低头咳得整个空荡荡的走廊都是回声,像是下一刻就要在另一个人离开后猝死在这回廊里,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指节发白。
刚刚消失的卫可颂猛地从转角处窜了出来,蹬蹬蹬地往上跑,眼里急得都有泪了,手里抓着相框惊叫道:“褚先生!!褚先生!!你没事吧!!!”
褚明洲也是一怔:“咳咳,你怎么没走?”
卫可颂一边给褚明洲拍背一边委屈巴巴地道:“.…...您别怪我,您好难得才来一次,我舍不得那么快就走,就想躲在拐角偷偷地多看您一会儿。”
褚明洲一静,再开口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了:“又胡闹,这是你成年的生日,怎么能耗在我这个,我这个……..”
“我这个残废身上。”褚明洲一字一顿地道,仿佛在提醒自己什么一样。
卫可颂正在给褚明洲拍背顺气呢,拍着拍着听到褚明洲这么一说,下意识拍了下狠的。
褚明洲:“咳咳咳——!”
卫可颂手足无措地停了,又“哼”了一声道:“您这下挨得是活该,哪有人说自己是残废的,你问问来我生日宴会的人,有谁敢说大名鼎鼎的褚先生是残废,别人都不说,您倒好,自己骂自己。”
褚明洲:“我本来就是……”
卫可颂地打断褚明洲的话:“您这不叫残废。”
褚明洲一顿:“我这不叫残废,叫什么?”
卫可颂眉眼弯弯,带着狡黠和十八岁年轻人的意气与浪漫,语调温柔又动人,他歪着头看褚明洲,眼眸里盛着一湾天真的水泊,倒映着褚明洲冷寂的脸,仿佛连这冷寂都能被他笑到化开。
卫可颂轻轻地说:“您这叫只有半身,老天爷这是在告诉您,您缺个伴儿呢,他叫您早点找另外一个半身呢。”
“我成年了,褚先生,”卫可颂脸上飞红,眼神专注,温顺地蹲在褚明洲的轮椅前,把头埋入他怀里,“您什么时候觉得合适,来娶我做您另一个半身啊?”
卫可颂闭上眼睛道:“你什么彩礼都不用带,你来我就和你走,做你一辈子的小老婆。”
褚明洲静了许久,他微微抬起痉挛抽搐的手,似乎是想要放在怀里人的头上抚摸,但最终也就是停在了距离卫可颂头顶十公分的地方蜷缩成拳。
褚明洲眼眶发热,轻轻吸气,又呼出,强忍着声调里的颤抖道:“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吗?也不害臊。”
卫可颂眼睛也不睁,理直气壮道:“我都成年了,说这些有什么好害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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