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在场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二月里的天气,他竟感到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场上这些球员太不省心了,如果伊布不能赶紧冷静下来……那他也就没法儿冷静了。
接下来的比赛依旧沉闷无比,双方的打法很相似,但是因为中场两人在反复纠缠的关系,两队都踢得不够流畅,双方都没有什么机会,比赛教人看得昏昏欲睡。
眼看上半场就快要结束,看台上一些百无聊赖的球迷甚至提前起身,准备离开看台去买杯咖啡或者热茶。
就在这时,光明球场的看台上突然一阵耸动。
似乎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像是洛克海滩涨潮时快速升腾的细白色水花,在极短的时间内席卷了整个看台。
罗素和场上的球员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素仰头,往老板肖特和马丁他们一向常坐的包厢看去,正好见到肖特起身,正在与马丁击掌。马丁和他却没有半点默契,直接上去给老板一个熊抱。
罗素猜一定是英足总的裁决出来了。
果不其然,罗素身后的整个教练组瞬间全部跳起来,有些人相互拥抱,也有些人向罗素喊话。
“安东没事啦!”
“足总的裁决已经宣布啦,安东没事啦!我们都没事啦!”
足总的裁决裁定了安东并没有“违禁”,同时也宣布了桑德兰过往的成绩全部有效,这家俱乐部不会再有被扣积分之虞,同时他们在欧联杯小组赛的战场上也不会受到任何困扰。
这也意味着,安东很快就能回归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罗素精神一振,精神微分。场上的球员应当也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影响,有些球员忍不住扭头看向场边的指挥区……
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现在虽然已经进入上半场比赛的伤停补时阶段,可是裁判还没有吹响中场休息的哨音。
“……卧槽!”罗素只来得及发出这么一声。
赛场上,分起神来很容易,等到醒过神再回追或是补防就难了。热刺阵中球员趁着桑德兰球员受到影响的那一刹那,果断发动了快攻。
虽然范德法特的跑位依旧被伊布远远地卡着,但是热刺阵中还有贝尔和迪福这两员大将。莫德里奇足尖一点皮球就远远送了出去,贝尔则像是大变活人变出来的一样,出现在桑德兰整条后防线的身后。
戈丁伸手示意越位,胡梅尔斯则奋力回追。
边裁却没有举旗,还摇着头示意没有越位。
皮克福德高度戒备,准备扑救。谁知另一边迪福也杀到了。皮克福德扑贝尔就扑不住迪福,他只能赌一边。
光明球场看台上的球迷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场上的状况,登时一片惊呼。
皮克福德选择了扑贝尔,可惜却慢了十分之一秒——贝尔在皮克福德出击之前把球送了出去,迪福面对空门,一蹴而就。
罗素在场边登时高举双手,愤怒地咒骂出声。
他骂的是他自己。
——衰神,你真的就这么衰吗?
好不容易听见了安东即将回归的好消息……却也因为这个缘故,球队坐镇主场,丢了一个球。
他已经能想象这时的实时积分榜上,桑德兰的积分已经落后于曼联,拱手让出榜首宝座。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为什么竟然会分神?
比赛明明还没有结束啊。
他以前会因为这个而在更衣室里咆哮着骂球员“没带脑子”,而今天没带脑子出场的竟然是他自己。
场上,热刺在上半场伤停补时阶段进了一球,客场领先。球员们相互击掌庆祝。
当值主裁连桑德兰开球都不等了,直接吹了中场休息。热刺球员喜气洋洋地回归更衣室,桑德兰球员却全都愣在原地站着,半晌回不过神来……
*
桑德兰所有的球员都回到更衣室里,罗素却还一个人在更衣室门口转悠。
消息到了,安东的人却没有到。
桑德兰还是只有他这个“菜鸟”在主持大局。
罗素想要伸手捶墙:明明他主持不了这个大局。
虽说足总的裁决已经公布,可是安东这时候应该还在伦敦吧。接到消息之后往这里赶,就算是东海岸的高速路畅通无阻,恐怕也要两三个小时之后了。
罗素突然想去敲一敲足总主.席那和自己差不多的地中海脑门儿,问问对方,为什么那么磨叽,为什么到这时才公布这么简单的一个决定,还了安东公平与清白,却教桑德兰赔上了榜首之位。
可说实在的,让桑德兰赔上榜首之位的不是英足总,而是他罗素·布莱克,他这个懦弱的无能的,同时还偏要患得患失的代理主帅。
罗素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突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罗素的手指微微发颤,把手机从衣袋里掏出来,一瞥眼,见是“未知号码”,罗素随手接起来,只听见另一头有些人声嘈杂,随即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老伙计,你这会儿是在更衣室外面不敢进去吗?”
“安东……”
罗素不晓得为什么自己听到这个声音竟会多愁善感,他的声音几乎哽咽,眼泪也要夺眶而出。
“我刚刚打电话给了加纳,才知道你竟然不在更衣室里……”
罗素急急忙忙地打断了安东的话:“安东你现在人在哪里,还在伦敦吗?能赶回来指挥比赛吗?”
他突然抱了一线希望。
安东这个人,从来不能以常理推断。足总禁止他执教球队,但是现在禁令已经撤销了,难保安东不会事先做了打算,一伺禁令取消就立即出现在球场。
“我还在路上……”罗素的心登时往下一沉。
“但你不久之后就能看见我……”罗素的心陡然又被提了起来。
“……在看台上!”安东在电话那头说,罗素渐渐地能听出来,背景声是一片嘈杂,安东这是在走进光明球场的路上。
“为什么……”罗素想问为什么在看台上。
却听安东在笑着说:“因为你现在才是本场比赛的主教练啊!”
罗素一下子蹿老高,他又想冲着电话大吼了:老兄,我是不成的,以及你到底在搞什么!
“听我说,罗素,我知道你现在很沮丧,可是我希望你能把这场比赛完成。你如果想要有一天成为一名真正的主教练,你今天就不能只执教这半场……就算是失败,你也必须经历一场完整的失败!你别告诉我你连这点都输不起。”
安东的言语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罗素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始觉得全身的力气渐渐回来,他又能站得住了。
“我只是怕……”他只是怕对不起安东。球队的大好局面都让自己这个无能的代理主帅给破坏了。
安东却说:“不用怕对不住我,这次的事是我自己的缘故惹出来的,后果理应由我承担。是我对不住你们大家才是。”
他大概已经走进了光明球场,此刻罗素能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在高喊安东的名字。
“去吧罗素,你真的不用多想什么。你现在是桑德兰的主教练,球员都会听你的。”安东一面走一面继续说,“只要你不会因为自己而后悔,那么,我们所有人就都不会后悔!”
罗素迟疑了一下,点着头说:“好!那么我就再试试。”
安东说得对,他终需要迈出这一步,学着去独力面对痛苦与失败。虽然安东年轻,可是却是他的先行者。
“还有,安东,你能不能趁现在给伊布打个电话?”罗素问。
安东闻言突然又大笑起来,笑声欢悦,罗素不由得面红耳赤,心里却又有点不服气:他搞不定伊布嘛,所以才请求场外支援的。
“放心吧,伊布我来搞定。”安东一口答应下来,随即挂了电话。
罗素长吁了一口气,推门走进更衣室。他见到更衣室里所有的球员都围成了一个圈,双臂相互搭着,加纳正在中间,大声说着什么。他面对罗素,这会儿赶紧招呼一声:“教练,请你放心,也请你告诉我们,下半场我们该做些什么……”
罗素稍微指点了几句,尼克就已经进来提醒:时间要到了,球员们需要赶紧上场了。
桑德兰球员鱼贯而出。罗素留在最后,要出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要了命了,安东怎么还没给伊布打电话。
这时球员们已经通过球员通道走向绿茵场,罗素跟在后面,能听见光明球场上球迷山呼海啸般地呼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桑德兰的球员踏上草皮的时候,纷纷转身,冲着看台上某一处鼓掌。
罗素急不可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球场边,向看台上扬起头,寻找安东的身影,却发现不用找,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全场目光的焦点。
安东就站在教练组身后的看台上。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灰呢大衣,衣领立起,意大利式的剪裁完美呈现了他高而瘦的身形。光明球场的风呜呜在耳畔刮着,他那头乌黑的短鬈发却并不显得凌乱。
周围有不少球迷争相上前与安东握手或是拥抱,安东对他们说了些什么,球迷们非常理解地向两侧退开,把看台最边缘一块空出来,好让场上的球员能够看清安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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